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在英雄传奇中寻觅江南

作者：于 锋

“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在很多人的印象中，《水浒传》是一部发生在北方的英雄传奇，刻画了一群大块吃肉、大秤分金的英雄好汉。但细读《水浒传》，读者也能在这部名著中找到大量的“长三角元素”，欣赏旖旎秀丽的江南风光。

施耐庵（约1296年—1370年），元末明初著名文学家，出生于兴化县白驹场（今属兴化新垛镇施家桥、盐城市大丰区白驹镇一带）。在七十多年的人生中，他曾在兴化、苏州、江阴、淮安等地辗转生活，在白驹场写下了不朽的名著《水浒传》。而另一位使水浒故事广为传播的文人则是明末清初的苏州人金圣叹。他点评了《水浒传》，认为《水浒传》有资格名列“六才子书”之一。

1933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赛珍珠将《水浒传》翻译为英文，介绍给世界。在确定英文版书名时，这位在江苏度过人生最重要年华的美国女作家把书名译为“四海之内皆兄弟”（All Men Are Brothers），引得汉学家们击节叫好。

的确，梁山上的好汉来自五湖四海，而不是很多人所认为的：他们个个都是“山东大汉”。《水浒传》明确交代了大部分好汉们的出身和籍贯，山东人固然最多，但也有十多位来自今长三角地区的人。“江苏人”就有七位，分别是“金陵建康府”（南京）的石秀、王定六、安道全、马麟；苏州的郑天寿；徐州的项充和李衮。而李忠、朱武、王英、李俊等好汉的老家则位于今安徽境内的定远、庐州等地。

施耐庵在江南和江北都生活过，广泛了解不同地区的百姓性格，这种熟悉亦反映在《水浒传》中。比如，“南京人”石秀正直刚烈，尚义任侠。在祝家庄，他充当斥候，英勇机智，探听盘陀路的秘密；在大名府，他跳楼劫法场，孤身营救卢俊义。石秀有血性、重义气、敢担当，契合了古往今来南京人的集体性格。此外，“白净俊俏”的郑天寿，骁勇善战的项充和李衮，也反映了施耐庵眼中的苏州人和徐州人的不同面貌。

快意恩仇的好汉是《水浒传》最为吸引人的看点，但随着情节的演进，空间的转换，施耐庵也次第描写了大宋帝国不同地区的山川胜迹和民俗风物，犹如展开了一幅“清明上河图”。这一点，是很多读者在读《水浒传》时容易忽视的。

拿今天的长三角地区来说，细细爬梳后，记者惊奇地发现，出现在《水浒传》中的“长三角城市”竟有二十几个之多，包括了今天的南京、镇江、常州、无锡、苏州、宜兴、常熟、江阴、杭州、扬州、淮安、嘉兴、宣城、歙县、淳安等地。

第六十五回《托塔天王梦中显圣 浪里白条水上报冤》中，“建康府”（南京）第一次成为故事场景。“浪里白条”张顺前往南京，延请名医安道全去给宋江治病。张顺在长江边（书中称“扬子江”）寻找渡船，当时正大雪纷飞，施耐庵用一首《西江月》描写长江南京段的雪景：“嘹唳冻云孤雁，盘旋枯木寒鸦。空中雪下似梨花，片片飘琼乱洒。玉压桥边酒旆，银铺渡口鱼艖。前村隐隐两三家，江上晚来堪画。”

从第九十回《五台山松江参禅 双林渡燕青射雁》（容与堂本）开始，被招安了的梁山好汉们踏上了讨伐江南方腊的征途。这场战争中，梁山好汉损失惨重，“十停去了七停”，“横尸似北固山高，流血染扬子江赤”，“水浒迷”不忍多读。但也应该看到，梁山好汉的进军路线涵盖了大多数江南城市，施耐庵同步记录了很多久负盛名的江南美景。

扬子江为何被称为万里长江？施耐庵写道：“九千三百里扬子大江，远接三江，却是汉阳江、浔阳江、扬子江。从四川直至大海，中间通着多少去处，以此呼为万里长江。”长江奔流过镇江，“万里烟波万里天，红霞遥映海东边。打鱼舟子浑无事，醉拥青蓑自在眠”，施耐庵的这首诗生动写出了长江壮阔景色。

镇江金山和焦山是著名的长江胜迹，“地分吴、楚，江心内有两座山：一座唤做金山，一座唤做焦山。金山上有一座寺，绕山起盖，谓之‘寺裹山’。焦山上一座寺，藏在山凹里，不见形势，谓之‘山裹寺’。”施耐庵笔下“寺裹山”的金山寺颇为生动雄伟：“江吞鳌背，山耸龙鳞。烂银盘涌出青螺，软翠帷远拖素练。遥观金殿，受八面之天风；远望钟楼，倚千层之石壁……”

第九十三回中，梁山大军来到苏州，打探消息的混江龙李俊等来到太湖之滨。施耐庵笔下，太湖“水天空阔，万顷一碧”，“天连远水，水接遥天。高低水影无尘，上下天光一色。双双野鹭飞来，点破碧琉璃；两两轻鸥惊起，冲开青翡翠……”和梁山泊相比，太湖更显出一种雄浑磅礴的气势。

杭州是《水浒传》着墨最多的江南都市，“自古钱塘风景,西湖歌舞欢筵。游人终日玩花船,箫鼓夕阳不断……”《水浒传》中的这首《临江仙》一一点出了苏公堤、雷峰塔、北高峰、三天竺等西湖佳处。不过，临安风景虽美，梁山好汉留在这里的却是悲怆和遗恨。在涌金门，“浪里白条”张顺不幸遇难；在六和寺，鲁智深听着声如战鼓的潮声安然坐化。这钱塘江大潮，至今依然是江南最著名的自然人文景观之一，每年吸引大批游客前往观看。

《水浒传》最后一回，得胜还朝的宋江被封为“楚州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楚州”即今淮安市淮安区。宋江将楚州南门外的蓼儿洼选为自己和李逵的葬身之处，因为这里“山峰环绕，龙虎踞盘，曲折峰峦，陂阶台砌。四围港汊，前后湖荡，俨然似水浒寨一般”。

长江、西湖、太湖、金山寺、六和塔、蓼儿洼……《水浒传》中，施耐庵将江南美景一一描摹。秀丽如画的江南风光，却反衬了梁山好汉们的悲惨命运。而之所以能将江南描写得既准确又优美，显然和他在杭州当钱塘县尹,在苏州当张士诚幕僚，在淮安隐居避祸的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于 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