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锦娘时,是在那香粉四溢的花楼里
看着她滑落的衣衫,一次又一次与那些锦衣公子周旋
我问她“为什么选择这样的生活”
她笑“你听了我的故事就明白了”
1
初见锦娘时,是在那香粉四溢的花楼里。
彼时她身着一袭青黄相间极具异域色彩的衣裙,面戴青纱,怀抱琵琶于偌大的高台上翩翩起舞。
我隐在人群中见她时尔在舞袖、时尔拨弦、时尔又被身后长长的纱带向空中、身姿袅袅婀娜宛若天宫仙娥。
台下众人看得如痴如醉,而我亦是想要一睹那面纱之下的容颜。
我不知何故来此,又何故被这名女子吸引,不知其身份姓名,甚至有些忘却自己来时之路,忘却自己究竟是谁?
我的脑海一片空白,但又好似充满色彩,惶惶然然间我的眼前竟是一黑,方才明亮华丽的景象瞬间如泡影一样涣散,就连那一抹倩影也随之化成虚无,我误以为这只是一场梦,梦醒所闻之景便自然散去……
心中感慨尚未褪却,我的眼前又豁然起来,这一次,是一座颇具气派的大宅。
宅邸青砖绿瓦古色古香、院中假山流水莲映满池、亭台楼阁绿影婆娑,此中静谧祥和作为住处倒是极好,想来主人家定是十分热爱生活。
2
一边走,一边打量着此处的景色,忽而听到不远处有人声传出:“锦儿,来看阿爹。”是一道低沉且温柔的男子声音。
寻声看去,我看到在池塘边的一处八角亭中,有约莫而立年岁的青衣男子,执笔而立似在作画。
男子对面是一位绿裙妇人,墨发低盘,婉约娴静,颇有几分江南女子模样。
妇人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童,小小的人儿同她母亲一般着一身绿裙,乌黑的头发梳作两个小小的发髻。
我轻轻踏上台阶,走近他们本想见礼与主家打声招呼,澄清误闯之罪。
却不料眼前人竟视我如无物,更甚者那青衣男子竟然好似能看透我的身体,即便我已经走到了凉亭正中,也丝毫不影响他抬头看妻女的模样描画小像?
我有些怔愣在原地,左顾右盼不知索然,震惊过后我忽然又释怀了,虽不知什么原因将我带入着宛如梦境般的事物中来。
然: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来之即缘,何故究其根本!
时间悄然流转,青衣男子面前的宣纸上妇人与女童的样貌赫然其中,细细观详只觉色彩卓然、栩栩若真,其丹青妙笔不得不叫人赞叹。
“娘子,且来一观,可还满意?”青衣男子轻轻移开镇尺,将画像旋转方向,待妻观赏。
“只叫我与锦儿如泥塑木雕般坐上这许久,倒是不来扶上一扶?”妇人的声音柔柔响起,语气中略含嗔怪。
闻言青衣男子恍如大梦初醒,忙大步过去,将小女童从妻子怀里接过,同时又搀扶起自己的妻子:“娘子赎罪赎罪,是为夫的错,胳膊可累,为夫替你揉揉。”
“锦儿像是又长了些,抱得久了却有些累人。”
“锦儿调皮,叫你娘亲受累。”青衣男子伸手轻点小女童的鼻尖,像是惩戒,但语气中却不失宠溺。
“是爹爹……慢。”小女童露出两颗白白的小牙齿奶声奶气地反驳青衣男子话,一张粉嘟嘟的小嘴轻轻嘟起,咬字上尚算不得清晰,却是引得夫妇二人一阵轻笑。
“方才学语便知晓为替自己辩护,这般机灵模样倒不知随了谁?”温婉妇人满眼宠溺地看着自家女儿同夫君低语。
“自然是随了为夫。”男子嘴角上扬一边扶着妻子朝桌上画卷走去,一边自不忘回答妻子的话语。
妇人斜睨丈夫一眼,带着几分嗔怪:“好处都随了你去!”
“娘子说的哪里话,锦儿生的这般可人样貌皆是娘子之功劳。”
我站在亭中看着眼前亲密无间的一家人,心中竟也会生出几分羡慕来,我以为生在这样的人家这孩子大抵会是一生无虞……
转眼间三人已行至案前。
“娘子细细瞧瞧可有不妥当之处?”
