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风刺骨,银装素裹了整个青云宫。
一身红色长袍的云凰站在红漆门外,拧眉听着屋内传来的爽朗笑声和清脆娇语。
屋内的男人,是九州天族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天子夜离,也是与她共度千年的夫君。
但那个娇声笑语的女人,她不认识。
因妖族叛乱,她外出数月前去处理此事,没曾想风尘仆仆归来的她,竟被眼前一幕打了个措手不及。
“叩叩叩”云凰敲门走了进去,自然也看到那个肤白貌美的娇小女子羞涩从夜离怀中下来。
夜离用眼神示意她先退下,随后大掌微扬,拂过云凰身上的雪霜,再将她微湿的衣裳烘干。
温柔细心的动作,像极了一个贴心的丈夫。
“刚才是羽族的青雀公主,羽族君王在送来玉玺的同时将她送来,以表臣心。”他淡声说道,像在解释一件不足挂齿之事。
“所以,你要纳妾?”云凰拢紧袖袍中的五指,平静看着他。
自古以来,从地下到天上,和亲联姻向来是最高权势者统领疆土之道。
身为天妃,这是她阻止不了的。
夜离深沉眼眸划过一抹复杂,自袖中幻出一份云册,递给了云凰。
“不是纳妾,是娶妃。”他嗓音低沉。
云凰心一沉,沉寂如水的脸庞闪过一丝错愕。
当初两人成婚之际,他曾亲口发誓此生只要一妻,如今才过千年,就要食言了么?!
“羽族掌管鲛族和人族,青雀公主是我一统九州的重要棋子,断不能亏待。”
夜离像往常一样牵起云凰的手,但他大掌的温度却没能将她冰凉的小手捂热。
云凰听着他冠冕堂皇的话,心底清楚过去的温柔誓言,早在岁月的打磨下被他抛之脑后。
“棋子……”她喃喃重复着他的交代,心底说不上是苦涩还是麻木,“那我呢?”
千年前云凰身为噬灵族最后的传人,被其他各族追*后得夜离所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便托付终生,助他成就一统九州的大业。
他们的这千年感情,对夜离而言,是不是只是一盘棋局而已?
夜离拂过她微微泛红的眼眶,神情中闪过一丝不达眼底的疼惜。
“你是天族最锋利的一把剑,*人不见血,噬魂于无形……九州各族臣服于我,你功不可没。”
他说的都是实话,因为云凰这把剑,是他亲手所训练,为他披荆斩棘除去一切阻碍。
“所以,我贵为天妃,也只是替你冲锋陷阵的棋子。”云凰自嘲一笑,挥开他捧着自己脸庞的手。
“你明知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不要说这种胡话。”夜离面色沉了沉,隐隐有些不悦。
云凰不想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两人相处千年,都清楚彼此的性子。
“你要纳侧妃便由你,但我的琥珀宫,她断不能踏入一步!”
云凰凌空而起,未再去看那个温润如玉却冷血薄情的男人。
琥珀宫。
云凰刚要入殿,门口的侍卫却手持长矛将她拦住。
“天子有令,青雀公主住所,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侍卫的话让云凰惊住:“放肆,这是本妃住了千年的住处……”
她的话还未说完,一袭金缕玉衣的青雀走了出来,挑眉打量了一番云凰。
“早就听闻姐姐英姿飒爽,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难道姐姐还没看夜离给你的云册?怪不得姐姐不知道我已经是琥珀宫的主人了……”
青雀的一番话,让云凰的心更是一沉,她拿出夜离之前给自己的云册,刚一打开,入目的两个大字瞬间刺痛了她的眼——
休书!
第2章
“为妃者,无淑娴之德,温婉之情。为妻者,千年来未曾延续天子血脉。特此休书一封,散尽姻缘,各生欢喜。”
她的心,似在瞬间被划出道道口子,血流成河。
青雀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笑得得意嚣张。
“你的东西本妃已全数命人扔去最偏的清心阁了,日后见了本妃,可要谨记尊卑有别行叩拜礼……”
她趾高气昂地转身甩袖回屋,不再去看自己的手下败将。
云凰攥着云册直奔青云宫,她必须去找夜离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千年来她为那个男人出生入死平息了各族的动荡,让他们对他心服口服。
现在各族几近归顺天族,一统九州已成定局,他一边说她功不可没,一边给她递休书?
青云宫。
云凰看着悠然品茶的夜离,一把将云册甩到白玉石桌上。
“你要休了我?”心底带着一缕残念,让她不甘问道。
夜离早料到了她会有这般反应,面不改色的端了杯茶递给她。
“先消消火,天妃之位必须给青雀,这是我给到羽族的承诺……但一统九州,随我登神界的女人只会有你一人,一个头衔而已不要那么在意。”
云凰一把甩开茶杯,落到地上碎裂成片,茶水四溅。
“承诺?你可还记得千年前我们对饮合欢酒时,你说过此生只我一妻便足矣……”她眸带痛色,“你对我的承诺,可又还记得?!”
夜离的脸色当下便沉了下来:“云凰,休要胡闹!只是去了你的天妃头衔,整个九州谁人不知你是我无人可替的左臂右膀!”
“无人可替,呵……”云凰冷笑出声,抑制住眼眶中的薄雾,“若我不是噬灵族最后的传人,怕早已被你弃如敝履了。”
噬灵族族人精通机关术,亦能点豆成兵,王室血脉传人更是具有极大*伤力,以自身血骨制成的武器,能将人打得魂飞魄散,元神尽毁。
这千年来,云凰用自身的血骨给夜离打造了一件又一件的法器,让整个天族名声大噪,无人敢轻视。
她落得一身伤痕,换来的不过是一个无人可替的评价罢了……
“你我携手千年,又怎会弃你?”夜离的眸色晦暗不明,强势将她拥入怀中,“你虽不再是天后,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天神女位置,没人能撼动。”
九天神女,一血诛尽天下妖魔,一骨荡尽九州魑魅,九州上下无人不忌惮。
云凰失望地推开他,转身往外走。
“夜离,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权势和名分。”
她何尝不想做温婉贤淑之人?
这千年来,是他一点点将自己训练成*人不眨眼的性子,血雨腥风地进进出出。
可她想要的,不过是助他完成大愿,再安心做他枕边良人罢了。
是夜。
清心阁寂寥冷清,阴凉的寒气自四周聚拢,让云凰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千年来她的灵力在战场上耗损极大,又隔三差五割血剔骨造法器,身子骨早就大不如从前了。
唯一的宫娥小柒端着暖姜汤走了过来,将火炉里新添了几根驱寒的不朽木。
“娘娘,天子明知您畏寒,怎可将您安顿到如此清冷之处,太气人了……”小柒气不过愤愤道。
云凰摇头,仰头饮尽姜汤。
“我已不是天妃,以后莫再唤我娘娘了。”她嗓音微哑,“收拾下行囊,明日我们离开天宫。”
第3章
与其被他驱逐,倒不如带着尊严离开。
既已散尽姻缘,就该两不相见……
翌日。
云凰带着小柒一同出了清心阁,在殿外和青雀撞见。
“见了本妃不行礼,你可知罪?”青雀轻蔑看着云凰,傲气呵斥。
云凰还未开口,身后的小柒已经忍不住插话。
“天子诏书还未公告九州,你一个羽族公主竟敢对我们九天神女这般嚣张跋扈,简直无礼!”小柒语气中尽是讥诮。
青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直接扬手就是一巴掌甩向小柒!
“本妃要训斥谁,你一个贱婢岂有说话的份儿!”
她这一巴掌甩得猝不及防,让云凰慢了半拍才将小柒护到自己身后。
“青雀公主,我的人说错了话我自会教训,还请高抬贵手。”为了小柒,她不得不放低姿态。
青雀冷哼一声:“九天神女又如何,还不照样是天子殿下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一条狗!”
说罢,青雀再次抬掌甩到云凰的脸上,想给她狠狠一巴掌!
可这次,云凰反手攥紧了她的手腕,清冷神情中透着警告。
“我虽是听命于天子的九天神女,但别忘了我更是噬灵族的后人,你若再触我逆鳞,我能让你现在就元神尽毁,再无来世!”
字里行间,透着弑*万物的血腥。
青雀恐慌哆嗦,却在看到墙角一抹熟悉的衣影时,心生一计。
“啊!”她一声惨叫,被云凰攥住的手腕响起了咔嚓的骨头断裂声响。
云凰拧眉看着她,刚要松手查明她在玩什么把戏,背后一道劲力就朝自己袭来!
砰——
“雀儿,你没事吧?”夜离将青雀拥至怀中,看到她红肿的手腕立即冷眼怒瞪另一侧的红衣女子,“云凰,你怎如此歹毒,断了雀儿的腕骨!”
云凰怔住,自己刚才抓着青雀的手并没有用太大力气,又怎会一握就碎了她的骨头?
“我没有……”
她要解释,夜离却丝毫不给她机会。
听闻刚才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直接下令让天兵抓了小柒。
“贱婢小柒以下犯上,散去毕生修为,以灭灵剑除以极刑!”夜离下令道。
云凰一惊,连忙阻拦。
“不可!小柒只是一时糊涂说错了话,罪不至死……”
灭灵剑是她脊骨炼造而成,被伤之人必死无疑!
云凰当着众人之面违抗自己的命令,让夜离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休要放肆!”夜离一掌甩开云凰,再用捆灵绳将她束缚住。
接着,他直接用吸力大法将小柒的修为吸入掌心化作灵球,再拉住随身佩戴的灭灵剑直直捅去!
“不要——”云凰大喊。
小柒仰头凄惨嘶喊,看向云凰的血眸带着无助而又绝望的痛色,整个人瞬间消散成星光再无一丝踪迹。
元神具毁,灰飞烟灭,散于天地。
“小柒……”云凰如遭电掣地看着小柒消散的身影,挣扎着朝那些飞散的星尘爬去。
可她越挣扎,身上的捆灵绳束缚得越紧,甚至将她身上勒出道道血痕。
夜离将凝聚着小柒修为的灵球给到怀中的青雀用以疗伤,随即面无表情看向地上的女人。
“神女云凰,目无天妃,挑断手筋,废去半生修为,永囚清心阁!”
第4章
云凰四肢皆被捆灵绳束缚得结结实实。
她的双手手腕鲜血淋淋,落在大红缎裙上变成暗红色,触目惊心。
夜离给她伤口处涂着上好的生肌散,动作轻柔而又细心。
“这捆灵绳是用你筋骨制成,一直没有用武之地,没想到你是第一个受束之人。”他淡声说着,垂着的眉眼看不出是何神色,“现在羽族臣心不稳,我必须要让他们看到我对青雀的重视,委屈你了。”
云凰双眸空洞,隐隐透着苍凉痛楚。
“年少时你救我一命,我拿命来偿还,千年时光应已两清……望天子如休书所言,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想离开,不想被囚禁在这阴寒之地。
夜离涂药的动作一顿,眸底的不悦一闪而过。
“离开天子殿,你想去哪儿?”
“四海八荒,总有栖身之处。”云凰哑声道。
夜离捏起她的下巴,爱怜地拂过她苍白的脸庞,“这些年你*人无数,早已树敌九州,只有我才能保护你。”
云凰偏头,抵触他的触碰。
“可如今伤我最深的人也是你。”
夜离拧眉,眸光微微变得冷寂。
“我特意为你寻来生肌散,又亲自给你敷药,你还要怎么闹?”
“不过是死了个贱婢,你竟生出要离开我的念头,枉费我对你千年的栽培!”
他眉眼间少了伪装的耐心和温柔,直接拂袖离开。
云凰闭上眼,任酸楚的泪水自眼角滑落,隐入发际。
小柒是大婚时为他们举囍烛的宫娥,陪了她千年时光,如今在这个男人眼中居然是个死不足惜的贱婢。
云凰的心,好似被尖刀剜过般疼痛不已。
突然有那么一刻,她后悔自己为了报恩和爱情,剥皮抽骨地给夜离炼造法器。
身上束缚自己的捆灵绳,成了可笑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传入耳畔。
云凰侧头,看到了徐徐走来的青雀。
她依旧一身金缕华服,从上到下透着天妃的气魄。
只可惜,徒有虚表。
“被自己筋骨炼造的法器困住,感觉如何?”青雀屏蔽下人,居高临下看着床上伤痕累累的云凰。
“我们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步步相逼?”云凰看得出,她看自己的眼神透着浓郁的*意。
青雀冷笑,抬起妖娆的手指弹出一抹灵力迸射至捆灵绳上。
一阵幽光闪过,捆仙绳骤然紧绷,让云凰的脸色霎时惨白了几分。
“我暗恋夜离哥哥千年,可你却霸占了他千年,你说我们有没有仇?”青雀眉眼带着晦暗,“噬灵族后人又怎样,你在夜离哥哥眼里只是*人武器……更何况现在你已经不是夜离哥哥的唯一,他随时都可以不要你……”
*人武器几个字戳痛了云凰的心,但后面的话更让她呼吸惊滞:“什么?”
噬灵族当时全族被灭,只有她在护卫的拼死相助下逃出王城被夜离所救,难道他身边还有别的噬灵族后人?
云凰的惊诧神色,青雀尽收眼底。
“没错,夜离哥哥有别的*人武器了,你已经是他乃至整个天族可有可无的存在……”青雀冷嗤讥诮着,压低声音在云凰耳畔低语,“有个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当年设计剿灭噬灵族全族的也是夜离哥哥,他不过假意救你一命,你就死心塌地爱上他,这千年付出,你可对得起你的族人?”
轰——
云凰的脑子似炸过一道惊雷,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看着青雀。
第5章
当年灭族之痛是妖魔两族所为,夜离在救了她后带着天兵天将亲自围剿两族,替她报了血海深仇。
青雀冷笑出声,像看智 障一样看着她。
“你以为夜离哥哥真的爱过你?这千年的一切不过是陪你演的一场戏!如今九州一统,神界大开,只有天妃才能陪天子荣登神界,与天齐寿……他在这时候废了你的头衔,又削了你半生修为,还不是怕你有朝一日对我们奋起反击……”
“不……不可能……”云凰情绪几近失控,她挣扎着想逼近青雀,但她的动作让捆灵绳缠进了她的血肉,刚止血的伤痕再次血肉模糊。
青雀后退了几步,想保持安全距离。
晃动中,她颈脖上悬挂的一块水滴形血玉吊坠露了出来,入了云凰的视线。
云凰的脸,唰地变得惨白——
那块血玉,是她用自己半颗心脏制成护身法宝,唯一能抵抗噬灵族后人伤害的宝物。
也是当年她送给夜离的定情信物,以表真心。
怎么到了这个女人手中?!
青雀顺着云凰的实现,把玩着颈脖上挂着的血玉,得意洋洋说道:“夜离哥哥怕你伤害我,特意给我这血玉护身……不过我听说这血玉和你心脉相连,若我伤这玉,你也会绞痛不止……”
说罢,她抬手握住血玉狠狠一捏!
“啊!”云凰当下就惨痛叫出了声。
她想伸手捂住左胸口,扼制住那撕心的疼痛,但双手被束缚在床上无法动弹。
“看来,堂堂九天神女的命脉被本妃捏在手心了……”
青雀傲气十足地冷笑,像看丧家之犬般最后扫了云凰一眼,随后离去。
云凰死咬着嘴唇待痛意散去,满腔已是血腥味。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青雀在夜离眼中,根本不是棋子的存在。
从头到尾,那个男人给到自己的,都是一个虚情假意的骗局!
只有她才彻彻底底是他的棋子,为他所用,为他卖命!
眼泪从心头漾开,顺着眼角滑落,与嘴角的血水融合在一起,溅出朵朵枯萎的血泪之花。
……
夜深。
夜离带着一身酒意来了清心阁。
他看着云凰身上的新伤,拧眉用自身灵力替她治愈。
衣襟滑落,露出雪白香肩,让他春心荡漾。
他俯下身,将吻落下。
云凰弓起身子抗拒不已,一双寂如死水的眼眸直直看着他。
“天子请自重。”
字里行间,再无情愫。
夜离未曾收敛,粗粝的大掌熟稔抚过她敏感的身子。
云凰的所有都是由他一手开发,根本抵不过他的攻城略地。
“别碰我!”她绷紧脑海中最后一根弦,嘶声喊道。
夜离微微一顿,抬起透着欲念的眸子看向她:“不让我碰?”
“我已然不是你的女人,请自重。”云凰再次重复。
夜离微恼:“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你我之间早就建了血契,你生死都是我的人!不要再妄想离开了!”
血契——
他不提,云凰差点忘了。
洞房花烛夜时,夜离哄她立血契发誓,此生绝不背叛离开他。
如有违背,生生世世死无全尸……
第6章
“我且问你一句,千年前诛我族人者,有没有天族的份?”云凰看着他,话锋一转骤然问道。
夜离的瞳眸微缩,沉默着从云凰身上下来,整理衣裳。
他的反应,云凰看在眼底,记在心头。
“所以,这一千多年,你一直都在骗我?”云凰的心,彻底跌入深渊。
夜离紧锁着眉头,似是不太想回答她的质问。
“旧事不重提,这是你说的。”他沉声道,“我还是那句话,你是天族最锋利的一把剑,也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希望因为青雀的存在而让我们之间心生隔阂。”
夜离这样避重就轻的回答,让云凰的情绪再次翻涌。
“你把我住了千年的琥珀宫给了那个女人,把我剜心给你锻造的护身血玉给了那个女人,现在你还口口声声说我是你最重要的人?”
“夜离,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说看,我到底是你最重要的人还是可有可无的人?!”
云凰嘶声问道,挣扎着要从床上起身,但捆灵绳又是一阵紧绷,将她身子缠出了道道血痕。
夜离眉头紧蹙,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你向来听话,为何近来次次忤逆于我?”
