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会 | 《命运》启示录——从《皮囊》到《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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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角色扮演饥荒棱镜更新时间:2024-08-03

文学观澜·读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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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启示录

——从《皮囊》到《命运》

申霞艳:明湖读书会这次读长篇《命运》,这本书很感人,百岁老人阿太的一生给我们诸多启迪。蔡崇达的非虚构作品《皮囊》让我们结识了阿太,她是作者外婆的养母,也是《命运》的主角。附录引用《皮囊》与开篇形成圆环,将虚构导向真实。纪德说:“人应该时时怀有一种死的恳切。”阿太正是如此,她无数次迎接死神、观摩葬礼、拜访神明、眺望大海、凭吊人生……阿太不能生育,却在丈夫下南洋后拉扯大三位子女,素朴、宽广而仁慈的阿太乃中国妇女精神的缩影。小说中对闽南民俗尤其是神明的刻画可圈可点,作为叙事空间的大海对人们精神的熏陶等方面都值得大家深入讨论。

邱毓贤:《命运》是一本海边之书。99岁的阿太轻柔地回忆她的一生。在多重代际的故事中,“海”乃核心意象,“讨海”的“讨”一字微妙点出人与海的关系。疍民向海“讨”来了生活,也“讨”来了极大的不确定性。大海汹涌的波涛折射出人们的生存镜像。阿太的母亲在礁石上滑落葬身大海。阿太的丈夫出海挣钱,前往台湾的人从此匆匆登陆。来自北方的饥荒家庭就此投海,台风掀起的海水将人覆没。北来、西来、百花三个孩子来自不同地区。蔡屋阁、北来、西来乘船前往马来西亚。这片海因此成为“故事之海”,也成为“命运之海”。人们寻找心头的压舱石,使自己不要为命运所流放。它看似接受生活的推动,实则捏住存在的变数。阿太平视命运,既供奉神明,向神明求助,亦敢于与神明吵架。这种善意与不屈支撑起独特的闽南生存哲学。最终,面对人应该如何活着的难题,《命运》给出“海我相融”的答案。站在入海口的阿太往陆地回望。她的故事汇于浩瀚汪洋。

曾 嵘:《命运》以几代人的故事探讨故事之于生命的意义。小说主要由阿太的回忆叙事构成,文中频繁出现的“我阿太”“我阿母”“我阿妹你太姨”“你外婆我女儿”这类主语,制造出重峦叠嶂的叙述效果,命运也由此获得了复杂的表现形态。我们从中不仅看见个人的婚丧嫁娶、家族的生死存亡,而且感受到历史的时隐时现——二十世纪百年中国史中的战争与革命。小说提出了一个严肃命题:故事作为一种生存方式。神婆搜集故事、反哺世人,是民间最有魅力的“讲故事的人”。蔡也好的通灵本领并非神灵所赐,而是来自包容和坚忍的品格。她怀抱广阔的时空,将“神话”“鬼话”“人话”尽收耳中,打破了海与陆、天与地、生与死的区隔,这是经受岁月磨炼后的智慧和魄力。蔡屋楼倾听命运,接纳苦难,在死神面前傲然挺胸,展示“认命”和“抗命”的朴素辩证法。她通过叙事赋予时间以意义,赋予生命以尊严,丈夫杨万流、妹妹蔡屋阁,还有孩子北来、西来、百花,都经由讲述再次获得了生命。原来“讲故事”就是生命的通灵术,我们需要故事,包括老者的口述、抽签诗、侨批、电报、悼词……读者作为听故事的人,正如文中的“死亡观摩团”,在贮存记忆的同时获得疗愈,获得直面死亡、修改命运的勇气。在这个意义上,《命运》关于故事也关于生命。

邱文博:《命运》的主体是阿太的五段回忆,每一段回忆皆以死亡作结。小说中的死亡大致可分三类:一是如果子成熟后自然掉落般的死亡。蔡屋楼坐在被玫瑰花包裹的院子里,看着身旁一生的物品,和曾孙讲述属于自己一生的故事之后,如同一条潺潺流淌的溪流,缓慢平坦地汇入死亡的海洋。二是内心的不甘与执念始终无法疏解,最终郁结而死的死亡。“阿太”的祖父一生都在与命运抗争,试图帮助宗族延续香火,却始终搞不明白命运,被人生的问题卡住无法挣脱,最终行至暮年,内心始终不甘,郁郁寡欢而死。三是被命运戏弄,生命的溪流在经过山谷时突然坠落成瀑布,在拐弯后就突然汇入大海消失不见的死亡。“阿太”的阿母突然坠海、北来入海自*,西来突然病故,他们都是被命运戏弄,生命突然走向死亡。小说通过对死亡的书写来讨论“人的一生应该怎么活”这一话题,正如“阿太”的阿母陷入生存困境时,神婆只是带她去看葬礼,去目睹死亡、聆听故事。在小说看来,无论哪一类死亡,都蕴含了不同人生选择和命运抗争下的生存哲理。漂浮的魂灵、庇护的神庙、神圣的神明、守护的祖先,便是死亡教给这座小镇居民的生存哲学。小说也希望借对死亡的书写,传递着向上的生存力量,慰藉着每一个正在人世间辛苦生存的人,支撑着每一个正在与命运洪流抗争的人。

