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执意与秋日的朝阳相约,伫立在位于海东市平安区三合乡寺台村所在的阿尼吉利山峰顶,凝望铄金般四射的霞光,亲历刹那间的大千万象——四周一片爽朗空明,层峦云蒸霞蔚,万壑流岚涌动,你无论如何地都不会相信阿尼吉利山的神圣,它是青海诸多名僧在此静修的圣地。站在山顶,居高之敞亮与处低之逼仄的反差竟然是那样的迥然,天地之博大与万物之渺小的对比显得是那样的震撼。悠悠万物,有的事情真的不必过于在意,迷茫时很有必要体验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高山”。
若不是乘兴由湟水河畔新城区——海东市平安区向西南方向行约三十里,来到阿尼吉利山的另一个“高点”——夏宗寺,就领略不到其重影迭巘的盛景。进入夏宗寺所在林区,深入一滩松柏林湿地,偶遇一派生机盎然:霞光透过山林,依稀掩映,浅流出渗出沙石,铮铮淙淙,轻烟笼罩清流,缥缥渺渺。此刻,你无论无何也想不到这里曾与海南藏族自治州兴海县的智革尔贝宗、黄南藏族自治州尖扎县的阿琼南宗以及海东市乐都区的班摩曲宗同称为“安多四宗”,更想不到东晋安帝隆安三年(公元399年),僧人法显与法友慧景、道整、慧应、慧鬼等赴印度求经,曾到此处活动而留有遗迹了……
单凭这几点,就足以令人心驰神往了。
说起夏宗寺,它是一座古老的喇嘛教寺院,地处三合乡寺台村所在的阿尼吉利山。说起夏宗寺,民间又称之谓“峡峻寺”“夏峻寺”“夏畯寺”“夏群寺”等,皆为藏语“夏宗”之异译。夏宗即“夏哇日宗”的缩写,直译为“鹿寨”,指鹿类生息地,言此地之幽静和林木之茂盛。藏语全称为“夏宗珠代”,意为“夏宗修行处”,是历史上安多地区藏传佛教僧人静修的出名静地,是藏传佛教界的名刹寺院。宋代,这里建有建房,南宋高宗建炎年间,宋湟朝在这里找到角厮啰的后裔宜麻当正,夏宗静房得到扩建……
阿尼吉利山静如湖水,洁如璞玉,秀如丹霞。面对阿尼吉利山的崔嵬峻拔,河湟民众没有不刻骨铭心的。其实又何止是河湟民众,但凡取道109国道去古城西宁或金城兰州的行人,对位于阿尼吉利山中的夏宗寺无不怀有敬畏之情。因为西藏噶玛噶举派黑帽系第四世活佛乳必多杰(1340—1383)应元至正十九年(1359)元惠宗(顺帝)之召去北京,路过青海,一度居住于夏宗寺,也因为五世达赖阿旺罗桑嘉措(1617—1682)时期,罕达隆活佛又在这里开辟了一个新的修行处,五世达赖曾赐名“具喜园”,更因为格鲁派(黄教)创始人宗喀巴七岁出家诵经修佛过的圣地……
宗喀巴幼名页嗄宁布。据说他相貌俊秀,天资聪颖,凡圣者之三十二相和佛身八十相无不具备。关于圣童降生的消息被夏宗寺的创建人曲结•顿珠仁钦大师一一获取。当时,他从夏宗寺来到了鲁沙尔以南的曲嗄尔塘(即今天的白水滩一带)一处岩洞中修行。其实他修行的目的是等待他的上师佛经中记载的“第二佛陀”的降生。等到藏历火鸡年10月10日的清晨,一道红光映入岩洞,岩壁突然反射出层层光环,整个的山谷里百鸟鸣唱,和煦之风带着彩霞翩翩而来,曲结•顿珠仁钦大师凭其预感,知道他敬候已久的圣童出世了。
尔后,顿珠仁钦大师立即赴圣童家中将用糌耙做成的朵玛和甘露丸,丝绸做成的护身金钢结及加持过的怖畏金刚画像和护养圣童的文书一道交给圣童父母——鲁本格夫妇,并要求待圣童稍稍长大后交给他培养。
当宗喀巴三岁时,噶玛噶举派第四世活佛嗄玛•若白多杰应元顺帝的诏请,从西藏启程赴京。途经青海时,暂住夏宗寺修行。在夏宗寺圣童授了居士戒。随后,其母亲就随宗喀巴在夏宗寺附近住了下来,专门负责儿子的饮食起居。
夏宗寺和鲁沙尔莲花山一样,坐落在拉脊山脉的怀抱中。但不同的是,这里山势险峻,松柏林层层叠叠,不远处,火红的丹霞地貌辉映着墨绿的林莽,使得这里成为修行养性的绝佳地方……
人的一生,你须明白
就像飞溅而下的一个小小的雨滴般美丽
但是在刚刚形成的时候就己经要消失了
所以,树立你的目标
最大限度地利用好每一个白天和夜晚
……
——宗喀巴诗歌
高山仰止。在宗喀巴的诗歌中,我对阿尼吉利山和夏宗寺揣着一份激情。春花烂漫的时节,我来过;红花燃空的夏日,我来过;色彩斑斓的金秋,我来过;雪漫河湟的冬季,我来过。在一次次与阿尼吉利山、与夏宗寺的赴约中,我又似乎又多了一份憬悟——生活的一次次冷遇及离开我伴我童年少年的刻骨铭心的村庄及打小疼爱我的母亲,这一切都不过是一次次磨砺。为此,总有那么一次牵肠挂肚激情奔放的行走在前往故乡的路上……
顶礼大恩文殊师利,于我情深似海,恩重如山的慈团协萨阿曲及所有的兄弟姐妹们,你们是否安然无恙?
