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博英候和女王的大婚还有十日,元胤忽然动了心思,与姜师白商量道:“眼看我们分散的兄弟姐妹,已经找回来几位了。现下有你我和玉大姑娘,公孙师兄和孤云妹子在玉柱峰下等着我们,加上博师兄和丁师姐,已有六位在此。到底姜师兄打听到的西海之滨那两位是不是司徒师兄和水师姐,我倒想趁着大婚尚未临近,亲自去看一看。”
玉凌霜算了来回时日,道:“勉强可以去得,咱们先去跟博师兄打个招呼吧。对了,公孙师兄已经派人去通知了么?”元胤点头道:“去了。上日已请了小须弥山剑派两位长老一道前去接公孙师兄和聂师姐并孩子一道前来。我欲往西海,以证虚实,若是司徒师兄和水师姐在西海之滨,正好可以请他们回来。如今正好大家都在,西凉国也许有叛贼尚未清除干净,有各位在此,料无大事。”
姜师白与玉凌霜对望一眼,道:“以十日为限,代掌门是否找着司徒师弟和水师妹,也一定要回来,以免博师弟和女王悬望。”元胤应了,出门来见女王和博英候,告知心意,博英候道:“但愿是司徒和水师妹两个没错,只是辛苦代掌门。”元胤道:“别这么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咱们天山派派日后的复兴,可都在我们肩上。我去来十日,女王身边,我已让玉大姑娘着意,天云宫和女王寝宫不远,你也常过去看看。”交代已了,辞了众人,出城借纵地神光之法,刷的一声,瞬间走有三千里,往西海之滨而来。
他法术高明,任举一物,可得脚程,眼见一路过了犰狳山断金岭,前去西海之滨,已走完半途,边落下神光,在山中打了两头野兔烤熟了充饥,吃了一饱,走到水边洗手,抬头一望,但见山边一条僻径,人迹俱无,一座树林位于山坡上面,里面满开着许多山花,倒是幽静。心道:“纵使找到的人不是司徒师兄和水师姐,来回尚有余裕,当可赶得上博师兄和女王大婚之期限。若是能找到司徒师兄和水师姐,则是更好,此山幽静,深合我意,我暂且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初晨再走。”
此时已是九月天气,日落之后,凉风送爽,元胤信步入林,但见冰轮一幅,正在山边缓缓升起,林内黑沉沉的,只依稀辨得路径。及自坐定不久,渐渐月色上来,夜幕渐浓。遥望远处,银光满目,映着绵延的山岭,深青之色的是山林,银色的是月光,斑斓的花朵,被月光照得五光十色,虽只小小山岭,景色倒是不差。元胤不由叫了一声“好”,选了一块光滑平整的磨盘石,做了一回吐纳功课,但等到露水落下,手背冰凉,这才跳下山石,走到大树之下,解开行囊,取出披风盖在身上,侧卧而眠。
且说一夜无话,元胤在林中一睡睡得极沉,这一夜中,既无野兽*扰,更无虫蛙呢喃,待他睁眼一看,日色如金,天光大亮。阳光斜射入林,山林野花,承之清露,又受朝阳,越发显得丰美。元胤自走下小溪,取水净面,但见这满林春色,满眼芳菲,路途辛苦,全都抛诸脑后,反倒兴致勃勃,大有对景赋诗之心。但闻空中鸟鸣声声,清脆入耳,大群山鸟从振翅飞起,给这宁静的山林中,平添了一股鲜活的气息。
元胤收拾了行囊,出山上路,走了二三十里,前方两山夹峙,隐约是个山谷。元胤自思道:“若无魔教作乱、三十六国相互侵攻,西海所在,当是塞外江南,一大胜景。其实小须弥山和月灵山等高山大岳,又岂比江南地方的山水差着些儿?”一路走一路看景,忽然一阵怪风起处,飞沙走石。元胤随手抓把风头放在鼻端嗅了一嗅:“原来此处有猛兽出没?!难怪我昨日在林中睡得如此安稳。想是那猛兽盘踞此地,把此地的其他兽类都赶得远远不敢近前来。”思尤未了,但闻一声虎啸,山沟边跑出一头斑斓吊睛猛虎来,但见那虎咆哮踊跃,满身金斑;利爪如钩,钢牙似剑。动一动时,腥风先到,奔腾勇猛;静一静时,万兽畏服,敢等闲看?