妇人伸出青葱般的柔荑轻轻抚过轻软的画布,端详片刻开口道:“夫君的丹青连圣上都赞不绝口自无不妥之处,只是瞧着锦儿比去岁长了,我倒似老了几分。”
“娘子尽混说,我家娘子这天仙一般的容色其有半分变色,叫为夫来说,倒是比去岁更美了几分。”
“就你会哄我。”说着妇人便从丈夫怀中抱上女孩:“可莫叫锦儿也如你一般油嘴滑舌。”
说笑着男子已经着手将妻女的小像轻轻收起。
收好小像三人便朝亭外走去,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我与妇人怀中女孩视线竟然撞在一处。
孩童眸光纯净的似一汪清泉,没有一丝杂质,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就在那一刹那女孩仿佛是能够看见我的,可我来不及深究便觉得自己好像被沉入了女孩的眸子里,再一次失去知觉……
3
当我睁开眼睛时,竟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处处纱帐的香闺之中。
我忽地一下坐起身来,还不等我下榻,便看到一双白皙的赤脚,隔着一层纱帐踩着长绒地毯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接着便是一道轻柔的女声。
“你醒了!”这声音又柔软又妩媚,听着简直叫人浑身发酥。
纱帐被人掀开,一位娉娉袅袅的女子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茶杯,我抬眼看去,这女子容貌与我初次看到的那位面纱舞者有些相似,我几乎本能的肯定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只是眼前人身着轻薄衣衫,见此女我脑中只浮现四字,风情万种。
“你这斯凭空冒出,将我的客人都吓走了。”女子朝我走来说着不认识我的话却又一副同我十分熟络的样子。
“你,可能看见我?”
听到我的问话女子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轻笑几声:“你可真会说笑,我又不瞎怎会看不见你。”
“喏!”女子将手中茶杯递给我,自己则在一旁地坐下。
我端上茶杯,恰好口渴便猛喝了一大口,谁料想入口一阵辛苦,那液体飞快地滑入我的喉咙带来一阵灼热感,我又是猛咳几声,看一眼茶杯再看向女子:“这,是酒?”
看到我如此狼狈模样那女子毫无愧疚之意反而花枝乱颤地笑了起来:“哈哈哈,你这斯……不会连酒都未曾喝过吧?”
我瞬间有些语塞,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杯沿,喝过否?不记得。
我抬眸看向女子,见她大笑时衣衫滑落些许,她注意到我的视线,却是一脸的无所谓,她顺手拉上衣服,收住笑意,又一副妩媚妖娆的模样看向我问我:“见你方才昏睡都是笑着,可是梦到什么好事,说来听听。”
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摆出一副要听故事的姿态。
我沉吟片刻道:“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安泰之家。”
女子看着我脸上淡然又风情的神色尽褪,转而换上一副冷笑模样,我看着她的眼睛,那样深沉的眸中似有波涛汹涌。
“安泰之家?”她冷冷重复。
忽然她抬眼看向我,那目光似乎要将我吞噬:“何呼此论?”
“我……”
“未至山顶便言山高,你怎不再看看?”
随着女子的话落,我顿觉酒意上头,眼前人的样貌在烛火跳动间逐渐模糊,我又陷入了一片昏沉……
4
泼墨一样的天空上连一颗星辰都没有,我在一片草地中醒来,四周寂静无声,只偶尔听到几声稀稀簌簌的虫鸣。
我站起身抖去身上杂草,借着屋舍廊下微弱的灯光依稀可以瞧着这是上次来过的那处宅邸,主人家擅丹青,夫人温婉是个水乡女子,膝下有一女名唤锦儿,这是我印象中的全部。
方才女子的声音又在我的脑海里回荡起来,我感觉自己的思绪逐渐混乱起来……
府邸的大门忽然被人大力地敲起来,嘭嘭的敲门声大的出奇,如同雷声一样好像下一秒就要将那厚重的黑漆木门掀翻。
府内众人皆被这震天的声音惊醒,主家仆从几十口人瞬间乱作一团。
我再一次看到那个女孩儿,女孩已经不在是襁褓中牙牙学语的孩儿,如今长成了大姑娘,约摸十一二岁,纤瘦、高挑、继承了母亲的容貌,长得聘婷端庄。
此时此刻我看到姑娘脸上挂满了泪水,死死抓着父母的手不肯放开:“父亲,母亲,锦儿不走,锦儿要跟你们一起。”姑娘带着哭腔的声音字字句句都敲击在我的心上。
“嬷嬷,快带小姐从暗道离开,回苏州,记住永世不得在踏京都。”
往日温柔似水的母亲此时变得无比坚毅,她狠狠地挣开女儿的手一把将女儿推到嬷嬷怀里,只催促快走,快走。
姑娘被嬷嬷与一名家仆带走,夫人却转头哭到在丈夫怀中……
男子脸上留了胡须,一身的儒雅之气变得愈发沉稳,他拍着妻子的背:“走吧!”
