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使归
她把头又往窗外伸了一些,呼出的气息已经让枝叶上的花朵有了轻微的颤抖。这是一朵合欢花,粉色,像一缕霞,像一根柔软的羽毛,在上午的阳光里,美的像一个梦。
她不知道他抽什么风,好好的房子却忽然想要重新装修一下。他振振有词,这几年太背了,改变不了大的,就折腾一点小的,换换运气。也确实,结婚十年,缩衣节食,生了孩子买了房,都是一点一点巴回来的,才说日子好过了,谁料想,从前年开始就走起了霉运,头年食物中毒,差点送了性命,二年无缘无故从楼梯上滚下来,摔断了胳膊,今年,在公交站台等车,被一辆醉驾的小车撞伤了心脏,而这些倒霉事,无一列外全都是发生在她身上。为这莫名奇妙的意外防不胜防,她咬牙给自己买了份不菲的保险。她也似有似无的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她是个灾星,也有人鬼祟的告到面前,说婆家人在背后说她时都没有什么好话。
她也哭过,为什么倒霉的事总是找着自己?哭着哭着,却又释怀了,好歹还有条命,比起那些出了事故就丢了性命的人来说,已经万幸了。
虽然还是有些不满,但想到他也是为了她着想,也就没再微词。好在临时租住的房子,卫生间的窗外正对着一棵合欢树,正是六月,开着一树羽毛般柔软的粉色花朵。这是她一直就喜欢的花,算他有良心,还知道她的喜好。
她把脸贴近花朵,用嘴唇轻轻的摩挲,有一种淡淡的水果香,她喜欢这种味道。看了一会,她伸手摘了一朵,随手插在了耳边的发上,对着窗玻璃左右照了照。
关了纱窗,想着冰箱里还有些昨晚吃剩的萝卜排骨汤,中午下点面条放里面就可以凑合一顿了。他中午在单位吃,她也懒得做新的,随便吃点就好。她也想去看看房子的装修,他说这事不用她操心,她安心养身体就好。孩子也送去了奶奶家,说是怕孩子闹,会影响她心脏受不了。她没吭声,这事也就这么办了。
她正要转身,忽然听到“啊”一声凄惨的叫声。那是个男人的叫声,嘶哑,浑浊,声嘶竭力。这声音像一记炸雷,从她的头顶,耳际,心脏,神经炸裂开来。她浑身发冷,心脏像奔腾的烈马,仿佛再快一点就能从胸腔飞射而出。冷汗,从额头发际渗了出来,她颤抖着手,哆嗦着嘴唇,扶着墙壁,马桶,洗漱盆踉跄着去了房间,抖动着拧开药瓶,倒出几颗药丸囫囵扔进口里,干咽进了腹中。
好像只听见这一声惨叫。她平复下来后想起来。是谁?叫的这么凄惨?声音里有着疲惫,绝望,痛恨。再去卫生间的时候,她就留了心,叫声发出来的方向掩隐在一棵梧桐树后,二楼,或者三楼?她不敢肯定。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她心里有着好奇,也有一些恐惧。
每晚,他都要去房子那边看看进程,顺便监督监督。每次她要跟着去,他都好言劝阻,说,那边一团乱,你好好待家歇着,把身体养好,这些事有我就行了。她也就没再坚持
她很少出门,菜都是他买好了的。出过车祸以后,他忽然紧张起她来,总是叮咛她多休息,少走动,没事就坐阳台晒晒太阳。她有些感动,一路风雨走过,终于等来了他如此的体贴和温柔。
一件衣服被风吹落到了楼下,她下了楼去取。刚出楼道,迎面一个女人袅娜的过来,擦肩而过时,一股浓烈的香水味直扑鼻腔,她对香水过敏,一连打了三个喷嚏,鼻涕眼泪都出来了。那女人回过头笑看了她一眼。这香味太浓烈,她好像在哪里若有若无的闻到过,停住想了一会,还是没能想起来,她也就搁下了。只是,忽然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太莫名奇妙了。而且,心里隐隐有种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面孔的感觉,太奇怪了。
捡了衣服,她顺便去看了那棵合欢树。树很高大,树冠像一把张开的大伞,根枝杈斜斜的倚在她家卫生间的窗口。满树的合欢花,在六月的阳光下,像一个个粉色的颤动的梦。
那个凄惨的声音在一个阴郁的午后又叫了一次。还是那一声“啊”,拖长了尾音的,似乎有着一种绝望和厌弃。她又一次被吓到,心跳的像要冲出胸膛的炮弹。太突然,像地狱炸起的雷声。晚上,她对他说,不能住了,太吓人了,迟早命要被吓掉。他笑,说她太夸张,也不是天天叫,况且搬来搬去的麻烦,忍几个月咱们就可以回去住了。她想想也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何况自己也委实太喜欢那树合欢花。于是这个提议也就作罢了。
看了一集电视剧,有点困,她靠在床头眯了会,正迷迷糊糊间,忽然被一连串的敲门声惊醒。捂住慌乱的心跳,她瞥了一眼时间,十点,他还没回来。打开门,楼梯一阵嘈杂,伴着一股燃烧起来的烟火味,她改捂住鼻子,怎么了?怎么了?她冲急匆匆下楼的人群喊。楼上失火了,快跑啊!她一下六神无主了,他在哪?他在哪?一阵慌乱过后,她跟着人群就要往下跑,一仰脸,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楼上往下跑。他怎么从楼上下来了?不是去看房子了吗?她急忙喊他的名字,看到她的一瞬间,他有些慌乱,脸都有些变形了。这是她当时的感觉,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忽然又涌了上来。
她独自打车去自己的房子。木工师傅一脸的笑容,说房主终于来了,有一种板子买错了,尺寸不对,打电话给你爱人他总说忙,过两天再说。她心一紧,淡淡的笑,说她知道了,明天一定让他来处理。木工师傅笑着送她出了门。
晚饭过后,她轻淡的对他说,板子尺寸不对,你去看看吧。他愣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正常,只说知道了。
坐在床上,她拼命的想那天看到的女人究竟是谁,为什么那么眼熟。她去翻家里的相册,她的,他的。在他相册的最后一页,静静的夹着一张合影,一共五个人,最前面的两个人笑的像两朵盛开的波斯菊。
他出门的时候,她把他黑色T恤上粘着的半粒米饭给揪下来。他笑的有些尴尬,让她好好歇着,一会就回来。她点点头。她走到阳台,一路目送着他出了楼梯口,身影消失在一幢楼后。她走回门边,静静的对着猫眼往外看。一会,个熟悉的身影闪过猫眼,向楼上爬去。
合欢花真漂亮。她站在卫生间的窗口,纱窗已拉开,一支收拢了的合欢花像要探进脑袋的样子。她把脸贴了上去,用唇轻轻的摩挲它收拢后有些僵硬的身躯。开的时候就像一场梦一样,败的时候却只似一蓬乱草。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跌落了下来。
她把合拢了的合欢花伸手摘了下来,别在了耳边的发上。
“啊……你为什么还不死!”一个声音毫无预防的炸裂开来,如千军万马般的踩过她的胸膛,踏进她的心脏。她忽然像被人推进了万丈冰渊,全身没有一点温度,心仿佛被人生吞活摘了去一般。
“啊……”这一次是她口里发出的声音,一种绝望,惊恐,疲惫和不解,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她向后重重的摔了下去,耳边的合欢花,像一根狗尾草,草草的落了下来……
三天后,他搬了家。一同搬走的,还有四楼一个独居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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