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显斌 /文 吴家良/编辑
编者按:茶语无量今日头条号将陆续推送书写南诏及大理王朝五百年的历史文化散文共二十六篇:一、中华民族的共同精神财富;二、南诏初起,历史古道的屐痕;三、绝地反击,铁血英雄的柔情;四、归附大唐,柳暗花明的旅途;五、携手中兴,烽火绽放的烟花;六、权臣崛起,是非功过的书写;七、烽火西南,无尽征战的内伤;八、斜阳哀歌,王朝消失的血色;九、郑赵杨氏,兴盛大理的前奏;十、高歌马上,铁血深处的佛心;十一、负重独行,大理太宗的难隐;十二、翰墨深处,灵魂皈依的故园;十三、文治之曲,洱海月夜的奏唱;十四、禅位之谜,帝王袈裟的梵唱;十五、烽烟鼙鼓, 智高事件的桥梁;十六、回光返照,段氏皇权的牧歌;十七、权臣夺位,前理历史的帷幕;十八、故国重启,佛性权利的言欢;十九、中兴之君,大理江湖段和誉;二十、归附宋朝,马蹄声声草木春;二十一、功成身退,紫溪深山归去来;二十二、刀光剑影,权利交锋的国相;二十三、佛寺千山,处处塔影民膏尽;二十四、五凤楼前,一声呛血的悲叹;二十五、铁血慷慨,滇东部落的背影;二十六、孤帆远影,余音袅袅的王朝。欢迎大家关注!
南诏的回归,是阁罗凤的国策,可以说,临死,他也没有忘记这件事,也难以瞑目。可是,南诏的回归,却并不简单,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而且,这个过程一波三折,充满戏剧性,也充满传奇性,更充满了风险和跌宕。
阁罗凤活着时,回归的机会并不成熟,也不现实。此时,唐朝正处于内乱中,烽烟四起,千里中原,鼙鼓交加,安禄山和史思明的叛乱如同火焰,这儿灭掉,那儿燃起,腾腾一片。此时,吐蕃赞普乘着大唐内乱,忘记了曾是大唐的外甥,带着高原健儿,奋兵直击,开疆拓土,占去大唐大片土地,用唐朝名相李泌的话说:“吐蕃幸国之灾,陷河、陇数千里之地。”阁罗凤投靠吐蕃,一方面有借得大树好乘凉的想法,抱着吐蕃的大腿,和唐朝叫板,一点也不用担心吃亏;另外一方面,就当是形势,他也不敢背叛吐蕃;再次,大唐明显的已经落霞漫天,如乐游原上的一轮夕阳,摇摇欲坠,自顾不暇,更顾不得大理。大理,也没回归的必要。
政治就是如此冷酷,自私,谁也怪不得谁。
可是,到了德宗时期,唐朝形势,又突然一变。
首先,经过长期战争的锻炼,唐朝的军队,再也不是安史之乱初起时的豆渣兵了,再也不是“素不习战”的军队了。多年沙场金戈铁马的锻打,多年两阵搏*的锤炼,已由绕指柔化为百炼钢,不出手则以,一旦出手,就有太宗时的兵锋无敌的态势;其次,鼓角铁血长期熏陶,攻关夺隘的无数拼搏,德宗朝的将军,百战余生,无论实战经验,还是胸中谋略,都不同于玄宗时期,很有一群出类拔萃者,如李晟、马燧、浑瑊等,就是其中的不败名将,为吐蕃极为忌惮,以至于吐蕃赞普认为,“唐之良将,李晟、马燧、浑瑊”。而朝廷宰相李泌,更是入可治国,出可运筹帷幄的人物,连史家也不吝溢美之词:“邺侯(李泌)经邦纬俗之谟,立言垂世之誉,独善兼济之略。”就是说,他治国济世十分擅长,出谋划策也很少有,算得一位救时宰相。
对大理和吐蕃来说,此时更形成咄咄逼人之势的,是镇守蜀地的剑南西川节度使,已不再如过去的鲜于仲通那般脑残那般无能了,而是唐朝历代剑南西川节度使中最为得力的一位,即“懿文经武,保合昌运,左右德宗,格於皇天”的韦皋。
大唐的日历,翻开了新的一页。
大唐,已经昂首阔步,走向中兴。
此时,南诏王阁罗凤已经离世,新的南诏王是他的孙子异牟寻。
1
本来,阁罗凤死后,按照父死子继的制度,南诏王位应当交给他的儿子凤伽异的。凤伽异是南诏历史上很英武的人物,文采武功,堪称一流。他十岁的时候,进入长安,因为应答清朗,语言得体,很得玄宗赏识,“授鸿胪少卿,因册袭次,又加授上卿,兼阳州刺史,都知兵马大将”,很小就头角峥嵘,引人瞩目。尤其回到南诏后,在阁罗凤和大唐三次决战中,凤伽异更是身先士卒,独领一军,取得战斗胜利。后来,阁罗凤又“命长男凤伽异于昆川置拓东城,居二诏,佐镇抚。于是威慑步头,恩收曲靖,颁诏所及,翕然俯从”,也就是让他自率一军,向滇东发展,占领昆明,筑城驻守,威慑各地,抚平曲靖,所管辖的部族,都服从他的命令。他不只是武事出众,文采也很不错,在大败唐军后,吟诗一首道:“天径云开马蹄扬,旌风卷虹霓。角号海螺,声震古道。铎鞘金鞍少年郎,盔插山茶独一朵……”很是写出他大胜之后,一派潇洒自如的样子。
如果他身体健康的话,阁罗凤死去,王位是他的无疑。
可是,他却已经英年早逝。
阁罗凤抹着眼泪,很是伤心,也很是无奈。于是,老来的他就将昏花老眼瞄准了凤伽异的儿子,也就是异牟寻。异牟寻也十分突出,继承了他爹凤伽异的良好基因,“颇知书,有才智,善抚其众”。当然,这个“颇知书”是唐人的看法,估计让异牟寻写诗,和李白杜甫相比,远远不如,可是在政治才能上,他则远远要超过我们的诗仙和诗圣了。
异牟寻才登基时,大概也并没有将唐朝放在眼里,甚至没有放在眼角看。
他不再提他爷爷阁罗凤的回归言论了,不再提“我自古及今,为汉不侵不叛之臣”的话了。他大概觉得,现在的大唐和开元年间相比,GDP远远不如过去,自己不如搞独立,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回归大唐干嘛?找个太上皇管着,脑子有病啊?再者,自己身后还有战斗力超强的吐蕃撑腰。吐蕃的战斗力,连唐人都不得不唉声叹气地承认,“西戎之地,吐蕃为强。蚕食邻国,鹰扬汉疆”。吐蕃人有快速机动部队,快马长槊,来去如闪电,一寸寸蚕食着大唐的领土,让大唐元首寝食难安。
异牟寻依靠这样的霸主,还怕什么唐朝?
于是,在大历十四年,也就是779年,当吐蕃赞普送来鸡毛信,约异牟寻一起去唐朝领土内转转,来一次逍遥游的时候,异牟寻毫不犹豫,很高兴地答应了,可以!
立马,他就搜腾出南诏的家底,组织南诏百战健儿,“悉众二十万入寇,与吐蕃并力”,旗帜招展,金戈映日,准备去大唐疆域,好好秀一把肌肉,展室一下自己的能耐,告诉唐朝人,我爷爷很牛,我爹爹很猛,我异牟寻也不是孬种,也是一位纯爷们儿。
吐蕃赞普见了,嘎嘎乐了道,兄弟,你先请。
吐蕃赞普智商不低,每次出兵,弄一支联合部队,自己担任总司令,抱着大印,却不冲锋陷阵,不亲临一线,而是带着自己的人马呆在后面看风景,“必以蛮为前锋”,就是以南诏军队打冲锋,当炮灰。这样做,在吐蕃赞普认为,是很划算的买卖,只赔不赚。只有异牟寻这样的傻萌,才会点着脑袋,高兴地说,要得,然后鞭马而去,兴颠颠地跑在前面。
他不知道,异牟寻如此痛快地答应,带着自己的子弟兵跑在前面,也有他自己的算盘。他认为,冲在前面,南诏士兵不但不吃亏,还会获得丰厚的利润:首先,唐军简直是娘子军,不堪一击,三次进军,让自己爷爷捻蚂蚁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就给捻没了,以至于“白日晦景,红尘翳天,流血成川,积尸壅水”。自己爷爷盖世武功,从此传遍天下,每个人听了都会翘着拇指夸一句,阁罗凤,纯爷们儿。这样的机会,自己为什么不抓住,狠狠表现一把?其次,也可以趁机在吐蕃人眼前狠狠露一手,让他们看看,南诏健儿,独立至今,仍慷慨激昂,宝刀不老,筋骨仍强;最主要的是冲在前面,攻下城池,那儿的花花世界鸳鸯蝴蝶,可以供自己狠狠抢一把,满载而归,在银行卡上增加一笔来路不明的财产。
因此,在进行战斗动员的时候,异牟寻和他爷爷当年的战斗口号大相径庭。阁罗凤当年面对强敌压境,骑在马上,奔驰在南诏健儿军前,红着眼圈悲壮地大吼:“自可齐心戮力,致命全人,安得知难不防,坐招顿政。”意思是,我们起来反抗,是因为被逼,因为走途无路才这样的,不反抗等着挨刀,那不是脑残吗?