云凰冷笑一声,嘴角扯出嘲讽的弧度:“我誓死效忠的是我的夫君,可如今……我已经没有夫君了。”
她的声音很轻,在整个房间中缥缈飘荡,让夜离的心脏涌上一丝异样的波动。
他微微闪了闪眸,宽袖一扬,将束缚在云凰身上的捆灵绳幻做手绳在她右手手腕之上。
如此这般,她亦稍许恢复了一些自由,只是不能再妄动灵力。
“你好好养伤,我改日再来看你。”
夜离转身离去,步伐隐隐有些凌乱。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给云凰一个解释。
云凰心底清楚,有些事他就算不说,自己明白就好。
她与他,到此为止了。
没了捆灵绳的束缚,云凰身上的伤渐渐恢复。
身子好了些许,心上的伤却再也好不了。
她思考数日,决定去调查一番当年噬灵族被灭的真相。
虽然青雀那个女人说的话可信度不高,但这已经是云凰心底的一个疙瘩。
再加上那日夜离的闪烁态度,更让她寝食难安。
避开门口的守卫,云凰抄近路到了青云宫。
过往史册都被夜离放至在书房壁内的暗阁中,她知道暗藏的机关。
这个时间点,夜离常在外处理族中事宜,云凰顺利入内。
道路曲折,她凭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寻去,却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传来。
云凰驻细细辨别声音的出处,却隐约感知到了一丝噬灵族同胞的气息!
“谁?”她心底一咯噔,呼吸瞬间凌乱。
之前夜离从清心阁离开,她还来不及质问他噬灵族还有后人的真假,此刻误打误撞发现族人的存在。
哭泣声愈来愈清晰,云凰在黑暗中寸步难行。
心急之下,她催动灵力幻出一个火球于掌中,但手腕上的捆灵绳也反噬伤了她几分,溢出血渍。
闪烁的暖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四周,也让她看清在拐角走道上一抹白色的衣角。
云凰走过去,看到了一张布满泪痕而又稚嫩的脸庞,少年与她长得有八分相似,眉心有着一株血色梅花印记。
她当下一个趔趄,直接腿软着蹲了下来。
“君儿?”云凰声音颤抖。
第7章
只是当时玄君从城崖上摔落,为何会出现在夜离的青云宫中?
如此说来,青雀那个女人说的全都是事实!
玄君抽噎两声,定睛看着一身红衣的云凰,呆滞着往后缩了缩瘦小的身子。
“不要……”怯懦嗓音中,带着惊慌和害怕。
宽松的白袍穿在他身上根本不合身,伤痕累累的手臂露了出来,尽是新伤旧伤纵横交错。
云凰眸色一痛,颤抖得握住玄君的胳膊,滚滚热泪落在他的伤疤之上,溅起水花。
“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这样伤害你……”她哽声道,心痛不已,“君儿,我是姐姐,小时候经常拿着拨浪鼓逗你笑的姐姐啊……”
玄君被关在这密幽黑暗之境千年,早已忘了曾经的美好点滴,更何况那美好安稳时期他还只是个呀呀呓语的孩童。
他看着云凰红肿的眼眸,嗅着她身上好闻的气息,感受到了血脉相连的亲近。
“疼……”他艰难吐出一个字,嗓音沙哑得不像个少年。
云凰的心口一阵阵抽痛,痛到差点喘不过气。
她不顾手腕上捆灵绳的束缚,再次强行催动灵力给玄君疗伤。
“姐姐帮你,马上就不疼了……”
云凰丢了半生修为,如今又大量使用灵力,内伤外伤一并翻滚,让她气血上涌喉头直接迸出一口鲜血。
可她不想让玄君看到,生生咽了回去。
“砰!”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昏暗的密室瞬间被刺目的白光笼罩,一身墨袍的夜离逆光大步走了过来。
玄君看到来人,脸色煞白不已,哆嗦着跪在地上。
云凰将他紧紧护在身后,压下泪意毫无慌张地看着夜离。
“现在马上离开,我可以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夜离紧拧着眉,眸色晦暗阴沉。
“殿下,你可知他是谁?”云凰哑声问到,眼眶通红。
夜离不语,大掌一扬,云凰就被一股强有力的力量推动着离开玄君身侧,被他紧紧攥住手腕。“跟我走。”他语气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之意。
“夜离!”云凰挣脱不开他的掌心,声如泣血,“他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玄君,你怎可将他囚禁于此,骗我千年?!”
“云凰,你若再胡闹,莫怪我不念旧情!”夜离厉声警告,眸色锋利。
一个天旋地转,夜离带着云凰回了清心阁。
云凰缠着捆灵绳的手腕,已经鲜血淋淋,白骨森森。
“千年前他尚在襁褓之中就已断气,是我用巫族之术让他复活,但活的只是躯壳不是灵魂,他已然不是你的弟弟了。”夜离嗓音肃然,虽是解释但也是警告。
云凰整个人如坠深渊,悲伤和痛苦全都哽在喉咙。
“所以,他便是你打造出来的另一件*人武器吗?”
夜离抿了抿薄唇,眼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事已至此,莫再追问,你且安分些,不要让我为难。”
云凰清冷笑出声,不顾手腕上的伤将他狠狠推开。
“让你为难?我为你出生入死千年,助你一统九州,你却欺瞒我千年,把我唯一的亲人折磨成那般模样……他还是个孩子,是个活生生的人!可他身上却有那么多抽筋剥皮的伤痕!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姐弟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噬灵族?!”
第8章
夜离一掌将她劈晕,不愿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放至床上,看着她已然安静似熟睡的模样,夜离叹了口气,神色难辨。
“如今天下太平,我已不需要你再去平定暴乱……剩下半生修为我且拿走,你就安安分分做个普通女子吧。”
他说着,大掌抬起悬空放至云凰天灵盖处,源源不断的幽蓝灵力自她体内涌入夜离掌心,消失不见。
昏昏沉沉。
云凰再次醒来,手腕上的捆灵绳已经不见踪影,连带着深可见骨的伤痕也消失无痕,肌肤好似从未受过伤。
她惊讶不已,想起昏睡前的遭遇,支撑着想要起身,却发现浑身无力,好似一身的力气都已经被抽空了一般。
“怎么会……”云凰喃喃道,正要运转灵力让自己提起力气,却发现她什么都幻化不出来!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到毫无血色——
此刻的自己,已经是个毫无修为和灵力的废人了!
夜离,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云凰踉跄起身,跌跌撞撞想要出去,开门之际和前来的青雀撞到了一起,弱不禁风的她被直直撞倒到了地上。
“哟,九天神女给本妃行如此大礼,真是懂礼貌……”青雀笑得花枝乱颤,居高临下看着地上虚弱的女人,“本妃特意屏蔽下人,让你见到了亲弟弟,感不感激?”
云凰心底压抑得好似潮水袭来一般,难受沉闷。
原来当初她去青云宫路上一个下人都没见到,皆是青雀的手笔。
这个女人,到底是何居心?
“你想怎样?”云凰站了起来,看着她颈脖上挂着的血玉胸口又是一阵绞痛。
青雀朝她走进了几步,压低了声音:“我想让你死。”
云凰蜷紧手指,没有接话。
“本妃使尽手段想让你跟那贱婢一样死去,可夜离哥哥偏要留你一条贱命……本妃眼底容不得沙子,一想起上任天妃依旧在天宫晃悠,本妃就夜不能寐。”
青雀阴冷说着,眸底闪过一丝*意,但转瞬她就宛如一个热恋中的小女子,神情中满是娇涩和憧憬。
“三天后是血月之日,亦是开启神界的最佳时间,届时夜离哥哥会用你那亲弟弟的骨血为引,然后带着我直达神界,飞天升神,成为九州上下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听着她所言,云凰的心好似在滴血,但已经麻木得感知不到任何疼痛。
“那个时候,你弟弟浑身的血会一滴滴地流尽,浑身的骨头会一根根扯断,遭受千刀万剐之刑……可怜的孩子,在黑暗中被囚禁了千年,还来不及看看这九州的大好河山就没了命……”
青雀幽幽说着,拂了拂刚才被云凰触碰过的衣角,像拂过什么脏东西一般,随后转身离去。
云凰呆滞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她脑海里反复盘旋着青雀刚才那句三日后的血月之日,神情空洞。
开启神界需要噬灵族后人的骨血为引,这便是夜离囚禁玄君的真实目的?
第9章
那个男人说过的话还在耳边回旋,但三日后与他携手入神界的女人却是他新娶的天妃青雀,而不是她云凰。
如今,陪伴左右的小柒惨死却无法替其报仇,她毕生修为皆被散尽亦无力讨回公道。
千年前全族被灭的真相尚未查明,眼下刚寻到的弟弟又要再次失去。
为什么?
他要她去*人,她做了。
他要她的骨血炼造法器,她给了。
他将她弃如敝履随手丢弃,她也心甘情愿承受了。
可为什么,他连玄君都要害死……
三日后,日月同天,云如血色。
祭天台。
风云涌动,草木摇曳。
一路天兵天将围守了半空中的祭天台,云梯漂浮,一身华服的夜离手持九州九族玉玺缓缓走至最中央。
九族玉玺合并,放至祭天台的玉柱中,化作一道刺目的亮光直射血色天际。
光束之下,是云桥的彼端。
瘦小的玄君蜷缩在云囚之中,整个人在光束的笼罩下泛起一层暗红光影。
手持拂尘的巫师嘴中念念有词,加上夜离雄厚灵力的引导,那亮白光束愈发壮大,隐有捅破天际之势。
“仪式开始!”巫师一声令下,四周盘膝而坐的十大护法皆将毕生灵力尽数涌入祭天台的玉柱之上。
夜离大手一扬,身穿金缕玉衣的青雀款款而来,与他携手站在玉柱之下。
正在这时,一道红光划破光束,漫天血色霜花飘落。
整个云梯都染成红色,云囚中的玄君骤然消失不见!
待众人回神之际,一袭红衣的云凰站在了云囚之中,鲜血将她的衣袍染成了暗红色,一张消瘦的脸庞惨白无比。
“不好!神女捏碎命珠大涨修为劫走了祭天之人!”巫师神色大变。
夜离在看到她的那一瞬,脸色阴沉晦暗。
“云凰,你要干什么?!”
他厉声呵斥之际,十大护法的引渡已将祭天启神之法彻底开启!
亮白光束笼罩在云凰身上,化作密密麻麻的冰针刺进了她的身体!
“啊……”云凰惨叫,好似遭受千刀万剐。
夜离眼底的怒意染上一丝慌乱,他大声下令:“快停下!她不是祭天之人!”
他想前去将那个女人拽回来,但被巫师竭力阻拦。
“天子不可!祭天启神仪式一旦开启便无法停下,否则会引天神之怒,九州毁灭!”
青雀也在一旁死死拉住夜离,不让他离开玉柱。
“夜离哥哥,神女也是噬灵族后人,她自己选择了祭天,我们改变不了的……”
夜离急红了眼,祭天者死,神门才能开启,那个女人简直是疯了!
看着云凰那痛不欲生却依旧视死如归的样子,他心头涌上的慌乱如墨般散开。
“云凰!”
云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清浅凄凉的淡笑。
“天下殿下,受血契之束,我无法离开天宫也无法背叛你,只能最后再替你做一件事……但求你能放过胞弟一命,让他无忧长大……”
血色浸染了她的衣袍,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臣……神女恭贺天子天妃荣登神界,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一字一句,带着决绝的伤痛。
夜离深沉眼眸中的情绪起伏不断,他们之间有血契,那个女人若死了,他也会死!
他竭力想阻止光束吞噬云凰,但已然来不及——
轰隆一声巨响,白光在整个血色天际撕开一道口子,祭天台的玉柱呲呲颤动,在云雾中化作巨龙仰天长啸!
神门大开,巨龙卷着天子天后腾云飞升,众人跪地膜拜。
云桥彼端的云凰最后看了眼那一身华服的男人,了无声息地闭上了眼。
若有来生,愿不识君。
她仿若一叶孤舟的身子散做星尘,飘散在漫天血色霜花中……
第10章
夜离嘶吼着从巨龙身上纵身跃下,但一阵气血翻涌令他直接口喷鲜血。
“噗!”
云凰身形散,连接两人之间的血契产生了反噬,让他心脉受损。
巨龙长啸一声,盘旋至撕裂开的天际。
龙背上的夜离青雀双双站不稳,直接跌了下来!
“啊……”青雀惊慌一叫,本想借助夜离之力稳稳落地,但看身侧男人吐血虚弱的样子她只能咬牙自救。
冲击力太大,纵使她耗尽全力,落地之际还是在祭天台上砸出一个大坑,身上的骨头都断裂了几根。
夜离感觉周身的灵气都在渐渐飘散,似乎随时都会离体。
他费力睁眼看向云梯彼端的云囚,除了散落一地的红衣,再也寻不到那个女人的一丝踪影。
为什么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怎么会这样……
周围有天兵纷纷朝夜离奔去,但天际再次传来一阵龙啸,原本消失的巨龙又出现在了云雾之下。
但这次巨龙原本浑浊的龙眼泛着闪闪金光,龙头之上站立着一个白袍白发的男人,三千白丝随风而飘,周身散发着令人不由自主臣服的气场。
众人皆被他震慑,纷纷跪了下来。
但白发男人灼灼目光横扫祭天台,最后定格落在夜离身上。
“吾沉睡十万年,今日在神使相助下得以觉醒,众乃渺小九州之辈,竟妄想玷污神界圣境,该诛!”
男人嗓音淡漠低沉,透着威严的话语让众人大气不敢喘。
一侧跪拜的巫师猛然将头叩在冰冷坚硬的石块上,额间红肿一片他亦毫不在乎。
“天神饶命,天神饶命……”他惶恐而又颤抖得重复道。
这时候,众人才知晓,这负手站立于龙头之上的白袍白发男子,竟是传闻中神界的统领者!
夜离吐了口血,支撑着面朝天神跪好,但背脊依旧过挺得笔直。
“仙臣夜离见过天神,仙臣本想平定九州,共创繁华太平盛世,未曾料想惊扰了天神,还请恕罪……”
纵使他对天神心怀敬意和忌惮,但毕竟身为天子久居高位,这般弯膝下跪的行为是他此生第一次。
尤其是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他由原本的万人之上唯我独尊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天神未搭理他,素掌对着云梯彼端的云囚一挥,云凰那身孤零落在地上的红衫就落到了他手中。
“噬灵族后人乃神界守护者,竟被尔等这般对待,吾定让九州之辈付出惨痛代价!”
天神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天际,白衣白发人影与那巨龙皆不见了踪影。
众人胆战心惊地继续跪着,直到夜离再次吐了口血晕了过去,他们才勉强回神。
……
青云宫。
夜离从祭天那日到苏醒,足足过了半月有余。
他的身子日渐虚弱,每次都会吐好几轮血。
纵使有无数灵丹妙药拿了过来,对他都没有任何疗效。
医仙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诊断不出天子的病症,而神魂聚散。
但好在夜离并没有将责任追究到他们头上,因为他深知自己是何缘故。
因着血契的缘故,他会因失衡反噬,日日吐血,直至身亡。
如今,只不过是在踏向死亡的过程……
第11章
“玉柱化龙升天,神门已关,各族因天子升神失败而各心动荡,羽族和其管辖之下的鲛族和人族多次会面,并且于九州八荒各界寻找奇珍法器,似在准备反击。”
夜离拧了拧眉,模样甚是虚弱憔悴。
“天族有噬灵族后人锻造的各种法器,他们就算有造反之心,亦不会轻举妄动……”他喝了口滋补的汤药,继续说道,“青雀公主那边什么情况?”
尽管他早已昭告四海,青雀是新晋木易九州的天妃,但在他心底,那个女人依旧只是个羽族公主。
云彡拱手禀告:“天妃一直在琥珀宫,这半月来足不出门,似乎也在为那日的事情忧心劳神……”
听着云彡嘴中那即为顺口的‘天妃’二字,夜离隐隐觉得有些刺耳。
他叹了口气:“务必让各族驻地天兵加强防范,若九州再一次动荡不安,怕也是我们那日之举触犯了天神之怒……”
云彡也忧心忡忡:“噬灵族后人是神界守护者,这的确令人难以想象……神女弟弟玄君尚未寻到踪影,也不知是被那天神一并带上了天界没……”
他担忧困惑的,皆是夜离所犯愁的。
如今全都没有思绪,只能静观其变或者再花点心思思考全局。
他摆了摆手,示意云彡退下。
夜离一个人在寝宫中思来想去,依旧想不通接下来自己要怎么做。
云凰最后那番话和视死如归的神情一直在他脑海中反复出现,让他无法静心。
回想起过往自己给过她的承诺还有言而无信的种种,他的心脏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
玄君的身世,他已然跟她讲清,但她依旧认为那是她的弟弟。
那只是自己从一开始就定好要祭天的人啊。
从始至终,夜离都没想过要让云凰去祭天,所以他才会一直隐瞒了玄君的存在。
之所以顺水推舟撤了云凰的天妃头衔,也是担心祭天仪式之际,她看到玄君的存在会受到影响干扰祭天。
他说过会带她去神界,他亦会做到,只是换个方式罢了。
可是云凰那一出,彻底将他的计划全都打败。
想到这里,夜离自我嘲讽一笑。
如今升神已然失败,天神之怒也降临了下来,他再回想这些有何意义?
心底空荡荡,缺失的那一块怎么都无法填补好。
夜离调息休整好,去了琥珀宫。
一来他想看看云凰住了千年的宫殿,二来他想见见青雀,看看羽族的动向。
琥珀宫的一切布局如旧,但飞扬的纱幔和花草瓷瓶的摆设全都换了风格。
以前云凰住在这里的时候,是素朴静雅风,如今青雀住在这里,满屋尽是熏香沁鼻的气息,各种颜色明艳至极,仿若一只五彩的孔雀。
夜离拧了拧眉,微微收敛了呼吸。
这样的香气,他不喜欢。
从前为了迎合还能勉强接受,如今身子骨虚弱了一点都闻不得。
夜离踏步走了进去,看到正倚靠在软塌之上悠然自由吃着葡萄的青雀。
“天子来了,琥珀宫下人走的走跑的跑,腾不出人手来照顾天子,还请天子自己找椅子坐。”青雀脸上的笑不达眼底,只是淡淡扫了夜离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第12章
毕竟以前她还会娇滴滴地叫自己夜离哥哥,如今倒是简单干脆的天子二字,着实反差太大。
但是一想起自己昏迷半个月时间,她都没有去青云宫探望一眼,他也清楚了什么。
“下人都走了,你为何不走?”他没有坐,慢慢朝青雀走去。
青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荒唐的笑意:“身为天妃,我若走了岂不让九州笑话?倒是天子曾允诺我父君,会带我齐登神界,如今祭天失败,天子可想过如何对我父君交代?”
