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耀华
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乃至永生，李玉琴回想起这段日子的时候如果一定要找出一点张开曾爱过她的证据的话，那就是在毕业之前向她提出了分手，而没有让她在一场早已注定了结果的等待中耗去更多的青春，而为以后有希望的生命赢得了时间。甚至为了减少她的伤心，张开还找了南下这样一个隐藏着诡计的借口，这是他一年前那个肮脏的计划没有包括的。这个借口是张开根据一年来对李玉琴的了解所做出的选择，这些了解和爱没有任何关系，早在一年之前向她说那第一句“我也挺喜欢你的”之前他已经意识到需要为分手找一个借口，但那时想的目的却与现在这个恰恰相反。
果然李玉琴不同意南下，和很多女孩子恋爱时向往浪漫，生活时考虑现实一样，她认为上了几年重点大学再去打工是荒唐的。在她看来那些去打工的要么是找不到合适工作的，要么是还需要对什么人负责，但张开显然都不是的。
“你再仔细想想，”在没有意识到张开主意已定之前李玉琴花了很大功夫试图使他相信南下没有必要和不应该的，“现在南方已不如前几年那么多的机会，而内地和它的差距也在逐渐缩小，又何必去冒那份不会有多少收获的险呢？”
“不冒险怎么能干成事呢。”张开好容易找到个缺口，忙打断她说。
“如果冒险的收获——即便成功了的话——不会很大，而老老实实又能有所收获呢。”
“现在还有谁老老实实的干，”张开强辩说，“老老实实又怎能干成事？”
“我说是要你踏踏实实的干，”李玉琴对他总找字眼上的错误有点恼火，但还是耐心的解释着，“你又不是那种不会通融关系的人，又怎会老老实实的干了。”
“我想趁着年轻，”张开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出去闯荡闯荡，见见世面，也为以后干事打点基础。”
“那你也应先出去接触两年社会再说，”她眼圈慢慢的红了，几乎流下眼泪来，“你也要为咱们的以后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
“如果现在直接南下，”她分析说，“户口就要打回原籍，以后结婚，买房子，孩子上学都是些麻烦事。咱们何不先找个地方干上两年，哪怕只有一年，把户口安排下来，岂不省了这些麻烦，再说你又何必赶着一年呢？”
“户口，房子，”张开冷笑说，“只要有了钱，什么买不来。”
“可如果没钱呢？”李玉琴提高了声音说，“你是去冒险，不是去捡钱，是去闯荡，不是去讨债，你就敢保证一定能发财，你有没有考虑一条后路。再说了，”她又缓和了语气，简直语重心长的说，“你现在又不是一个人，家里就有你一个男孩，还有我们——万一干砸了，大家都跟着遭殃了。”
“要是没有钱的话，”张开提高了声音说，“在哪儿都过不好。”
她仰起脸看着他，任凭泪水流下，抖动着嘴说：“那你去吧，我不去——咱们——也就结束了吧——分手。”
“那就算了吧。”张开轻轻的叹了口气说。
“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分手吗。”张开费力的解释了一句，然后看着她捂着脸跑进了宿舍楼，看她向前倾的身体被钢筋和水泥组成的墙壁挡住，方转身走了。
而对张开自己来说，这也将是一段非常难写的回忆录，他不知道这段和李玉琴的爱情的时间算法。他不知道这该从什么时候算起，是听见她说苏雯雯坏话的时候，是一个星期后把她变成自己的女人的时候，是把玩她变成了和她玩的时候，是在最后的一瞬看到她的目光的时候，还是根本就没有开始过；他也不知道这段爱情什么时候结束，是在产生和她恋爱这个想法的瞬间，是在想办法骗得她说出了分手的时候，还是永远都没有结束，他都说不清楚。
他也非常难以概括这段恋爱中的情感历程，这是一场由恨引发的爱的游戏，并最终以说不清是恨是爱，但又有恨有爱的就结局告终。这又是一场混乱的，难以描述的，不符合任何逻辑的游戏，因而是错误的。张开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已是游戏的最后一瞬，这时他从前那些理念和借口已变的模糊和朦胧，而又有一个念头又正在清晰和明朗——由恨开始的一切注定不会走向幸福，一个人永远不能从报复中得到快乐。他们第一次做爱的芦苇丛早已被后来者所取代并掩盖，而找不着了在哪块地方，最后这段感情已没有了任何的痕迹可寻，只留下了那些无法扔掉的往事让他们想起来的时候各自在遥远的地方流泪和哭泣。
其实在后来的好长时间里张开对李玉琴的恨已减少到了微乎其微，在接触中他发现除了自己的心理原因外李玉琴并不是那么的讨厌，她懂得现实，坚强，会体贴人，但他就是不能和她过。在没有了苏雯雯的世界里任何一个女人对他都是一样的，但唯独不能是她，究竟为什么他说不清楚，也许仅仅是为了不使自己走入与目的完全相反的结局的自私又毫无根据的狂傲和偏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