异牟寻却不是,他召集队伍,挥舞长剑,骑着马跑到队伍前面,却鼓着腮帮子,扯着嗓门儿动员道:“为我取蜀为东府,工伎悉送逻娑城,岁赋一缣。”鼓励士兵替自己攻下成都,自己已经相好那儿的地形了,想用它做自己的东都,自己要去看看,天府之国究竟如何。另外,大家不要让那儿有一技之长的人撒丫子溜了,得给抓回来,带回逻娑城,到时,每年赏给士兵们一匹绸缎,做为酬劳。这口号喊得很狂傲,也很自满,好像蜀地已进入了自己的腰包,好像胜利已经撞在了自己的鼻尖上了。
说完,他一鞭马,指挥进军。
当时南诏进军的路线,分两路而来。
异牟寻坐在马上,看着前进中的队伍,一脸的阳光,哼着云南小曲,准备用一次辉煌的胜利,为自己的才能做一个非常完美的注释,让所有人都对自己刮目相看。
可是,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一次南诏历史上最大的失败,正在悄悄地等着他。
2
异牟寻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麾下士兵的战斗力,已经远远低于他爷爷阁罗凤时代的。阁罗凤当时出兵,是出于无奈,有着一种逼上梁山的悲壮气氛。南诏军在无路可走时,同仇敌忾,光膀子上阵,瞪圆血红的眼珠子,最终大败唐军,让其片甲不留。阁罗凤之兵名哀兵,古人言,哀兵必胜,说的是士兵已经被逼无路可走,*出一条活路,一定能取得胜利,取得辉煌。
可是,异牟寻这次出兵是骄兵,骄兵必败,也是兵法常识,更是一个颠扑不破的哲理。
异牟寻之败,在出兵时,就几乎已成定局。
他这次出兵属于侵略,说白了是一次乘火打劫,而且,他想劫掠的目的,在他的动员令中,已经暴露无遗。这明显是为了他自己个人的私欲,为了自己个人享乐,而不是南诏受到了唐朝威胁到。因此,士兵们不可能有过去那种战斗力,以及决死之心。相反,唐朝的士兵,这次是哀兵,是抗暴,是卫国。
另外,他出兵前,根本没有研究唐朝的情况,换言之,他对国际形势没有做一个充分了解,就盲目进军。他想进攻蜀地,甚至连蜀地统帅的特点,以及擅长都没有弄清,就屁颠屁颠上路了。
他的这次出兵,因此也变得和当年唐朝出兵攻打南诏很有些相似了:时势相异,攻守异变,历史玩了一个大逆转。
最主要的是,为了对付异牟寻,唐朝已经派出唐中期著名大将,和郭子仪前后辉映的李晟,暗暗做好了准备。
李晟,放在中国名将史中,无论和谁相比,都毫不逊色,都气冲斗牛。他冲上战场,可以亮剑厮*,骁勇无敌,是一员前锋将;他做为统帅,又计谋高超,让人难以预测。年轻时,在攻打吐蕃的一座城隘时,唐军死伤累累,难以攻下。当时率领三军的,是唐朝名将王忠嗣,他非常生气。这时,一个年轻的军士冲出来,抽弓搭箭,嗖的一箭,将守城将军射死,城隘不攻而破。王忠嗣见了,满脸微笑,高兴地拍着他的背说:“此万人敌也!”这人就是李晟。他从此跟着王忠嗣,冲锋在抗击吐蕃一线战场上,屡建奇功,由战场一兵一直做到神策军都将,统帅着元首的卫戍部队,完成从奴隶到将军的华丽转身。后来,他还率领士兵剿灭叛军,收复长安,为统一大唐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因此,谈到他,唐末诗人皮日休赞颂:“吾爱李太尉,崛起定中原。骁雄十万兵,四面围国门。一战取王畿,一叱散妖氛。乘舆既反正,凶竖争亡魂。巍巍柱天功,荡荡盖世勋。仁于曹孟德,勇过霍将军。”皮日休在诗歌里,总结了李晟的功勋,安邦定国,覆灭叛军,收复国都,底定山河,将他和霍去病、曹操相提并论,说他兼具二人的长处。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的事情。
异牟寻当然不知道这些,他带着二十万南诏健儿,一路马蹄哒哒,点燃烽火,高举狼烟,以至于蜀地百姓“人率走山”,纷纷逃亡,躲进山里。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样的顺利,是李晟的诱敌深入的计谋。
此时,李晟为统帅,已经“发禁卫及幽州军以援东川,与山南兵合”。军队不多,但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是唐军的无敌刀锋。尤其神策军,本就是从天下劲旅中选拔出来的,属于铁血健儿,用来保卫京城,保护元首安全的。这次,看来唐德宗也希望通过一战解决云南问题,因此下足了血本。
极品将军,带着极品士兵,几乎带着偷袭性质,去攻打一支骄兵,不打则已,打则必胜。
按照《资治通鉴》记载,李晟带着几千兵士,大败南诏军队,并且发扬了|“宜将剩勇追穷寇”的精神,胜利之后,毫不歇息,一口气将南诏军赶到大渡河边,南诏士兵纷纷落水,或坠落山崖,伤亡人数高达十余万。司马光距李晟时代,已经过去了二百多年,不可能亲闻此事,所叙事实很可能是根据《新唐书.李晟传》而来。《新唐书.李晟传》的叙述,要比《资治通鉴》简略得多,寥寥几十字道,“诏晟将神策兵救之。逾漏天,拔飞越等三城,绝大渡,斩虏千级,虏遁去”。书中并未如《资治通鉴》那般细致,也未具体书写两军对阵厮*的情节。而且,由《新唐书》隐约可见,此次战神出手,用的不是正规战,而是奇兵。否则,用几千人,以两军对阵的方式大败二十万南诏精锐,并损其十万,太过于传奇了,即使如李晟那般的名将,也是不可能的。
纵观李晟用兵,善用奇兵,并非一味蛮来。
根据《新唐书.李晟传》记载,笔者个人认为,这次李晟可能运用了闪电战。他带着京城卫戍部队,集结于蜀地,按兵不动,等到异牟寻攻入蜀地后,他让部分部队正面防守,以牵制南诏军攻坚。自己则带着精锐,突然出发,绕过异牟寻的主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过一座名为漏天的险关,马不停蹄,快速攻下南诏的三座城,直插到大渡河边。也就是说,李晟根本就没打算和异牟寻堂堂对阵,一决胜败,因为以几千人对付二十万,没法取胜,他采取了迂回包抄战术。
一旦兵临大渡河,就预示着这次包抄战已经成功,胜利在望了。此时,南诏军得知消息,一定会军心大乱,急速回军的。李晟只需埋伏部队,静静等候就可以了。南诏健儿征战多日,疲惫不堪,此时又远征归来,更是疲累之极;再加以家乡可能被占,人心惶惶,军心坠地。以这样的军队,进入埋伏多日的李晟军中,不战则已,战则必败。如果南诏军队不回军,也是不可能的,二十万南诏军出境,国内已无重兵防守,唐军渡过大渡河,如入无人之境,很快会攻陷其都城大和城的。
高手出手,一招致敌。
一切,都在李晟的预料中。
一切,也都按着李晟的预料,一步步施行。
异牟寻一听,李晟渡过了大渡河,自己退路被截,顿时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抢劫什么歌儿舞女了,更不管什么成都了,毕竟自己首都重要,于是长剑一挥,喊声回军,南诏大军,仓皇而归。唐军守军乘势反击,由于长久失败后取得一次胜利,更是热血沸腾,摔起脚丫子使劲追赶。异牟寻的归途,又有李晟的神策军埋伏堵截,再加以云南山高地险,路陡崖深。当年,唐军进攻云南,三次大战都几乎只轮不返,很大程度,就是吃了山川悬崖的亏。
现在,这些也成了魔鬼的咒语,降临到南诏士兵的头上,绊住他们的马蹄。
南诏军队气喘吁吁,一路冲*,一路奔逃,一路攀高攀低,或落在江水里,或滚下山崖,其状惨不忍睹。最终,异牟寻艰难曲折地逃回首都,清点自己带去的南诏健儿,“悉众二十万入寇”,竟然损失一半士兵。
战争中,唐军所击*的南诏士兵并不多,《新唐书》记载,“斩首六千级,禽生捕伤甚众”。最要命的是山崖江水的*伤力,以至于“颠踣厓峭且十万”,有的书上说八、九万,大致相当。
后世史家认为,唐人有大吹法螺的嫌疑,为自己的脸上贴金,可是,从后来的事态发展来看,这个记叙是没有什么水分的,很可能是真实的,甚至还超过了唐史记载的数字。
总之,这一次用一句歌词来说,异牟寻有些“伤不起”。这次失败,直接印象着后来南诏,甚至影响着历史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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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诏建国至此,已经几十年了。几十年中,对于唐朝的战争,南诏一直处于上风,有一种战必胜、攻必取的态势,很是我武惟扬的。
而唐朝呢,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地步,堂堂一个东风不败般的国家,被打得满地找牙,眼冒金星,死伤二十多万人马,甚至患上的“恐南诏症”,以至于这次进攻蜀地,南诏出兵一路*来,“蜀土大震”,百姓惊慌不已,四处逃窜。
