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殿前献艺

虽然仆人惊艳的眼神早就有意无意瞟到尹依依的身上，尹依依还是无法将镜中那个宛如月宫仙子的女孩同自己联系起来。

　　洗尽妆容的尹依依与平日判若两人，正是如此，才将其秀丽的容颜凸显，让人如清风扑面，不食凡尘，真难以想象真实的尹依依为何如此喜欢浓妆艳抹，每天像一只花蝴蝶。今天，胡小希版的尹依依反其道而行之，效果果然不俗。

　　“小姐，准备好了吗？娘娘说马上就要出发了。”锦儿侧身进入房间，看到尹依依后顿时睁园双眼，震惊的不觉退后两步。

　　“好了，我们走吧！”尹依依拍拍手，欢快的走出屋子，一袭鹅黄的衣装更加显得清丽脱俗。

　　锦儿疑惑的看了一眼芳儿，眼底满是责备。

　　“姐姐，好看不？”尹依依得意的转了个圈，将下颌抬高，神采飞扬。

　　“好看！”尹德妃微笑着，宠溺的看着这个长不大的妹妹，“只是， 你素来用管了胭脂香粉，今日怎么想到清面示人？”

　　看着尹德妃不解的眼神，尹依依尴尬的清咳了两声：“最近听人说年纪小经常用那些东西伤皮肤，我还是等长大了再用吧。”这应该是最好的借口，总不成告诉她这个躯体里的灵魂早已经易主了，那样估计会被当成牛鬼蛇神，小命难保。

　　尹德妃再次点头，眼中居然有了些赞许：“如此甚好，你懂得爱惜自己，我也就放心了。”

　　“我再怎么懂事，也不及姐姐对我疼爱的万分之一，依依这辈子，跟定姐姐了！”尹依依不喜欢尹德妃的语气和神态，好似，交代后事。借着撒娇，再次将这份哀怨之意化解的点滴不剩。

　　“走吧，家宴快开始了了。”尹德妃依然是恬淡的笑，只是那笑容无法深入眼底。

　　尹依依应声紧随其后，今非昔比，哪怕是一步不小心，恐怕都有人抓着这个昔日宠妃今日罪妃大做文章。

　　亦步亦趋的跟在尹德妃身后，尹依依知道自己该努力作淑女状，却依然无法掩饰心中的好奇，眼见四下无人，东张西望。

　　一直以为皇宫就该是富丽堂皇的，没想到皇室的家宴居然在如此简陋的殿中举行，让尹依依大失所望。

　　殿中早已分列两排，坐了不少人，一派其乐融融的天伦之象。尹德妃刚刚踏进殿内，只听得一个刺耳的声音通传：“德妃娘娘到……”听着这故意拉长的不男不女之声，尹依依不觉一阵反胃，略抬双眸，趁没人注意，白了那个太监一眼。

　　听到通传，殿内顿时一片肃静，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尹德妃身上，眼中有得意的、有幸灾乐祸的、还有咬牙切次的。

　　龙游浅水遭虾戏！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自古如此！

　　“参见皇上！”只见尹德妃仿佛无视这空气中涌动的情愫，一如平常，伏地请安。尹依依也随着尹德妃低头跪倒在地。

　　“哼！”只听得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冷哼一声，“起来吧！”

　　“皇上，妹妹也是久居深宫，忘了时辰，还望皇上莫怪。”一个幽幽的声音含笑响起，为尹德妃求情。

　　果然！本已放下此事的李渊再次盛怒：“久居宫中？难道这也是把妇道人家应有的妇德全部丢弃的借口？”