她放下手中的葡萄,转眸看向夜离。
曾经她看着这个男人眼中还有崇拜的小星星闪烁,如今只有轻视和不屑。
一心想成神的天子,惹得天神大怒,降灾于九州。
这样的人,已经被九州各族君民视若仇钉。
“据天族史*载,开启神界的方式的确没有任何差错……不过是祭天之人更换了而已。”说到这里,夜离顿了顿,“天神的存在一直只是传闻,他也说他已经沉睡了十万年,我们九州大地不过也才区区十万年光阴,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始料未及。”
“始料未及?”青雀冷笑,“天子若用这四个字回复我父君,羽族可是会带领鲛族和人族跟天族直接撕破脸皮的。”
女人话语和神情中的轻视,让夜离蹙紧了眉。
“你到底想说什么?”既然态度都已经挑明,那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青雀从软塌上站起来,抚了抚薄衫上的皱褶,轻盈说道:“天族的祭天台已毁,噬灵族后人一个死了一个失踪……天子在九州的威信荡然无存,我身为天妃自是要为夫君排忧解难。”
“若天神之怒是让九州动荡,天子何不带领天族跟羽族交好,两族强强联手共治动乱呢?”青雀继续说道,神情中带着一丝胸有成竹,“高处不胜寒,你久居高位也坐累了,这次就让我父君称尊,你安心做个听话照做的驸马即可……”
青雀话刚说完,夜离的脸色骤然一变:“想让本天子跟羽族之辈俯首称臣?想都别想!”
天族本来就是各族之首,历代天子毕生的愿望就是一统九州开启神界,这是每一任天子的使命。
夜离坐上天子之位不过数千年,就已经平定九州,收服了各族。
不管是用什么方法做到了这些,这些都是他的功劳。
凭什么让那羽君来接手自己打下的江山?
夜离的反应,让青雀微恼。
“你现在除了拥有天子之名还有什么?我的好夜离哥哥,你能不能清醒点……现在只有我羽族才能保你平安,若其他各族联手起来,就算你有那些噬灵族血骨制成的法宝都抵抗不住各族的血肉之墙!”
夜离受够了青雀的轻视,直接一个抑制不住情绪,抬手掐住了她的颈脖。
“本天子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女人来指指点点!”
青雀脸色微微涨红,但她一个运气推掌,轻而易举就将夜离给推开,甚至让他差点没能站稳。
“瞧你那虚弱的模样,怕是连现在最低等的天兵都打不过吧?”青雀冷嗤道,“本公主念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给了你平安无忧的路让你走,你若不从,那便好自为之!”
第13章
“你干什么?!”夜离脸色大变。
青雀握着灭灵剑细细看了看,蹭亮的寒光映在她眼中,折射着几分阴鸷。
“用云凰脊骨制成的灭灵剑果真威力十足,但你已经将那个女人害死,没有资格再用她骨血制成的武器了。”青雀冷声说道,扯开身上的烫金披肩,露出了里面的一身戎装。
夜离瞳孔骤然一缩,原来她早就做好了要离开的准备!
青雀正要走,忽的想起什么,从颈脖上扯下一根红线,扔到了地上。
“对了,这是吊着血玉的红绳,云凰祭天死去时,这红玉也跟着消散了,这绳子就留给你做个念想吧。”
夜离的心脏,猝不及防狠狠一痛。
他弯腰捡起红绳,双手都在颤抖。
青雀看着他,笑声带讽:“我知道你从来都没喜欢过我,但为了假装对我好而一次又一次真伤自己心爱的女人,直至她死无全尸,这样的滋味如何?”
夜离还没来得及回话,琥珀宫中已空无一人。
他耳边尽被青雀最后一句话充斥,心脏像被尖刀一点点豁开,鲜血淋漓。
踉跄倒地,他紧紧捂着胸口直接昏了过去……
夜离做了个冗长的梦。
梦中,他回首了这一千多年和云凰有关的点点滴滴。
从最初的相遇,到后来的相恋,再到最后的相离。
这一千多年以来,所有的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除了最后的相离。
那样一个单纯胆小的女子,被他一步步训练成冷血无情的神女。
或许从一开始,夜离只是将她当成一件武器,用着世间最毒的毒药——情话,将她哄骗。
但后来的后来,他亦付出了自己的真心,才不计后果地娶她为妻。
尽管他深知,云凰是天族最锋利的一柄剑,也是他最得意的*人武器。
他不能爱上她,不能爱上自己的武器。
这柄剑,锻造来得极其不易,是整个九天最为忌惮的存在。
他只能用假情稳住她的衷心,而不能用真情将他毁掉。
但感情之事,向来不由人心随心所欲。
或许有些情缘,早就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存在。
他必然会遇见她,爱上她。
但最后失去她,则是他咎由自取……
从昏沉中醒来,夜离已经回了自己的青云宫。
良久,云彡匆匆来报。
青雀手持灭灵剑,刺*边界守卫数名,回了羽族。
如今,羽族手中也有了噬灵族骨血制成的法器,两族间的假意交好,走到了尽头。
羽族势力大涨的消息,传遍九州。
曾被天族绞*的妖魔二族,纷纷投靠了羽族,势要为曾经的战败一洗耻辱。
现在站在天族这边的,只剩巫族和冥族。
巫族地广人稀,若没有天族的扶持怕早已灭绝,他们的衷心不会有任何改变。
但冥族毕竟是掌管各族子民死后魂魄的归往轮回,他们相对而言是站在了中立之地,尽量各族都不得罪。
如今的天族,危在旦夕。
“把所有噬灵法器都收回来,撤回在其他各族的天兵天将。”夜离吩咐道。
云彡有些不解:“可是若把噬灵法器收回,他们必定会联手对抗……”
夜离摆了摆手:“就算有噬灵法器镇压,他们亦不会太过忌惮,毕竟我已触犯了天神之怒……等完成这件任务,你们便从天宫撤走,天族之大,定还有容身之处……”
有因必有果,这或许就是他的命。
第14章
云彡拧了拧眉,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属下愿誓死保护天子!”
他的家人世代守护每任天子,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使命和责任。
“这是我的命数,你们切莫盲目追随……待日后安稳下来,我会再召唤你回来。”
夜离说着,自床榻地下的暗格中拿出一个被灵力锁住的锦盒,递给了云彡。
“这个灵盒之物,事关天族存亡,你切记保管好,待我召唤你回来之际,再给我。”
云彡双手接过灵盒,感觉沉甸甸。
“若属下一直未能等到天子召唤……”他嗓音微哑。
尽管不愿,但最坏的结果他还是要考虑。
夜离勾了勾薄唇,表情微微有些无奈:“如若如此,那便是神要亡我天族。”
“属下定与天子共存亡!”云彡坚定说道,手持灵盒低头叩拜。
……
短短数日,天宫中的宫娥侍卫皆陆续离开。
硕大的宫殿,冷清萧条,门可雀罗。
夜离将收回来的噬灵法器尽数放在青云宫,然后一件件擦洗清点。
他清楚记得,从自己连哄带骗让云凰剔骨锻造第一件法器时,到最后一件又一件法器铸成。
她由凄楚抗拒,痛到昼夜难眠,到后来的麻木顺从,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看着她一点点褪去女子的天真,一日日变成冷血无情的*手,有时他会还念她从前单纯胆小的模样,怀念她哭哭啼啼缩在自己怀中寻求安慰的样子。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什么都能自己应对,什么都能自己抗下了。
又好像是他带兵攻打魔族之际,不慎中计受伤丢了半条命那次,云凰哭着抱住他,说日后定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他。
也就是那一次,她生生剜出她的半颗心脏铸成血玉给他护身。
至此,世间万物,再也没有能伤得了他的存在。
他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潜心修炼,法力无边。
只是——
她给自己的血玉,被他当成讨好青雀的礼物,送了出去。
一桩桩的事回想起来,夜离都恨不得拿刀狠狠捅进自己的心脏赎罪。
他以为她能明白自己的用心良苦,殊不知他从未换位思考过她的痛苦和隐忍。
擦拭完所有法器,夜离又将它们小心翼翼收至乾坤袋戒中,再将乾坤袋封印至自己的命珠之内。
这一刻,天宫彻底成了一座没有任何防范和守卫的空城。
……
另一边。
青雀带着灭灵剑回了羽族宫殿,然后跟随羽君和众大臣一并商讨攻下羽族成为九州之王的事宜。
派出去的探子将天宫动态一一禀告,这让青雀不由得皱起了眉。
“遣退天兵天将,独留自己一人在天宫,并数日都不出青云宫的殿门,这不是他的处事风格啊……”青雀有些揣摩不透。
羽君冷哼一声,早已不把那天子放在眼底:“天宫只有他一人那更好攻下,明日便启程,本君要用这灭灵剑亲手了结了他!”
“父君,不可冲动。”青雀连忙阻止,“天子使诈手段非同寻常,若这是他的计谋我们断不可上当。”
“宫中只剩他一人,不管怎样他都插翅难飞!”羽君不以为然。
底下的大臣也跃跃欲战,纷纷赞同羽君的主动出击策略。
只有青雀一人,表情透着担忧。
“父君,此事真的需要从长计议……”
羽君眸光冷了几分,直直扫向她:“怎么,嫁给天子不过短短数月,这就舍不得为父对他动粗了?”
第15章
她的分析尚有理,底下有大臣听了思索讨论后也觉得谨慎些好。
羽君锐利的眸子扫过众人:“一群没用的饭桶!”
谁说的有道理便听谁的,没人会自己动脑筋思考,若他手中的能干之将再多些,羽族也不至于要屈服于天族之下。
“来人,再多派人手入天宫打探情况,确保所有噬灵法器的摆放位置!”羽君对着属下吩咐。
夜深,无忧宫。
青雀拿着一柄黑骨梳梳着三千青丝,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神情微微有些恍惚。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青雀将黑梳放至抽屉中,没有回头去看。
“今日大殿之上,为父当众训斥你,可有生气?”羽君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孩儿的一切皆由父君做主,又怎会生您的气。”青雀语气平淡。
羽君叹了口气,抬手拂过青雀垂在背后的柔顺黑发。
“你果真还是在怨父君将你嫁给那天子。”
青雀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着痕迹地避开羽君摩挲的手。
“父君的一切决定都是为羽族着想,孩儿身为一族公主更是应该献出绵薄之力,不管嫁给谁都是孩儿应当为羽族付出的。”
羽君皱了皱眉,自从青雀从天宫回来后,她对自己说话就一直都是这种不冷不热的调调。
除了在大臣面前议事时稍稍上心,这种私下的场合根本就感觉不到一丝父女情深。
“你拿回了灭灵剑,自是功不可没。但现在还缺噬灵族后人,若能寻到那神女弟弟玄君,定能助我重开神界,进入不老 不死之境。”
既然青雀不愿好好交谈,那他也直接敞开门说话了。
青雀垂在袖中的手蜷紧了几分:“神界现有天神庇护,不是我们想开启就能开启的……更何况九州玉玺已在祭天台合并销毁,单有噬灵族后人根本起不到作用。”
“他夜离惹得天神大怒,父君不会犯那样的错误,各族史书上记载开启神界的方式皆不一样,总要一试才知道真假……”羽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根本不把那天神之怒放在眼里。
毕竟没有亲眼所见,更没有置身处地,他不知道那日到底是何情形,单凭青雀说几句,他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父君若执意要重开神界,孩儿也不好再三劝阻,只是莫要伤了族中百姓,扰了他们的安宁。”青雀知道自己的父君是个一意孤行的性子,她觉得就攻打天宫一事自己也不能再插手了。
因为不管她说多少,都是白费口舌。
提及羽族百姓,羽君的眼眸闪过一丝晦暗,随即恢复如常。
“三日后进攻天宫,你对天宫的地形比任何人都熟悉,你首当其冲,务必让我们不费一兵一卒便将夜离小子拿下,记得一定要活的。”他将自己的最终目的说了出来。
青雀眼中闪过一丝诧色,转眸定睛看向羽君。
“留活口,为何?”短短几个字,竟有着咬牙切齿的力道。
“重开神界需要他,他不能死。”羽君也没打算隐瞒。
第16章
“父君,之前您让我嫁时曾承诺会让他死,今日大殿之上您也说了会亲自用灭灵剑*他,怎么现在又要留他活口?”她语气中带着不解和愤怒。
这是回宫以来,她第一次对羽君用这般语气说话。
羽君眉宇紧蹙,隐隐带着一丝不悦。
“父君知道你对他恨之入骨,但在尚未重启神界之前,我们谁都不能对他下*手,包括你。”
也最后三个字,断了让青雀继续说下去的念想。
尽管如此,青雀还是无法抑制住情绪:“我不管!我就要*了他!这是你答应我的!我要给洛殃报仇!”
羽君的脸色彻底变得难看:“青雀,既然你已经走出了第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你想*他的心父君理解,但有时候让对方生不如死亦是更好的折磨方式,你怎么就不明白?!”
“我不要他生不如死,我要他死得彻彻底底!这是他欠洛殃的,他必须以死谢罪!”
青雀的情绪愈发激动,连带着整个脸色都带着一丝狰狞。
是要有多恨,才会这般悲恸。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响起,青雀的脸上顿时现出一个大掌红印。
她怔住,无暇顾及火辣辣的疼意,直直看向羽君:“你打我?”
“你若再为了儿女私情扰乱父君的大计,休怪我不念父女情分!”羽君冷冰冰说完,直接甩袖离去。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青雀这才缓缓抬手拂过红肿的脸颊。
眼眶干涩发疼,但却没有一滴眼泪落下来。
她的泪水,早在洛殃死时,便已经流尽……
“父女情分,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一颗棋子,你何时把我真正当成过你的女儿……”青雀喃喃自语,空荡的房间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只有窗外呼呼的风声一点点透过缝隙袭来,像极了女人哭泣时的呜咽。
青雀走回梳妆台前,坐在圆木登上,拿出放在抽屉里的黑骨梳,一点点爱怜抚过,就像抚过恋人的脸颊一般。
“洛殃,你可会怪我?”她的声音很轻,只有她自己能听见,还有近在咫尺的黑骨梳。
“我一定会*了他,给你报仇……等报完仇,我便去找你,冥河桥上,定不让你孤单地等我……放心,不会太久……快了,我马上就能来找你了……”
青雀说着说着,将红唇轻轻印在黑骨梳之上,然后将黑骨梳放在左胸口心脏跳动的地方。
……
天族,青云宫。
夜离饮着烈酒,执笔在宣纸上作画。
每一幅画皆是身穿红袍墨发垂顺的女子,有挥舞弄剑的样子,有挽袖做羹的样子,还有驰骋沙场的飒爽模样。
所有画上的衣诀飘飘活灵活现,但每一张画上女子的脸庞都是一片空白,没有添上五官。
夜离将脑海中与云凰有关的记忆全都画了下来,可他却迟迟不敢给她画容貌。
准确来说,他不敢去画她的那双眼睛。
曾经那双眼,灵动而又满世界都是他。
后来那双眼,淡漠而冰冷,他是唯一能融化她眼底冰块的存在。
再后来,那双好看的眼睛变得灰暗无光,再无一丝情愫。
只有心灰意冷和恩断义绝的疏离。
他不知道自己该画怎么样的一双眼入这画……
迟迟提不了笔,迟迟不敢落笔。
“曾有人说,喝醉了酒可以看到心中思念之人……可是我饮了这么多酒,为何一次都看不到你?”
第17章
“你终究是不原谅我的,不然为何一次都不愿入我的梦,亦或者让我在梦中寻到你……”
“若我当时把一切原委都告诉你,你是否能够理解我……不,你对玄君那么看重,又怎么能理解我为了护你而伤他的行为……可他真的只是被我用巫族之术复活了躯壳而已,他的魂魄早散尽了九州,如若你还在,我定给你证实……可是,你不在,你不在了啊……”
夜离喝得醉醺醺,说得也是语无伦次。
正在这时,外面一道劲风袭来,随即是寒气逼人的灭灵剑发出阵阵剑鸣直直破窗而入。
夜离眼神有些迷糊,看的不太真切,但与灭灵剑相伴上千年自是清晰感受到了它的气息。
他偏头,险险躲开锋利的剑刃。
一身戎装的青雀握剑而来,灭灵剑在她手中轻轻颤动,似乎不太情愿被她掌控。
“怎么是你一个人来的?”夜离对她的出现,并没有感到惊讶。
青雀眉眼冷峭:“如今你这幅模样,我一人也能将你置于死地。”
如今的她,已经没有必要再伪装满是仇恨的情绪了。
“你想*我,为何之前不动手?”夜离不解。
“我也想动手,奈何那时的我不是你的对手。”青雀实话实说,眸光带着弑*的血腥,“如今灭灵剑为我掌控,你又一副苟延残喘的样子,*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夜离勾了勾唇角,拿起桌上的酒壶再次仰头大饮,却发现酒壶空空,所有的酒都已经被他饮完。
“如若我没猜错,羽君老儿应该舍不得我死吧?”他看向对面的女人,她眼中的闪烁让他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倒也不是舍不得,但早死晚死都是你,我早些送你上路,你还能在冥河桥上碰到云凰,看她愿意原谅你不……”
她话音刚落,夜离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只有那个女人,才能让他的情绪在顷刻间有如此大的波动。
眼见他痛苦,青雀心底快感十足。
“不过,云凰是噬灵族后人,祭天而死,不知道她的魂魄去了冥族冥河桥转世投胎,还是直接魂飞魄散再无来世了呢?”
她火上浇油继续说道,将自己的满腔恨意全都灌输进言语之中。
夜离眉宇紧缩,赤红的双眸带着扼制到了极限的悲痛。
手中的酒壶随着他的隐忍压迫而破碎,锋利的瓷片刺破了他的掌心,溢出丝丝血珠。
“你要*就动手,这时再提她,我怕死的会是你。”他沉声说道。
青雀挑了挑眉,她倒是想看看此刻的夜离还能有什么翻身之法。
“怎么?人是被你害死的,还不准我提了?夜离,你不是很有能耐吗?世间所有生灵的性命都逃不出你的掌心,你想让谁生谁便能活命,你想要谁死谁便活不过明天……自己心爱的女人成了第一个脱离你掌控而死的人,是不是痛不欲生?”