大概也因为这个原因吧,抱着打则必胜的思想,异牟寻几乎将国内精锐全部带出,反正唐军已经被打怕了,只有抱着脑袋等着挨打的份了,不会有什么别的招数,何不去狠狠显示一把自己的强大力量?可是,异牟寻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李晟竟然反其道而行之,主动出击,玩了一招二战中希特勒的战法,闪电出手,闪电穿越,闪电般横扫千里如卷席。
南诏的精锐,几乎一战被消耗一半。
南诏首都太和城,经过异牟寻祖孙两代经营,已经很具规模了,这儿城墙坚固,宫殿高耸,人烟辐辏,很是繁华,用阁罗凤自己的叙说,“戹塞流潦,高原为稻黍之田;疏决陂池,下隰树园林之业。易贫成富,徙有之无。家饶五亩之桑,国储九年之廪。荡秽之恩,屡沾蠢动。珍帛之恩,遍及耆年”,这儿人工水库碧波荡漾,水田如镜,园林蔽野,家家植桑,户户纺织,国库充实,自给自足。国家经常拿了东西,赏赐给上了年纪的人,让他们老有所依,老有所养。而且,从唐军数次大军压境片甲不归的情形推测,这儿算得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也算险要之处了。因此,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异牟寻是不可能嘴皮子一撇,轻易放弃这样的地方的。可是,异牟寻这次却放弃了。回到南诏,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经过反复思考,异牟寻咬咬腮帮子,决定迁都。公元784年,迁都史城。几年后,也就是787年,再次迁都为阳苴咩城。史*载,“异牟寻惧,更徙苴咩城,筑袤十五里”,也就是说,他并不是心甘情愿迁都的,是战争失败后,不得已做出的选择。阳苴咩城,也就是今天著名的文化名城大理。
今天,走在古城里,街道是青青的石板。城墙上,藤萝一抹碧绿,仿佛在告诉人们,岁月是如何沿着这古城墙,一寸寸爬过的;当然,还有街巷,还有木楼,还有雕花镂空的建筑,如古塔,如寺庙。时间,早已过去了千年,可是,风还是昨日的风;水还是往日的水;古城,还是当年的古城。沿着街巷,一个人悄悄地走,不发一声地走。这时,一颗心也就变得清清静静的了,有一袭说不清的忧伤,竟然微微地荡漾上心头。这,大概就是怀古之情吧。想想当年,南诏大败,在此版筑,兵士工人,贩夫走卒,挑担推车,搬砖送瓦,打夯灌浆,场面一定是很宏大的,也是很繁忙的。究竟是谁,慧眼独具,来到这儿,选中这个地方为都城,以至于大理古城背靠苍山,面临洱海,占尽天时地利,也占尽了无限风光;以至于这座古城,,在长达四、五百年里,成为都城,成为攻不破的堡垒。是郑回吗?有时我想可能是的,可历史没有记载,不便妄猜。可是不是郑回,又能是谁,将这座古城设计得几乎与中原城市别无二致,充满一种典雅,一种大气,一种韵致,一种智慧。这个设计者,因为这一座城,就足够永垂青史了。大理多云,雨也不少,招手即来,多情得很。这时,在细雨中打着一把伞,轻轻走在古城小巷中,听着隔壁女子叽哩嘎啦地笑着,或者唱着“大理三月好风光哎——”一颗心也跟着柔柔地飘,无尽头地飘。抬起头,墙头上或招展着一簇儿花,或笼罩着一丛绿荫,让人的心格外熨帖,也格外宁静。大理人爱养花,“家家流水,户户养花”是真实的写照。在细雨中走累了,漫步登上小楼,找一处靠窗的座位坐下,看风雨中的古城,一派迷蒙,好像一幅清淡的水墨画一般,轻轻在雨中晕染着,悄悄地润泽着,有着一种彻心透肺地享受。这时,会不自觉地想起,当年的异牟寻,是否坐着车子,在这古老的街上匆匆走过,他的眸光里,一定充满着忧郁,充满着焦虑,也充满着对南诏的前途的担忧吧。
因为这一座城,异牟寻也足够不朽了,何况还有后来的功业。
当时的大理城墙,长十五里,算得一座很大的城了。阳苴咩城离中原的距离,毫无疑问要远一些,相对更安全些。这大概也是从李晟的袭击中得出的经验,避免唐军再次出军,渡过大渡河,兵锋直指自己都城,让自己感到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只有怕了,手里掌握的军队不够用了,才会迁都避战。由此可见,异牟寻这次真的是被打痛了。
另外,从吐蕃赞普的态度,也可看出,南诏这次吃亏不小。做为超级大国的吐蕃赞普,和所有的世界霸主有着相同特点,吃软怕硬。在阁罗凤时代,阁罗凤大败唐军,将缴获的甲仗、粮草,以及俘虏的士兵,押送着让吐蕃赞普参观时,吐蕃赞普眼珠子瞪得圆圆的,表现得十分敬佩,而且马上送给阁罗凤仪仗、还有印信,“赐为兄弟之国”,称阁罗凤为赞普钟,也就是兄弟的意思;册封凤伽异为“大瑟瑟告身(官名),都知兵马大将”,亲热得拍膀子称哥们儿。
现在,吐蕃赞普态度立马变了,“吐蕃封为日东王”,将其降封,再也不称兄弟之国了,再也不拍膀子喊哥们儿了,而是让南诏变成属国。这些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吐蕃赞普公然向南诏摊派赋税,“责赋重数”,数目很大,让南诏百姓不堪重负。
吐蕃赞普除此之外,还借助同盟互助条约,马上派出自己的陆战队,进驻南诏的险要之地,安营扎寨,“岁索兵助防”,让南诏派出军队,帮助防守,作战。
这些,都是此次战争失败后发生的。
也就是说,趁着南诏战败,吐蕃势力,已经趁机插手南诏的赋税、内政和军事,甚至后来还延伸到了外交方面。
南诏的主权,正在一步步丢失。
阁罗凤通过铁血取得的权利,也在一步步失去,即将化为泡影。南诏此时,已经沦为吐蕃的附庸国,离亡国也就一步之遥了。
吐蕃每战让南诏士兵打前锋的目的,也终于彻底暴露出来:南诏和唐军作战,无论哪边胜利,对吐蕃赞普而言,都是一种收获,是一种胜利。唐军失败,他一箭未放,一兵未损,却能够以老大的身份,去分一杯羹,不,应当是一碗羹。至于拼命厮*的小弟南诏,也只能吃到一杯羹。如果南诏失败,力量受损,吐蕃又可以乘机将自己的力量渗透入南诏,将其一步步变为自己的半殖民地,或殖民地。
异牟寻面对这种情况,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谁让自己考虑不周,进入人家的圈套,他气愤地说:“吐蕃阴毒野心,辄怀搏噬。有如媮生,实污辱先人,辜负部落。”他觉得自己对吐蕃的欺凌,含羞忍让,犹如偷生,实在对不起先人,对不起百姓,对不起苍山洱海。
此时,他唯一的方法,就是想法破局。破局,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给即将被吐蕃覆灭的南诏,找一条全新的生存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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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书谈及异牟寻,说他聪慧,这是符合历史事实的。当年的唐玄宗,在发动南征南诏的过程中,为了自己的面子,抱着一种用肉头撞金钟的办法,即使撞得一头包,撞成了脑震荡,也仍然一头一头地撞着,直到将大唐险些撞成植物人,险些万劫不复。
这是一根筋,也是一条路走到黑。
这样的人,要么是傻子,要么就是精神上出现了问题。
在这方面,异牟寻显示出自己的外交灵活性,变通性,在失败之后,在军力耗损,已经不足以抵挡外来侵略的时候,他犹疑着,在选择新的出路。
这时,一个汉人衣衫飘飘地走出来,手指一指,给他指出一条充满光明的路。
这个人,就是他的清平官郑回。
郑回对南诏的发展,甚至对后来大理的发展,都具有极大的作用,甚至可以说,他对于后来几百年的云南和中原王朝的关系,都起着不可替代的开启作用。
史书上说,郑回是唐朝的官员,祖居相州,也就是今天的临漳。天宝年间,参加科考,运气不错,一张试卷交上去,竟然考中进士,放到西泸任县令,西泸地属巂州。如果不发生唐代南征的事,郑回也可能一直当着县令,或者回归中原,做更大的官,总之和其他平庸的官员无别,喝着小酒,听着音乐,兴趣来了,写一首绝句。可是,在唐代和南诏发生战争后,郑回的命运也随之出现一百八十度的改变。阁罗凤带着南诏军队,攻打巂州时,城破,郑回“为所虏”。阁罗凤这人十分有眼力,善于识别人才,和郑回交谈一番,眼睛就瞪大了,觉得这人实在了不起,于是“重其惇儒”,为他取了个名字叫“蛮利”,请他教导自己的子弟。
郑回接受了任务,不接受也不行啊,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这个任务,在中原就是太子少傅,或者太子太傅,是很重要的官职,也是很光荣的官职。想想,你教的不是别人,教的是未来的国家元首,能不骄傲吗?
