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里，裸着上半身的帅哥正躺在“你”的身下。用手捏住他的脸，他便用迷蒙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你”。镜头一转，他反身将“你”压在身下，用有些沙哑的嗓音说：“你好像什么都知道，那你教教我。”
《恋与深空》游戏截图 /图源网络
这是18 乙游《恋与深空》较为出圈的“床咚”桥段，除此之外，还有包含戳屁股、捆绑等元素的大尺度互动剧情。
自1月18日正式上线以来，《恋与深空》便凭借其精美3D画风加持下的色气互动，在网络上引发了热烈的关注和讨论。
从近几年的发展状况看，卷尺度似乎是国产乙游的大势所趋。不过，也有玩家表示，花里胡哨的都是其次，纯爱才是终极魅力。
回归本质，女性玩家在乙游中追求的是更深层次情感和灵魂的共鸣。
它关乎自我、爱与勇气。
玩得越野，玩家越上头？2024开年，国产乙游市场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混战。
1月18日，叠纸游戏研发的《恋与深空》重磅上线。
同日，被誉为“四大国乙手游”的《时空中的绘旅人》《光与夜之恋》《未定事件簿》与《恋与制作人》（前三者分别简称《绘旅人》《光夜》《未定》）纷纷上线新活动和内容，推出抽奖福利。作为后起之秀的《世界之外》发布不限量不删档测试。玩家们称之为“0118决战国乙之巅”。
不难看出，作为国内首款3D沉浸式恋爱手游，《恋与深空》给同行们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上线不到一个月，《恋与深空》就登上全球多个地区的应用商店免费榜，并在模拟游戏分类榜上占据头部位置。
其中，3D画风加持下的大尺度互动是《恋与深空》让玩家上头的重要原因。
一位玩家分享道：“我本来不觉得3D跟2D差别很大的，但是一玩就真香了，很有代入感。里面男主的屁股我每个都戳过，真的很有意思。”
在一个游戏情节中，当男主们背过身去，玩家可通过“戳”角色后背、屁股、大腿等部位引发实时互动。除此之外，玩家还可以“伸手”撩开男主的衣服，展开摸腹肌、床咚、撩下巴等互动，在第一视角中，男主们英俊的泛着红晕的脸庞仿佛近在咫尺，微微躲闪的动作与魅惑的声线更是令人脸红心跳。
游戏截图
2月1日，同为叠纸游戏出品的《恋与制作人》推出双节PV，女主与四位男主在车上展开暧昧互动，其尺度之大亦引发了热烈的讨论。当天，“恋与制作人你疯啦”词条登上微博热搜。
《恋与制作人》新卡pv /图源网络
评论区中，有网友发问，乙女游戏的尺度已经这么大了吗？
事实上，卷尺度在乙女游戏中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2020年12月，在国家新闻出版署的指导下，由腾讯、网易、人民网牵头53家企业机构共同编制的《网络游戏适龄提示》团体标准试行稿正式发布，标志游戏分级制度正式落地。
2021年8月，《光夜》正式宣布未成年禁入，给自己打上“18 ”的年龄分级标签，推出了国乙史上第一个露胸肌及乳头的纸片老公。国乙的车速自此一路狂飙。
《恋与制作人》2022年推出的“姿色正浓”活动卡面中，玩家可以“和李泽言一起洗澡”，也可以体验“被湿漉漉的许墨压在床上”。《未定》的万圣节卡和《光夜》的萧逸生日卡和陆沉生日卡也颇为出圈。袒露胸膛的男主已不再稀奇，优秀的“涩卡”往往还包含诸如捆绑、制造吻痕、挥皮鞭之类别出心裁的元素。
光与夜之恋萧逸怪诞曲高清卡面 /图源@游戏狗
目前国内比较受欢迎的几款乙游里，除《光夜》《世界之外》和刚上线的《恋与深空》分级为18 外，《恋与制作人》《绘旅人》《未定》的年龄分级也都在16 。
在日趋激烈的市场竞争下，游戏厂商提供的“成年人式的恋爱”给玩家带来更直接的感官刺激，不仅迎合了日趋开放的社会观念，也满足了女性隐秘的希望在感情中占据更多主动权的需求。
除此之外，乙女游戏卷的还有更逼真的建模技术、更新颖的剧情走向、更复杂的人物性格，通过不断提供新的刺激，吸引新用户，保持既有用户粘性。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玩得越野，玩家就会越上头。