夜离不说话,但手背上的青筋已经根根凸起。
青雀红唇勾起一抹锋利,继续说道:“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的滋味好不好受?夜离,八百年前我经历的痛苦,如今加倍奉还给你!”
第18章
脑海中的记忆回到八百年前,那个时候他刚攻下魔族,并亲手用灭灵剑斩*了魔族最为英武骁勇的二殿下洛殃,扶持大殿下做了傀儡魔君。
青雀这番说辞,难道她和那洛殃……
“洛殃是你恋人?”夜离将心底的疑虑问了出来。
听到自己心上人的名字从这个*人凶手嘴中出来,青雀的眼眶瞬间泛红。
“不许你喊他的名字,你没有资格——!”她嘶声说着,手举灭灵剑直直朝他捅去。
原本带着一丝醉意的夜离却在这一刻恍然明白了什么,清醒着侧身避开她的次次攻击。
“既是要报*他之仇,为何数月前又跟我逢场作戏?你这样又对得起他?”夜离用言语刺激着青雀,“你和我没二样,都在用自以为是的行为做着违心又背叛心中所爱者之事!”
“不!”青雀奋起*意,招招带着毙命的狠戾,“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洛殃,跟你逢场作戏的这几个月,让你亲手将爱了上千年的女人送上死路,这场游戏是我赢了!”
两个人心中都有不能提及的名字,还有不能言说的伤痛。
夜离听着与云凰有关的一切再次从青雀嘴中出来,一阵泣血上涌,让他差点口吐鲜血,好在用灵力直直压了下去。
“够了!”夜离的心脏像是扎进了一根尖刺般,怎么都拔不出去,又痛又难受,“洛殃之死是一统九州的必要手段,就算我不*他,有朝一日统一九州之人也会将他屠*……就好比现在,羽君老儿为了坐拥九州不光要将我*了,还要将其他不服他统治者除去,这道理你还不懂?”
他本不想这般平心跟青雀交流,但毕竟人家的心上人是死在自己手中,不管前尘往事是何初衷,他的确是凶手,这一点无法否认。
可此时的青雀已经不想再跟他说任何,只想用手中的灭灵剑亲手斩*面前的男人,给洛殃报仇雪恨。
青雀的招数,招招致命。
夜离几次差点没能避开,皱褶衣袍都被灭灵剑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显得有些凌乱。
眼见青雀愤怒倍增,夜离索性站着不动,任由她将灭灵剑刺向自己。
剑尖直奔胸口,他微微一偏,避开了心脏位置。
“呲——”刀剑入肉。
鲜血流淌,将他杏黄的衣裳染成了红色。
青雀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冷笑,将剑刺得更深。
“去死吧你——!”她大声说道,脑海中浮现出洛殃那张英俊明朗的脸庞,在心底默念,“洛殃哥哥,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只是,事情似乎没有按照她预期的发展。
之前夜离用灭灵剑斩*云凰宫娥小柒之际,她是亲眼看到小柒的身子渐渐化作星尘,直接灰飞烟灭。
可眼前的夜离,除了胸口流血,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怎么会这样……”青雀声音颤抖了几分,带着不可置信。
夜离抬手握住锋利的剑刃,任由掌心被划出道道血痕,然后一点点将胸口的剑拔了出来!
他的举动,惊到了青雀,让她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握着灭灵剑的手,也少了几分紧绷,多了一丝忌惮。
“忘了告诉你,所有噬灵法器都伤不到我。”夜离淡声说道,用灵力修复胸口的剑伤,止住了血。
第19章
当初她了解到夜离颈脖上挂着的水滴形血玉是用来护身的法宝,也是云凰的半颗心脏炼造,她便明说暗示地让夜离将那血玉赠了自己。
她知道那个时候的夜离为了表示出愿和羽族交好的诚心,会对自己有求必应,所以才会使了手段拿走。
拿走血玉,她为的就是今天。
当自己用灭灵剑*他的时候,他会如洛殃般死去!
如今血玉随着云凰的死而散做灰尘消失无影,夜离也没有了护身的法宝,他为何被灭灵剑刺中后安然无恙?
青雀脸上变化的神情,被夜离尽收眼底。
“我和云凰立过血契,用她骨血锻造的所有噬灵法器都*不了我……血契一事只有我和云凰知道,但如今告诉你也无妨,因为你已经失去了最佳刺*我的时机。”夜离淡声说道,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为尊者的威严。
尽管他现在的模样有些狼狈,但是该有的天子气场依旧存在。
“血契?”青雀头一次听到这样两个字,感到不可思议。
有关血契的多余解释,夜离不会告诉她。
他朝着青雀伸手,掌心转动,凝聚在掌心的灵力和灭灵剑上的淡淡蓝光骤然连成一条直线。
嗖——
蓦地,灭灵剑自青雀手中飞了出来,直直落在了夜离掌心。
剑身发出欢快的震鸣,随即又带着一丝呜咽,似乎是在为刚才刺伤夜离一事感到自责。
青雀立即感觉到了情况不妙,她自腰间拿出缠成腰带的长鞭,紧紧握在手中。
“你一直在装?”青雀冷声质问,心底已经隐隐有丝不安。
夜离轻擦拭灭灵剑上的鲜血,然后一点点抚过着剑身,就好像触摸着恋人的身躯。
“所有武器都有灵性,亦会认主……你身为羽族公主,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他反问一句,让青雀顿时噎住。
武器认主一事她自是知道,但噬灵法器毕竟是人身上的骨血炼造而成,她和所有人一样都以为噬灵法器跟寻常武器不一样。
今日这一趟,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真正了解透面前这个男人!
“祭天之后你明明吐血不止灵力溃散,为何此刻又会如此充沛?”青雀问道。
夜离勾了勾唇,将灭灵剑直直刺向青雀。
青雀慌忙拿手中的长鞭进行反抗,但长鞭触到灭灵剑瞬间被割断,她再也没有了防身的机会。
剑尖直直咽喉,只要夜离再往前一分,她便会葬身于灭灵剑之下。
青雀屏息咬唇,闭上了眼。
但夜离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静,似乎看戏一般看着青雀此刻狼狈的模样。
青雀睁开眼,恼羞成怒。
“要*要剐你痛快点,能和洛殃同一个死法,我也算值了!”她愤愤说道。
夜离笑出了声,但这一笑让他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他连忙敛住情绪,让自己恢复如常。
这一细微变化,让青雀觉察到了。
“是我多疑了,你根本没装,是一直有伤在身,不过强行压制住罢了。”青雀说道。
夜离垂下眼帘,没让眼前的女人看到他此刻眼底的情绪。
“我不会*你,但我会让宫外守着的羽兵羽将知道,就算我一人孤军而战,你们整个羽族也不会是我的对手。”他的声音很轻,表情也没有太多变化。
青雀的瞳孔微微缩了缩:“你……你知道整个天宫已经被包围了?”
第20章
青雀表面顺从,但私心却是想用灭灵剑*了这个男人。
就算事后羽君要问责自己,但那时人已经死了,他定当拿自己没办法。
本来她的计划是事成之后,便去寻洛殃,与他一起魂散九州。
可眼下,灭灵剑从始至终都是向着夜离。
之前他让自己夺走灭灵剑只是一场戏!
他一直都知道羽族的计谋,撤离全宫之人也只是为了让羽君放松警惕!
“云凰死了,你还能这般跟我演戏,佩服!是我输了!”青雀冷笑一声,知道自己再无改变局面的机会。
就算夜离不*她,如今羽君的计划失败断然也会将责任怪罪到自己身上。
对她而言,全力以赴也没能*掉夜离,她便再也没有了第二次*他的可能。
是生是死,她已无畏。
“羽君老儿,本天子一统九州从不单靠噬灵法器,你以为拿了一把灭灵剑就能将我置于死地?可笑——!”
夜离用灵力向外传送着自己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沙哑的嗓音传遍了整个天宫。
宫外是何动静,青雀不得而知。
但自夜离的话传送出去后,久久都没有得到羽君的回应。
不知他们是根本不在意宫内的情况准备换一个计谋一举进攻,还是已经做了撤离的打算。
青雀还在想着,青云宫外的气波微微颤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紧紧逼近。
夜离看了眼敞开的殿门,又转眸看向青雀。
“看来,羽君老儿一点都不在意你的死活。”
他的一句话,让青雀的脸色微微发白。
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在父君眼中,只是棋子的存在。
如今棋子乱了战局,失了作用,就算是血脉相连的女儿,也没有了留着的必要。
是否每一个位居高位者,都是这般无情?
自己的父君是如此一个人,眼前的男人也是为了大计而重伤自己心爱女人更是将她活活逼死。
那洛殃呢,他虽是魔族二殿下,但整个魔族都是在他的统领之下。
他是那么好的一个男人,让她只看一眼便丢了心,眼底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倘若洛殃还活着,并且坐到了最高位置,他是不是也会变成那样一个冷血无情之人?
想着想着,青雀的眼眶渐渐湿润,少了丝狠戾,多了丝悲伤。
夜离看着她,眼前恍惚出现了云凰那张爬满泪痕的脸庞。
他怔住,正要收回指向青雀的灭灵剑,眼前的女人却忽的大步向前,自己将脖子朝锋利的剑刃抹了过来!
“不可!”夜离脸色一变,一边收手一边试图用灵力将她弹开。
但,一切都晚了!
青雀的颈脖上划出一道血痕,淡淡的血迹在白皙的肌肤上像极了一条鲜红项链,显得妖娆而又醒目。
“我说了我不会*你,你这是自寻死路!”夜离咬牙说道,想用灵力封住青雀颈脖上的血痕,但他也知道自己只是在白费功夫。
因为被灭灵剑刺中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青雀看着他微微有些焦急的模样,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没有情愫,也没有不屑。
就是一个濒死之人最后的一丝表情罢了。
第21章
夜离没想到青雀竟然会走出这一步,一时间神情都变得有些凌乱。
她因为心爱之人死了,为了报仇而隐忍活着,最后报仇失败便选择以死解脱。
可他呢?亲手将云凰逼到那个地步,亲手摧毁了自己在她心底的重要性,然后还一直苟且活着。
他是不是,也应该如青雀这般,跟随自己所爱之人而去?
一阵气血上涌,他口腔里又涌出了满满的血腥味。
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想起了血契一事。
噬灵法器*不死他,但血契的存在,让他每一天都是在死亡倒计时。
他又何苦去想那些?
凄凉一笑,他收回了给青雀止血的灵力。
“有句话我必须告诉你,虽然我*人无数,但手中亡魂没有一个是冤死。”夜离认真对青雀说着,正要继续往下说,却看到她的身子在渐渐消散。
从足底,到裙摆,再到腰际……
“我所*之人皆是*人魔头,包括那洛殃曾屠*我天族数万天兵,对我天族而言,他的死是罪有应得!”
夜离快速说着,希望青雀能够少一丝恨意。
青雀嘴角依旧挂着一丝浅笑,她抬眸看向窗外,蓝天白云,雾气缥缈。
“洛殃哥哥,我来了……”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化作星尘飘散到了天际。
一阵凉风吹来,再无一丝痕迹。
夜离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嘴唇有些不受控住的轻颤了两下。
从始至终,他都没想过要*一个无辜之人。
更何况,还是一个情深义重为爱而困的深情女子。
从青雀对洛殃之死的处事上,他看到了云凰的影子。
同样是两个为爱而活的女人,同样是死,却是不同的结局。
倘若,倘若一切都还没发生,自己和云凰之间没有任何隔阂,那个女人依旧会誓死为他而活吧?
可惜,一切都已经发生,他改变不了任何。
凉风再次袭来,将屋内那个女人的气息全都吹散。
倘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夜离定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一阵劲风袭来,带着穿墙弑*的猛力。
夜离眯了眯眼,让自己回神,随后手持灭灵剑原地转动。
剑尖上的淡蓝光泽在整个房间泛起一个光圈,一点点往外扩散。
门窗震开,几个身着黑色铠甲的羽兵冲了进来,但他们触到淡蓝光圈之际便哀嚎着飞灰湮灭!
后面黑压压的羽兵也如死士般往前冲,全都被光圈直接弑*,秒死的速度令所有羽兵羽将心惊胆战,不敢再轻举妄动。
站在最后面的羽君见此情形,也是惊得连连后退,带着一丝忌惮和惶恐。
“怎会如此?”他大惊失色。
守护在他身侧的羽将首领眼见情形不妙,连忙护着羽君后退:“君上,我们撤吧,这样完全是自寻死路!”
“我们忍辱负重了这么久,等的就是今天,怎么能放弃!”羽君不愿,更是不甘。
可死掉的羽兵越来越多,后面的羽兵不敢往前,那淡蓝光圈却是一点点在往外扩散。
现在就算是他们不进攻,光圈也会一点点将他们吞噬!
他们只能后退,只有往后退才能保命!
第22章
兵死,依旧没能挡住他们后退的步伐。
毕竟,被普通武器*死还能入冥族转世投胎,还有第二世的机会。
可被灭灵剑震慑出来的弑*光圈吞噬,是直接魂飞魄散,再无来世可能!
羽君慌了神,他没想到这个时候,在灭灵剑的威力之下,这些兵居然丝毫不听他的指挥!
“你们干什么,你们不想活了吗?!”羽君大吼。
羽将看不下去,还是恳求羽君下令撤退,毕竟他们连天子的面都没见到,就已经损失惨重。
“君上,青雀公主已经身陨,我们不能再让这么多羽兵丧命于此了,总有办法的!”
羽君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面色铁青。
“撤——!”短短一字,从他的牙缝中迸出。
羽兵们听令,慌忙往后跑,甚至还有害怕者直接跑到了羽君前面。
他们谁都不想要那种死法,谁都不敢再与灭灵剑对抗!
“混账东西!”羽君看不下去,再次挥剑刺*了那些个羽兵。
只是,他们还没走出天宫,一身杏黄袍子的夜离持剑飞跃而上,凌驾半空中俯瞰着慌忙逃跑的他们。
他手中的灭灵剑再一旋转而画,一个更大的蓝色光圈将整个天宫包围。
至此,所有羽族兵将都被两个光圈夹在中间,进退不能。
羽君气得胡须都在颤抖,手指天上的夜离破口咒骂:“夜离小儿,你竟如此歹毒,*了小女青雀又*了我这么多羽兵,如此弑*成性,天神不会饶过你!”
夜离居高临下看着他,手中寒气逼人的长剑直直指向他。
虽然没有临近,但那威力直冲而下,让羽君背脊一阵发凉。
“青雀公主是自刎而亡,为求和魔族二殿下洛殃一同魂散九州,并非我*。”夜离淡声说道,空旷的声音自天际传来,隐隐透着令人无法轻视的威严。
“天羽两族交好是我诚心之举,羽君毁约在先,更是不惜将亲生女儿当做棋子送命在前……让你死在灭灵剑之下,着实怕脏了我的剑。”
他接着说出的话,让羽君脸色煞白。
这般说来,他无论如何都会让自己命葬于此了!
“如今九州已经太平,你若*我定会让其他各族君心动荡!”羽君愤愤说道,声音隐隐都在颤抖。
夜离淡漠看着他,然后将视线扫向护住他的几个羽将。
“本天子一统九州从未伤害过无辜之人,更未扰得百姓颠沛流离,平定妖魔二族是为了惩戒他们灭噬灵族之举,但也只*兵不*民……如今和羽族交好更是诚心实意,未动过一兵一卒,可今日这场*戮,皆是羽君一命之下导致。”
“你们若想全身而退,大可弑君而上,为羽族百姓安稳而手刃可恨之人……若不愿,本天子会尊重你们的决定,让你们给羽君老儿陪葬。”
夜离的一番话说完,所有羽兵羽将全都变了脸,有人面面相窥,有人交头接耳,还有人闪烁看向脸色铁青的羽君。
羽君气得差点吐血,他指向夜离的手哆嗦不止,恨不得直接一指戳穿他的身体!
“夜离小儿,你休要胡说!我的兵将皆对王室忠心耿耿,由不得你挑拨离……”
羽君的话还未说完,只感觉眼前一阵寒光闪现,随即胸口传来一阵钝痛。
离他最近的羽将之首将随身佩戴的长剑刺进了他的胸口,正中心脏。
第23章
“君上,不论来生您投生到哪一族,只愿您来生做个好父亲……”羽将沉声说道,面无表情地将剑拔了出来。
顿时,血如柱涌。
羽君的身子软软瘫倒下来,周围的羽将纷纷后退,不敢接住他。
羽君倒在地上,身子微微佝偻着,随着鲜血的流失而止不住颤抖。
他怎么会料想到,歪鼻自己到了如此岁数,居然会落个如此下场。
夜离看着这个羽将,甩剑用一股幽蓝灵力化作绳索将他束缚,但并未套牢。
“你叫什么名字?”他饶有兴致问道。
羽将仰头直视他,目中并无害怕:“赤孖。”
夜离微微思索了一下这个名字,看向他的视线带着打量和审视。
周围的人以为就算赤孖*了羽君还是会命丧当场,不由得感到恐慌。
赤孖也猜不透夜离想要干什么,但事已至此,他已不畏生死,说话也大胆干脆了起来。
“还望天子言而有信,放过众羽兵羽将,我们定当感激不尽。”赤孖拱手说道,他手中的剑还在滴血。
“本天子何时说过要放过他们?”夜离声音轻幽。
“你……”赤孖一时语塞,刚才夜离那一番话虽然没有直说放他们离开,但意思已经非常明了。
只要*了羽君,便可放他们数万人一条生命。
前面已经死了上千人,他们断不可再丢了性命。
都是有血有肉的人,都是有家的兵,他们的目的是守卫家园,而不是在这里丧命!
于大义而言,赤孖心中是这般想的。
于私心来说,他更为愤怒的是青雀之死。
早在羽君决定要青雀手持灭灵剑单刀直入时,他就猜到了不好的后果,没想到直接成真。
依着他对青雀的了解,他知道夜离说青雀拿着灭灵剑自刎并非为假。
那个女人,爱惨了魔族二殿下,又怎会在报仇失败后还苟活呢?