但是,在中原,当太子老师可是轻不得重不得的,轻了,遇见一个顽皮的太子,起不了作用。重了,元首不高兴,太子也不高兴,将来登基后再和你秋后算账,诛灭你的九族,甚至十族。
可是,郑回却没有那样想,也没有那样担心。
郑回在南诏,将自己放在老师的位置,严格执行师道尊严,将凤伽异、异牟寻,还有异牟寻的儿子寻阁劝,三代太子都没当太子看,当成自己货真价实的学生,一旦学习不认真,一旦调皮捣蛋,对不起,老夫子吹胡子瞪眼,拿起戒尺,噼里啪啦就狂揍起来,以至于史书道,“俾教子弟,得棰搒,故国中无不惮”。好在当时的阁罗凤祖孙几代,也没有将这位老学究告上法庭,说他体罚学生;更没有秋后算账,开刀问斩。
而且,由于体罚,这三代太子都教育得很成功。
捎带着,就是这几位太子成为国君后,看到老师,尊敬的同时,也很有些害怕。南诏的民风,实在淳朴得可爱,也厚道得可爱。
《滇史》谈到郑回的功劳,说得很明白,“滇人自尹道真受经归教,始知有诗书,然其君长莫能崇尚,故诵读者少。及郑回宣扬儒术,文教始振”。尹道真即尹珍 ,汉和帝时的学者,是云贵文化开拓人和先行者,他带回诗书文化,带回翰墨文章,可当地酋长们摇着脑袋,并不重视这劳什子。郑回到来,得到阁罗凤信任后,大力宣扬诗书,才逐渐引得上层重视。从此,一群群高官贵族子弟,拿着书本,进入学校,读着平平仄仄的文章,磨穿铁砚,西窗苦读,也变得满腹诗书,之乎者也起来。郑回的弟子凤伽异征战之余,可以提笔铺纸,龙飞凤舞地写诗。他的另一弟子——异牟寻的儿子寻阁劝,也成为一位较出色的诗人,一个星回节的午后,他避风高台,看云烟满眼,天空如洗,阳光如水,一时有感,吟诗一首名《星回节游避风台与清平官赋》道:“避风善阐台,极目见藤越。悲哉古与今,依然烟与月。自我居震旦,翊卫类夔契。伊昔今皇远,艰难仰忠烈。不觉岁云暮,感极星回节。元昶同一心,子孙堪贻厥。”此诗无论清新优美的意境,无论圆润净白的字句,无论峻朗流畅的音节,都可以和唐诗媲美的,也因此被收录于《全唐诗》。
既然是自己的老师,有文化,有道德,有才干,那么,提拔到高级领导岗位上来吧。异牟寻登基后,除了让郑回继续担当教导太子的任务外,还让他当了清平官,也就是中原的宰相。当时的南诏,清平官一共六个,大概郑回是首相吧。异牟寻一旦有什么事情,一时解决不了,总是如一个学生一样,“事皆咨之”,请教自己的老师。也因此,郑回开始“秉政用事”,走上南诏的政坛,左右风云。
其他五位清平官呢,一看,国君如此尊敬郑首相,大家能力又不如对方,没有羡慕嫉妒恨,反而“事回卑谨”,都很尊敬他。估计这几个清平官,也是老爷子的学生,也对老先生是既尊敬又害怕。因此,老爷子做了清平官后,把他的体罚制度也一并带到了朝堂,带入议事厅。这些清平官一旦处理事情不合规则,郑老爷子很不爽,就吹胡子瞪眼,拿出了戒尺,在朝堂抓住这些清平官,“或有过,回辄挞之”。
这里没有你争我斗,有的是一种单纯,一种纯粹的师生关系。
也因为这样,在南诏走上险途时,没有像当年的大唐,一直向前冲,以至于最终一头撞下万丈深渊,险些粉身碎骨。南诏,在最危急的时刻停住了脚步。因为,这儿有一种民主,有一种其乐融融,没有高高在上,没有冷冰冰的拒谏。
5
郑回给异牟寻的主意,就是投靠唐朝,寻求保护。当时的南诏,如果想摆脱吐蕃的殖民统治,唯一的办法,也只有这样。
因为,随着唐朝国防力量的恢复,军队战斗力的提高,此消彼长,吐蕃的军力,在大唐的弯刀下,越来越有些不如过去那般无敌天下,甚至难以抵御大唐一隅了。吐蕃出兵,也屡屡乘兴而去,大败而归。
这时,为了对付吐蕃和南诏,大唐选择的剑南西川节度使就是韦皋。
在整个大唐,可以这样说,韦皋是最为称职的剑南西川节度使。当然,后来也出现了一位,就是晚唐的李德裕,他走上舞台,再次和吐蕃,还有南诏PK,上演一次韦皋当年的历史,书写一部属于他个人的功绩。只不过此时,无论南诏,无论唐朝,都已经到了夕阳晚照的时期,给历史留下最后一撇身影最后一声叹息罢了。
唐朝建国之后,并不重视蜀地,认为其是国家一隅,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安思乱后,这个地方的作用就凸显出来,变得尤为重要了。特别是唐玄宗,在安禄山即将进入长安时,冷汗直冒,撒丫子抹油溜到了蜀地,最终得以安全回归。此后,唐王朝再次注意到,将来如果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蜀地仍可成为最后躲避灾难的地方,毕竟“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剑阁崎岖,栈道难行,冷兵器时代,躲在这儿,就等于躲进了保险柜。最主要的是,王朝躲在这儿,经过喘息,经过一番整军经武,还大有反攻回去的机会。
后来,黄巢带着自己的百万大军,气势如虹,攻洛阳,下函谷关,克潼关时,唐僖宗再次将祖上唐玄宗西逃的情景剧,一丝不差地上演了一遍。只不过,这次他没有上演马嵬驿挥泪勒死美女的大剧,因为,他没有美女可推卸责任。但是,这从另一个侧面反映,蜀地到了唐中后期的重要性。
蜀地在唐中后期,成为大唐重镇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随着安史乱后,吐蕃成为唐王朝的又一个主要敌人,甚至成为致命威胁。吐蕃一旦进兵,第一个打击目标,绝对是毗邻的蜀地,朝发夕至,不用车粼粼马萧萧,和唐王朝决战中原。吐蕃赞普智商很高,去中原,精疲力竭,等于上门挨打,过去攻入长安后惶惶而归的情景印象太深了。自己现在去攻打蜀地,闹得沸沸扬扬,就可以引诱唐军,使他们远距离赶来支援,这样可以围点打援,给唐军以毁灭性打击。
由此,过去做为大唐后方战略基地的蜀地,呼的一下就变成了前沿,成为和吐蕃人烟尘千里、铁血决胜的沙场了,成为吐蕃一心想攻克大唐铁定要守住的第一道防线。
于是,唐朝不得不慎重对待蜀地的节度使了,再用鲜于仲通那样的人,无异于将蜀地送给吐蕃,将一方百姓置于吐蕃铁蹄之下了。
朝廷千挑万选,于是选中了韦皋。
韦皋用自己的政绩,还有军事上的巨大做为来证明,大唐的选择,是非常正确的,是绝对英明的。
唐人在后来论及韦皋的功劳时,极口赞颂道:“韦太尉皋镇西川,亦二十年,降吐蕃九节度,擒论莽热以献,大招附西南夷。”尤其论莽热,是吐蕃大相兼东鄙五道节度使,也就是吐蕃的国务卿兼东方军团司令,曾带着十万铁军,围攻韦皋下辖的雄州,韦皋一战败之,并将论莽热活捉,送到长安。处理这位吐蕃国务卿,唐德宗有礼有节,责备他擅自兴兵,点燃烽烟,给两国造成伤害。同时,赦免他的罪过,赐给他一套房子,给他一个官职,给他一份俸禄,让他在京城安度余年。
至于韦皋对大唐的贡献,有的史书说得更为具体,“数出师,凡破吐蕃四十八万,禽*节度、都督、城主、笼官千五百,斩首五万余级,获牛羊二十五万,收器械六百三十万,其功烈为西南剧”。整个吐蕃,能有多少胜兵,多少武器?由此可见,打败吐蕃,韦皋实在功不可没,实在贡献巨大。大唐之后,吐蕃再也难如大唐时那般,铁甲如水,刀枪如林,大概也和韦皋的战绩有关。得一干吏,守土保疆,造福一方,在韦皋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难怪“蜀人服其智谋而畏其威,至今画像以为土神,家家祀之”。一个公仆做到如此地步,死后也应该含笑九泉了。
而韦皋初起时的辉煌,是以降服南诏为整个战略的第一步。
6
异牟寻在郑回的劝说下,尤其大败之后,不得不抛弃过去的傲慢,和对唐人的轻视,第一次瞪大眼睛,打量起中原地区,打量起那个刚刚在战火硝烟里恢复的王朝。第一次,他感觉到,自己再也不能以天宝时代的眼光,去看那个王朝,去对待他们的战斗力了,去对待他们将军和士兵了。
那个王朝,在血与火中,已经重生了,已经成为一把斩金剁铁的钢刀了,再也不是当年那般锈迹斑斑的钝刀了。
可是,他心里还是二乎,还是犹豫彷徨,自己毕竟和大唐有着血海深仇,当年三战,自己祖父可曾覆灭了大唐二十多万人马的啊,那可不是一个小数,不知对方现在的态度如何。另外,做为大唐的附庸国,不知这个宗主国将来会如何对待自己,如像吐蕃一样,将自己做一个马仔,时时颐指气使,那岂非前门拒虎,后门进狼?