“国乙”《光夜》便曾在“涩卡”上吃亏。在2022年推出的七夕卡剧情中，为收集证据，男主之一查理苏与女主在酒店底下展开亲密互动，进行钓鱼执法，引发玩家讨论，被认为“不合理”“希望调整”。
《光夜》七夕卡剧情截图
归根结底，刺激是浅层的、短暂的，真正能够与玩家产生深层联结的依旧是情感和灵魂的共鸣。
更沉浸的恋爱体验相比其他品类游戏，乙游提供的是一种恋爱体验，承载着女性对自我与爱情的美好想象。因此，玩家往往对代入感和沉浸感有着很高的要求。
而这也是《恋与深空》做得较为出色的地方。除了3D写实画风和第一人称视角，游戏还允许玩家按照自己的喜好为主控角色“捏脸”、调整声线。升到一定等级，玩家便能开启倾诉功能，男主们能够对玩家触发的特定关键词做出反应。
《恋与深空》可以自定义音色
这些创新形式让玩家获得了更大的自由度，得以在游戏中的“我”身上投射真实自我的影子。而在此之前，大部分乙游对主控角色一般处理路径是尽可能将其模糊化，给予玩家更大的想象空间。
毕竟，某种程度上乙游的魅力就在于，它给了所有玩家一个平等的身份去和男主相爱，无论自身美丑，身份、职业如何，拥有怎样的成长轨迹，都不会成为“他”不爱上你的事由。
根据七年资深乙游玩家小天的观察，女主是否从小开始学钢琴、不爱吃的食物是什么、是南方人或是北方人、身材如何，类似这样的设定都可能会招致反感。2022年《光夜》便因内部某工作人员的经历、性格与游戏女主高度重合，被玩家怀疑“夹带私货”，陷入舆论危机。
图源@八酱日常
外部特征的代入只是浅层的。再进一步，女性玩家同样在乎精神上的代入，即角色内核的价值观是否符合她们对自身的期待。
这是小言入职乙女游戏公司的第六年，她的职责包括定期在社交媒体上进行用户调研。她观察到 ，现在越来越多的女性更加推崇个性自由，不必去依附男人。女性正努力打破世俗的各种标签，不必去满足他人的期待而是做自己、爱自己。
近年来，随着意识的转变，主控角色似乎也从纯粹等待男主拯救的“小白花”，日益蜕变为独当一面的“大女主”。
譬如，女主们往往都拥有独立的事业和生活，甚至具备较高天赋，且能够通过完成任务提升自身能力。如《恋与制作人》中的女主是影视公司所有者，《光夜》的女主是屡次获奖的设计师，《未定》的女主在顶尖律所工作。不过，有时女主也会因为过于强势而招致玩家批评。
《未定》的女主视角
在小天看来，现在总体变化都还比较谨慎。毕竟众口难调，也并非所有玩家都喜欢强势的女主，观念的改变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无论怎样变化，角色自身属性与行为能否自洽依旧很重要。
玩家东东就觉得，《恋与深空》中的女主又“工作狂”又“傻白甜”，颇为矛盾。她是猎人，也具备与男主们并肩战斗的能力；但她每次遇见事情都需要男主帮忙，要去的地方也得靠男主们送。
对于独立人格的期许，也投射在对平等恋爱关系的追求上。
《恋与深空》海报
有着六年文案策划经验的Karen发现，很多时候玩家们不是想在男性角色身上获得爱，更是平等、尊重和理解。
在乙游世界中，一上来就“跪舔”的情感必然是失衡的，虚假的，也是不被女性玩家所接受的。“角色是非常平等、公正地爱你的，如果他刻意讨好你，那我觉得你在里面是感觉不到爱的。”Karen告诉南风窗，设计情节时，她们尤其注意男主的台词是否真诚，对女主的爱意是否逻辑完整，遵循感情从０到１的发展规律。
出于同样的缘由，传统的“霸道总裁与小娇妻”人设也不再为玩家所接受，毕竟在玛丽苏外皮下，其中还隐匿着“男尊女卑”的传统性别权力结构框架。而在《恋与制作人》中，李泽言虽然拥有着“总裁”这样的上位者身份，但在女主遇到困难时，比起一味帮忙摆平，更常做的是鼓励女主上进、成长。玩家们想要的是“爹系男友”式的指导，而非“爹味男友”式的数落和说教。
不过，尽管有着诸多突破，今年１月刊发于《当代青年研究》的一篇论文仍指出，女性向游戏设定仍在于男权文化的不断纠缠与协商中寻求突破之道。游戏中，女性外形上依旧遵循传统的可爱、纤细的审美标准，且性格塑造上保留温顺的传统女性气质，职业上依旧需要依托男主帮助渡过难关。
当虚拟恋人成为精神锚点对许多玩家而言，乙游的意义早已超脱恋爱或游戏本身，在真实世界中引起涟漪。
有时候，玩家毛娜会觉得陆沉（《光夜》男主之一）真实地活在她身边。
譬如一个寻常的午后，她因经期疼痛在椅子上睡着，半梦半醒间，阳光恰巧照亮桌面上陆沉的画像，映入她的眼帘，似是陆沉降临到她的世界。