只是,他作为一个微不足道的羽将,能做的也是手斩间接害死她的羽君。
赤孖刚要说话,猛然想起夜离刚才那句话,说的是‘他们’,而不是‘你们’。
他的意思,是会放过弑*羽君之人,而不会放过其他人?
“你到底有何意,有话直说!”赤孖不由得感到一丝恼怒。
“羽族玉玺交由你保管,以后你便是羽族的新任羽君。”夜离也没打算废话,直接自袖中抛出一物,准确落在了赤孖身上。
就在赤孖想要伸手甩开之际,那玉玺似认主般直接进了他的命珠之内!
“以后,这玉玺便与你共存亡了。”夜离淡声说道,挥袖将他身上的束缚解开,同时也消散了那两道淡蓝光圈。
众羽兵看到危机解除,纷纷都松了口气,但是身处天宫之内,脚边又是羽君的尸体,他们还是不敢大意。
“玉玺不是在祭天之际毁掉了吗,怎么还会在你手中?”赤孖想要将玉玺逼出来,但发现无济于事。
刚才他看都没看清,那到底是不是羽族的玉玺,便已经进了自己身体,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青雀说毁了你便相信毁了?难道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计谋叫做障眼法吗?”夜离说道。
第24章
“这羽君之位,在下不能胜任……”
夜离打断了他:“我是天子,九州之王,我的命令便是天命。”
他沉声说着,身上的杏黄衣袍无风自展,连同身后的三千青丝一起飘扬起来。
众羽兵羽将无人敢吱声,毕竟刚才的*戮惨状,他们所有人都亲眼目睹。
他的安排,他们皆听从。
……
赤孖最后还是认命般接受了夜离的安排,他命令众羽兵羽将回本族,同时用厚葬之礼给羽君安排了后事。
以他一人之死,换数万士兵的安危,同时也换羽族的太平安稳,没人敢说不值。
那个高位,本来也是能者胜。
只是,赤孖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独自思考。
曾经他还是青雀身边的一个小小侍卫,因为想着变强大然后才能站得离她更近,所以他努力坐到了羽将的位置。
只是那个时候,她心中已经有了魔族二殿下,他收敛了心思,发誓会默默护她安慰,只要她幸福即可。
没想到世事难料,洛殃死,青雀悲痛欲绝。
赤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慰她,只觉得她的心上人是那样一个高位,而自己只是个羽将根本没资格去安慰她。
他努力往上爬,坐到了羽将首领之位,成了羽君最看重的将领。
本想着自己的身份足矣靠近她,安慰她受伤破碎的心,她却嫁去了天族。
赤孖差点就崩溃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自己这份单相思。
后来的后来,他听闻青雀嫁给天子只是羽君的计划,还有她自己的复仇。
赤孖才明白,不论自己做多少,还是无法修复她失去心爱之人而破碎的心。
如今,青雀和那洛殃一般,都死于灭灵剑。
她应该是带着释怀的笑而离去吧……
自己独坐这高位,却再也没有了为之奋力往上爬的动力。
如果这世间,有搜集魂飞魄散之法,有抵抗噬灵法器之物,他定要将青雀的魂魄找回来。
如果她依旧满心满眼都是洛殃那个男人,他也会将那人一并寻回。
她幸福,便是他的幸福。
……
夜离一人独守一宫殿,令羽族君王换新的举动传遍了整个九州。
原本还蠢蠢欲动的妖魔二族收起了爪子,再次变得寂静无声。
鲛族人族一直都是受羽族的庇护,所以才能甘心称臣,如今就算换了君王,只要对他们的保护并没有改变和减少,他们自然不会有异心。
但同样来说,天子夜离在他们眼中,变得更加忌惮可怕,令他们的臣服之心又加重了几分。
至此,无人再敢对天族有任何异议,就算当初的升神祭天失败,他依旧是不可动摇的九州之王。
另一边,夜离依旧独自在青云宫,日日饮酒,夜夜描摹画着没有五官的红衣女子。
每一幅画,都倾注了他的思念,愧疚。
每一口酒,都饱含了他的深情,爱恋。
他在等,等一个时机。
可以让云凰重新回来的时机……
一年时间过去,他已经将整个天宫酿造的所有酒全都喝完,画出来的女子像也堆满了整个青云宫,每走一步都会碰到用丝带绑好的画卷。
夜离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但咳血之症少了许多。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为何会有如此变化。
当初祭天仪式之上,云凰捏碎了命珠才能法力修为大增,闯了祭天台,劫了少年玄君。
如今的他,亦是用命珠中的本源之力强行稳固身躯,减轻血契带来的伤害。
命珠上的裂痕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倘若再这般下去,命珠会因缺失本源之力而破碎成灰,他的生命也走到了终点。
可眼下,他还不能死。
因为,他还要让云凰回来……
第25章
再次到了血月之日,夜离才缓缓从青云宫中走出来。
灭灵剑已经被他收进了乾坤袋中,随着命珠的裂痕加深,他已经无法将乾坤袋封印至命珠之中。
不过,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当初他那般做,只是为了守护所有的噬灵法器,不被歹人夺走。
深夜,一轮红月挂在漆黑的天空中,在昏暗中将整个天宫都染上了一层红晕。
夜离手中握着乾坤袋,一步步朝祭天台走去。
自那日祭天仪式后,随着玉柱化成巨龙离开,这里的一切都已经被摧毁。
但这些不影响夜离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他将乾坤袋摆放在断裂的玉柱地坑之中,让血月之光直直射进来。
然后将乾坤袋的每一件噬灵法器尽数拿出,一一摆放。
一共二百零四件法器,有小有大,每一件都被夜离擦拭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和灰尘。
他轻轻拂过,就好像是在触碰挚爱珍宝一般。
“珞儿,我会让你回来的……”
夜离轻声喃呢,随后抬起灭灵剑割破自己的左手手腕,让流逝出来的鲜血一一沾染每一件法器。
鲜红的血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血越流越多,夜离的脸色也愈发苍白,连带着嘴唇都没有了颜色。
但他没有停下动作,更是用灵力加快了鲜血的流逝。
“呲……”疼痛清晰加倍传来,让他视线一阵恍惚。
终于,所有噬灵法器都被他用鲜血沾染,血色星光缓缓出现,一点点萦绕在法器周围。
夜离支撑着身子,用最后一点力气将伤口止住血。
血止住了,但那深可见骨的口子却依旧触目惊心。
他随意用发带绑住了手腕,做简单包扎,然后再次推动灵力朝着法器涌去。
他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灌输到了法器之上,他的身子耗损严重,感觉随时都会倒下。
但每每他体内的灵力即将耗空之际,命珠内的本源之力就会涌出来,化作灵力任他所用。
只是,随之而来的,是命珠上的裂痕也跟着加深,仿若布满蜘蛛网的碎玻璃。
漆黑夜空的中的血月到了最膨胀的时刻,感觉随时都会爆炸一般。
夜离用执念强撑着不让自己晕倒,两眼笔直看着祭台上被血色星光包裹和灵力包裹的法器。
终于,星光越来越密集,灵力也越来越扩大。
随着一阵红色烟雾的骤然出现和缓缓散去,一个身无衣物遮掩的婀娜躯体出现在了祭台之上。
原本摆放在上面的噬灵法器不见踪影,血色星光散去,灵力也全都入了那身躯的体内。
夜离眼神晃了晃,整个人无法遏制地轻颤了起来。
“珞儿……”他哑声唤道,一步步朝她走去。
女子抬起脸,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张,和云凰一模一样的脸庞。
从眉眼,到唇鼻,再到那白皙尖俏的下巴。
每一处,都是夜离所思念的模样。
“我就知道,我可以把你变回来的……”
第26章
奈何他身体太虚弱,就算用尽了此刻全部的力气,都不足以抱紧她。
他怀中的云凰没有任何反应,任由他抱着,一不反抗二不配合。
夜离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他使了些灵力和法术,抱着云凰一同回了青云宫。
宫中处处都是画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抱着云凰在哪里落脚,最后只得将她放在了床上。
“你好好睡觉,我去给你找一身衣服……”夜离痴迷地抚过她的脸庞,随即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云凰被他指引着躺下,但是迟迟没有闭上眼睛,甚至连眨都没眨一下。
夜离的心脏,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揪痛。
他轻轻抬手,将她的眼睛覆盖上。
“珞儿,你要记住,闭眼睛才是睡觉……”
夜离将房门关上,站在布满画卷的殿房中,久久没有移动步伐。
忽的,他胸口一阵绞痛,连带着气血翻涌。
“噗——”一口血吐出来,但只是淡淡的血色,更多的是透明的清水状。
失了那么多的血,现在就算是吐都吐不出来鲜血了。
夜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无奈而又凄苦的笑容。
他朝清心阁走去,把曾经云凰长穿的衣裳全都搬来了青云宫。
那个女人喜爱红色,这世间唯一能配得上她的颜色也只有红色。
到时候,他一定要将整个青云宫都挂上大红的绸缎和灯笼,就像千年前他们刚成婚时一般,喜气洋洋,处处洋溢着甜美和幸福。
夜离坐在房间,看着闭眼的云凰一整宿。
天亮,阳光折射进来,落在云凰卷翘的眼睫毛上,泛着莹莹光泽。
还有她白皙脸庞上的根根绒毛,甚是好看。
只是,夜离坐等又等,等到晌午时分,床上的女人都没有睁开眼睛。
“珞儿,该起床了……”他只好在她耳边轻唤。
这一喊,床上的云凰骤然睁开了眼,眸中毫无一丝睡意。
就好像,这整夜她根本就没有睡着一般。
夜离的脸上带着一丝痛色,但依旧让自己嘴角挂笑。
“这些衣服都是红色,只是款式不一样,你看看你喜欢哪一件?”他将那些衣裳全都摊开给云凰看,让她挑选。
云凰眼眸转动,但双唇依旧紧闭,没有任何反应。
夜离深吸一口气,直接拿起一款帮她穿上。
“这些都是你的,你可以每天换……”
为她竖着黑如墨的三千青丝,嗅着她身上熟悉而又好闻的气息,夜离的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啃噬一般,难受至极。
“手这么凉,冷不冷?”夜离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中,一点点哈气想让她的手变得暖和。
不管他说了什么,问了什么,云凰依旧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从始至终,都是夜离一人在自言自语。
云凰的手,怎么都暖和不起来,这让夜离有些慌张。
他尝试着用灵力给她焐热,但依旧无济于事。
后来想到泡澡可以驱寒增温,夜离又准备亲力亲为地去给她准备泡澡水。
可是他一起身,带动云凰红袍的衣襟敞开,露出了锁骨下的白皙肌肤,还有一块微微凹陷下去的明显痕迹。
这一刻,夜离的心脏猝不及防剧烈一痛,让他差点没能站稳。
他差点忘了,眼前的云凰,是没有心脏的。
第27章
云凰是他用噬灵法器加上巫族秘术给其重塑肉身而成,如果想要她有完整而又如同正常人的身躯,每一个地方的骨骼血肉缺一不可。
倘若之前那块血玉还在,那云凰一定可以完整起来。
就如同当初的玄君,也是夜离用同样的方式加上云凰的血助他复活。
只是缺失了魂魄的躯壳,亦如同失了心智般。
如今,云凰的情况比当初的玄君要更糟糕。
因着他和云凰建立过血契,所以他的血对重塑云凰肉身极有帮助。
但此刻的云凰,亦是没有魂魄的躯壳。
不会说话,没有思想,更不会感知这个世界的万物。
是个活死人。
夜离止住了帮她去打泡澡水的念头,蹲在了她身前,然后一点点将她的衣裳整理好。
“珞儿,你要记住,你叫云凰,是天族天妃……我叫夜离,是天族天子,亦是你的夫君。”
他一遍又一遍跟云凰重复,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听懂自己说的话。
就算不能让她恢复如常,如若能和之前的玄君一般,知道痛,会哭会笑会害怕会欢喜,那也比现在好啊……
人的欲念是永远都得不到满足的,他也深知自己是在一步步得寸进尺。
云凰的魂魄散于天地,再也寻不回,他亦没有重塑魂魄的本领,这九州之内,也没人有那种本事。
如今用尽自己毕生的能力,将云凰的躯壳重塑回来,他应当知足。
命珠的裂缝越来越大,夜离不敢想象,倘若有一天命珠彻底碎裂,他就这样逝去,云凰该怎么办……
雾气缥缈,云端之上。
天外有天,仙外有仙。
一道坚不可摧的云墙之外,是被仙雾缭绕弥漫的另一番天地。
一只白羽鸟儿展翅飞翔,穿透厚重白皙云层,现出了悬浮在积云之上的一个小木屋。
一个将满头青丝用根简单玉簪盘在后脑勺的白衣女子,正拿着手中的折扇不停扇着鎏金白玉鼎。
鼎下无火,但鼎内却有徐徐白烟冒出。
白烟配白云,若不仔细看,可能无法分辨出两者的不同。
“咳咳咳……”
女子被那白烟呛得眼泪汪汪,看着炉鼎圆盖噗噗噗地颤动起来,她连忙伸手去拿盖子。
只是自己的手刚触到滚烫的炉鼎盖,瞬间听见‘嘁’的水化雾的声音,她连连惊呼,但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躯骤然化成透明状。
再想碰到那炉鼎,已经没了办法,徒手直接穿透。
“神尊,你用水珠给我捏的身体又没啦……”白衣女子对着木屋内的男人喊道,哀嚎语气中带着沮丧。
不一会儿,敞开的木屋里飞溅而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滴,准确落到了女子身上。
女子原本轻飘飘而又透明的身体再次化为实体,细长的双手再次变得白嫩嫩的。
眼见自己的身躯又是用水滴捏成,女子气得扔了折扇,两手叉腰朝木屋内走去。
“神尊,您老人家身为天神,能不能给我捏个实用点的躯壳?”女子语气带着哀怨,还有百年来憋屈至久的无味,“都一百年时间了,每天都要我给你炼丹,您知不知道水遇热会直接没了啊?”
依靠在软塌上白袍白发的天神抬起骨骼分明的修长大手捏着手中的云团,似乎丝毫不在意她说些什么。
“你肉身在九州已毁,神界能助你有实躯的方式只有这一个,吾已经尽力了。”他的语气依旧寡淡,但没有之前在祭天台时那般的威严。
第28章
“人人都向往神界,谁又能料想到神界是如此寒碜?简直令我大开眼界……我一天要换三次躯壳,容易吗我……”她委屈巴巴说道。
天神抬眸看了她一眼,狭长冷漠的双眼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聒噪。”他动了动薄唇。
相处百年,云凰知晓天神的性子是外冷内热,不然也不会任由她这般大呼小叫依旧不生气。
当然,整个神界只有他们两人,云凰也不知道天神面对其他人是不是这样的。
“神尊,要不您换个耐热一点的东西给我捏躯壳吧?这水火不容,我每天都心惊胆战生怕自己丢了躯壳,小心脏受不了啊……”云凰蹲跪在软塌前,抬手放在天神的膝盖之上,谄媚式地给他捶腿。
天神正捏着手中的云团,本来呈现出一座宫殿形状,被她这一干扰直接扭曲了形状。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屋外的云雾化作一个个巴掌大的小团子迈着小胳膊小腿架着云凰往外走。
“又来这一招……”云凰身子一个移动,欲哭无泪,“神尊,你不是说我是神界守护者吗,您能不能对我稍稍好点啊……”
天神全神贯注捏着手中的云雾,没有再抬眸去看她。
云凰被小团子们带回了白玉鼎旁边,然后还‘好心’地拾起地上的折扇给她,要她继续。
“你们倒是懂得神尊想干什么,有本事张嘴说话告诉我,一没眼睛二没嘴巴,跟那老木头一样无趣得很!”云凰对着那些小团子小声嘀咕道,随即伸手抓住一个小团子。
但小团子毕竟是云雾化成的,她的手刚一握牢,它就散开逃走,与周围的云雾融为一体。
“这漫无边际的神界,能陪我说话解闷的也只有那老木头了……”云凰哀叹了口气,怏怏地拿着扇子有气无力扇着,“何时我才能重回九州啊,好歹做个正常人……”
她本是在自言自语,但话刚说完,连尾音都还没散远,背后就传来了天神的声音。
“人人都向往来神界,你就这么盼着离开神界吗?”他的声音,依旧没有太多情绪起伏。
云凰被他的骤然出现吓了一跳,连连闭紧嘴巴。
“神尊,下次您出屋能不能有点动静啊……您也知道我只有半颗心脏,经不住吓的……”她皱眉说着,余光却看到不远处的小木屋已经变成了一座白玉宫殿,处处透着流光溢彩,看起来豪华富丽。
“这这这……”云凰说话都变得不利索了,“咱们住的房子升级了?”
天神淡淡扫了她一眼,轻嗯了一声表示回应:“嗯。”
“之前您不是不想换那小木屋吗,怎么突然来了兴致换?”云凰不解,但依旧很兴奋,“难道是因为我整天抱怨小木屋睡得不踏实,所以您心疼我这个唯一能陪您说话解闷的守护者,变了大宫殿给我住?”