元胤见了这虎,心念一转,大喜道:“我正好免得长途跋涉,就把这虎来做一匹坐骑也好!”非但不怕,反倒迎上前来。那吊睛猛虎见元胤不惧它,把两只前爪在地上一按,和身望上一扑,从半空里扑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元胤见吊睛猛虎威势惊人,将身一闪,到了那猛虎身后。那吊睛猛虎无法背后看人,知元胤在身后,当即前爪搭地,腰胯一掀,元胤再一闪,闪在一边。猛虎掀他不着,吼一声,半天里起个霹雳,震得山摇地动,铁杆也似的虎尾倒竖起来一剪。元胤只把它当作玩物,身躯一转,滴溜溜又闪过一边。原来猛虎三招:扑、掀、剪,这三招都不奏效时,气力先自去了一半,威风渐失。那猛虎三招落空,怒吼一声,反身扑了回来。
元胤正要将它收伏,见它回来,忽地飞身而起,正落在猛虎背上,提起拳头,一连三四拳,打得那猛虎摇头晃脑,呜呜地吼。元胤有道法在身,神力惊人,这一顿拳头,打得那虎头晕眼花,疼痛不已。那猛虎大声咆哮,发起性来,要和身打滚,将元胤压倒。岂知元胤早防着它这一手,左手在虎颈上轻轻一按,身躯倒飞起来,右手抓着它颈花皮,并不松手。那猛虎翻身不得,颈中疼痛,呜咽一声,被元胤身躯从半空落下,双手紧紧捏着它颈花皮,提起拳头,连打三五十拳。那猛虎急要挣扎,被元胤再加大力,将它紧紧按定,直按得四肢两边分开,哪里挣扎得起?元胤一边按定它头颈,一边提起铁锤般大小的拳头,一时拳如雨下,砰砰砰砰,打得那猛虎山响,打了一回,那猛虎气力耗尽,只剩挣扎呜咽的份儿,趴在地上,口里兀自气喘。
元胤打伏了猛虎,取一段丝绦来,将那猛虎头颈缚着,手捏符诀,在那猛虎头顶画符一道,双腿一夹,那猛虎足下生起风云,腾在半空。元胤得了坐骑,微笑道:“你但随我时,日后得成大果,不忘与你脱了这身羽毛,也做个快乐神仙。”那虎知是真主儿到了,合当与他坐骑,当下摇头摆尾,状甚服帖,被元胤用了法度,双腿只一夹,倏地一响,驾着云头,须臾走有八千里远近。也是他道德神通,道法固然大成,有猛虎之助,走路更快,不到午时,一人一虎,到了西海边上。
他到了海边,但见举目苍茫,巨浪如山,咆哮来去,摄人心魄,不禁叹道:“山河壮丽,海阔天空 ,只可惜这世间争斗不绝,礼崩乐坏;倘人界平定,百姓安居乐业,乐享天伦,岂不好似尔虞我诈刀光剑影?”纵虎一路向海角走来,但见前路一带,有一片海边村落,思忖找人来问,忽地笑道:“我带了你这畜牲,没准将人吓坏。你老老实实跟我来,不许吼叫,也不许吭声。惊扰了民家,小心我的鞭子。”那猛虎似能听懂他的说话,把头儿点了两三点,吐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元胤手背。元胤自下了虎,走上前去。
一人一虎刚刚走到村口,只听村中锣鼓震天响,大群村民,手持鱼叉、火棍、菜刀、铡刀一类,蜂拥而至,大喊道:“打虎,打虎!”一个个战战兢兢,光喊,不敢上前。元胤微笑道:“诸位莫怕,这是家虎,养熟了当作坐骑的。”为首一个老者,狐疑道:“岂有此理?如此凶猛的老虎,怎能当作坐骑?不信,不信!”