　　本已盈盈起身的尹德妃听到此话，身子一顿，又一次拜倒在地。

　　而已经跟着起身的尹依依此刻却没有那种下意识的跪拜，伫立在殿中，茫然失措。

　　“皇上，看来德妃蒙受圣宠久了，连身边的猫啊狗啊都长脾气了呢！”台上那位方才出言求情的女子此刻娇笑连连。

　　听到这里，李渊眉头紧蹙，双眼微眯，瞪着那个看起来被吓傻的小人儿，也不发话。

　　时间就在指缝间一分一秒流逝，跪在地上的尹德妃开始颤抖起来，她轻轻拉拉尹依依的裙摆，示意其跪下，尹依依这才回过神来，噗通一声将头埋在手背拜倒在地。

　　“皇上，今儿是家宴，可不能让这些小事扫了皇上的雅兴。”又一妇人的声音徐徐响起。

　　“皇后说的是！都起来吧，看座！”李渊面色顿缓。

　　于是，尹依依边紧随着德妃落座。待坐定，尹依依才发现，自己与德妃的位置几乎是离主座最偏的角落，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关注，自然，李渊也是很难注意到这里的。

　　殿中又恢复了了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似乎大家把戏看完了，接下来才是正式的家宴。

　　以今天的情形来看，无论尹德妃来的是早还是晚，都会有一些落井下石之人。尹依依顿时从心底对自己的磨蹭导致赴宴稍晚这一失误进行了深层次的原谅。

　　从今天的情形看，李渊对尹德妃虽然禁足，但并非毫无旧情可言。不然方才也不会就势帮其解围，而德妃也不会被那些有心人安置在这一角落，以免面对着皇上旧情复燃。

　　只是可怜了自己的膝盖，尹依依趁悄悄将裙摆掀起，果然看到发青的膝头，轻轻揉下去，疼的呲牙咧嘴。

　　不知何时，乐器声响起，各种食物陆续被送到每个人面前的桌子上。尹依依望着丰盛的吃食，更加觉得饥肠辘辘。抬头看看周围，还没有人动筷，也只得管住食指，却怎么也压抑不住食欲，望着精美的食物大咽口水。

　　“美食当前，恪儿愿意为皇爷爷舞剑助兴。”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好！好！”李渊抚掌大赞，“恪儿，你只管拿出我们李家皇孙的气派！”

　　舞剑？尹依依俏脸一垮，岂不是还不能吃东西！天哪，神呐，救救我吧！尹依依心底狂呼。

　　李恪眼波一转，再次恳请：“为不耽误长辈们吃饭，恪儿恳请皇爷爷允许大家边进食边观赏。”

　　“哈哈，恪儿有孝心如此，实属我李家子孙！准了！”李渊心情大好，一挥手下了旨意。

　　尹依依闻言，迫不及待的握紧筷子，大快朵颐，将淑女形象抛至九霄云外。

　　小小少年，竟然能就舞出剑气，实属可造之才。感叹之余，尹依依继续攻陷盘中的美食，无暇顾及其他。

　　殿中， 所有的人都被李恪小小年纪初露锋芒所震撼，有欣喜的，有焦虑的，有阴毒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若说这殿中唯独两个人是心无杂念去欣赏李恪表演的，除了尹依依，当属李渊。

　　伴随着李渊一声巨喝“好”！李恪完成了所有表演，默默退居一旁，与方才那个咄咄逼人的少年判若两人。

　　“来人，看赏！”李渊一声令下，早有宫人端着满盘的金银玉器上前。李恪却跪拜在地：“恪儿不敢，为皇爷爷表演本当是恪儿分内之事，不敢要赏！”

　　“好！皇后，真是教子有方啊！恪儿，今儿是爷爷给你的小玩意，不算赏赐，拿着吧。”李渊一脸的笑意。

　　萧皇后也是满心欢喜，应诺道：“皇上，皇儿平时都是受您影响， 要说这赏啊，首先当赏您自个儿呢。”

　　尹依依被这关系绕进去了，转念一寻思，李恪乃秦王之子，秦王乃萧皇后所出，于是李恪的至诚至孝理所当然归于萧皇后的教诲。

　　“皇上，今儿家宴，臣妾想起上次家宴德妃娘娘的歌声呢，很是怀念，不知今儿还有没有耳福。”坐在李渊身边的另一个女人又是幽幽开口，正是方才给尹德妃出难题之人。

　　“梁才人想念尹德妃的歌声？”李渊的语调顿时变冷，冷冷的转向尹德妃，“德妃，你今天要不要为大家表演一首助兴？”