他独自在宫殿里徘徊往复,想得脑仁子痛,也拿不出办法。
因为,他毕竟不同于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当年是去长安留过学做过官的,对大唐国策,还有大唐对待附庸国的制度,是很清楚了。他可从出过国门,谈起大唐,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
这时,还是他的老师郑回赶来,看他在归附吐蕃和大唐间来回摇摆,荡秋千一样没有定准。郑老师马上建议,拿定主意,不必小女生一样犹豫不决。
至于原因,郑回说得很明白:“中国有礼义,少求责,非若吐蕃惏刻无极也。今弃之复归唐,无远戍劳,利莫大此。”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大唐王朝的人都文质彬彬的,很有礼仪文化的,这点唐诗可以作证。因为有文化,举止文明,因此对待附庸国,就不会像吐蕃赞普那样,十分贪婪,十分苛刻。郑回说到这,还举出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就是一旦归唐,就不需要派出陆战队,帮着唐朝去防守各地要塞;也不比负担一笔沉重的军火费,这可是一笔很划算的生意。郑回这样说,当然有着个人的偏见,他毕竟是大唐的人,对故土有着一份抹不去的深情。同样的,这话也确实点中的吐蕃的软肋,若不是吐蕃欺压太重,异牟寻也不会改弦更张。
异牟寻低着脑袋一想,自己整天派兵,还要出饷,帮着吐蕃防守要塞,帮着吐蕃挑起战争,给吐蕃当炮灰,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于是点点头,认为自己的老师主意实在是高。
郑回在南诏处于歧途时,起着很大的推动作用,今天,对于这个对民族团结做出很大贡献的人物,我们所知甚少,即使史书有所记载,也是寥寥数语,语焉不详。好在,在剑川石窟的石雕中,我们还是能隐约想见其风采,他坐在异牟寻的旁边,长袍大袖,纱帽高耸,一脸的儒雅,一脸的书卷气荡漾,是一个典型的老帅哥。
郑回提出建议,异牟寻有些心动,可心动不等于行动,甚至距离行动,还有长长一段路要走,这中间有荆棘,有险关,有暗滩,不可能一蹴而就。
当时的南诏,已经受着吐蕃的监管,甚至有的要塞,也驻扎着吐蕃的陆战队,监管他的利罗式,“甲士六十侍卫”,对他的防范也十分严密。异牟寻想要和大唐联手,要想有所动作,稍有不慎,就会让吐蕃赞普知道。届时,吐蕃军队来一个中心开花,在南诏国内发动兵变,将异牟寻抓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所以,对于郑老师的提议,“异牟寻善之,稍谋内附,然未敢发”。
7
几乎在异牟寻希望归附唐朝的同时,韦皋也同样认识到,要打击吐蕃,并彻底将其赶回去,就必须降服南诏。降服南诏,在韦皋看来,就是“斩虏右支”。
这个办法,在中原王朝对外战争中,经常运用,也经常见效。当年的汉武帝,为了彻底打败匈奴,解除北方的威胁,就一度派出使者,涉沙漠,渡瀚海,千里迢迢,历经艰难,联络大月氏等部落,以及西域三十六国,其目的也是断匈奴右臂,取得左右夹击的效果。
汉匈战争的结局,证明这种办法是成功的,以至于匈奴大败,流涕而歌道:“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亡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卷起帐篷,漂流远方。
韦皋从中间找到灵感,得出具体的方法,于是,开始广泛搜集南诏的信息,从中提取自己急需的。
当他听说,异牟寻准备归降,尚处于左右摇摆时,马上敲定一个计划,准备从后面将异牟寻推上一把。
机会,不久也就到了。
韦皋上任后,借助朝廷中兴的威望,“招抚境上群蛮”,竭尽全力,搞好民族团结。这些部族当然高兴,纷纷归附,到了成都,去拜见韦皋,有的甚至远至长安,拜见德宗皇帝,一睹天颜,高兴得载歌载舞。有的部族酋长知道异牟寻心里的那点小秘密,就悄悄告诉了韦皋,异牟寻也想归附,可就是摇摆不定。韦皋知道后,高兴得鼻涕冒泡,自己想睡觉,马上就有送枕头的来;自己肚子刚饿,就有送酒菜的来。他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马上为此上了奏章,告诉朝廷:“今吐蕃弃好,暴乱盐、夏,宜因云南及八国生羌有归化之心招纳之,以离吐蕃之党,分其势。”建议朝廷,目前吐蕃发飙,千军万马,从高山雪原直冲下来,对大唐发动战争,血雨腥风,防不胜防,扰乱盐、夏,威胁中原,以至于大唐边疆烽烟千里,哭声震天。现在南诏各部,已经厌战,都有归附之心,应该趁着这个机会,赶快招降他们,从而分解吐蕃的兵势,打击吐蕃的气焰。
唐德宗接到奏章读了,连连点头,当即颁发文件,认为韦皋的建议很对。同时授权韦皋,全权处理这事。
韦皋接到命令,当即给异牟寻去了一封信,告诉他,还是回到大唐的怀抱吧,别再在吐蕃那儿当马仔了,那样对自己不利,对自己的国家和百姓也不利。
异牟寻得到韦皋的信件后,暗地派出使节,跑到成都告诉韦皋,自己特想早日回到唐朝的怀抱,只是机会未到,须待以时日。
为了促使南诏早日回归,韦皋思索再三,咬咬牙,决定偏锋出剑。
贞元四年,即公元788年,吐蕃出动十万大军,再次发动对大唐的凌厉攻势,牛角号响彻长空,马蹄声犹如惊雷,取高屋建瓴之势,俯冲下来,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出兵的时候,吐蕃赞普没有忘记南诏,依然将其拖在自己好战的战车上,一块儿冲向战场。当时,“云南内虽附唐,外未敢叛吐蕃,亦发兵数万屯于泸北”,做出进攻的态势,配合吐蕃健儿作战。异牟寻的这种做法,有点骑墙行为,唐军胜了,自己暗地早已与之有联系,不至于像上次那样出现损失十万军士的大败;吐蕃胜利,自己是同盟,可以趁机分一杯羹,少不了得点好处。
可是,韦皋不给他这个机会。
韦皋写了一封信,在信里,洋洋洒洒,将自己文采狠狠显摆一把。文章除文采斐然外,还高度赞扬了异牟寻,能抛弃和唐朝过去的仇恨,幡然醒悟,回归大唐。韦皋在信里还高度表扬,异牟寻这样的行为,实在是明智之举,是英雄行为。然后,韦皋找了个精致的银盒子,将信装在里面,签封好,没派人直接送给异牟寻,而是马蹄哒哒,送给了东蛮。
东蛮此前已和韦皋联系,相互间缔结了攻守同盟条约。东蛮人“南倚阁罗凤,西接结蕃”,现在突然回归唐朝,让霸主吐蕃很不满。吐蕃为了对付东蛮人,也悄悄派出地下工作者,深入到东蛮,侦查情报,便于将来对东蛮发动进攻。吐蕃间谍毫不费力地就偷到了这个银盒子,屁颠屁颠跑回去,双手交给吐蕃赞普。
吐蕃赞普打开银盒子,里面是一封信,打开信一看,气得双眼直冒火花,马上发布命令,派出一支两万人的铁军,马蹄如鼓,奔驰而去,驻扎在会川这个地方。会川,是云南和蜀地交通冲道,在吐蕃赞普想来,这样以来,看你还归附不,看你和唐朝再眉来眼去不。
这个做法,有点弱智,对方要归附,在于心已经归附。吐蕃赞普不怪自己对待对方手段不妥,不怪自己好战让小弟们反感,反而希望通过占据一地,隔绝双方交往,断绝对方归附唐朝的想法。这样以主人防贼的态度自居,不但起不到丝毫作用,相反,却将南诏更进一步推向自己的对立面,推到韦皋这边来了。
就这一点来说,吐蕃赞普这次交锋,已经在韦皋面前败了一招。
异牟寻得到情报后,也火了,自己给吐蕃人卖命,吐蕃人竟然如此对待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一拍桌子决定,不给吐蕃人当炮灰了,当天带着自己的军队开拔,“引兵归国”,回了云南,将吐蕃兵扔在蜀地,处于孤立和被动挨打的局面。
8
韦皋的反间计成功,将吐蕃一臂斩断,形成吐蕃军孤军深入的态势。接着,他就开始了对吐蕃骤风暴雨般的大反攻。当时的吐蕃兵,分为四路进攻蜀地,“分兵四万攻两林骠旁,三万攻东蛮,七千寇清溪关,五千寇铜山”。吐蕃人攻打东蛮,毫无疑问,是因为东蛮反叛,归附唐朝,将吐蕃的铁三角折断了一根。
吐蕃的这次出兵,显然犯了兵家常识。
十万部队,除去后勤运输,还有司令部的拱卫外,仍有八万多人。这八万多人,分成四支,四面出击,就给了唐军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的可能。
韦皋派出手下大将韦晋,带着唐军和东蛮联军,一路冲锋,一路横扫,各个击破,最终,在清溪关和吐蕃展开决战,打败吐蕃。
吐蕃赞普带着自己的军队,屁滚尿流,逃了回去。
吐蕃赞普虽然回去了,可肚子气得鼓鼓的,他觉得倍儿没面子,倍儿受伤。为了面子,为了报复,也为了让所有人看看,自己还是很牛的,很有战斗力的。吐蕃赞普刚缓过一口气,就再次带着吐蕃的百战健儿,冲向前一次失败的清溪关,准备将清溪关敲掉。在他看来,哪儿跌倒,哪儿爬起来,才是英雄,才能够震慑住那些准备和自己挥手拜拜的国家,让他们相信哥,别以为哥是一个传说。
可惜,希望虽好,失望却更大。
在这儿,他再次败得很难堪很痛苦。《资治通鉴》上记载,“吐蕃耻前日之败,复以众二万寇清溪关,一万攻东蛮。韦皋命韦晋镇要冲城,督诸军以御之”。清溪关是唐朝中后期竭力经营的一处要隘,位于蜀地和吐蕃交界,进可攻退可守,唐军再次布置重军,派出骁勇善战的将军,偃旗息鼓地等着吐蕃。吐蕃大军到来,唐军不再像过去那样,躲在关上不出来,等到吐蕃兵锋疲软再突然出击。这次他们一反常态,冲出清溪关,和吐蕃兵锋相对,铁血交加,上演了一曲铁血大片,“巂州经略使刘朝彩等出关连战,自乙卯至癸亥”,时间几乎长达一天多,最终“大破之”。一个“大破”,和前一次的“破”字比较,可以看出,这次吐蕃赞普败得更惨,更为难堪,也更为痛苦。
吐蕃赞普带着手下,鼻血狂喷,一路鞭马而逃。
此战,彻底堵住了吐蕃健儿的马蹄,使得他们的攻势受挫,苍鹰折翅。从此,吐蕃赞普再也不会动辄鞭马而来,到蜀地大秀肌肉了。这就是歌词所说“痛了哭了才记得”,对好战者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将其打痛打哭,打得伤痕累累,才能让他记住,战争是要付出代价的,是疼痛难忍的。
此后,吐蕃一变攻势为守势,彻底失去了过去横扫一切、无可抵挡的气势。
此后,唐军扛着武器,走出工事,变守势为攻势。
两次作战中,异牟寻没有跟着吐蕃冲锋,而是带着自己的南诏健儿,躲在云南,悄悄隔着七彩白云,悄悄关注着沙场战况,默对着双方的胜败,很可能还缩着脖子捂着嘴,在那儿偷偷地乐着呢。此时,唐朝每打败一次吐蕃,都给他减轻一份负担,一份压力。