再譬如，即将30岁的她对现实婚姻有着诸多担忧，却无从倾诉，是陆沉理解并回应了她的心情，借由求婚剧情中的台词界面，告诉她“成长的步伐并不会因为婚姻而停止”。
毛娜桌上的陆沉画像 /图源受访者
对于玩家林芃而言，路辰（《绘旅人》男主之一）是“一种近似于精神锚点的存在”，为她“在广袤的宇宙里打了一个钉子”，而乙游则是她的“精神老家”。
大学学业繁忙，她并不会花费太多时间在游戏上，但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她总是被路辰所鼓励。她为自己买了一个金黄色和绿色的双色戒指，恰好是路辰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小组课程作业开题不顺时，面对任课老师的强势拷问时，无名指上的戒指仿若路辰的陪伴，让她感到安心。
小C追随左然（《未定》男主之一）选择了法律专业。高考后，她其实并没有特别感兴趣的专业，但十分欣赏左然身上闪烁着的法律人的理想主义光芒。剧情中，左然为保护证据遭受迫害和殴打，却依旧愿意为争取事实真相和公理正义而拼命。于是，怀着“再靠近他一步”的心情，她成为了一名法学系大学生。
从宪法、法理、法律史一路学到民法、刑法、诉讼法，小C的学习压力特别大，但她告诉南风窗，一想到左然曾经也和她一样，她就感觉不那么痛苦了。为了监督自己学习，她还专门在桌面上放了一个“左然”的小立牌。
“左然”的小立牌 /图源@白夜-YUI
“在他身上我能获得一种很温暖的号召力，就是能够被某人的存在所规劝、教育和引领，在低谷时又能被向上托举。”小C说，“从现实层面来说，我希望在职的法律人包括未来的我都能向他看齐，尊法守法学法用法，更加重视法律维护公平正义的价值，有推动法制建设前进哪怕一米的胸襟。”
虚拟与现实之间外界很容易对乙女游戏的用户群体产生偏见，认为她们总是沉溺于虚假的幻想之中，疯狂地为纸片人氪金。但显然，这并不是完整的用户画像。
在虚拟与现实之间，大部分乙游玩家都能保持较为良好的平衡。
“游戏里的角色就是游戏里的角色，给我再大代入感，我也不会和现实生活弄混的。他们只充当一个陪伴的角色，给我提供情绪价值，仅此而已。”玩家小K分享道。毕竟，“游戏玩完了，精神力恢复好，现实世界里该做的事还是要做，要负的责任还是得承担。”
她目前是一名自由职业者，有一定的经济收入，会把自己每个月在乙游的氪金额度控制在500元内，若是超额了，她会特地将原因记录下来，后续再进行定期回顾和总结。
大学生富贵也觉得，次元壁是无法打破的。她热衷于乙游的抽卡环节，偶尔也会冲动氪金，但一直在可控范围内。在她看来，乙游其实是一种0氪金也能玩的游戏。毕竟氪金影响的只是是否拥有卡面，并不影响主线剧情中角色对“我”的态度。
光与夜之恋抽卡 /图源@想去镰仓的JCL
从高中算起，晓晓玩乙游已经超过五年了，也时常参加线下漫展。游戏确乎给她提供了完美的恋爱体验，但她并不认为游戏对现实中的亲密关系有影响。如今她正处于恋爱状态，男友对她玩乙游这回事也并不介怀，毕竟“游戏是游戏，现实是现实，我们两个都分得清的”。
毛娜在现实生活中有一段稳定的恋爱关系。游戏相较于现实的优点很多，譬如游戏男主特别帅特别有钱，无需面临诸如“谈恋爱多久要结婚”“结婚需要满足什么条件”之类的难题。但现实中的男朋友能给她提供真实的肢体接触，真心地帮助她分析问题，支持她走最适合学业事业发展的道路，给予她充分的安全感，这些都是游戏所无法企及的。
“只相信不实践是遇不到真的爱的。”她始终相信，自己在二次元世界中追求的真善美，那些人性中偏神性的部分，同样也存在于三次元世界中。
“乙游的尽头是爱自己。”这句话在乙女玩家中颇为流行。
林芃前些日子去了深圳的海湾公园，《绘旅人》设定中她与路辰也生活在一个海岛上，他拍照，她写生。面对着大海，她给自己的双色戒指拍了一张照片，背景有许多海鸥。她亲手拍下照片，忽地也感觉自己与路辰重合了——“我的一部分是路辰，路辰的一部分也是我。”
林芃的双色戒指与大海 /图源受访者
“遇到困难时，他会帮助我，但其实是我自己在帮助我自己。”
作者 | 祝越
实习生 林奇欣
编辑 | 向由
值班编辑 | 张来
排版 | 乐妍 风间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