元胤抱拳道:“在下元胤,因来西海之滨寻找友人,贪走行程,误入山谷,遇见这头猛虎,被我将它收伏,作为脚力,决不伤人。在下是远游之人,不懂贵处规矩,如有冒犯,还望宽恕一二。”那老者见猛虎虽然巨大,呆在元胤身边老老实实,既不吼叫,也不作扑人之势,状极温顺,倒也信了七八分,松了口气道:“我这里海边孤村,物产贫瘠,倒也没有什么规矩,只不过我们附近这山中猛兽极多,往日伤我村民牲畜者,数不胜数,大家因此怕了山间猛兽,轻易无人敢进山去。正是此地村民被猛虎野兽祸害得怕了,村中才有如此的警戒。”元胤心中奇怪,道:“山林猛兽,不过尔尔,但齐心协力,将其或*或赶,又有何难?”老者道:“看你形貌怪异,品相清奇,大约不是坏人,请坐下奉茶,容小老儿说个一二给你这客人知道。”
元胤见那老者老态龙钟,谈吐却还文雅,显见读过些圣贤文章者,当下让猛虎卧在脚边,其余村民散开,两个虎背熊腰的妇人满脸横肉,端上茶来。元胤喝了一口,只觉茶水苦涩微咸,喝了一口,将那粗瓷杯子放在一张摇摇欲坠的桌上,拱手道:“愿闻其详。”
那老者道:“只说诸国混乱,我们全族举家迁来此地避祸隐居,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原先的书香门第,落得赶海为生。”元胤听了,微微点首。那老者继续道:“我们的族人走到此处,因海产富足,生活绰绰有余,背靠大山,又有山产,虽然天气寒冷,总算比每日胆战心惊躲避战火*戮要好得多。”元胤微微叹气,点头道:“与其奔走道途,这里的确算得上是世外桃源了。”那老者道:“没错。这山后有断魂溪、万蛇涧两个险地,除此之外,族人在此,向来过得还算安宁。但三月之前,有一群匪人来此,村中的生活从此有了变化。”
老者叹了口气道:“我的族人,都是与世无争的人,只是为了躲避战乱方来此避世隐居,所求者无非口中一食,身上一衣,儿女子孙,传播烟火,于愿已足。但三月之前,这海边恶犊山之中,来了一群匪人,凶神恶煞,我们村中海客讨海得来些利物,都叫这帮匪人抢了去,平日里就算没有海物,我们辛辛苦苦种下的粮食,得十成倒要抽去七成,牲口家禽,六去其五。”元胤听了怒道:“混账的东西,岂有此理!”把桌子一拍,那本就腐坏的桌子被他一掌,拍得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那老者吓得脸色青白,半晌无言,元胤按下怒气,问道:“这山进山的路在哪里?相凡长者指个路径。”那老者见他起身,连忙拉着他袖子道:“不可,不可!那群匪人凶狠得紧,只怕你一人前往,为他所害!”元胤冷笑道:“怕他作甚!”取了宝剑,带了猛虎,依着那老者的指点,一人一虎,出村而来。
原来那海边渔村,离恶犊山还有十几里路远,只是这恶犊山山势雄伟猛恶,气象狰狞,看似就在眼前,其实距离不近。而且这十几里山路,大多是羊肠小道,山前峭崖壁立,仅山脚有四尺许宽一条山道,道上因少有人行,一路全是厚厚的青苔,下临一条深沟。元胤一人一虎走在山道上,右肩已紧擦着山壁,左半边身子还得微微右偏,逼仄如此;下面深沟中山水急流,雪浪高喷,声如雷吼,果然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慢说元胤见了触目惊心,就连前来引路的村民,久居此处,到了这条山道上,也要慢慢一步一步的挪,两手须得紧紧抓着岩壁上垂下的古藤缓缓移前。这段险道差不多有百十丈长,元胤身有道法,坐下猛虎,自然安稳如山,并不担忧,反倒要他在身后看顾那引路的村民,以防不小心跌下山沟,被水冲走,那可是尸骨无存,白白坏了人家性命。