妇人抬头擦去脸上泪痕,冲着夫君轻轻一笑:“好。”
夫妻二人携手出了厅堂,男子招手示意开门,守在门口的管家即可抽取插销,大门随即打开,就在大门打开的刹那,两队黑甲军随着一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涌入院中,顷刻就将整座府邸围的水泄不通。
一名官服男子径直走向男子跟前,几乎贴着男子的耳朵轻道了一句:“苏大人,好的架子,实叫本官一顿好等。”
“下官不敢!”男子不卑不亢拱手一礼。
那官服男子斜睨了一眼男子身旁的妇人一眼冷哼一声,随即转身走远几步,忽而衣袖一翻一道明黄圣旨出现在手中。
他猛地提高音量:“翰林待诏苏程远接旨!”
苏程远即刻携妻子与众家仆跪地:“微臣苏程远接旨。”
我看着跪了一地的人,看着将苏家包围的黑甲军,以及那一段冗长的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翰林待诏苏程远,奉旨为太后描画佛像,自佛像请入寿康宫,太后夜夜梦魇,致使凤体受损,卧榻不起,经查实为苏程远暗动手脚,企图谋害太后,其罪当诛……
那官服男子后面说的什么我却在也听不清了,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在回荡,其罪当诛。
圣旨宣读完毕,我看到苏程远的身子轻微颤动。
“苏大人,接旨吧。”
官服男子将圣旨递到苏程远手中,一脸的嘲讽之意:“苏大人,太后长年礼佛,不喜*生,特意赐你满门,全尸。”
那官服男子说完看着苏远程灰白的脸色,竟是低低地笑出声来,随之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猖狂……
我看着如同疯魔一样的官服男子在院中疯狂大笑,看着苏程远夫妻二人颓然却又释然的面色,看着一众家瑟瑟发抖的身子,看着刀刃雪亮的黑甲军,我知道这座宅邸将会在今夜彻底覆灭,这家人将会在今夜永远的消失,我知道,可我却无能为力……
终于那大笑不止的男子笑够了,甚至都笑出了眼泪,他的身后是侍从早已准备好的毒酒,他走过去亲自斟上两盏。
男子端着两盏酒走到苏程远夫妇跟前:“这是我特意为苏大人与夫人,寻来得上好鸩毒,此毒见血封喉发作极快,定叫二位少些痛苦。”
男子将酒盏放在二人面前的地上,一双眼朝着妇人看去,眼中颇含几分深情与怅然:“江祝啊江祝想当年求娶你不成,如今倒是叫我亲自送你上路……”
说话间男子的手伸出竟是想要去抚摸妇人的面颊:“你说,叫我如何忍心?”
察觉到男子的动作妇人即可偏头躲开,同时苏程远的声也响起:“别碰她!”
男子讪讪一笑收回停在半空的手,但仍是不放弃接着徐徐道:“不若如今你离开他跟我,我定可保你无虞,如何?”
妇人美眸喷火恨恨啐一口男子怒道:“无耻!”
男子被妇人喷了一脸唾沫,确是慢悠悠从怀里掏出手绢将脸擦干净:“我不嫌你二嫁之身,你倒嫌我无耻,呵呵,好啊!既然苏大人夫妇伉俪情深,那便上路吧!”
言罢,男子将刚刚用过的手绢一把丢在地上,背过身去朝着面前随从使了个眼色,手下人会意,原本包围的两队黑甲军,顷刻间利刃出鞘朝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仆们砍去……
求生本能,家仆们四散逃去,霎时间整座府邸陡然成了一处屠宰场……
苏程远与江祝二人望着彼此,一手端着毒酒一手牵着对方,千言万语如今尽藏眸中,二人同时饮下鸩酒,双双倒地……
5
一袭之间苏府上下几十口人都死了,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我站在其中,周身忽然燃起了熊熊大火,屋舍被烧的噼啪作响、墨黑的天空被大火照的血红……
浓烟滚滚,热浪一波接着一波,可我竟觉不到一丝焚烧之感,只感觉到如坠冰窟的寒。
大火蔓延烧了整整三日,昔日辉煌的苏府被烧成了一地残骸,我满身疲惫,摇摇晃晃从那一片废墟中走出,骤见天光却觉刺目不已。
“父亲、母亲!”
