（上图来自于维基百科。）
Monument Valley，位于美国犹他州与亚利桑那州交界处，163号公路上，是美国西部电影中常见的取景地。
那年11月，我们夫妇在从National Monument of Naturual Bridge开往大峡谷的路上，没有一点点防备地，突然闯入它的腹地！当时车上在播的吟唱版《天空之城》，是对沿途所见最完美的诠释。在此文插入这首音乐，当时的情形便历历浮于眼前……
从天然桥梁国家公园出来，不久就看到有路牌提示，前面将有一段粗砺铺就且曲拐倾斜的路，提醒司机们注意行车安全。
虽然开的是租来的车子，看到要走这样的路还是让我们脸都垮了。在开上去之前，小心翼翼减缓了车速，果然马上就来了一个大弯。
不想就是这么一个大弯，突然把我们带到了一片焕然不同超乎想象的天地里去！
这段沙石路是盘壁而下，我们原先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高处，到了这里骤然下了一层。大约是崖壁的自然条件使得用水泥铺路太过困难，才不得已把这里留为沙石路。
又或者其实是不想破坏这里的自然景观？毕竟水泥路面与崖壁本身灰黄中泛着黑红的色调格格不入，想来还是这样从远处看不出壁上有路、走到近前才陡然惊喜的情形更加有趣些吧。
高高耸立在我们近前的崖壁屏立起一面面奇岩怪石，让我们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处凸出来的石壁，简直就是一个完整的头骨形状。午后时分，阳光普照之下，骷髅的意象并不恐怖，反而有一种与周围环境融会贯通和谐融洽的沧桑感。
而从这里往远处展望，能够看到一马平川广袤无垠的原野，棕红嵌着灰黑的凝重色调，遍缀着大大小小的残垣断壁。也能看到土黄色的路蜿蜒穿过，直伸到望不见尽头的远方。一想到那就是我们要走过的地方，只觉得一种难以名状不明其意的激动在胸间澎湃不已。
谁都知道人到了这里会被震撼且想要流连，这条迂回盘曲的沙石路旁留出了好几处观景台供人停车。我们在这里拍了些照片，才揣着满腔叹之不尽的啧啧激赏恋恋上车，继续前行。
直到这天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当时我们正在走进Monument Valley腹地。从高处下到平原之上，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都是对着远方一片崖壁正正地开过去，路上经过了一柱孤独矗立的略小的岩石，看起来像是墨西哥草帽的形状。
慢慢靠近那片崖壁之后，日光角度转动，使我们能够看清它的脚基处排着一列整整齐齐的三角形——大约是已经石化的沙丘，丘脊上又有一道一道大致平行略带弯弧的条纹，让我一下子联想到了藏传佛教的寺院，庙堂里的法器，甚至布达拉宫的建筑角饰。
其实我对这些东西都并不熟悉，甚至说不上曾经亲见，它们到底是不是果真存在都存有疑问。
但是有些时候，联想是不需要道理的。
一路继续前行，四面八方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继续零零落落地呈现出古老岩石的破损形态，看上去像是曾经作为不同用途的房屋殿宇，如今变成凋萎到不同程度的荒原古堡，原貌早已无从追溯，然而它们在时光中定格的骨架或躯壳，对于我们短暂如同白驹过隙的生命而言，却又足以称得上永恒。
在大多数时间里，因为行车方向的关系，这些残垣废墟都是以背光的姿态迎向我们的，所以我们首先看到的并不是它们深红色的形貌，而是一抹一抹暗沉沉的黑影，被颜色干净到锋锐而犀利的蓝天剪得平平整整，每一个微小的残缺、每一个细腻的锯齿，都能轻易抓住人突然之间就灵智开启而变得敏感的目光。
但又因为它们只是暗影，在攫住人目光的同时，又会让人疑心它们只是幻魅，只是活在这片土地记忆中的一个个模糊的影像，只是一场垂暮的迷梦里苍老的追思。我不曾见过海市蜃楼，也知道它们并不是海市蜃楼，可就在那一瞬间，突然觉得所谓的海市蜃楼，是否就是过去的某一个片断穿过漫漫时光折射到现在的一掬投影而已？人类之所以会对它有各种各样自以为是的诠释，只是因为它们的真相实在已经超过了人类的智慧与认知，超过了人类的理解与想象？
那种穿行在死去的瞬间与残存的永恒之间夹缝的感觉，令人狂喜又悲伤，因为是不属于自己的感慨，而完全把握不住胸膛里这片激荡着的感慨到底有些什么内容。我一忽儿想起楼兰，一忽儿想起庞贝，而眼前的这些东西明明不是人类活动的遗址，明明只是天然的岩石而已啊！
于是我又想，会不会这些所谓的monument，其实不仅仅是像废墟遗址而得名，而是它们就真的是废墟遗址，只不过未必是我们概念中的人、而是另外一种生命留下来的？因为是来自史前的文明，现代人无法考查出人类的痕迹，或者说虽然考查得出来，却无法给出现有科学体系能够支撑的解释，就只好仍把它们归于自然力量的杰作？
总而言之，在这样的景观面前，你没有办法觉得美国大陆是一片没有历史的土地，反而会觉得它们的历史，说不定要比我们所知道的人类史更加漫长许多，一一着落在记忆尽头之外，因而将永远无法为世人所知。
就在当时，我们车里的音乐响起的正是《天空之城》的那首吟唱版主题曲，叹息一般的声线和音调，哼唱着某个永远消逝的地方。
所谓应景，莫过于此。
走在这里，满脑子里所想到的只有一个主题，一个关键词：异域。
而这个“异”字实在太重，我给它所定义的范围甚至超出了先前所曾想到过的诸如西域这样的地方，而是外星球。美洲大陆上不也正好有着玛雅人曾是外星高等生物子民这样的猜测么？
四顾苍黄，人迹杳杳，真的像是外星球。
说着这话的时候，我又注意到右前方的天际上正有两痕飞机拖出来的明亮的云线，笔直地斜指向一片废墟的阴影，呈现出一种俯冲而下一击即中的态势。我用相机努力记录，想要定格住当时心里瞬间升腾如同蘑菇云一般盛开的故事——
会不会在亿万年、甚至长得超出我们现有的数量单位的年份之前，这片地方就是被这样一双流星击中而开辟的？一雌一雄一对陨石，在这片土地上催生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谁也不知道它曾经历过怎样的兴衰起落，最终只留下这一片寥落的尸骸原地凝固，也有它夜夜不肯归去的幽魂在胶着不肯安息……
直到穿过Monument Valley，景物才稍稍恢复了些现代的活人气息，两旁的沙漠——大约是更接近于戈壁的那种沙漠吧，稀稀疏疏布满了坚硬刺棱的草秆。旁边一闪而过的路牌上有指示，说明这片原野之上还有变成化石的沙丘。
我努力张望，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东西，不知是离太远了看不见，还是沙丘变成化石也就是这样平平常常的模样，只不过假如没有科学家告诉我们，我们就只当它们是寻常的戈壁沙漠，而不会想到化石上去。
刚才我们一路看到的那些岩石啊断崖什么的，会不会很久很久以后就会慢慢坍塌下来变成沙漠，和眼下这些东西一样了呢？所以，会不会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好像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是各种各样的残石断崖，高山峡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