　　尹德妃慌忙站起，正待开口，那位被唤作梁才人的女子又是一句幽幽轻叹：“美妙的歌声与动听的竖琴，琴瑟和谐，才是人间极品啊。”

　　听到这里，李渊不发一言，脸色更加冷清。尹德妃走上前来，盈盈一拜：“皇上，臣妾今日偶感风寒，嗓子受损严重，御医叮嘱当作静养，扫了大家的雅兴，还望皇上见谅。”

　　“德妃娘娘身体不适，更当静养，今日能为见圣容，带病赴宴，真是难为了娘娘一片苦心。”

　　“梁才人言重了，臣妾为了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尹德妃步步为营。

　　“德妃，你身体不适就先回去歇着吧。”李渊听到尹德妃一腔赤诚的表白，也有所动容，“朕改日再去看你。”

　　“谢皇上！”尹德妃跪拜后轻轻退出大殿。

　　伫立在殿外，锦儿看着匆匆而来的芳儿，微微蹙眉。

　　“娘娘，小姐说，她还没有吃饱，等吃好了自然就回去了。”芳儿低着头回话。

　　“芳儿，无论怎样让小姐赶紧跟娘娘回宫！”锦儿一脸严肃。

　　“算了，随她去吧，依依玩性大，还是个孩子。”尹德妃轻轻挥挥手，“锦儿，你去伺候小姐，不要让她闯祸，宴后马上将她带回宫。芳儿，你先随我回去吧。”

　　“是！”

　　“是！”

　　尹依依看着回去复命的芳儿顷刻之间换成了了姐姐的贴身丫鬟，甜甜一笑，也不担心被强拉着回宫。锦儿对着尹依依近乎讨好的笑脸，置若罔闻，悄悄伫立到尹依依身后。

　　殿上，一轮又一轮的表演，引起或真或假的叫好声，人人都在努力维护着自己在帝王面前的美好形象，争取分得一份赏赐。

　　吃饱喝足，尹依依才想起今天来的正事，环视四周，果然看见正在聚精会神欣赏表演的秦王。只是自己与秦王的距离相隔甚远，无奈暂且只能按兵不动，望洋兴叹。

　　既然无计可施，尹依依也随着大家一起欣赏殿中的表演。

　　只见一个年轻曼妙的女子，随着乐声起舞，宛若一只彩蝶，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

　　一曲终尽，赢得一片喝彩，握着李渊赏赐的玉佩，女子面有得色。

　　“皇上，看，您还漏谁了，按理说，今儿到场的公主小姐们理应都有机会殿前表演的，看，尹家小姐都被忘了！”梁才人真是阴魂不散，将正在睡意渐涨的尹依依推至风浪尖。

　　“咱可不能让人说皇上您偏心啊！”梁才人继续推波助澜。

　　“依依可有才艺到御前表演？”李渊语气淡淡的问道。

　　殿内一片唏嘘之声，有人抱着惋惜，有人等着看戏，不安的情绪无形中笼罩着尹依依。

　　“小姐，不能再给娘娘惹麻烦。”耳边传来锦儿的低声叮嘱。

　　想到尹德妃那与世无争的面容，尹依依轻声叹了口气，走上殿前：“回皇上的话，民女没有什么擅长的。”

　　殿中一片哗然。尹依依抬头正好对上梁才人那阴毒的眸子，心头却也不由的一震。才想起自己如今不过是个女童，也难怪佛口蛇心的梁才人之辈对自己丝毫不设防。

　　“啧啧……”梁才人一阵惋惜，“看着竟不似姐妹，德妃娘娘多才多艺，尹家二小姐却什么都不会，让人真难以置信。”语风一转，梁才人竟是声色俱厉，“到底是不会，还是听了谁的话不屑殿前表演？”