儿子今日收到你们托富商罗布桑波从远方带来的物品——母亲的发辫,妹妹做的氆氇垫;弟弟西宁买的象牙念珠;以及父亲用了多年的转经轮,为此我充满欢喜。
这些东西带给我一种你们仿佛就在身边的亲切感,特别是当我看见母亲的银发,往日我在故乡的时候,双亲年少貌美的样子历历在目。即便反复忆起师尊,告戒自己诸法无常,仍难断心中思念之情……你于东方宗喀巴之地,前往卫域佛法普照之地的儿子,比丘洛桑扎巴于殊圣吉祥之日敬!
在游览夏宗寺的日子里,眺望深谷的深奥,阅读着谷内峰迭影翳及苍苍茫茫,宗喀巴写给父母的情真意切的话语萦绕在脑海里……
峡谷中太阳升起来了,祥云与山岚也在阿尼吉利山飘动着。那滔滔的湟水静静地在峡谷外流淌着,犹如一条金色的哈达,在惠风的吹拂下,在一声声雄宏、悠扬、余韵不绝的钟声中,缓缓地飘向远方……
2
遥望阿尼吉利山,仰望夏宗寺石窟。那旷世乡愁,不能不触发后人的遐思。
相比为之毗邻的拉脊山,阿尼吉利山不算高,却异常崴嵬高哉;阿尼吉利山无名,却因夏宗寺而向来深得人心。
夏宗寺,这座生长在山尖儿上的千年古刹,它依崖而建,山崖寺址洞窟气势非凡。全寺临水依山由经堂、噶玛、八卦亭三个建筑群组成。且夏宗寺所在的阿尼吉利山物侯景观千变万化——
三春之际,处处堆绿叠翠,林花缀锦,色彩斑斓,迷人春色令人流连忘返;炎夏林木苍翠,蓊蓊郁郁,清凉宜人;金秋时节,秾秋似酒,层林尽染,到处金灿灿、红彤彤、沉甸甸,朗朗晴空,久久飘荡着收获的喜悦;寒冬腊月,扬扬飘雪总是早早来临,漫漫长空,飘飘洒洒,如柳絮,如鹅毛,遍野一片银白,一片洁净;尤为难得的是一场扬扬大雪后的雾凇奇观,蔚蓝的天空下阿尼吉利山主峰满山晶莹剔透。山林玉树琼枝,寺庙金璧辉煌,阳光与寒光得到了完美融合。
值得一提的是夏、秋二季,郁郁葱葱的树木将山巅笼罩,在墨绿色的松柏林背景中,那翠绿色的白杨林带,像将军的佩带,从山顶斜向山腰。山林在阳光照耀下涂金抹彩,层次分明。那秀美的景色,令人惊叹与咂舌。山脚下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水欢快地流过。溪水的西面也是一座绿荫覆盖的山,山势挺拔险峻,那闻名遐迩的夏宗寺便建筑于这峭崖陡壁之下。
活活青溪,伟侍巅峦。一溪一山一林一村拱卫着寺庙,紫气浩然……
夏宗寺当年之巍峨雄奇非今日所能绮想。据寺内一位名叫贺洛桑拉多杰的九十多高龄的阿卡介绍,自幼年的宗喀巴初学毕业,离开夏宗寺到拉脊山南麓、黄河北岸的夏琼寺,再到西藏求法学经……后来,他的弟子及信徒们为了表示对宗喀巴大师的诚愿,不断扩建,以至在这座石山壁上,层层建起了数百间大小不一的佛殿与僧舍,至民国初年,佛门弟子已把建设扩展到山顶,以至于最鼎盛时期佛殿与僧舍多达四百余间。解放前夕,夏宗寺曾遭到当地游民的洗劫,丢失了不少文物,捣毁了不少精美建筑。解放后,人民政府拨款翻修,之后不断修缮,又使夏宗寺焕然一新。可惜“史无前例”的劫难使夏宗寺鳞趾全无,今之游人游览至此,无不为之叹惋。
当我们走进山门,迎面看见端坐于塔楼中的宗喀巴塑像,身高丈余。塔前油灯通亮,青烟袅袅,神气肃然。在重影迭巘的静谧中,我们穿过通往山顶的崎岖石级小路,去寻问它的芳踪。
"无峰不奇,有山必穴”。穿过石门,来到寺院的半山腰。尔后,再沿着小石径,登上山顶。山的前面,左右皆是万丈深渊,山脊也只有一两步宽。后面,是一些壁堂佛龛的旧迹,深深地嵌在岩石中,壁堂上的佛画依稀可辨,色彩也很分明,但不怎么鲜艳。随行的一位阿卡介绍说,原来的建筑都是从半山崖间凿洞、倒柱,顺着山势层层铺设的。大大小小总有好几百间僧房经堂。听着阿卡的介绍,我眼前仿佛出现了夏宗寺建筑群玲珑剔透和飞阁流舟的奇景。