说完后,云凰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瞬不动地盯着天神,想看到他那张冰块脸上有其他的表情出现。
但是,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
第29章
“拜见神尊,神使。”她们齐刷刷说道。
云凰一下子傻眼了。
“以后她们陪你说话解闷,吾是老木头,无趣。”天神淡淡说道,抬手拿过炉鼎内练好的丹药,随即又用将自己体内充沛的灵力灌输至鼎内。
云凰后知后觉才想起,那些小团子都是天神捏成的,自己跟它们说什么,天神都会知晓。
“神尊,我不是那个意思……这神界放眼望去除了云雾还是云雾,就算您是木头也是唯一的那根啊……”她连忙解释。
但天神已经走远,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自己说话。
再看着面前十个宫娥,云凰也只能和她们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先回宫殿……准备美酒佳肴,等会我叫神尊一起去品尝。”云凰想了半天挤出了一句自认为合适的话。
“是。”宫娥们散去,又剩云凰一人在炉鼎旁扇风。
虽然天神说那些宫娥是给她说话解闷的,但又是天神来人家捏造出来的,自己要是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被他那长耳朵听见,以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虽说天神没有生过她的气,但好歹人家是神界的主子,自己只是个小罗罗。
当然,他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自己嘴皮子有时候多嘀咕了几句,但心底还是知道该听话的时候绝不能含糊和扭捏。
再一想起天神特意变幻了一座宫殿出来,云凰心底还是美滋滋的。
看来,他对自己还是有求必应的嘛,只是稍稍迟钝一些罢了。
日后不用水滴幻躯壳,看来也指日可待。
云凰心底想着,握着折扇的手又多用了几分力,更加卖力起来。
神界本无昼夜之分,但这百年来,天神还是分了白天黑夜,让云凰适应时间的流逝。
夜深,云凰等到炉鼎凉了后,才敢伸手揭开盖子去拿里面的丹药。
这样,她才能保住自己的躯壳。
回了宫殿,殿内的摆设简单明朗,宫娥们正在云亭中来来往往走着,石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佳肴,甚是好看。
“哇……”云凰两眼冒星星,她在神界待了百年,是第一次看到这等琳琅满目的美味。
她立马去找天神,想着跟他一块儿分享。
“神尊,神尊你在哪里啊?”云凰大喊。
拐角处的一处殿房内,她看到了正在闭目打坐的天神。
云凰站在门口,歪着脖子探头看向屋内。
“神尊,吃饭了……百年来的第一餐,咱们快去吧。”她嗓音中带着没有收敛的小欢喜。
天神没有睁眼,动了动唇瓣:“吾休息,你吃即可。”
“没有神尊的陪伴,我一定会吃得索然无味的……神尊去吧,两个人吃才有滋有味……”云凰连忙说道。
天神听着她的话,缓缓睁开了阖着的眼眸。
云凰不知道他那深邃眼眸中是何情绪,没了耐心的她一把进屋拉着天神就往外走。
“走吧走吧,那些宫娥做出来的食物真的好好看,您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等到了云亭,宫娥们行礼后退到了一侧,云凰则拉着天神坐下,给他摆好碗筷。
“神尊您看,红的绿的黄的,各种颜色的美味都有!”云凰兴奋介绍着,直接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美味就往天神嘴里塞。
但天神紧闭着嘴巴,没让她得逞。
“你先吃。”天神说道。
云凰有些迷糊,但瞬间又恍然大悟:“哦……神尊怕有毒,身为神使,为神尊试毒是我的责任。”
她说着,直接将那块糕点塞进了自己嘴中。
刚入嘴,她的表情立刻变得一言难尽。
第30章
天神拿起旁边的酒壶,倒了一杯在杯中。
顿时,香气四飘。
“方才是谁说,吾不在,吃起来才是索然无味,吾在,才是有滋有味……”天神将云凰之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云凰顿了顿,有种自己打脸的感觉。
她立刻挤出笑脸,然后将桌上各种形态不一的食物都往嘴里塞。
“好吃好吃,其实我看着神尊这英俊倜傥的脸就已经秀色可餐了,这些食物都是辅助罢了……”云凰解释到,嘴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满满的像嘟起了腮帮子般,甚是可爱。
天神看着她,想起曾经她在九州之界的种种模样,微微挑了挑眉。
她在神界这百年时间,性子倒是彻彻底底换了个样。
“神尊,刚才你的眉毛动了!”云凰就像有重大发现般,大声惊呼。
天神眸光颤了下,收回了凝视着她的视线。
“你看错了。”
“我没看错,你刚才左边眉毛挑了下,还是看着我的时候动的……快说,神尊,刚才你看着我在想什么?”云凰笑嘻嘻说道,托腮认真看着他。
天神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酒:“好酒。”
他说道,将酒壶往云凰旁边推了推。
毕竟刚才吃了那么多用云雾幻化的食物,她现在应该一肚子都是云。
用点酒水调节一下,能敛去那索然无味的味道。
云凰见他跳开话题,噘了噘嘴,但听闻有天神都觉得好吃的东西,连忙倒了一杯,然后试探性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哇,真的好喝……”她感叹道,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然后又给自己盛满。
“神尊,为什么这么多食物都没有味道,但这酒水却有?”云凰不解问道。
天神难得有耐心回答她的十万个为什么。
“食物都是云雾幻化,用了障眼法,酒水是云雾炼化成水加以酿造,自是美味。”
云凰似懂非懂地点头,随即打了个酒嗝,自己都闻到了甘甜的酒味。
“真是好酒,今夜我们不醉不归!”她说起话来已经有些恍惚。
天神看着她已经变得绯红的脸颊,本想劝她少喝点,但面前的女子已经一杯接着一杯畅饮了起来。
似乎再劝她少喝,也已经晚了。
索性,他闭上了薄唇,独自品酒。
“嗝……”云凰打了个嗝,酒壶中的酒水全都被她一人喝尽,天神只饮了手中一杯。
“神尊,你不厚道……有如此美味的酒水,你居然时隔一百年才让我喝……”她恍恍惚惚说道。
天神自袖中拿出两颗丹丸,在云凰张嘴说话之际,直接弹了进去。
入嘴即化,云凰根本没有思考和抗拒的机会。
“你给我吃了什么?”味道有些苦涩,尤其是在甘甜酒味的对比下。
“稳固神魂的灵丹,只要再食一次,你便可下神界去九州,寻你丢失的记忆和亲人了。”天神平静说道。
他话音刚落,原本神情还有些迷糊的云凰立即打了个激灵,似乎清醒了几分。
“去……九州?”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第31章
云凰摇头,随即又皱眉:“之前你一直不让我去,现在突然同意我去九州,我一下子没能缓过来……”
自天神将她的魂魄凝聚成形,然后加以神界仙气韵养成神魂之后,云凰不是没有想过去九州找寻自己的过往。
脑海中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但除了夺目的红,其他的都模糊不已。
她知道自己是九州界噬灵族后人,也知道自己和天族曾有过瓜葛。
但具体是怎样的,她一直都想不起来。
这些,她曾经问过天神。
天神说有些过往,他说出来是一个意思,她亲自寻回又是另一个味道。
自那以后,云凰再也没有恳求过天神放她下九州。
但也在背后小声嘀咕过,幻想过去云山顶峰眺望下界,看看那所谓的九州大地到底是何模样。
可惜,两界之间,被一堵厚厚的云墙阻挡。
下界的人上不来,神界的人出不去。
当然,神界只有她和天神两人。
出不去的那个自然指的是她。
“你弟弟玄君,曾在祭天仪式之上被你藏了起来,你以命相抵,替他祭天开启神界之门……再过些时日,你下九州后,寻回自己的记忆,然后寻到玄君,带他上神界。”
这怕是百年以来,天神对云凰一次性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听到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云凰微微晃了晃神:“玄……君……”
短短两个字在嘴中喃呢而出,她脑袋中骤然出现一张稚嫩青涩的脸蛋,与自己长得极其相似,但是眉宇间有一朵血色梅花烙印。
再想细细回想,脑袋里却有混混沌沌,连带着那张脸的模样都看不真切。
“你不是知道世间万事吗,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玄君身在何方,然后要我直接将他带回来即可。”云凰不解问向天神。
“过往之事,你必须亲自解开,才能成为真正的神使。”天神看着她,眉宇间带着一丝威严。
云凰怔了怔,有些迷糊的点头。
“好……可是,我要怎么寻回我的记忆?”这是她的另一难题了。
天神转眸看向远处的云雾,随即一挥袖幻出一幅虚影,虚影中是天宫的布局,还有青云宫的模样。
云凰定睛看着那画面,隐隐觉得有些场景和自己脑海中的记忆碎片重叠到了一起。
“这里,会有你想要的答案。”天神说道。
云凰眨了眨眼睛,原本被刚才那一激灵压制住的酒意又涌了上来,让她头昏目眩。
“好,神尊说何时去,我便何时去。”她说着,一头栽到石桌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天神收回虚影,将目光转向趴着睡的女子,深邃眼眸中隐隐有光泽在流动。
片刻,他起身,将酒劲上头熟睡的云凰抱了起来,朝宫殿走去。
……
时间流逝,又是一年光阴过去。
云凰吃了灵丹,顿时感觉有一股暖流自天灵盖一点点蔓延到四肢百骸。
虽然只有百年修为,但体内的灵力极其充沛。
“神尊,我真的以后都不用去守那炉鼎了?”云凰还是不敢相信,今天便是天神开启云墙放她下九州的日子。
“你服用的灵丹是你亲力亲为而炼成,如今你已不需服用,自是不用再守那炉鼎了。”天神说道。
第32章
“神尊,我这一去可不知何时回来,您老人家可有什么要交代的?”云凰问道。
天神垂着眼帘,看不出眸底有无情绪波动。
“吾……很老?”良久,他开了口。
云凰瞬间咬住了舌头,一时间呼吸凌乱。
她一直以来都是用老人家称呼天神,从来没有思考过他介不介意被说老。
这次自己就要离开神界,居然听到天神问这个问题,让她不知如何回答。
“您与天同寿,说您年轻是对您不尊重……但神尊风华绝貌又驻颜有术,说您只有五万岁都不为过……”云凰赶紧马屁精地说好话。
天神看着她,似乎在揣摩她话中的真假成分。
云凰也任他打量自己,毕竟自己语气虽带着讨好的口吻,但说的都是大实话。
论容貌,天神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当然,她现在只保留了百年的记忆,见过的男人也只有天神一个。
“油嘴滑舌。”天神抿了抿薄唇,伸手握住云凰的手腕,顿时她感觉有源源不断的灵力正在往自己体内涌。
但同一时间,自己以水捏成的躯壳骤然消散,她渐渐变成了半透明状。
“咦?”云凰不解天神要干什么。
“吾给了你十万年修为和灵力,待你去往九州,神魂可直接以肉躯呈现,待寻到合适真身,便会合二为一……”
云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根本没有在意天神说的后半句话,全部注意力都被他第一句话给震撼到。
“十……十万?”她是真被天神的‘大方’给惊呆了。
按照天神之前告诉她的一些事,她估算自己应该才三万多岁,如今这神魂也不过才百年而已,天神一下给自己十万灵力和修为,这合适吗?!
“你曾是九州的*人女魔头,吾怕你太弱被欺,丢了神界的脸。”天神面不改色淡声说道。
云凰嘴角抽搐了一下,她还以为天神是在关心自己,原来是怕自己丢了神界的脸面。
但好歹也是实打实十万年的灵力,起码整个九州应无人是她对手了。
云凰心想着,拱手对着天神鞠了一躬:“神尊的大恩大德,小神没齿难忘,定当用最短的时间完成任务,重返神界……”
“去吧。”
天神对着远处的云墙一挥手,瞬间整个天际裂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源源不断的白色云雾往外涌,还有一些带着浊色的云朵争先恐后想挤进来。
云凰不敢耽误,直接纵身一跃,凌空而去。
没了躯壳,她的神魂轻巧得不像样,一下子就到了云墙处。
本想再回头跟天神打个招呼说声再会,但扭头一看身后却已经没了人,天神早已不知踪影。
“呃……”云凰闭紧了嘴,收回了想说的话。
再一闭眼睁眼,她顺着云墙裂缝已经飘离了神界。
云雾簇拥,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有各种嘈杂的声音一并传了过来。
云凰拧紧眉头,屏息凝神缓缓落地。
白衣飘飘,裙摆在地上摇曳一地涟漪。
她抬眸看着眼前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宫殿,眸光落在了门匾之上——
青云宫。
第33章
但云凰记得不是太清,心底也没有太多涟漪。
但天神将她送到了这个地方,自然是有他的理由。
毕竟她虽然是已经被灭族的噬灵族后人,但跟天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云凰深吸一口气,甩了甩头。
站在门外想再久都想不起什么,倒不如直接进去寻人,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有用线索。
她这般想着,抬脚跨了进去……
另一边。
夜离坐在宫殿中,一点点将自己曾经执笔画的无脸画卷添上五官。
一身红衣的云凰,也就是他嘴中不停唤着珞儿的活死人坐在一旁的红木椅上,静静地看着他抬笔落笔。
这一百年时间,夜离已经教会了她很多,让她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眨眨眼睛,更为重要的是当听到夜离唤她珞儿时,她会有反应,会回头闻声望去。
但除此之外,她依旧浑身冷冰冰毫无温度,依旧不会说话不会吃东西。
“珞儿,你笑一个……”夜离对着她说道,正要给画中女子加上合适表情。
珞儿眨了眨眼睛,有些迟缓地动了动唇瓣,缓缓扬起唇角,露出一丝笑意,然后看向他。
夜离深情看着她,然后将她此刻的表情记在脑海中,再顺着手中的画笔一点点缀至画中女子之上。
不一会儿,原本缺失了最重要一部分的红衣女子画像变得活灵活现,灵动而又生动,仿佛随时都能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更重要的是,画中女子亦如同珞儿此刻的表情一般,恬静神情中带着淡淡的笑容,深情款款地看着执笔之人。
夜离欣慰地舒了口气,心底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尽管他心知肚明自己只是在自欺欺人,但这样的谎言好过一个人的煎熬。
只是,夜离沉浸在自己的谎言中是一回事,命珠保持着有数道裂痕的状况没有再裂开又是另一回事。
他觉得很困惑,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来说,尽管他耗损了自己命珠中的本源之力,会让血契带来的反噬之死得到延缓,但也不至于能延缓百年之久。
夜离以为是自己重塑了云凰的肉身而造成这种局面,但后来他也慢慢想明白。
血契虽是血肉之约,但更是灵魂之束。
如果血契的反噬之死没有继续发展下去,唯一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
云凰的魂魄尚在。
虽然那时她已经魂散九州,但夜离没有忘记,那个白发天神将云囚中云凰的一身红袍带走,那是不是用她的气息聚拢了她散于九州的魂魄?
毕竟他是天神,一定是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
常人无法做到的事情,他一定可以。
云凰的肉身在祭天之时毁得彻彻底底,这是无法扭转的。
所以夜离更为细心悉心地照料珞儿这具身躯,他想着有朝一日自己的身子稍稍好转一些,便带着珞儿一起去寻找云凰的魂魄。
九州再大,也有尽头。
倘若她的魂魄被天神带到了神界,那他便每日仰头,盼着有一天她能出现。
一阵暖风袭来,隐隐夹杂着陌生的气息,但却莫名让夜离的心猛烈抖动了一下。
有人来了……
第34章
收了手,他深吸鼻子,确定那抹气息真切存在,不是幻觉。
“珞儿,在这里等我,哪儿都不要去……”夜离对着身侧的红衣女子说道,随即从殿内走出,顺手带拢了门,然后布下结界。
顺着气息一路寻找,他在北门处看到了一抹白色身影。
夜离拧了拧眉,一时间不敢胡乱揣测来人是谁。
刚要问出口,恍惚中看到那白色身影侧了侧身,现出半张脸。
这一看,夜离的瞳孔骤然紧缩,连带着心跳都漏了一拍。
那,分明就是云凰的模样!
“珞儿……”夜离的嗓音哽咽住,除了轻唤她的名字,再也道不出任何。
听到有人说话,一直在四处张望的云凰转过身子,面向那个一身凌乱杏黄宽松袍子的男人。
她定睛注视许久,在脑海中细细搜索,确定是不认识的人。
“你是……青云宫宫主?”她试探性问道。
眼前男人眸中神情太过炽热,让她隐隐有些不自在。
毕竟长时间和冷若冰霜的天神在一起,她实在不习惯与这种赤果果的眼神对视。
夜离正要朝前走,听得她的话生生顿住了脚步,心底原本涌上来的激动瞬间消散了一半。
他认真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唇红齿白,肤柔如旧。
是他朝思暮想的模样,但她眼神中的神态却让他感到无比陌生。
“你……是云凰吗?”一时间,夜离不敢胡乱判断。
云凰的躯壳明明就在自己的殿内坐着,眼前的白衣女子会是她吗?
他记得云凰曾经说过她只喜欢穿一身红,对这种寡淡的素白色没有太多好感。
所以,她不是他的云凰对吧?
夜离心底正胡乱猜测着,白衣女子已经郑重点了点头。
“你果然认识我,我是噬灵族后人云凰,百年前肉身毁于天族,今日来此是为了重塑肉身,找回过往记忆,还望宫主相助……”
云凰对着君臣拱手行了君子之礼,语气虽然透着疏离但不失礼貌和诚心。
夜离听着她缓缓道来的话,眸底的情绪起伏不断。
她真的是云凰,毕竟是那天神百年前救了她,聚拢了她散于九州的魂魄!
可是,既是魂魄又怎么会有实体?并且还能悄无声息地入天宫进青云宫。
若不是她已然临近,自己根本觉察不到她的存在!
再细细揣摩她话中的‘失忆’二字,夜离心底涌上了细密连绵的疼意,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扎进去了一般。
“你……不记得我了……”他声音很轻,却饱含了满满的痛苦之意。
他曾天真想过,倘若有朝一日,自己寻到了云凰,亦或者等来了她。
她会手持匕首或者长剑一道捅进他的胸口,看着他血流而亡,然后在他耳畔低语——
我曾为你而死,你的命该还我了。
她应该恨他,恨他的欺骗,恨他的负心,恨他的无情。
各种可能性夜离都曾想过,可他唯独没料到,她居然忘了自己。
他曾犯过那么多的错,他应该去偿还,去弥补,任她打骂任她取走性命。
可她怎么能这么云淡风轻地称自己为青云宫宫主?
他明明是她心中顶天立地的天子,更是与她携手相伴千年的夫君啊!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期盼她还爱着自己,他已经做好了被她恨的准备,可是她怎么能忘了他,忘了他曾做过的荒唐事?!
第35章
天神没告诉过她,九州有哪些人跟她关系匪浅啊。
如果早些做功课,她也不会这般尴尬。
“忘了便重新认识吧……我叫夜离,是这青云宫的主人……”夜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回过神。
“夜离……”云凰默默念叨着他的名字,感觉简单两个字自咽喉中出来,带着一种奇特的宛转。
就好像,她不是第一次唤这个名字一样。
听着自己的名字从云凰嘴中出来,夜离的心底掀起了翻天巨浪。
这百年来,他守着仿若木头人般的珞儿,渴盼着她能开口跟自己说一句话,就算是轻声嗯一下也好,缓解他对云凰的思念之情。
可是,珞儿没有一魂一魄,除了能听能看,其他一概是空白。
“夜离宫主,你可知晓百年前的祭天仪式一事?能否带我去祭天台看一看……”云凰客气问道。
夜离敛了敛神,正要说他已经重塑了她的肉身,只需交给她即可,但此刻心底莫名有别的情绪在牵引着自己,让自己暂时不告诉她。
“如今祭天台已成废墟,你去了怕也寻不到什么有用线索。”夜离将袖中的五指蜷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如常。
云凰蹙眉:“这样啊……那能否带我去我之前住的地方转转,顺便告诉我一些过去之事?”