我忽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四下寻去,竟是那苏家姑娘跪在一片废墟前大哭,身边的嬷嬷一个劲的拉着她:“姑娘快走,要是被巡逻的官兵发现就不好了,姑娘!”
我走到苏家姑娘身旁,看着她瘦弱的身子因为哭泣而不住的颤抖,我想要去扶她一把,可不知为何我就是一步也走不动,我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寸步难行。
姑娘被嬷嬷拖抱着起身,我与她得视线再一次碰撞,那双哭的通红的眼睛狠狠的望向我,好像再说我为什么不能阻止这场惨祸,为什么要冷眼看着她家破人亡!
我的心口闷的快要窒息,我不敢再去看她,而她也好像从来没有看我,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我没有离开这里,我跟着苏家姑娘,看着她被一户人家接走,后来我才知晓,那是姑娘的未婚夫赵易堂的家。
嬷嬷原是想带着姑娘回苏州,但姑娘不肯,她说父亲死的冤屈,她是苏家唯一的后人,怎可放着灭门之仇苟且偷生。
赵家老夫人与苏家有些渊源,两家又存有婚约,得知苏家遇难后,赵老夫人便派人四下寻觅,因此姑娘便被赵老夫人接入了赵家。
“韵锦且安心住下,只管将此处当作自己家,只要有我赵家一日,便不会叫你无家可归。”赵老夫人虽已年近古稀,可说起话来却十分有力,颇有几分不容置疑的气势。
苏韵锦在老夫人膝前拜倒,叩首致谢。,
父母双亡,苏韵锦重孝在身,但碍于寄身他处,且又是代罪逃亡的身份,她不能为双亲披麻戴孝,只能素衣相代,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苏韵锦与赵易堂早前见过几次,知道他是个谦和有礼的读书人,赵易堂的父亲是个商人,整日忙碌不经常在家,府里上下管理皆由其夫人余氏打理。
要说这余氏,可谓是个厉害角色,除了对老夫人敬畏些,整个赵家无人敢忤逆这个主母,就连赵父得宠的几房妾室见了她都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
我在苏韵锦身边待了大半年,赵家上上下下的人也算是了解了个通透,只不过我终归只是一个看客,就算这其中有多少令我感同身受的事,我也无法左右任何事情的发生。
苏韵锦因身份微妙,所以守孝期间鲜少出自己的小院,倒是赵易堂会经常带些小玩意儿过来。
或是吃食、或是书籍、或是字画、或是些小手作、有时会带个故事来。
“锦儿妹妹!”赵易堂站在小院里出声朝里屋喊。
听到声音的苏韵锦迈出门来,看到长身玉立的赵易堂嘴角微微扬起:“易堂哥。”
“街上新开了个香料铺子,各家姑娘都争着去买,我见锦儿妹妹平日穿着素净,又不爱出门,便替你买了一只香囊,妹妹且戴上瞧瞧可还称心?”
说话间赵易堂从袖袋中掏出一只小匣,递到苏韵锦手上。
韵锦接过小匣打开,先是一股沁人心脾的茉莉花香扑面而来,再看匣内里面放着一只淡紫色的锦囊,上绣着朵朵白色的茉莉,针脚细腻、做工精巧。
韵锦伸手将其拿出,看着锦囊由衷夸赞:“此物精致,韵锦十分喜爱,谢谢易堂哥。”
少女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欢喜,除了眉目间淡淡的忧伤,她看起来是那般的明丽,我远远瞧着只觉这丫头愈发像她的母亲了。
赵易堂看着少女高兴的模样,自己也不自觉的弯了嘴角。
我也跟着笑……抬眸望天,发现今日的天空也格外蓝,几片白云漂浮,清风徐徐、花香袅袅,真好!
5
孝期将满,苏韵锦也长成了大姑娘,亭亭玉立、聘婷婉婉,有江南姑娘的柔美,亦有北方女儿的坚韧。
“锦儿妹妹,等你孝期满了,我们便成亲,到时我便可一直守着你、照顾你,可好?”