两人一虎,走完这段山路,那村民已是浑身湿透,满头大汗,对元胤道:“前面还有一条险路,从前是猎人往来得多,用山藤缠结,修成一座索桥。自匪徒来后,我村村民都不往那处去,那索桥上的木板,也该早就朽坏、不中用的了。先生要去,可向着索桥方向去,莫走岔了,免得浪费气力。此外,进山也只这条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元胤得了路途,道声谢,从包袱中取出一份干粮交给那村民道:“你自在此等我。等我把匪徒打*了,再来接你一道下山。山路险峻,你万不可鲁莽独行,以免自误。”那村民收了干粮,自去找了个僻静的所在藏了。元胤交代罢了,轻拍虎背,依然前行。原来过了山脚到半山那一段险途之外,进山的道路虽说不好走,对于元胤而言,倒也并不吃力,行若无事一般。但元胤生性沉静,做事沉稳有,虽有道法防身,依恐失脚之险,丝毫不敢大意,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了那座索桥边上。
元胤下虎,走近前一看,便见前面有一道宽有十余丈的山涧,较逼近处有一座摇摇晃晃的山藤缠成的索桥,果如那村民所言,索桥之上,横七竖八铺了许多木板,宽不到二尺,随风摇摆,山沟里云雾蒸腾,无法视物。你道元胤身有道法,为何非要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原来天山派门户,规矩森严,入山进门,所虑者,对当地的山神土地需心存敬意,不得丝毫轻慢;是以元胤一旦入山,决不肯施展道法平地飞行。当下看了一回,驱着猛虎,一步一挨,慢慢走过桥去。
到了桥中,但闻山风呼啸,震满山谷。过了索桥,绕过一个岩角,对面一片平地,隔着一条山溪,四面佳木繁荫,奇花异卉,藤蔓披拂,白的是石,绿的是叶是草,红的、紫的、黄的是花,在山风中自由摇曳,倒也美丽。但见前路并无门户,一段崖壁刀劈斧削,高有百丈,山顶入云,不可视见。崖壁上垂下来的春藤密密结成一片,两旁石壁,触手滑溜异常,无法攀登。元胤这一看便知,若非步云沸腾,决无去处,当下上了虎背,念着咒语,猛虎四爪生云,凌空飞起。此时天色尚早,元胤与那村民在那段百十来丈长的险道上耽搁半日,到了崖下,已是未时已过,申时将至,元胤一人一虎飞到半空中,忽地头顶起了一阵风。
这人和虎快到崖顶不到三丈远近,两块大石,已是迎头打落。元胤早有防备,把虎一拍,那虎腾起风云,让在一旁,那两块石头,一先一后飞下,一块打在崖壁上,碎裂如雨,另外一块,将崖壁半中一棵二人合抱的大树打断一支枝桠,一时山鸟惊飞,树折木断。元胤抬头一望,但见崖顶数人,各自虎视眈眈。其中一人喝道:“兀那白头,你是哪里来的?”