古寺虽遭毁坏,但寺庙所处地植被茂盛,四周佳木葱茏,尤其是矫矫松柏扎根于悬崖缝隙,依旧苍劲翠绿。若不是登临陡崖处环视,丝毫感觉不到险危,反而融入一分简单轻松的静谧和超之中。“禅林妙境能参悟,不必蓬莱去问仙”的夏宗寺佛缘还在。
走近阿尼吉利山,走进夏宗寺。倘若你纯以一个观光客的视角来审视眼前的一切,你恐怕始终无从相信这就是七岁的宗喀巴静修的圣地,更无从相信这里曾是被五世达赖阿旺罗桑嘉措赐名的“具喜园”。但倘若你以一个朝圣者的身份静观这一切,那绝对是截然不同的感受。遗址上有翻新的部分,同样有原始真实的元素。历史的大浪淘沙洗净了铅华,也一并留下了文明的痕迹。
深入夏宗寺,当你细细琢磨这些古老而有真实的元素时,你就会越发体味到昌耀先生的诗作《这虔诚的红衣僧人》——
红杨树——虔诚的僧人,
裹着秋日火红的红袈裟,
默守一方园囿……
我是那种呆立的偶像吗?
我的生命是在风吹雨打中奔行在长远的道路。
我爱上了强健的肉体,脑颅和握惯镰刀的手。
我去熟悉历史。
我自觉地去察视地下的墓穴,
发现可怕的真理在每一步闪光。
你看我转向蓝天的眼睛一天天成熟,
充盈着醇厚多汁的情爱。
历史的残缺无形中昭示了历史的真实。保留历史一份残缺或许比制造历史一份完美更为重要。历史的意义不仅仅使一桩桩历史事件得以梳理廓清,水落石出,更在于在原有的史实上不断提出新的突破成见藩篱的问题。
夏宗寺的曩日盛景,无论如何都值得后人怀想、荣耀,夏宗寺的遗址残缺更应值得后人谨记、敬仰、深思。
昔日美轮美奂的庙宇己不复存在,但“第二佛佗”宗喀巴及五世达赖阿旺罗桑嘉措赐名的“具喜园”己成为河湟儿女心中的圣灵——
坐在菩提树下
我观棋不语
前世
今世
来世
患得
患失……
多少年来,它仿佛一阵奇异的风吹过,梦想的种子就撒在了河湟儿女栖居的山山水水,村村落落,静静地,密密地,从此,生根发芽,春华秋实,在河湟人心里长成琪花、瑶草、彩林……
站在山腰的八卦亭里,只见四面绝壁,壁高五十余米,挺拨险峰,巍然霄汉。说起八卦亭,其亭脊分二层,底四顶四,参差错落,从壁下看去,恰为八角,故名八卦亭。据史*载,此亭初建于清乾隆年间,民国初年被毁,一九四一年重建。此外,这里还有传说宗喀巴从乳必多杰受近事戒在剃发处长出的一古柏,及寺院南面石岗上为阿尼吉利山神所建的苯康等……
在八卦亭里,听着寺院大雄宝殿檐角上“叮铃”的风铃声,向着峡谷深处扩散,宛如在聆听一曲动人的乐章。眺望间,思绪轻舞飞扬,那种感觉,如此愜意,如此舒爽,就像置身于空旷的原野,只有流动的微风、沙沙的松涛和天上漂浮的白云为伴。一时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段摄人心魄的经典之语,忽然涌上脑海,久久难以散去。
在八卦亭极目远眺,可以尽情饱览阿尼吉利山景、田野、山林、农庄,还有那袅袅炊烟,以及从丛林中款款穿出的鸟群,也可以无拘无束地放下尘事,放飞心思,让心灵在充满野性的、重影迭巘的山水寺光里飘荡……
下山途中,我独择一处危崖,凝望着蜿蜒幽冥的夏宗寺,思绪良久,估揣着阿尼吉利山和夏宗寺种种距离,地理的,心理的,历史的,幽思中徐徐若有所悟……
“云静苍茫炊烟树,山横屏障翠崖连。”立于危崖间,吟诵一句古诗,这种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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