赵易堂握着苏韵锦的手目光真挚的看着眼前的姑娘,期待着她的答案。
“可父母的冤屈还未洗刷,我又是代罪之身……”看着赵易堂温润的脸,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她又如何放下这些安心嫁人。
苏韵锦垂了眸子,默默抽回自己的手,手还未能抽出赵易堂又握的紧了些,他知道她想做的事,也知道她的顾虑。
“锦儿,你不用顾忌这些,待明年科举,我定为你考个功名回来,彼时做了官,你的事便由我来完成。”
兴许是被少年的真诚打动,也兴许是年少无知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苏韵锦竟是答应了……
两个小儿女结亲,赵老夫人自是十分愿意的,当初她救下苏韵锦便是有此意的,可赵家主母却是不满。
“母亲,孩儿与韵锦自小定亲,如今成亲您有何不满?”
“糊涂!那苏家女若是未遭抄家之难便也罢了,可她如今不过一个孤女,你娶她对你有什么好处?”赵家主母狠狠瞪着跪在自己眼前的儿子,怒其不争说的话也是字字迫人。
“母亲,苏伯父一家肯定是有冤屈的,韵锦如今孤身一人,若我们再抛弃她,您叫她一个弱女子该如何?况且男儿当顶天立地又何需在女子身上寻什么好处,我看母亲您才糊涂,韵锦温婉贤淑对您与祖母孝顺有加,娶妻娶贤跟家世身份何干?”
赵易堂劈里啪啦说了一连串试图驳回母亲的看法。
“你,你……”赵母用气的发抖的手指着赵易堂:“好,好好得很,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如今倒是学会如何忤逆他母亲了。”
“母亲息怒,孩儿并非要惹您生气,只是觉得母亲所言过于片面,纵然苏家已经没落但我赵家又岂能背弃婚约做出不义之事,等孩儿考取功名做官后定会为苏家平反,还苏家还韵锦清白。”
听到这番话原本还坐在椅子上的赵母骤然起身,几乎在同时一只茶碗就砸到了赵易堂的身上,滚烫的茶水溢出,撒了赵易堂一身……
“你个混账东西,竟还想为苏家平反,你可知苏家犯的那是捅破天的大罪,满朝权贵尚无一人敢为其说情,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拿什么平反?就算你有本事金榜题名,可单凭你娶罪臣之后为妻这一条便可叫你仕途尽丧。”
赵母这一袭话可谓句句诛心直击要害,赵易堂瘫坐在地上面色发白,他没有想这么多,他以为只要自己科举考中便可以替她洗去这一身冤屈。
“母亲,孩儿,孩儿……定还会有别的法子,孩儿可以先不成亲,等我……”他想说等他为苏家平反后再娶韵锦,等他为自己心仪得姑娘创造出一个安稳快乐的世界再娶她。
赵母打断了他:“住口,我看你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了眼,你是想要整个赵家毁在你手里不成!”
“母亲,孩儿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此事休要再提,你远方表姑家的女儿,过几日会来京城游玩,你好好准备准备到时便由你陪同,你表姑家可是富甲一方的盐商,你可得给我抓住机会。”
赵母是个十分精明得生意人,什么有利,什么无利,赵母心中早有掂量。
赵易堂软弱,父亲不管家中事,祖母虽厉害可近两年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所以在强势的母亲哪里赵易堂没有半分反抗的余地。
6
远方表姑家的女儿很快就来了,赵母口中的富甲一方果然不虚,那姑娘的首次亮相便叫人记忆深刻。
“舅母,阿梓来看你了。”一个满身珠翠的少女穿堂而来,少女一身粉衣、满头钗环,服饰装扮就像一个行走的首饰铺,走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引得一众丫鬟不住张望,私下窃窃……
“听说夫人给我们公子寻了一位少夫人,应该就算这位姑娘了。”
“不管是不是少夫人我们可都要紧着伺候,瞧这位姑娘一身珠光宝气的,想必随手的赏赐都够我们花用大半年了。”
迎接这位远方表妹是家里要紧的事,赵母一早便叫人打扫庭院、准备茶水点心、吃食酒水,可见重视。
一家人都等在厅内等着,苏韵锦也在其中,她看大那个满身金贵的姑娘,自然也听到了丫鬟们的低声议论,几天前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赵易堂总是有意无意的躲着她,原来是因为这事。
“哎呦,阿梓快来叫舅母好好瞧瞧!一路舟车劳顿可是累了?渴了?”赵母热络的上前一把拉住姑娘的手就是一顿嘘寒问暖。
“舅母,阿梓自然是累的,可一想到能见到舅母阿梓便不觉得累了。”
“哎哟,瞧瞧咱们阿梓嘴可真甜。”
“堂儿,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叫人送茶来,还有拿几样时兴的点心也带来给你阿梓表妹尝尝。”
二人互相寒暄的功夫,赵母还不忘让自己的儿子露露面。
果然,那位阿梓姑娘的目光即可被一表人才的赵易堂吸引去:“这位就是易堂表哥吗?”