元胤遭人暗算,心中大怒,见那人黑头黑脸,两个眼睛一个大一个小,脸生横肉,腆着大肚子,正指挥旁边几人搬石来砸元胤,料乃凶狠之辈,思忖着要给他吃点苦头。哪知他还未说话,只听那黑胖子一声令下,大块巨石一块接着一块当头打来,石块带风,尖锐呼啸而来,没打中的石块碰击在崖壁之上,落的落,碎的碎,触目惊心,声势骇人。幸而元胤驾着云团,飞腾躲闪,无以为意。那几人背石背得累了,打不着元胤,气得七窍生烟。其中一人飞出一把钢抓,来抓元胤。那把钢抓上带着一根钢索,径由崖顶飞下,元胤稳坐虎背,反手一捞,让过锋利的钢爪,将缀着钢爪的钢索一把抓住只一扯,哇呀一声怪叫,那人飞扑下崖,脑浆四溅,早跌个半熟。元胤把虎一拍,猛虎发出一声长啸,足生风云,飞扑到崖顶上来。
原来那崖顶之上,另有千秋,却似一个城堡一般,平地有碉楼,有暗堡,有寨门,有箭亭,战防皆具。见元胤拍虎*到,发一声喊,各自跑了。元胤手中沧海神剑一指,一道蓝光,先把寨门打破,冲进寨中,见人就砍。那寨中倒有三两百人,一涌而上。元胤跳下虎背,一个斜飞乳燕的身法,足尖疾点,接连两纵,沧海神剑刷地一剑横扫,但见蓝光闪闪,镖弩星飞,丁丁铮铮,暗器兵刃相触石之声响成一片。但见元胤在半空中长剑迎风一舞,两名大汉虎口立时震裂,手中刀先被元胤震脱出手,元胤跟着左腕一翻,急拍两掌,其臂如铁,力量大得出奇,啪啪两声,两名大汉直飞下崖。
他这两记出手,风驰电掣,矫捷非常。众党一见元胤凶狠,一拥齐上,元胤身法甚快,心中动了一动,事机瞬息,腾空飞起,长剑急荡,擦擦两声,一支长枪断成两截,一把大刀被沧海神剑削了刀头。两人急躲,元胤正待逼前,呼呼风响,两刀迎面砍到。元胤只把身子一偏,连环飞腿,左边那人蓦觉左肋一痛,喀喇声响,肋骨齐断,口中鲜血狂喷,右边那人吃一惊,手上只一慢,元胤移形换影横肘急撞,那人面门全碎,登时倒毙。身前两人离得稍近,被元胤虚拍一掌,只觉劲气如铁,其中一人怪叫一声,肩胛爆裂,另外一人吓得急退不迭。众党挡不住元胤,被他半声不吭,须臾之间指东打西,连伤数命,知道厉害,飞跑报信。
元胤正*得手顺,忽听有人喝道:“你是谁,竟敢跑到我的山寨来闹事!”元胤回头一看,冷笑道:“好大口气,怎么样,没脸见人吗?蒙着脸你怕什么?”那人身材高大瘦削,发如乱草,蒙着一块黑色布巾,手中拿着一口宝剑,那宝剑剑柄斑驳脱色,显见年深月久。元胤心中暗暗纳罕道:“武林中有句话,叫做‘西海无剑’,大抵说的乃是西海蛮荒贫瘠,气候严寒之极,住民不化,真正懂得武功的人都少,且别提擅长剑法的江湖大豪。
但这人手中宝剑,分明是用了不下三十年的,就算不如龙泉太阿,也当是口切金断玉的好剑——难道这人不是此地土民么?”只听那人发出几声冷笑,右手宝剑一指,果然精芒耀眼,一阵风直扑过来,电光石火般袭到。但元胤是何等样人?只凭空一跃,一个旱地拔葱,凭空跃起丈高,沧海神剑迎风一展,叮地一声,半空中爆散几点火花,元胤心中暗暗奇怪,那人的剑法虽还没到一流的水准,但起剑发剑,却是正气黯然,但见那人长剑疾如飘风,剑光闪闪,瞬间连刺元胤胸前数处要害大穴,竟是极为高明的以剑尖刺穴的上乘剑法!