在心里,他甚至可能还在暗暗感谢韦皋,将吐蕃赞普胖揍了一顿,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增加一份脱离吐蕃的底气。
9
德宗时代,唐朝曾经谋划过和吐蕃讲和。吐蕃赞普也点着头答应了,可是,那却是吐蕃赞普的一个计谋。吐蕃赞普认为,当时唐朝的名将,最可怕的是李晟、马燧和浑瑊。他玩了一招阴的,说自己希望谈判,希望和平,希望早日结束战争,早日迎来安宁祥和的生活。他的和平观点,得到了唐朝名将马燧的高度赞同。马燧进入朝堂,积极怂恿唐德宗和吐蕃讲和,营造一个西线无战事的态势。唐德宗答应了,按照吐蕃的要求,派出浑瑊做谈判使者。谁知,吐蕃赞普埋伏军队,准备在谈判的时候将浑瑊活捉。然后大力宣扬,说自己这次出兵,是李晟暗地来信联络的,准备事成之后平分大唐的江山。如此,李晟被怀疑;马燧因为主张谈判,也一定落不了好;浑瑊进了吐蕃俘虏营,自己就可以灭掉大唐了。可惜,在谈判时,浑瑊发现上当,跳到帐外,抢了一匹快马逃走了。吐蕃赞普的反间计,也被唐德宗识破。
他的铲除唐朝三大将的计划,一一落空。
最主要的是,这个阴谋,让渴望和平的唐德宗醒悟,必须通过战争,彻底打败吐蕃,才能赢得和平。德宗一改过去疲软态度,放弃谈判,积极以武力对付吐蕃。除了军事打击外,大唐也在政治上竭力孤立它,建立广泛的联盟。本着这个国策,唐朝和回鹘建立关系,唐元首册封回鹘可汗为长寿天亲可汗,并将公主嫁给他。回鹘可汗既得如此封号,又得美眉,高兴得鼻涕冒泡,马上上了奏章,向大唐皇帝大表忠心道:“昔为兄弟,今为子婿,半子也。若吐蕃为患,子当为父除之!”为了表现自己言出必行,回鹘可汗马上派出一个嘴皮子十分利索的人,跑去找到吐蕃使者,喷着唾沫星子一顿破口大骂,“詈辱吐蕃使者以绝之”。这位可汗的断交办法,也未免过于不堪,过于粗鲁了,不过效果倒是不错,吐蕃使者顶着一鼻尖的唾沫星子,还有铺天盖地的咒骂,失魂落魄地跑回去,向吐蕃赞普诉说自己的耻辱去了。
吐蕃由此不但失去了联盟,还多了一个强劲的敌人,回鹘人“善骑射”,马上来去如飞,轻捷劲悍,犹如鹘鸟,故名回鹘。
大唐得到回鹘的帮助,力量更为强大。
趁着这个机会,韦皋觉得,应当用语言再敲打敲打异牟寻,让他清醒一点儿,不要再抱着侥幸心理,不要再犹豫徘徊难以决断了。因此,他思索再三,再次送去一封鸡毛信。信里道:“回鹘屡请佐天子共灭吐蕃,王不早定计,一旦为回鹘所先,则王累代功名虚弃矣。且云南久为吐蕃屈辱,今不乘此时依大国之势以复怨雪耻,后悔无及矣。”
这封信的内容,有实有虚,有真有假,虚虚实实,雾里看花。真实的内容是,回鹘出兵,帮唐朝皇帝狠狠教训了一下吐蕃。吐蕃铁骑无双,回鹘健儿更是了得,双方刀光剑影,号角震天,“吐蕃与回鹘战,*伤甚”,再次受到重创,鲜血淋漓。可是,不知是刚刚取得美女还是刚刚得到胜利,反正高兴得过度了,那位长寿天亲可汗乐得嘎嘎大笑,竟然死了。回鹘内部,顿时陷入一场混乱,一时自顾不暇,更无从和吐蕃作战了,也谈不上帮着自己的岳父皇帝教训吐蕃了。不过,韦皋说南诏受尽吐蕃欺凌,这点倒是属实,因为异牟寻就是第一个受害者,其中痛苦,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吐蕃对南诏的欺负,除索取沉重税收,强加无尽的兵役外,还直接派出使者,遥控南诏政事,决定南诏的策略方针。
当时监管南诏的,是吐蕃设在神川的都督论讷舌。这里的神川,就是金沙江,是南诏边防要害,是南诏的边防一线,可见吐蕃已几乎控制南诏,甚至按住了其命门要穴,只需一发力,南诏就会五脏受伤吐血而亡。论讷舌整天喝着小酒,观看着歌舞,对南诏的事情也不太管。他嘴皮子一撇,将管理南诏的任务下发给自己手下一个小弟。这小弟名叫利罗式。历史上,这样的小人一旦得志,很少没有不为所欲为的。利罗式更是如此,仗着批发到手的权利,“发兵无时”,“私取重赏,部落皆惊”。总之,他闲着没事,就爱给异牟寻制造一些痛苦和麻烦,不时在南诏征兵,而且索要贿赂,光天化日,横行无忌,整整干了十二年。
他用这种办法,在时时提醒异牟寻,谁是南诏真正的王,不是你异牟寻,你看好了,是我利罗式。
最让异牟寻难堪的是,这个利罗式索要财物,一旦得不到满足,就抽出刀子,弹着锋刃吓唬南诏爷们儿,指着他们的鼻尖骂:“灭子之将,非我其谁?子所富当为我有。”公然叫嚣,将来灭掉南诏的不是外人,绝对是自己,好像自己有多么东方不败似的。至于南诏爷们儿的财物嘛,都将进入自己的银行卡,一文也不会流失的。
异牟寻对自己的这位太上皇,是又恨又气又无奈。可是,接到韦皋的书信,他仍然沉默着,悄悄烧了书信,将大理男儿的铁血强压在心中。
他觉得,还是再等等再看看,得让机会成熟。此时的他,夹在唐朝和吐蕃之间,实在是需要谨慎,稍有不慎,南诏将化为历史上的一道烟云飘散。
10
异牟寻最担心的是,自己一旦投靠大唐,引来吐蕃的攻击。那时如果大唐不救助,抱着膀子作壁上观,自己就惨不可言了。
这种可能,是很有可能存在的。政治就是如此,稍不注意,一旦上当,万劫不复。
也就这个时候,大唐对东蛮的支援,让他看到了希望。
东蛮归附唐朝后,吐蕃恼恨之余,屡次进攻东蛮,大有不灭东蛮誓不罢休的样子。公元789年,吐蕃赞普喝罢奶茶,吃罢牦牛肉,再次决定对东蛮发动进攻。东蛮人受到攻击,一路退去,然后撤掉泸水上的桥梁,截断吐蕃的退路。东蛮人做完这些,深沟高垒,躲在工事里不出来,任吐蕃健儿扯着脖子谩骂,就是不理不睬。他们有自己的打算,马上写了告急文书,向自己的宗主国唐朝求助。
韦皋得到消息,毫不犹豫,派出手下大将王有道,带着部下两千精兵,和东蛮军队联合,展开反攻,在台登谷和吐蕃军展开血战。吐蕃军长期征战,早已疲惫,此时面对两国新锐联军,再次大败,“斩首二千级,投崖及溺死者不可胜数,*其大兵马使乞藏遮遮”。
这个乞藏遮遮,是吐蕃大相尚结赞的儿子,算得官二代。可是,这个官二代并非纨绔子弟,竟然是吐蕃的一员骁将,征战沙场,冲锋陷阵,鲜有败绩,算得吐蕃健儿们心里的男神,不败的偶像。
现在,男神被*,偶像被毁,吐蕃的将军们,一谈到这事,泪颗子就吧嗒吧嗒向下落,如同雨点一样。吐蕃男神的战死,对吐蕃健儿的精神摧残极大,此后,联军趁胜一路横扫,一路凯歌高唱,各处的吐蕃将士,纷纷走出工事,表示归降。
这次胜利,对南诏的震动也同样很大,几乎是十二级地震一般。南诏是最熟悉吐蕃军情的,过去的吐蕃,“帅羌、浑之众寇陇州,连营数十里,京城震恐”,让唐元首都惶恐不安,甚至一度逃离长安,流浪异地,成为犀利哥。随后,吐蕃又仗着军威,“寇泾、邠、宁、庆、鄜等州”,一时烟尘千里,锋刃无匹,千里路上无对手。
现在看来,那些已成为明日黄花过眼烟云了,吐蕃,不再是昔日强大的吐蕃了,不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异牟寻仍然在吐蕃每次征军时,派出人马,可是“与之益少”,他不愿自己的南诏健儿,为赞普挑起的战争买单,不愿自己的健儿无辜地战死异地,成为他想异鬼。
吐蕃赞普对此十分不满,吹胡子瞪眼,屡屡派人去责备异牟寻,没有尽到一个附庸国的责任,对自己的命令采用口水战的方法消极抵抗。
韦皋的间谍们也没有闲着,自然把情报一一送给韦皋。韦皋眼睛一眨,再次想出一个办法,他将一个名叫段忠义的人找来。段忠义官居讨击副使,职位不低,他过去是阁罗凤的使者,被唐朝留住,就在大唐做了官。韦皋明确告诉他,让他回到南诏,劝说异牟寻,早日回归大唐,别再跟着吐蕃一条路走到黑,这样对大唐固然有损,对南诏会更加不利。
段忠义满口答应了,带着韦皋的书信,急匆匆出发回到云南,见到了异牟寻。
同时,吐蕃赞普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再次发火,再次“遣使让之”。这中间就有一点儿小猫腻了,韦皋派出的使节,怎么刚到云南,就让吐蕃知道了,就跑来责备:大概韦皋又用了反间计,特意走漏了消息,故意让吐蕃人知道的。
有时,政治真的很冷酷,犹如冰雪,让人深入,不寒而栗。
异牟寻受到责备,很是惶恐,汗珠子密密麻麻钻出来,滚豆一般,他扯谎哄骗吐蕃赞普,说段忠义本来就是大理人,韦皋听任他回来,并无什么计谋,也不是为了对付吐蕃,更不是搞什么联盟。为了表白自己的忠诚,异牟寻下令,将段忠义抓起来,送给吐蕃赞普。这说明,当时的南诏,实在已在吐蕃掌控中,不然,异牟寻不会做出如此亲痛仇快的事情。
可是,即使这样,吐蕃赞普仍不放心,为了防止南诏走东蛮的道路,归附唐朝,就下令“多取其大臣之子为质”,如此以来,南诏上下,对于吐蕃更是怨声载道。
南诏的处境,也日趋危急,此时已到千钧一发之际。
何去何从,异牟寻此时再不做决定,无异于坐等刀子上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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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赞普不只是要了南诏的人质,严密看管起来;而且,还暗暗将南诏视若敌国,进行防备。南诏如有军队行动,开拔边境驻扎,吐蕃一见,马上旗帜招展,马蹄得得,将吐蕃健儿陈列边界,进行军事演习,大有战争一触即发的情势。
这些,当然没有逃过韦皋的眼睛。
韦皋知道,南诏人此时如坐针毡,五心不定,于是再次去信,单刀直入,不再是策动南诏归附,而是直接提出,和南诏联手,剑指吐蕃,“欲与共袭吐蕃,驱之云岭之外,悉平吐蕃城堡,独与云南筑大城于境上,置戍相保,永同一家”。这个提议,公正地说,是设身处地地替南诏考虑了。当时,只有打败吐蕃,将之赶走,才能解除其对南诏的威胁。这样,也才可能有南诏归附大唐的可能。
因为,吐蕃近在咫尺,刀尖悬在头顶,南诏不可能不投鼠忌器,不可能不胆战心惊。
接到韦皋的信,异牟寻这次不再犹豫,积极行动起来,“遣使分三路入朝,使者以绵、当归、朱砂、金石以献,并言:‘绵者,以表柔服,不敢更与为生梗;有当归者,永愿为内属;有朱砂者,盖献丹心向阙;有金者,言归义之意,如金之坚。’”异牟寻用这些信物表示,从此以后对唐朝一颗红心,绝不更改;心如金铁,绝不改变:哥们儿,我是真诚的,相信我。
他之所以派出三批使者,大概防备其中有一路两路落入吐蕃之手,另外一路还可以将自己的诚心送到唐朝。
在书信里,“异牟寻上表请弃吐蕃归唐,并遗皋帛书,自称唐故云南王孙”,此前的他,以“大礼”为国号,表示自己的独立地位,称“唐故云南王孙”,则表示回归唐朝的统一领导。
韦皋得到书信,欣喜若狂,多年心事,一朝变成现实,一件历史性的大事件,在自己的手里实现,如何不高兴?