赵母闻言朝儿子使眼色:“堂儿。”
赵易堂抿唇看向姑娘点点头:“嗯,表妹一路辛苦。”
阿梓自打看到这个表哥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只笑着。
赵母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有底:“你们小时候见过的,阿梓这往后便在舅母这里多住上些时日,也好叫你表哥带你好好逛逛这京城。”
“舅母不嫌弃阿梓,阿梓便多待些时日。”
“净说胡话,舅母喜欢都来不及呢!”
阿梓姑娘的目光看向赵易堂:“表哥准备带阿梓去哪里玩?”
大抵是阿梓的目光过于灼热,又或者是因为转眸间对上了韵锦的视线。
赵易堂只觉得此处水深火热不知如何处之,便借口离开:“我去看看点心准备好了没有。”说罢赵易堂便逃也似地离开了。
一场别人的家宴,韵锦早早离席回到自己的小院里,坐在窗前眼泪却莫名落下,她隐隐能瞧见前厅里亮着的光和绰绰人影走来走去。
那里很热闹,可是她只是个外人,那份热闹不是因为她,她也没有资格参与,没来由的一股伤感涌上心头,她想念父亲,想念母亲……
自从阿梓出现后,韵锦几乎没有见到过赵易堂,他也再没来没有寻过韵锦,有时也会见到,但都是赵易堂与阿梓出双入对的时候,二人要成婚的消息更是再赵家上上下下传的沸沸扬扬。
韵景想上前问问赵易堂为什么近来如此冷淡待自己,四起的谣言为何不作解释,可每每遇见,赵易堂皆眼神闪躲,顾左言他。
终于韵景再次见到赵易堂,他仍然想躲避,但却被韵锦叫住:“赵易堂,难道你就想这样躲着我一辈子吗?”
赵易堂想要逃离的脚步生生顿在原地:“锦儿。”他缓缓回身,唤出那个许久未曾唤过的名字,嗓音有些沙哑。
“赵易堂,你……”韵锦的眼眶忍不住的红了起来,明明有无数个问题想要问,但此时此刻喉咙里竟像堵了一块棉花一样,说不出来一句话。
缓了好久韵锦才声音哑哑的说到:“你近来可好?读书是不是很辛苦?怎么不见你来找我?你送我的昙花昨夜开花了,真的就开了一下,月前腌的杏子可以吃了,你送我的金丝鸟死了你知道吗……你”
韵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琐碎,她越说越难受,越说越觉得委屈,越说声音越低,最后终于绷不住哭了出来。
“锦儿!”赵易堂听着只觉心揪成一团,他再也忍不住过去一把抱住韵锦:“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被赵易堂拥在怀里的韵锦眼泪瞬间如同决堤的河水,一行行浸湿了他的衣衫。
忽然有一个声音闯入:“表哥!”
看到抱在一起的二人阿梓一下就冲上前去将二人分开,愤愤的看向赵易堂:“表哥,我四处寻你不见,原是在此处与这女子私会?”
私会?他们二人明明有婚约在身,却被人说私会,韵锦只觉这词十分刺耳。
“阿梓!”赵易堂有些生气。
“表哥同我置气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阿梓横眉冷对可一点都不惧赵易堂,接着便转头看向韵锦。
“你就是那个罪臣之女苏韵锦?你喜欢我表哥?哼,难道表哥没有告诉你,我们快成亲了吗?”
听到这些话的苏韵锦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向赵易堂满眼的委屈与不可置信?
阿梓却丝毫不留情:“想来表哥为了我们的婚事忙碌没空搭理你,现在我告诉你也是一样,毕竟我已有了表哥孩子,也是一家人了。”
有了孩子?