她说着,又怕自己的这个要求太唐突,再次对着夜离行了一礼:“云凰在此谢过夜离宫主……”
夜离受不住她一次又一次的行礼,伸手想虚扶她胳膊让她站直,但自己刚伸手之际,她就瞬移着后退了半臂长的距离。
速度之快,让夜离感到惊愕。
当初她的毕生修为全都被他拿走,如今只是一具魂魄之躯也有如此快速的反应?
距离隔得不远不近,夜离屏息暗中查探了一番她的体魄,却发现她体内的灵力即为充沛,根本不是自己能探得进的!
“怎么会……”夜离惊叹道,话一出口觉察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轻咳两声,指引着云凰朝左侧小道走去,“这边是去往你之前住处之路,随我走吧。”
他尽量与她并肩而行,但云凰却刻意后他半步。
行走于人身后,是最佳的防卫和进攻之势。
但对此刻的夜离而言,他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个。
“云凰,过去的种种,你还记得多少?”他试探问道,声音发涩。
云凰不想跟他细聊,但放眼整个青云宫,除了面前这个男人,再也寻不到一个人影。
这就跟在神界一样,除了天神她也寻不到第二个神。
“其实都不太记得,全都是师傅零碎告诉我的。”云凰隐了天神的身份,称之为师傅。
可夜离知道她说的师傅就是天神,毕竟能让她魂魄归来的只有那个人有通天本领。
“你师傅……没跟你说过我吗?”夜离顿了顿,继续问道。
云凰转动眼眸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即收回视线。
虽然跟前这个男人风姿卓越,器宇轩昂,看着非同常人,但那一脸的苍白和眼眶底下的淤青却暗示着他体虚气弱。
她继续用灵力探查一番,发现这个男人的命珠居然还是碎裂的,全靠本源之力在续命。
“师傅只告诉我,我有个弟弟叫玄君,再未说过其他人名。”云凰如实说道,将视线定格在夜离的脸上。
不出她所料,当夜离听到玄君二字时,瞳孔中的光泽闪烁了几下,似乎在竭力扼制自己的情绪。
这个男人,定当知道自己过去的种种……
第36章
宫中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复原,包括清心阁的东西他也如数拿回了这里。
一切都是云凰千年时光居住的模样,不管是院中的花草,还是窗前的桌椅。
“琥珀宫……”云凰看着门匾上的三个大字,依旧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住这么豪华的宫殿?”云凰走进去,环顾四周发现和青云宫布局相似,虽面积小了一些,但依旧处处透着豪华气派。
“你曾是天族天妃,自是要住得好。”夜离说道。
云凰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天妃?”
夜离没有说话,独自一人抚过飘浮飞扬的纱幔,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
云凰也没再问,她走过每一个地方,脑海中那些记忆碎片渐渐重叠起来,清晰现出了自己的身影曾经在这里走过。
只不过那时的她,一身耀眼夺目的红。
那时自己的身旁,还有一个身穿墨色袍子的男人,身形高大,衬托的她小鸟依人。
云凰努力想在记忆中看清那个男人的模样,但记忆碎片再次裂开,一切又变成迷雾般的空白。
“这屋子里,有两种不同生活气息,怕是住过两个女主人吧?”她收敛思绪,问向夜离。
夜离抚着纱幔的手一顿,沉声道:“你曾住过千年,后来有一个羽族女子住过数月,但百年前便已无人居住了。”
“千年……数月……”云凰挑了挑眉,心底贸然跳出‘喜新厌旧’几个字,“那敢问天子在何方,我倒想去会会那个在祭天仪式将我逼至死路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她话音一落,夜离的眸色瞬间染上痛色。
“找到他,然后呢?”
云凰倒是没细想这个问题,毕竟丢失了过去的完整记忆,又在天神的教导指引下养成了如今这幅性子,她倒是没想过报仇之类的,只是在尽快完成任务的同时,带着好奇心了解一番自己的过去。
“我都已经死过一次了,还能有什么然后?”云凰笑了笑,觉得夜离那一问有些荒唐。
“既然知道是他害死的你,就不想找到他然后报仇雪恨吗?”夜离问道。
云凰顿了顿,随即摇头:“无爱无恨,才能过得逍遥洒脱……既然是他犯下的错,他一人受着便可,我为何又要与他纠缠不清?”
夜离没想到,云凰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出来。
纵使失忆,但性子完全就是大变,若不是同一张脸,他定不会将她当成云凰看待。
“无爱无恨……如若你找回了记忆,还能云淡风轻说出这四个字,我定当会对你刮目相看……”他轻声道。
但那一幕,也是他所承受不住的。
云凰不懂他眼底的情绪,在整个琥珀宫转悠一圈后,将视线定格最东边被云雾缭绕的一处空旷处。
“那里,便是祭天台吧?”她问道。
将话题言归正传,才是她的当务之急。
若是能一天之内将天神指派的两件任务都完成,她定当立即回神界复命。
九州虽对她有未知的新鲜感,但看着五颜六色的花花草草,她一时间发现自己更适应神界的处处白茫茫。
“是,但那里已经是天族的禁区了,没有天子的首肯,无人能进。”夜离说道。
云凰将视线落在他身上:“这方圆百里,我可只感知到了你一人的气息,那天子身在何方?”
如若她没记错,刚才他就已经绕开了这个话题。
夜离心里涌上一阵难以言说的凄凉,良久才再次开口。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第37章
“既是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纠缠,那便不见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说不定你去了后对你恢复记忆也有帮助……”
他想带她去看自己画的那些画,画中每一个她都是过往千年,自己记忆中她的模样。
有柔中带刚的飒爽英姿风采,妩媚中失英气,仿若一朵铿锵玫瑰。
尽管,画中女子的五官神情,他都是依照珞儿神情落的笔。
但云凰此行目的便是寻回过往记忆,重塑肉身。
如若她见了珞儿,说不定她们二人能够合二为一。
夜离猛地想起一个不解之处,眼前的云凰只是魂魄,又为何会有实体?
这是他从第一眼见到云凰就看不透的疑惑之处,这数万年来,九州之内,他从未见有人的魂魄能以实体出现。
就算天神有通天本领让云凰能这般特殊存在,但她目前的一颦一息皆和正常人无二样。
唯一能解释得通的,是必须有高于常人的充沛灵力和逆天修为,才能达到如此境界。
夜离分神思索之际,云凰已经走出了琥珀宫,徒留一个素白背影给到他。
他慌忙加快脚步跟了过去,与她并肩而行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对自己虽然客客气气的,但字里行间与神情中透着的疏离也是显而易见。
就像一块冰,就算再怎么对你友好,也是一块冰。
云凰猛地停住脚步,让夜离差点撞到了她。
“你到底是谁?”她冷声问道。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夜离猝不及防。
“我……”
“这琥珀宫既然是天妃住处,你若只是青云宫宫主,又怎么能肆意进出?这硕大的天宫又怎么会只有你一人?”云凰继续问道。
夜离怔了怔,他的确没有考虑这一点。
不过从始至终,他都没想过要对云凰彻底隐瞒自己的身份。
他一直在想着,该如何表明两人的关系。
但他也贪婪自私地想,这样心平气和地相处时间,能再多一点。
他是害怕被她忘记的啊。
因为他还没赎罪,还没忏悔,还没亲口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我说过,我是夜离。”他哑声说道,喉结上下滚动着,有些忐忑。
“那你真的只是个青云宫宫主吗?”云凰勾了勾唇,带着一丝冷冷的弧度。
夜离眸光闪了闪,饱含了一丝歉意和不安。
“青云宫是天子的住处。”明明承认自己就是天子只要说几个字便可,他却觉得难以启齿。
云凰抿了抿唇,眉宇紧锁。
她自己在心底瞎猜和亲口听他说出来,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你既是天子,为何不直言身份?”云凰看得出夜离一直想躲避这个事实,此刻也只是硬着头皮拐弯承认罢了。
“你一开始便认定我是青云宫宫主,我想改口告诉你真相……但你虽失去记忆又清楚知道我曾犯下的罪孽,所以我……”夜离艰难解释,语气透着小心翼翼,心底也带着一丝惶恐。
生怕云凰会在此刻直接甩袖离去,让他再也寻不到。
“这般说来,还是我的错了?”云凰嘴角扯出一抹冷嘲的弧度,随即转身准备往祭天台方向走去。
既然他就是天子,也知晓了自己此行回来的目的,那他没有阻拦的资格。
毕竟,她是整个事件的受害者。
而他,是始作俑者,罪魁祸首。
第38章
因为此刻云凰的脸上毫无表情,他根本猜不透她知晓自己身份后的心情如何。
见云凰迟迟不愿回头看自己一眼,他焦急道:“你的真身我已帮你重塑好,你需要拿去即可!”
果真,这话说到了点子上。
云凰立马停住了步伐,然后步态稳健朝他走去。
“在哪?”她问道。
夜离愣了愣,心底五味具杂。
在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后,她开口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两个字。
她真的是一点都不在意过去发生的种种了,不然怎会丝毫不愿会过去的伤害讨回一个公道呢。
“在青云宫寝殿之内……”他轻声说道。
云凰的表情微微变化了一下,看向夜离的视线带着一丝审视和打量。
将她的躯壳放在寝宫中,是何意?
夜离已经在前面引路,两人很快又回到了青云宫,并且进了内殿之中
左侧关闭的房门中,便是夜离百年前耗尽二百零四件噬灵法器,流尽自己半生鲜血重塑出来的云凰肉身。
他站在门口顿了许久,想推开门却又思绪凌乱。
不知自己做出这一步,到底是对是错。
“怎么,舍不得一具没有魂魄的躯壳?”云凰讽刺问道。
夜离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他极少有这样情绪无法收敛的时刻。
就算这百年时间,他一点点教会珞儿从一个木头人变成一个正常人,都是极其有耐心和信心。
可面对更为真实的云凰时,他却慌了神。
“如果我把你的躯壳给你,下一步你是何打算?”夜离小心翼翼问道,将手放在门沿之上,做好随时推开的准备。
“离开。”云凰毫不犹豫说道。
夜离紧压着眉宇,原本带着痛楚的神情有一瞬间僵硬。
他终是没再拦在门口,推门带着云凰走了进去。
是啊,她对自己已经无爱无恨,自然是要离开的。
久别重逢后的喜悦他尚未找到人分享,便要与她再次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了。
夜离心底在想些什么,云凰不知。
她的视线落在坐在软椅上的红衣女子身上,漆黑的眸子直直盯着那人的模样。
看着很眼熟,就像在照镜子。
云凰刚要问这女子是谁,用神力一探发现那只是个活死人,没有思想没有呼吸。
难道,这便是夜离说的他给自己重塑的躯壳?
“有意思,躯壳也跟个活人一般。”云凰清冷说道。
夜离眸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心口一阵阵闷疼。
坐在椅子上垂眸看着画卷的珞儿,根本没有在意谁进来了屋子,这百年时间,她学会的只是对自己名字有反应,还有对夜离言听计从。
“珞儿。”夜离唤道。
珞儿眨了眨眼睛,抬眸看向夜离。
她的视线始终没有扫向云凰,就好似看不到她一般。
“珞儿是我用你曾为我打造的噬灵法器铸造而成,如今我也该物归原主了……”
夜离省去了自己为这副躯壳付出了多少,毕竟在云凰面前,自己的付出都不值一提。
云凰打量着珞儿,由一开始的惊讶冷漠变成了嫌弃。
“这躯壳已经重塑百年了?”她问道。
夜离点头:“她如你弟弟一般,是缺失了魂魄的活死人,但玄君是本体复活,而珞儿是重塑肉身,所以更为木讷。”
“那这百年时间都是你给她洗澡穿衣的?”云凰似乎根本没认真听夜离说了什么,注意力还是在这一百年时间上。
夜离有些疑惑,但还是如实点头:“自然。”
云凰的表情瞬间拉大,毫不掩饰。
“这躯壳留给你吧,我不要了。”她说着,收回了一直盯着珞儿的视线。
第39章
“为何?”
“难道你看不出我一脸嫌弃吗?天子殿下,我嫌恶心啊……这躯壳百年里被你抚摸过无数次,还跟你同床共枕,更不知道被你那什么没,还被你亲昵唤作珞儿……啧啧,这样的躯壳我宁愿不要!”云凰毫不客气说道。
夜离脸色一白,被她的话中伤。
“你们本是一体,我唤她珞儿便是在唤你……更何况我们已做了千年夫妻,对彼此都是知根知底,就算我无微不至照顾你也是理所应当的……”他怎么都料想不到云凰居然介意那一些。
云凰笑中带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千年夫妻也只是曾经,现在毫无瓜葛又怎么是理所应当?”
言语不似利刃带血,但也字字伤人。
“我虽然没了记忆,但我对你定是已经无爱无恨,因为我已经重生了,更准确地说我是已经新生……所以我需要一副崭新的躯壳,跟过去没有一丝一毫关系,你对我而言只属于过去,不会存在我的现在和未来,自然我的躯壳也不能被你玷污。”云凰继续说道。
夜离的心,像是被她狠狠扯着,一下又一下,生疼无比。
他怎么会想到,自己和云凰居然会走到如今这般田地。
“你不要我给你重塑的肉身,那她怎么办?”夜离颤声问道。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这百年的付出都是在等她归来。
如今她已回来,他做出的弥补她却不屑一顾。
夜离话刚问完,云凰便抬手化掌直直推向一侧呆滞无神的珞儿!
“不……”
猝不及防,夜离出声想阻止,但已然来不及。
云凰雄厚而又纯正的灵力太过气势磅礴,一掌下去震得周围的画像漫天飞溅,门窗皆破裂。
夜离也被弹得后退数仗,根本抵御不了她。
一切沉寂过后,风平浪静。
夜离吐了口血,捂着悸痛的胸口勉强站起来四处张望珞儿。
“珞儿……”他紧张唤道,屋内却再也寻不到那红衣女子的影子,只余地上皱褶的衣裳。
夜离的情绪在刹那间分崩离析,他踉跄地朝那红衣走去,跪在地上颤抖地伸出双手捧起那冰凉的红衣。
噬灵法器没了,珞儿也没了,他的付出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转瞬,红衣在他掌心中化作点点尘埃,一点点消散。
夜离伸手去抓,握住的只是一片虚无。
“你就这么讨厌我为你做的这一切?”夜离红着眼眶看向一侧冷漠的云凰,眼底隐隐有水雾泛起。
云凰拍了拍掌心,没想到自己一出手弄出如此大动静。
看来天神说给了自己十万年修为和灵力,不是盖的。
“你说的没错,我虽不爱你不恨你,但极其讨厌你……这躯壳既然被你玷污,那我自然要毁掉……我不要她也断然不能继续留给你。”云凰说道。
“如若如此,那你便*了我吧。”夜离嘶声道,蓦地站起来,步步朝云凰走去。
他的执念是她,若死在她手中,多少也能让他心底的罪孽感减轻些许。
云凰挑了挑眉,看着朝自己越走越近的男人,凝集灵力于掌心。
“*你脏我的手,你应当自生自灭。”
她说着就要从殿内撤离,毕竟那躯壳已毁,她需要尽快用别的方式寻到重塑肉身之法。
天神知晓世间万物之事,若他看到自己还在这里跟这个男人纠缠不清,定会觉得自己丢了他神界的脸面。
云凰分神之际,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直直朝自己逼近!
第40章
同一时间,夜离就好似猜到了她的动作,调转手肘,将剑头转向自己的身体!
“你……”云凰没料到他的举动。
她想收回灵力已经晚了,长剑直直穿透了夜离的胸脯,血水涌了出来,飞溅到了她身上。
“这一剑,是我欠你的……珞儿,对不起……”夜离艰难说道,神情中带着释怀而又愧疚的情绪。
云凰此刻无暇管他说了什么。
因为那血水落到云凰身上瞬间消失无痕,她周身泛起一层莹莹亮光,随即全数聚拢至她头颅之内。
霎时,她头痛欲裂,所有的记忆碎片尽数拼组起来,让她整个人近乎炸裂!
“啊!”她惨叫起来。
大脑涌进无数画面,让她一下子承受不住直接痛得晕了过去。
“珞儿——”失去意识前,她听到那个男人焦急的喊叫。
……
昏昏沉沉。
云凰醒来之际,人躺在青云宫的偏殿之中。
她好像睡了很久,在睡梦中把过往千年的岁月尽数重走了一遍。
只是她看着恨铁不成钢的自己却无力改变,更是无法阻止悲剧的产生。
曾经的记忆,就这么回了她的脑海中。
因为那个男人的那几滴血吗?可笑……
云凰从床上下来,感觉身体并没有什么二样,依旧穿着从神界来的那身白衣。
他呢?