当即,他派出使者,将书信带着,日夜兼程,赶往长安,交给皇帝。
唐德宗得到书信,也非常高兴,多少年的对立,终于走向了团结,走向了友好,走向了联合。他马上发出信,告诉韦皋,好好款待使者,让他们知道大唐的诚意,早日回归,切莫徘徊,切莫观望。
12
为了答谢异牟寻的回归之意,贞元十年,也就是公元794年,韦皋派出一个名叫崔佐时的使者,出使南诏。这个崔佐时十分有才干,而且十分有骨气。后来的结果证明,韦皋的选择,属于知人善用。
崔佐时去云南时,是冒死前去的。
因为,异牟寻和唐朝的联合,仍是暗地里进行的,没有正式的条约,没有公开化。表面上,南诏仍是吐蕃的附庸国,仍得听从吐蕃的。吐蕃的使者团,仍在阳苴咩城,仍高高在上,犹如太上皇一般,监管着南诏,包括南诏的一举一动,包括南诏人的言论观点。
崔佐时来时,却毫不隐蔽,大摇大摆,就像上街做生意一般。异牟寻非常担心,害怕吐蕃使者知道,怪罪于自己,寻找麻烦,于是,私下里派人劝告崔佐时,让他穿着牂柯人的服装,扮作牂柯的居民,悄悄进宫拜见自己,宣读朝廷的旨意。崔佐时摇着脑袋拒绝了,他义正词严地回答:“我是大唐使者,怎么能穿着外族的衣服?”异牟寻听了无法,不敢白天迎入唐使者,只有悄悄在夜里迎入。崔佐时长袍飘飘,一派潇洒大方地走进南诏宫殿,大声宣读大唐的诏书,声音清越,丝毫不减。异牟寻“恐惧,顾左右失色”,噗通一声跪下,接受大唐元首的诏书。
这一刻,史*载,他“业已归唐,乃歔欷流涕”。这种流泪哭泣,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也有一种完成祖父心愿,终于得以回归唐朝的喜悦吧?
崔佐时读完诏书,宣达完朝廷的旨意后,并没有急匆匆地离开,而是留了下来,处理一切联盟事宜,措施到位,方法得当。这些妥善的处理方法,固然和崔佐时的才能有关,也和郑回的帮助有关。在回归唐朝的过程中,郑回的一双眼睛,就时时关注着异牟寻,关注着南诏国。他如此上心,固然有对故国的留恋,对大唐的关注。更多的则是对南诏担忧,对异牟寻祖孙三代信任的报答。他已经完全把自己看成了南诏的一员,即使后来,南诏和大唐建立了统属关系,他也没有回归大唐,没有回到老家相州,而是生活在南诏,干着自己的“帝王师”的工作。
在崔佐时来到南诏的时候,郑回“密见佐时教之,故佐时尽得其情”。崔佐时于是趁着一次见面的时候,向异牟寻提出,将吐蕃使者抓起来,尤其那个利罗式,来个斩首行动,以除后患。同时,希望南诏“去吐蕃所立之号,献其金印,复南诏旧名”。
异牟寻连连点头,说有理有理,首先订立盟约,“贞元十年岁次甲戌正月乙亥朔,越五日己卯,云南诏异牟寻及清平官、大军将与剑南西川节度巡官崔佐时谨诣点苍山北,上请天地水三官,五岳四渎及管川谷诸神灵,同请降临,永为证据”,这次会盟,异牟寻看得非常庄重,恭请五岳神袛,同来见证,以免日后订立盟约的双方背叛约定。至于回归目的,也就是“归附汉朝,山河两利”“兴兵动众,讨伐吐蕃,无不克捷”。当然,最主要的是怕会盟后,双方背离承诺,当面抱膀子,背后捅刀子;当面称兄弟,背后使绊子。盟约为此也发下誓言,南诏如对吐蕃暗送清波,藕断丝连,频频放电,“天地神袛,共降灾罚,宗嗣殄灭,部落不安,灾疾臻凑,人户流散,稼穑产畜,悉皆减耗”。至于唐朝,如果如过去玄宗时代那般,觊觎南诏领土,时时准备吞并,也是如此。异牟寻等假如有什么愿望,上表元首,韦皋和崔佐时不能如过去鲜于仲通那般,中途掩藏,如果这样做,对不起,也接受以上誓言的惩罚。
南诏人极度信神,这份誓言,是十分真诚的。
他们已经感受到了,背离大唐,对南诏百害而无一利,他们从内心渴望,早一点回归,早一点结束这种背离,自己免受欺压,而且可以接受大唐的文明礼仪,接受大唐的诗歌教化,也可以和大唐产生经济来往,提高自己的GDP,改善国民生活,提高国民幸福指数。这是阁罗凤至死希望回归的原因,也是异牟寻极力渴望回归的原因。当然,如果不是眼高于顶,不着实际的人,都能感触到这种回归的利益的。
誓文为四本,“一本请剑南节度随表进献,一本藏于神室,一本投于西洱河,一本牟寻留诏城内府库,贻诫子孙”。这次盟约,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南诏会盟”,时间,是在公元794年。它标志着,南诏在脱离大唐四十多年后,重新回归大唐中央的统一领导之下,终于投入中原怀抱。
异牟寻不做便罢,做起事来雷厉风行,没片刻犹疑,这点也有乃祖风格。南诏会盟的同时,他就派出自己的特种部队,“攻吐蕃使者*之”,那个利罗式,大概也没跑掉,为他的贪财和狂妄,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今天看来,这是一场民族纷争,包括经济的、政治的、军事的。近来在网上,竟然看见一些人,口沫横飞,有指责异牟寻背离的,有说吐蕃赞普贪婪的,有说唐朝无能的。历史早已远去,尘烟依然散尽,渡尽劫波,兄弟握手,相逢一笑,泯尽恩仇。历史,只是一面面对未来的镜子,以此为镜,可以使兄弟民族关系更加牢固,更加长久。历史的回顾,不是为了指责,不是为了打口水仗。总之,所有促进本民族强大的人,都是本民族英雄,也是华夏英雄,都值得我们尊敬,值得我们仰视的;所有给历史带来创伤带来灾难者,都应受到批评,都应成为后世反面的鉴戒。
历史的作用,大抵如此,一如唐太宗所言:“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亦如此。
13
南诏会盟,还有诛*吐蕃使者团的事,估计都是秘密进行的。而且,吐蕃使者团,也可能被一网打尽,没一人逃脱。因为,接下来的事情表明,吐蕃赞普还蒙在鼓里,不知南诏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已经不是昔日自己的附属国了。
也或者说,后面的发展,很可能是异牟寻和韦皋在会盟前,就已经计划好的一步。盟约订立,暂时不对外公布,也不对媒体声张,严密封锁,从而给吐蕃赞普做下一个圈套,等着鱼儿上钩。
鱼儿,不久就开始吞食诱饵了。
吐蕃此前和大唐的女婿回鹘发生战斗,“死伤颇众”,力量大打折扣,为了再次作战的需要,吐蕃赞普下发文件,向南诏征兵一万人,立即到位。异牟寻迟迟不作回答,和唐朝建立盟约后,他回信给吐蕃赞普说,自己国家小,一次出兵一万,难以承受,还是给三千人的支援部队吧。吐蕃赞普很不高兴,认为太少,坚决不答应。异牟寻做出很无奈的样子道,讨价还价道,好吧,既然那样,就给五千人吧,再多是不能给的了。
吐蕃赞普见异牟寻如此不爽快,反而很放心,觉得他不会在自己背后搞什么小动作:如果要搞,他会多派军队,在吐蕃军中来一个中心开花,会更有利的。
吐蕃赞普勉强答应了异牟寻的请求,让五千人快点赶来报到,跟着吐蕃军队上战场。谁知,异牟寻用的竟然是烟幕弹,麻痹吐蕃赞普。五千陆战队集结行动,扛着刀枪,唱着战歌刚刚出发,异牟寻就亟不可待地召集数万精锐,顶盔掼甲,跟在后面,带着特种武器,马不嘶鸣,人不出声,昼夜行军,对吐蕃发起闪电战。