苏韵锦感觉自己的头有些韵,竟有些站不住,她看着赵易堂站在哪里只管垂头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好蠢。
赵易堂与阿梓的婚礼举办的很快,他们成亲当晚赵易堂来找韵锦,说要带韵锦走,可还没有等他说完话赵母便带人来带走了赵易堂。
苏韵锦原是想辞别老夫人离开赵家,却不想被赵母拦住去路。
“苏小姐,这三年我赵家待你可曾亏待?”
“夫人待我恩重如山。”
“嗯,知道便好,可既然恩重如山,苏小姐为何不肯放过我儿?”
苏韵锦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是自己不放过他儿子?
“你可知我儿为了你公然忤逆他的父母,不仅要拖上整个赵家替你申冤,如今还要为你逃婚。我竟不知苏小姐使了何等狐媚手段将我儿迷得神魂颠倒?苏小姐不过是个家破人亡的孤女,我儿娶了你前途必定尽毁,但阿梓不同,她是盐商的女儿,天生富贵,我儿娶她必定如虎添翼。”
尽管赵母说话句句侮辱,但念其收留之恩韵锦一再隐忍:“韵锦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不明白,那我就说的明白一些,我儿对你情根深种,为了我赵家不不至被灭门,我赵家自是留你不得。”
“韵锦……”苏韵锦的话还未说完,便觉后颈一阵剧痛袭来,接着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看着昏死过去的苏韵锦,赵母满眼的不屑。
只一旁的婆子有些担忧道:“夫人,我们就这样将人发卖了,会不会招惹祸事?”
“一个被罪臣之女有什么祸事可招,只管发卖了去,莫留着这祸害勾引我儿。”
我意识忽然模糊起来,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我便失去了意识……
7
再度睁眼时,却看到那个风情万种的姑娘刚刚送走了一个锦衣公子,视线扫去屋内凌乱,酒壶杯盏四散倒着,纱帘锦幔也挂的松散,不似素日整洁,不用多想便知刚刚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我看着那张脸,那张明明与苏韵锦一模一样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初的半分的脸。
“什么为什么?”她随手端起一杯酒,随性而坐反问我。
我不说话,只盯盯的看着她。
她看着我缺是偏头一笑,轻饮一些酒水:“哪有为什么,长夜漫漫、深闺寂寞啊,你说呢?呵呵……”
她依旧是那副样子,那副无所谓又轻浮的样子。
“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生活?”
她捻酒盏轻晃的手微微一滞,不过也只是略停,随后她便又是仰头饮下最后半盏酒水。
“我何曾有过选择的机会。”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你有。”我固执的说。
“天子曾大赦天下,你早已脱罪。”就在苏韵锦被卖不久,天子便因皇长子满月而大赦天下。
“是吗?”她提着酒壶高高悬起,酒水顺着壶口流下,流入杯中:“但苏家之事无人问津。”
我沉默片刻又说:“但至少你是自由身了。”
“所以你认为我就该过且过?”
“你若一直用仇恨羁绊着自己就永远不会获得解脱,老天是公平的,因果循环,恶人自有恶报,何须折磨自己?”我想告诉她不要一直活在仇恨里,人生一世短暂应该好好为自己活一番。
“公平?”她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
“我处处求人给我公平时可曾有一人怜恩于我?他们都恨不得将我踩进泥里,捏碎了柔细了,喂狗!活至今日我方才明白所谓公平都是自己挣来的。”她的情绪有些浮动,满眼尽是嘲讽。
“这样活着有什么不好的,看到刚刚出去的人了吗?当朝宰相的儿子,就算他替苏家翻了案,当年那个狗官才人头落地;还有兵部尚书家的公子,瘫痪在床的赵余氏就算他打的,哈哈哈;还有那个软弱无能的赵易堂,竟然中了探花,不过还不是成了我的裙下臣,呵呵;所谓的富家贵女不也成立日日守活寡的黄脸婆……”
她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有一瞬间我几乎都要觉得她疯魔了,她扶着额头:“哎呀,太多了记不住了呵呵呵。”
“你还年轻,不懂,人活着啊需得事事靠己,方才稳妥,旁人都是指望不上的,尤其是男人!”
我看着笑的前仰后合的她,不知道在那个瞬间,我忽然就读懂她了,我也明白她了……
她的衣衫滑落了,我替她拉好,她却笑的妩媚,只说:“不过皮囊而已,管它做甚!”(原标题:《一梦千年之锦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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