古格妃:《命运》的叙述节奏从容舒缓,凝结着作者关于时间、命运、死亡等重大疑难的体悟。“怎么活”的人生难题横亘在每个人面前。临海而居,信奉神明,自给自足的人们靠海活着,也靠故事活着。神明崇拜盛行的闽南地区,香火缭绕于城中与心间,但不同于简单贴上的迷信标签,小说中,神界与人间的界限并不分明,神会因为忙不过来转而求人帮忙,人也可以和神嬉笑怒骂,人们进神庙,听故事,讨说法,在神殿静坐的时刻,灵魂得以晾晒,命定的说法因而有了多重的解释空间。在这里,神更多是人内心信仰的投射,可以和鬼神对话的神婆,从人性中发掘到了神性,并将其放回神龛。此外,神性也能在讲述中生长,老年的阿太通过讲述故事,成为当地最好的神婆,人性与神性相依相生。神庙里的故事积攒的是生人的遭际,葬礼上的故事沉淀的则是逝者的一生。阿太的阿母走投无路时,神婆只是带着她看葬礼,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前人故事的集合,自我的心灵秩序也在观看中得以唤回和重塑。小说没有去纠缠“命运”的存在,而是直接往前一步,追索与思考命运从何而来,又该如何去对待。在阿太跌宕了近百年的人生故事里,命运的谶言在场又不在场,她看透了一个时代,也看清了自己的命运,因生活的负重激起对命运的抗争,由此筹划种种生存的可能性,这是一种“于无常中向上而生”的生存智慧。阿太最终完满地生下了自己的“命运”,她的人生故事也将在后辈的人生中继续生长。

许哲煊:《命运》里我印象最深的一点是神明世俗化的书写。神明并非神秘的命运掌控者,而是被赋予了人一样的千姿百态,会爱美,会斗嘴,会在业务繁忙时兵荒马乱,也会在被忘却时依依惜别。神明被安放的空间也具有世俗化特征。神所在的庙宇并非高高在上的朝圣之地,而是温馨的日常空间,人们与神明絮叨家常、召开集会、躲避灾难……在极端政治环境中,神明更被藏在生活的缝隙里,例如被窝、骨灰盒,甚至厕中。这些空间隐蔽而琐碎,凸显神明在人们心中的亲近地位:它作为信仰潜藏于个体内心,甚至沉淀为一种集体无意识。更进一步看,神明的来源也是世俗化的。闽南多数神明原为人所化。当个体为这人间承担下大苦难,他就可以被奉为神。这背后体现的是对民间历史经验的传承与纪念,同时也展现出一种集体观念:个人的苦难被放到集体与历史语境中,人在对抗命运的过程中渐趋神化,而这种神化由集体赋予。个体与集体、人与神成为共担者。这也展现出一种特别的人神关系,神明既是人类的庇护者,也是同行者。阿太会对神明唠叨生活琐事,蔡也好会与神明谈天斗嘴。人对着神既能祈祷,又能争吵,神成为一个可以商量的对象。作者在后记中也将神称为“朋友”。若说神明掌握人的命运,那么以神为友的人,其实也在与命运做朋友罢。或许人生的起伏其实是偶然性与主体性的结合碰撞,而神明以其超世的一面成为人们在偶然性面前的寄托与希望,又以入世的一面陪伴大家度过凡俗的人生。

林蓓珩:比起神明的陪伴,《命运》里“家”的建构尤为使我感动。它的内核是人与人之间最朴素的美好感情。位于故事中心的三代人都过早地经历了家庭的破碎。作为“留下来的人”,他们有着身世飘零的宿命感和对精神安定的本能渴求。不管是阿太想尽办法受孕,还是太姨为了生个孩子送给姐姐而出嫁,都是千方百计地想组建完整的家,在血脉的赓续中寻找活下去的理由。在原有的希望落空之后,北来、西来、百花三个来自天南海北的无家可归的孩子,却使得家庭以另一种方式成立。这种不以血缘关系为前提的牢固牵绊,打破了传统认知中“家”的定义。每个人都在需要和被需要的良性互动中,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即使条件艰苦,也能甘之如饴。如同阿太的人生哲学所言:“这世界最容易的活法,就是为别人而活。而如果那人恰好也是为你而活的,那日子过起来就和地瓜一样甜了”。对生命脆弱的自我认知、执着生存的原始本能和在此基础上苏醒的责任感,构成了这个特殊家庭强大的向心力。时世的艰难反而使它愈加坚不可摧。此后的岁月里,直到人生尽头,每个人都频频回首,望向他们共同建立起来的,无穷变数中的稳固支点。同笼罩在每个人头上的命运相比,家作为一股隐藏在文本之下的潜流,赋予了人们瞻望前景的勇气和坦然面对命运的底气。

(本文发于中国作家网与《文艺报》合办“文学观澜”专刊2022年11月18日第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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