南诏的特种武器,一名铎鞘,一名郁刃,*伤力超强,是南诏健儿不败的秘密。史书对其记载极为详细,“铎鞘状如残月,有孔傍达,出丽水,饰以金,所击无不洞,夷人尤宝,月以血祭之”,此刃如同弯月,刀身有血槽,用金子装饰,锋利无匹,大概和屠龙刀有得一拼。南诏战士十分喜爱这种武器,每月必定用猪血羊血祭祀一次刀子。至于郁刃,“铸时以毒药并治,取迎跃如星者,凡十年乃成,淬以马血,以金犀饰镡首,伤人即死”,这种兵器是以精铁与毒药锻打,长达十年才铸成,一旦伤人,立刻毙命,因为是浪人所铸,故亦名浪剑。后来人以为,南诏特种兵器有三种,为铎鞘,为郁刃,为浪剑,则是完全误会了。
异牟寻和战士们一样,也佩戴着这种特种兵器,走上战场,只不过他佩戴的郁刃,已经传承七代了,算得一件超级古董,放在今天古玩市场上,大概会拍卖一个天价。
这次偷袭战发生在神川,这儿是吐蕃大将论讷舌驻扎的地方,他也是南诏的遥控者。十二年来,论讷舌一直控制着南诏,一直觉得南诏是个乖乖男,贼听话,叫往东绝不往西,让打狗绝不赶鸡的主。哪里知道,现在的南诏,已经成为一个猛男,突然冲到吐蕃健儿面前,铎鞘出鞘,郁刃闪光,将当年阁罗凤对付唐军的手段,一招不少地用在吐蕃健儿身上。吐蕃健儿出其不意,在特种武器面前,非死即伤,流血遍地,尸横遍野,活着的纷纷后退,逃跑。于是,异牟寻“大破之,取桥等十六城,虏其五王,降其众十馀万”,获得空前胜利,将南诏健儿的善战英武,再次狠狠地彰显了一把。
那个论讷舌,也是吐蕃的王,不知道这次是做了俘虏,还是撒丫子逃了,历史没有记载。总之,异牟寻将十二年的耻辱,一朝之内彻底消解。
吐蕃人撤退,南诏安全了,悬在南诏头顶的那把利刃,也终于给拔掉了。
第一次,异牟寻可以睡安稳了,此刻,他心里一定想,还是回归大唐划算,还是自己老爷爷眼光独到。
14
战场还没打扫完毕,异牟寻就急不可耐地派出使者,快马加鞭赶向长安,将胜利消息报告给大唐元首。大唐元首看了战报,高兴得满脸放光。
四十多年的分裂,在自己手里恢复和平。
四十多年的硝烟,在自己手里得以熄灭。
大唐少了一个敌人,多了一个助手,从此再也不用担心吐蕃的进攻了。那个超级大敌,现在终于失去威势,难以再出现万马奔腾、攻城略地的局面了。西南,也终于安稳了。
异牟寻更是高兴,十二年的胆战心惊,十二年寄人篱下,十二年担心被蚕食,此时都成为过去,不复存在了。此时的苍山,一定青绿欲滴,犹如水洗;此时的洱海,一定碧波荡漾,洁净如女孩的微笑。此时,他大概才可以静下心来观赏,才可以登上高楼,远眺苍山洱海的景色了。
他欣喜之余,特上奏章,希望恢复过去唐朝所赐国名——南诏。
德宗当然答应,回复道,可以。
也就是当年,长安蝉鸣如雨,荷花田田的叶子碧翠如玉的时节,大唐元首派出祠部郎中袁滋持节领使,带着包括崔佐时在内的使者团,马蹄轻响,叩击着驿道的石板路,一路翻山涉水,风尘仆仆,去了阳苴咩城,赐异牟寻黄金印,印文为“贞元册南诏印”。当使者团来到大和城时,箫笛声声,号角齐鸣,异牟寻派出庞大的欢迎队伍前来迎接大唐的使者。他自己更是满脸阳光,顶盔掼甲,带着自己的古董武器,等待着使者,以示庄重。
一切册封完毕,异牟寻跪着发誓:“开元、天宝中,曾祖及祖皆蒙册袭王,自此五十年。贞元皇帝洗痕录功,复赐爵命,子子孙孙永为唐臣。”他对大唐既往不咎,赐封自己,表示由衷的感激。酒宴上,他特意吩咐,拿出两个银平脱马头盘,饱含感情地对使者说,这是自己父亲凤伽异,当年在唐朝留学任职的时候,大唐皇帝亲自赐给的东西,他们不敢废弃,一直保存着。酒宴深入的时候,乐团中“有老人吹笛、妇人唱歌,各年近七十余,牟寻指曰:此先人归藩来国,开元皇帝赐故部及龟兹音声两部,今死亡零落尽,只余二人任国”。原来,这两人是过去大唐皇帝赐给凤伽异的两队乐手中的二位,其余的,四十年的光阴,都已经凋零殆尽,离开人世了。
四十多年,人世沧桑,有战争,有分裂,有对立,更多的则是和平,是对逝去的美好的回忆。
此时,提到往事,异牟寻一定想到了英年早逝的父亲,想到了四十年过往的一切,包括战火硝烟,包括青春年华,包括微笑和哭泣。如果,当年没有那场战争,如果自己父亲没有战事的摧残,或许不会那么年轻就离开人世吧?或许,现在的一切,就是他老人家在主持吧?一切都过去了,都成为岁月的一页。
祖父该含笑九泉了,他的愿望实现了。父亲,更该瞑目于地下了,因为他对唐朝更有一种游子至于母亲的依恋,在他最年轻的时候,在他风华正茂的时候,是大唐,是长安,见证过他最为风姿张扬的时刻,给予他关心,给予他呵护,也给予他培育。
异牟寻终于替两代人完成了心愿,也替南诏臣民完成了一桩心愿。
南诏,从此胆气雄壮起来,此后出兵,屡屡和唐军夹击吐蕃。老大霸主吐蕃,在大唐和南诏沉重打击下,逐渐衰落。而南诏,终于有了巨大的生存空间,也随之强大起来。这段历史,被称为南诏中兴。
南诏中兴,是归附大唐后的结果,是大唐支持的结果。
南诏的回归,走得十分艰难,走得十分曲折,整整走了四十多年,走过祖孙三代的眼光,终于重新回归大唐中央政府的领导。异牟寻,算得一个英雄,因为他识时务,知形势——识时务者为俊杰,用在他身上是恰到好处的。
时下,这样识时务者已经很少了。那些不识时务者,不只会给自己带来灾难,给自己下属百姓带来损失,也会给整个民族带来无穷的遗憾。
很多时候,走错了不要紧,一个转身,面前不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为什么要一条路走到黑呢?
作者编辑简介
余显斌,现任教于陕西省山阳县山阳中学,《读者》《意林》《格言》《百花园小小说》《新青年》《文苑》资深签约作家,至今出版文集二十一部。2003年写作至今,在《人民文学》《福建文学》《百花园》《四川文学》《故事家》等几百种报刊杂志发表文章三千余篇、共一千多万字,几百篇被各种选刊选本选用,《父亲和老黄》《废墟的谎言》《拯救》《水色荡漾的小镇》等三百余篇文章在国家、省、市各级征文中获奖,《知音》《生命的声音》《大唐柳色》《杜牧的江南》《一轮中国月》等七十余篇文章被各种高考会考、联考、中考以及其他考试选做考题,《敦煌感怀》被选入2013年八年级语文试用读本, 2008年入选全国十大小小说新秀,2015年入选“十大小小说作家排行榜”,曾受到过《疯狂阅读》《少男少女》《意林》《读友》等刊物的独家采访和报道。
吴家良,云南大学哲学学士,大理州破格中职新闻编辑,大理历史文化践行者。理论文章《浅谈西部旅游资源开发之路》《西部城镇化的战略构想》《建立农村经济市场保障机制》《南涧跳菜文化艺术融入国内外餐饮服务和文化娱乐的途径探索》共50多篇论文,在《光明日报》《经济日报》《人民日报·海外版》《人民日报·市场报》《中国改革报》《经济问题探索》等国家、省、州重点刊物上发表。《无量山中唱情歌》《大理,徐霞客未了之兴》《金庸无量缘》《无量樱花》《怒江冬记》等300多篇次文学作品,在《人民日报·海外版》《今古传奇》等重点文学刊物发表。出版个人理论研讨论文集《我思 故我在》和文学作品集《无量山故事》。编辑出版《大理 徐霞客未了之兴》(散文集)《南诏二百年》《大理王朝三百年》(上、下卷)《九百年山河》《徐家往事》等文学文化文史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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