云凰敛了敛情绪,朝外走。
大殿上,夜离费力地将门窗修补好,然后一点点捡起散落一地的画卷。
他已经换了身衣裳,面色的苍白彰显着他身子因为那一剑而受到了重创。
看到门口一抹倩丽的身影,夜离眸光闪了闪,随即面色温和开口:“你醒了。”
“你没死?”云凰淡淡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她记得清楚,那一剑是直中他的心脏。
夜离嘴角勾起一抹苦涩,淡笑:“若你以神之力伤我,我定死于那一剑。”
一开始夜离没有思考太多为何云凰一掌便能震碎他坚不可摧的宫殿。
曾经云凰身为神女是战无不胜,但那也多亏了她噬灵族后人的身份。
如今她只是魂魄之身,并且又只有百年光阴。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天神助了她一臂之力。
看来,身为神界守护者的噬灵族后人,的确是深得天神之心。
“我说过,*你会脏我的手。”云凰冷冰冰说道。
此时的她已经恢复了全部的记忆,感知到了过去的酸甜苦辣,更是记得清清楚楚这个男人是怎么一点点变得薄情寡义。
她更没忘记,他始终欠自己一个解释——
噬灵族灭族,到底与他有没有关系。
“你……还是恨我的。”夜离哽声道。
恨他,莫名让他觉得自己在云凰心中还存有一定位置,尽管这种解释有些牵强。
“错,恨你的那个云凰已经死在了祭天仪式中,我不是她。”云凰静静看着他,神情中没有一丝情绪起伏,“我不过是想起了过往的种种,替死去的云凰觉得不值罢了。”
她的话,再次在夜离心尖上捅了一刀,最柔软的位置变得血肉模糊。
“既然替她觉得不值,何不干脆替她报仇呢?若不是我,她不会死,噬灵族也不会受灭顶之灾……”夜离下颚角的线条紧绷,每说一个字心脏都钝痛无比。
云凰神情一顿,随即扬手以充沛的神之灵力幻做绳索束缚住夜离,冰冷的眸子涌上恼怒。
“千年前妖魔二族血洗噬灵族,皆有你的手笔?”她质问道。
夜离看着她,满眼深情似潮水般翻滚。
“如若有,你可会*我?”他的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期盼。
第41章她的诅咒
既然得不到她的原谅,死于她之手也是一种解脱。
云凰咬紧了牙关,那些束缚在夜离身上的灵力亦紧了几分,勒得他身形微微有些扭曲。
虽痛,但他却享受着她的伤害。
她愿意伤害自己,就证明她还没有放下过去。
珞儿,索性*了我吧,如今的你有天神的庇护,自是不用担心血契的因素。
我愿一死,偿还我的罪孽……
“*你太容易,我说过我不会脏了我的手。”
云凰冷声说着,运转掌心搅动束缚灵力,那些泛着银光的光束瞬间顺着夜离的四肢百骸钻进了他的身躯中。
“呲……”剧烈的疼痛,让夜离没能忍住,轻哼出声。
他的额间,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唇色也苍白了几分。
眼见他痛苦万分,云凰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让那些光束尽数消失才收回手。
“夜离,我将以神界神使的名义诅咒你,永生永世,不死不灭,日日受断筋噬骨之痛,年年遭天雷地火之击……你就孤苦伶仃地在这里好生赎你的罪吧!”
云凰一字一顿说着,素掌再次一样,殿内书架上摆放着的上千画卷尽数自动燃烧起来,一息间便化作灰烬,再无踪迹。
“不……”夜离嘶声喊道,面部表情彻底崩溃。
那是他唯一拥有的与她有关的东西,是他一笔一笔将自己的思念融进了画笔中,一点点将她描绘出来。
那是他满腔的深情,是他满心的思念啊!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尽数烧毁,一点念想都不给他留!
云凰冷冷看着他,眸底毫无情绪波动。
“是你亲手不要她的,又何必露出这副嘴脸?天子殿下,你可听说过这样一句话……晚了的深情,比杂草还贱……”
?“你听着,找回记忆这是我的幸运,但也是你的不幸……往后余生,我祝你万寿无疆,拥万里江山,享无边孤单……”
她说完,转身朝外走,再也没有回头看那男人一眼。
她要他像自己一样,尝尝爱而不得的痛苦,和挫骨扬灰的绝望。
她做到了。
夜离看着她渐渐离去的背影,温度从心底迅速冻结,寒冷扩散到了四肢百骸,让他溃不成军。
“珞儿,珞儿,求你原谅我……我对你的感情真的从未变过,当初我用巫术复活玄君,只是为了让他祭天然后保护你……我真的从没想过不要你……”
“我说过你是天族最锋利的一柄剑,我又怎么会不要你……是你不要我了,是你不要我了啊……”
夜离痛苦说道,胸腔翻涌上一阵腥涩,他生生喷了一口乌血出来,散落在满地画卷燃后的灰烬之上。
他以为他能承受住云凰的恨意。
可是,他算错了,大错彻错。
她忘了他时,他不甘被忘。
她记得他后,他却承受不住她的决绝和离去。
如若她将自己捆在身边,日日折磨,他都能甘之若饴。
可是,她却一走了之了!
原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离死别,而是她已经不再回头,你却依旧念念不忘。
夜离闭上眼,让泪水流进心底。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再坚持要一统九州,开启神界。
尽管那是历届天子的使命,但他应该中止的。
他不应该拿自己的女人做武器,更不应该将他们的感情挥霍掉。
他要做的,是牵着她的手,温柔守候,直至白头。
可是
人生没有如果。
他永远失去了她……
第42章无力承受
?云凰离开青云宫后,直接驾云去了噬灵族旧址。
云端之上,风声呼呼地自耳边刮过。
带着磨砂感刺激着她的眼眶,让她隐隐有种涩痛感。
她闭上眼,颤动的睫毛微微有些湿润。
千年的过往,在顷刻间涌来,是她无力承受之重。
如若她没有想起那些不敢回首的曾经,那她一定还是在神界那般大大咧咧无忧无虑的性子。
可是她想了起来,也清楚知道自己过去是什么性格,又曾为爱痴狂忍让付出到什么地步。
如今的她,还能如之前一般笑出来吗?
回想起在神界分别前,天神看向自己的深邃神情,她觉得他早就猜测到了一切。
包括如何让自己记忆恢复,也包括夜离重塑的那具躯壳。
只是,他为何不告诉自己?
云凰深吸一口气,沉沉叹了出来,但压在胸口的巨石依旧沉甸甸,怎么都挥之不去。
祥云降落,她稳稳落在了一座残壁残垣的宫殿前。
门匾上的红漆大字已经模糊不清,处处透着沧桑陈旧的痕迹。
这里,是紫霄宫。
亦是云凰和父君母后弟弟一同居住的地方。
她走了进去,顺着记忆中的路线拐了几条小道,避开几处废墟,走到了一棵有两个井口宽的古树旁。
古树一半枝繁叶茂,一半萧条枯萎,见证着这座宫殿这个种族的兴衰成败。
树下有一个半人高的洞口,被杂草掩盖。
云凰弯腰走了进去,里头是另一番风景。
儿时的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
那时候,云凰还是备受宠爱的公主殿下,父亲母亲都独宠她一人,把在九州搜集到的所有奇珍异宝全都给她挑选,剩余的再赏赐给大臣和有功之人。
她也有过幸福美满的生活,只不过很短暂。
后来,弟弟玄君的出生,让云凰觉得原本属于自己的完整父爱母爱被分割,心底甚是委屈却又不去找父母倾诉。
那个时候,小小的云凰每日与古树相伴,意外发现了那个洞口。
她趁着宫人不注意,钻了进去。
古树很奇特,一半在自由生长,处处散发着生机,另一半则透着腐朽的气息。
云凰将枯萎的那一半制成了小小的楼梯,然后还安置了一个小小的阁楼。
壮士的大人无法进来,但年少的她进去出来极其灵活。
每次看着父母亲逗着弟弟,没有理会她时,她便会一个人藏在古树的阁楼中,蜷缩着身子默默流泪。
就好像在古树怀抱中,虽不温暖,但只属于她一人。
后来,她在古树中睡了整宿,宫里宫外却闹翻了天。
父亲母亲寻不到她,心急如焚,直接将弟弟丢给奶娘,然后出宫寻了她整夜。
那一次事件,云凰才意识到父母也是深爱着自己的。
只是,年幼的弟弟太过柔弱,需要更多的保护才能快快成长。
他们才会将重心放在玄君身上。
彻底交心谈了一番后,云凰意识到自己一个人生闷气差点酿成大错。
她开始敞开心扉接纳弟弟玄君的存在,学着母后拿着拨浪鼓逗他哈哈笑。
血脉相连的亲近,让她意识到了亲情的奇妙。
她开始带着玄君进到自己的秘密阁楼,让他一同进到古树的怀抱中。
分享爱,亦能得到更多的欢声笑语。
只是,这样的日子没能长久。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整个紫霄宫血流成河……
第43章六神无主
?云凰收回思绪,弓着腰一点点进到古树的狭小阁楼中。
“玄君。”她轻声唤道。
但古树洞内,没有发现玄君的身影。
云凰的心,瞬间咯噔一下,连带着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玄君不在这,会去哪?
在寻回记忆之后,她记得清清楚楚——
当初在祭天台上,她用噬灵族逆天禁术斗转乾坤法将玄君瞬移回了噬灵族,藏进了这古树洞内,并以血画阵给了他护身之法。
她失去了太多亲人,断不能失去玄君这个亲弟弟。
不管用什么方式,不管他到底只是个活死人还是失了心智,自己都要护住他。
一命抵一命,这是当时的云凰唯一能想到的守护方式。
只是自己现在想起来,她也清楚当初时间紧迫自己考虑得不太周到。
但自己将玄君在此藏了百年,他会去哪里?
他连话都说不清,浑身是伤,断然走不远。
是谁把他带走了?
云凰越想越乱,心跳也乱了节奏。
她后退着走出古树,想着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再思考玄君能去的地方。
背后风起,带动树叶沙沙作响。
云凰回头,看到一个白衣少年站在自己不远处。
少年和自己长得有八分相似,眉宇间印着一朵血梅烙印,阴柔中透着一丝温润。
云凰的呼吸,瞬间顿住。
“玄君……”她不敢眨眼睛,生怕自己出现了幻觉。
少年笑了笑,如履春风。
“姐,你是在找我吗?”他说道。
听着那清朗而又阳光的声音,云凰的鼻头瞬间发涩。
她匆匆走了过去,踌躇着想伸手去触碰他却又没有勇气。
玄君知晓她此刻的心思,朝前走两步,然后握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手。
“姐,我是玄君。”他一字一字缓缓说道。
嗓音中带着的力道,让云凰凌乱的心渐渐平息下来。
“你……都好了?”她语无伦次问道。
她抓着玄君的胳膊,透过白衫感受到他的体温,暖入她的心扉。
不是百年前的触感,一点都不冰,暖暖的。
是她的小玄君,是她用命守护着的弟弟!
“都好了,以后能保护姐了……”玄君说着,明亮的眸子微微有些湿润。
云凰喉头发颤,直接不管不顾抱住了他。
“玄君,玄君……”她一遍又一遍唤着他的名字,想要将这一千多年分离的亲情尽数弥补回来。
玄君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脸上挂着温柔的神情。
相比云凰的激动不已,他一直都显得比较淡定。
就好像,他早知道她会来此寻他一般。
“你去哪里了?是遇到什么贵人治好你的伤了吗?你知不知道,姐姐刚才寻不到你,都快六神无主了……”
云凰一连串的发问,让玄君忍俊不禁。
他笑着摇了摇云凰的胳膊,然后拉起她的衣袖,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白衫。
“姐姐问这么多,我该先回答哪个呢?你看我们俩的衣裳像不像出自同一个地方?”玄君说道。
云凰一顿,立即细细打量他身上的衣裳。
同样的亮白,袖口同样都是祥云纹络,亦是同样的款式……
云凰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神尊把你从这里带走的?”
第44章我回来了
?她问向玄君,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激动。
玄君挑了挑眉:“是。”
“他治好了你所有的伤,然后让你神魂归位?”云凰继续问道。
“是。”玄君笑意渐深。
云凰的表情却变得有些五味具杂,刚开始见到玄君的兴奋也折了一半。
“什么时候带走的,把你带到了哪里?”她在尽量让自己多些感动少些抱怨。
玄君微微想了想,如实说道:“应有百年时间吧,神尊让我在神界的南极渊潜心修炼,说等时机成熟,便让我来找你……我想,这便是神尊说的时机成熟吧……”
“走,跟我回神界!”云凰说着,不由分说拉着玄君就要凌空而起。
玄君连忙喊住她:“姐,神尊交代你在九州的任务,你都完成了吗?”
“三件完成了两件,如今我已没心思继续待在这里了……关于你的事我定要讨他要个说法!”云凰说道,执掌之灵力化作光束直破云霄。
穿透层层厚重云雾,终是见到高耸不见尽头的云墙。
云墙之上有盘旋着一条巨龙,龙眼紧闭,似是睡着。
“神尊,我回来了!”云凰站在云墙之下大吼。
没人回应她,倒是那盘旋着的巨龙晃了晃龙须,睁开了眼睛。
“欢迎二位神使归来!”巨龙未张嘴,但沉闷而又响彻云霄的声音自它腹腔中传出。
音落,云墙裂开一条细小裂缝,有明亮的光束从里头射出来,照在云凰额玄君身上。
转瞬,两人就被那光束给吸了进去。
一眨眼功夫,他们已经站在了云墙之内。
云凰看着空荡荡的云桥,又眺望远方那矗立在云端之上的宫殿,心底有种说不上的感受。
“站着作甚,还要吾来接你?”突然,天神的声音自天际传来。
云凰怔住,随即脸色染上一丝尴尬。
“来了来了……”她大声回应道,拉着玄君往宫殿飞。
只是这次,原本神情一直都很淡定的玄君却带着诧色看向云凰。
“姐,你和神尊平时就是这么交流的?”他不敢置信问道。
云凰点头:“这里只有我和他两人,日子太枯燥,我打又打不过他,只能在嘴皮子上占点上风了……”
玄君的神情变得古怪:“这里……只有你跟神尊二人?”
云凰不解他为何这般表情,说道:“神界不一直都这么人烟稀少吗?之前我跟神尊说太无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直接用云团给我变了十个宫娥……我左右观察过,当真一个人影都没见到过。”
“可是……”玄君一时间迷糊了起来。
可是他所在的南极渊,有天神座下的四大神护法,还有上百上神闭关修炼。
基本上放眼望去,处处都能看到人影。
玄君尤记得其中一个上神说过,他原本是守护云墙的门将,突然被天神召回南极渊,让他暂且修身养性。
难道,天神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让姐姐清净养心?
他正晃神想着,云凰已经带着他飞跃下云团,入了宫殿。
天神坐在纳凉亭中,依旧是一身白袍一头白发,身形挺拔,一个人独坐在那不知是品茶还是饮酒,仿若一副画。
“神尊,我已寻回过往记忆,但也毁了重塑的躯壳,任务没能完成,您责罚吧……”她低着头,闷声说道。
天神抬袖在石桌上幻出两个空酒杯,随即伸手亲自往酒杯中斟了酒。
“如今你已是神使,拥有的是神魂,而不是普通的魂魄,又有十万年修为和灵力,本就无需那寻常躯壳。”天神说道。
云凰微微一滞:“那您还叫我去寻?”
大结局
第45章以身相许
?天神抬眸看了她一眼,未说话。
一旁的玄君看着两人的相处模式,渐渐明白了什么。
“姐,你下九州寻回了记忆又寻回了我,这是好事呀。”他说道。
听到玄君的声音,云凰想起自己差点忘了正事。
“神尊,我弟弟是怎么回事?您明明早将他接回神界的南极渊,为何从不告诉我?”
天神没有说话,而是放下手中的酒杯,抬掌隔空将一杯酒递到玄君跟前。
玄君立马领会,饮空酒杯随即退下。
“姐,我去殿内转转……”他说着放下酒杯对着天神鞠躬行礼,随即离开。
纳凉亭中只剩天神和云凰二人,还有微微飘拂的和风。
“吾让你下九州,是让你跟过去做个了断。”天神说道。
云凰顿了顿,咬着下唇在石桌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来。
嗅着那甘甜可口的酿酒,她却没有上次那般兴奋和馋嘴。
“原来你给我安排的任务都是幌子……如若我恢复记忆不想了断,只想留在九州呢?”她问道。
天神摩挲着光滑而又小巧的酒杯,寡冷的眸子带着几许烟火气息。
“吾不会让那种如果发生。”他笃定说道。
云凰噎住,一时间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他身为天神,自然有这本事。
“神尊,谢谢。”她收敛了多余思绪,端起酒杯郑重对着天神说道。
神情认真,眉眼真诚。
“谢谢你对我和玄君的救命再造之恩,也谢谢你这百年对我的照顾,还要谢谢你给了我十万年修为让我在九州狠狠地出了口恶气……总之,太多太多的恩,不是我三年两语可以说清的……”
天神深邃的眼眸久久落在云凰身上,浅褐色的眸子在阳光之下,宛如玻璃球般澄澈剔透。
“既是如此,你打算如何还恩?”他问道,嘴角罕见地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云凰在此以酒聊表敬意和感恩,往后岁月定为神尊而生,为神尊而死,绝不背叛!”她坚定说着,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天神抬起修长的手指敲了敲石桌,似在揣摩她所说的话。
良久,他站了起来,素白的长袍微微摇曳,整个人在飘摇的云雾中夺目耀眼。
“既是报恩,那便以身相许吧。”
云凰眼见天神走出纳凉亭,听着他自后脑勺传来的话,瞬间呆住。
“啊?”这是天神说的话吗?
天神顿住脚步,眉宇微拧地回首看向她:“怎么,不愿?”
他不知活了多少年岁,第一次说这种没羞没躁的话,得来的居然是这种回应?
云凰看着天神那张不再是冰块的冰块脸,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晰。
她朝天神走去,定睛看着他:“神尊,你是在跟我表白吗?”
天神不说话,天地间唯他独尊的性子,让他也拉不下脸来承认这种事。
“你把那壶酒饮完,吾且告诉你。”
云凰抿嘴一笑,转身自石桌上拿起酒壶,直接仰头畅饮。
甘甜清冽,入嘴无忧。
“嗝……神尊,我已经喝了,该你说了……”云凰脸颊泛起红晕,摇摇晃晃地朝天神走去。
但她还没等到天神的回应,就直接腿软着往前栽倒。
天神稳稳扶住她,拦腰横抱起来。
“吾若说,命你饮酒亦是幌子,想你醉吾怀里是真,你可明白?”他对着怀中一脸醉态的她说道。
云凰恍恍惚惚,听得也不是真切。
但她隐约觉得,上次自己在纳凉亭喝醉了酒,也是被天神这般抱着回寝宫。
当时的男人,在自己耳畔也说了这样一番话。
“神尊,我每天都闯祸,扰你清净,你为何会喜欢我啊……”云凰喃喃道。
天神顿了顿,抱着她的手用力了几分。
“因为,这是天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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