　　“妹妹，依依毕竟还是个孩子，不可过多为难。”一言不发的萧皇后突然开口。

　　“皇上，您看，臣妾在这个年龄，已经入宫侍奉皇上了，而今，皇后娘娘如此说道， 却是让臣妾情何以堪。”伴随着娇嗔，梁才人不依不饶。

　　“皇爷爷！恪儿素闻尹家二小姐知书达理，却不曾习过任何乐艺。”李恪不知何时起身，跪拜下来。

　　“恪儿，在皇爷爷面前，不得无礼！”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轻声喝止。

　　“是，母亲！”李恪低着头，缓缓退回座位。

　　“诚如恪儿所言，尹家二小姐不擅长歌舞，倒是擅长舞文弄墨了！”梁才人继续发难。

　　殿内又是一片哗然。

　　尹依依心底暗暗叫苦，德妃到底与这位梁才人有何不共戴天之仇，自己作为替罪羊被步步紧逼。

　　看着殿内的形式，这位尹家二小姐人缘混的也不咋样，否则被逼到如此田地，却也仅有一位李恪出言相助。

　　尹依依暗自懊恼，究竟要怎样来替自己解围。

　　墙倒众人推！如今算是见识到了。再不出声，不知道诸如执着的梁才人之辈还能生出什么事端。以尹德妃的秉性，得罪人是万万不会的，恐怕罪魁祸首乃是——受宠！

　　尹依依转念一想，既然受尹德妃这个名义上的姐姐庇护，在这个为难时刻，为她稍微做点事也不为过。这样，等到自己离开后，也不至于有太多的遗憾。

　　感念至此，尹依依冷冷的盯着梁才人，朗声出言：“是不是只要民女能表演一个节目就能放过民女？”

　　“看你说的哪里的话，殿前表演是无上的荣幸，姑娘不念个好，却也不应像被故意为难一般。”梁才人显然没有想过尹依依会如此针锋相对，愣了片刻才若无其事出声。

　　包子包子！肯定是因为自己方才席间吃了好几个包子，才让自己的性格越来越像包子！

　　尹依依在心底将自己先鄙视了一番。

　　不再去看梁才人，尹依依直面李渊：“皇上，今儿民女这个节目时替德妃娘娘表演的，希望皇上能明白。”

　　看着李渊一脸的期待，尹依依再次转身走到李恪面前：“方才见过公子舞剑英姿，不知公子可否帮我！”

　　李恪没有想到尹依依这么快就投桃报李，面上一红。轻声说：“但说无妨！”

　　尹依依将手轻轻拢在李恪的耳边，如此这般细细道来。李恪点点头，回头又轻声对领队乐师叮嘱了一番。

　　就在众人暗自猜测尹家二小姐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时，一阵急骤的琴声突然响起，如高山流水般倾泻直下。

　　当琴声急转直下时，一袭白衣的李恪舞剑顿起，时而如疾风骤雨，时而如杨风拂面，拿捏得恰到好处。

　　尹依依不仅开始有些佩服这个孩子，这么短的时间内，对情境的拿捏竟然如此到位。

　　就在众人沉醉在这琴声剑舞中时，尹依依也一袭白衣粉墨登场。轻舞水袖，尹依依踏着李恪的剑步翩然起舞，时而四目相接情意绵绵，时而回眸一瞥悲痛欲绝。突然，琴声骤停，李恪顿剑伫立，宛如一尊雕塑。当众人以为表演结束时，尹依依却突然轻启朱唇，音如止水，一串词儿倾泻而出：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昨夜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断肠处，

　　明月夜，短松岗。

　　随着最后一个字出口，琴声悠扬响起，李恪再次将剑舞得如歌如泣，而尹依依则借一个华丽的转身再次将身子隐入帘中，空留李恪独自一人在寻寻觅觅，仿佛尹依依从未在殿上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