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幽不觉入山深,翠雾笼寒月半明。细细清泉流梦去,沉沉夜色压肩行。
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戏可逢场灯可尽,空明犹喜一潭星。
这首七言律诗《寻幽》出自被誉为“民国闺秀”、“最后的才女”的合肥四姐妹之一的张充和先生之手。她工诗词,善书法,迷昆曲,甚至被称为当代李清照。从这首《寻幽》,就可以看出先生的才情与品性。
第一次读到这句诗的时候就特别喜欢颈联“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这句诗,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不弃不怨、如水素淡的淡定与从容。对待知己,淡然而不疏离;对待人生,清欢而不孤寂。内心修篱种菊,暗香终会盈袖。
如今再细细品味尾联“戏可逢场灯可尽,空明犹喜一潭星”这句诗,总是让我想起元代诗人唐温如的那句“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意境空灵浪漫,诗情画意扑面而来。唐温如仅凭这首《题龙阳县青草湖》,就流芳于后世,甚至被误收入《全唐诗》。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秋风乍起,秋夜瑟瑟,就连广袤无垠的洞庭湖水也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如此萧瑟秋夜景色,也让这美丽的湘君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发。秋夜独酌,不久便伶仃大醉,躺在湖边的客船上悄然入睡。
秋风又起,已到了梦醒时分,依旧微醺。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以为自己在星光灿烂的天河荡漾,却忘记了那只是满天星辉在湖光山色中的倒影。清梦了无痕,却依稀记得自己躺在银河之畔,周围的灿烂星光压满了我的船舷。
诗人醉酒前还在悲叹迟暮之感,醉后眼里却只有满船清梦与星河。船在天上,天在水中,如此梦幻,如此空灵。即使原来满怀悲秋迟暮之情,此刻也只记得清梦满船、星河灿烂。清梦何曾有重量,星河何曾以遨游,只不过是那梦境太美好,压在心头不愿意让其消散。
世人喜爱“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那是因为如童话般梦幻,可望不可即。那样的空灵与自在,更是可遇不可求。这不仅需要泊舟湖光山色在深夜里荡漾,也不止微醺的状态,更重要的是有一颗善于感知美好的诗心。
这样的诗心,张充和先生就会拥有。她明白聆听曲戏需要合适的场合与机会,欢愉也只是片刻。灯火辉煌,终究也会油烬灯枯。等曲终人散,灯火阑珊,却独爱那一潭幽静与空明。那是漫天繁星倒印在清澈的潭水,也是先生毕生所求的淡雅与空明。
这个世界,湖光山色何曾缺少,人生失意何曾罕见。但有几人能如陶渊明“性本爱丘山”、“心远地自偏”,又有几人如苏轼“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山水总相逢,诗心却难求。诗心不是只能写诗画意,还能超脱人生的苦难,追求自我的境界。
张充和先生即使后来旅居美国,也在传播中国传统文化的书法与戏曲,默默耕耘了一生。“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就是其人格的真实写照。唐温如即使生不逢时,也用“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的绝句,向后人证明整个世界我曾来过。
清梦满船,星河灿烂,那样的空灵与浪漫,更应该根植于本心的修炼。对于现世的我们,等灯火阑珊,不过就是曲终人散,风轻云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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