高手过招,往往如电光石火一般迅如骇电,间不容发,元胤不及细想,身躯斜避,疾地一塌身,对方锋利的剑尖恰恰从他背上卷过。说时迟,那时快,趁那人长剑尚未及收回,元胤疾地俯身直进,掌背微托剑脊,沧海神剑斜斜直劈,如狂风,如骇浪,剑风飒飒,向那人反袭而来。
但那人守定中宫,长剑展开,劈、刺、点、、转、抹、压、圈,一招一式,稳如磐石,紧紧封住门户,不让元胤欺身近来,半守半攻,寻隙抵暇,剑影翻飞,身形飞舞!这一来,饶是元胤剑法已到登峰造极之境,可是却刺不着那人;他心中不禁暗暗吃惊!非但如此,那人似乎对他的剑法了如指掌,每每进招还招,切中要害,似乎他所练的剑法,就为着克制元胤的剑法而来!两人一连斗到四十招开外,元胤越斗越惊异,越斗越奇怪!往日的天山剑派,虽号称门下弟子三千,但剑法真正登堂入室者,来来去去不过一宫九殿中的翘楚之士,眼前这人的剑法,驳杂繁复,变化多端,元胤一时无法判定出自何处,但显见这人对天山派剑法十分了解熟稔,应变的功夫,似乎还在仅次于自己的姜师白之上!
两人又斗了二三十招,那人剑法倏地一变,在剑光身影之中,竟以剑尖探找元胤的穴道。他一口长剑,左右手均能运使,空着的那只手掌,劈、按、擒、拿,厉害之极;长剑的路数依然看不出有什么破绽,元胤迫切之间,竟是无从取胜!平心而论,两人的剑法高下早判,元胤虽是稍胜一筹,但对方剑法奇诡无比,剑法使开,身周上下,严丝合缝,两招衔接之间,看不出丝毫空隙,只见他刷刷刷一连三剑,偏锋疾上,剑光如练,倏地指到元胤的额头颡间,不仅如此,元胤胸口十三处要害,都在他剑尖所指范围以内!
这三招元胤看上去似曾相识,眼前情势,却不容他分神细想,当下猛地把身子一扭,避过剑锋,一个“移宫换步”,向左一转,头也不回,沧海神剑向后一指,闪电般刺到那人胸腹之间。这一剑相距既近,劲足势捷,那人心中暗暗一凛,身形微动,左掌一压元胤沧海神剑的剑身,倏地转身,直进中宫,连拍两掌,刷地一窜,快似飘风,双臂箕张,向外一展,“大漠鹰飞”,连人带剑飞起半空,一剑俯刺下来。看见这一招,元胤几乎就要惊叫出声!
原来这一招,竟是正宗的天山剑派秘传剑法“大飞云十字剑”中的一记*手神招“九天摩云”,剑尖抖出九朵冷森森的剑花,当头直罩下来!元胤并不是惊讶和害怕他的剑法厉害,而是他想不到对方居然能使得出如此炉火纯青的天山剑派秘传剑法!要知天山派剑法以“秘”闻名,极少外传,哪怕同行交流,也仅限于点到为止,决不肯多露半分,一者乃是天山老祖自创派开山,传下剑法三十三种,练成任何一种,足可横行天下所向披靡;二者真人始创剑法时,正当西域地方魔氛四起,*戮频仍,正难胜邪,真人奉西王母之命扫荡四方,安定黎庶,所创制的剑法自然多以*伤为主,锻炼“心”、“骨”的剑法主旨,反倒稍稍旁落。
以此西域安定之后,天山剑派自真人以降,皆因剑法主旨不纯而不许将本门剑法随意外露,只怕万一伤人害命,有违真人苦心。而一宫九殿十个分支,每个分支都有自己的一门决不外传的绝学,这人的剑法使出,饶是元胤见多识广,竟一时也分辨不出它到底出自一宫九殿十个分支中哪一个分支!当下身形骤转,沧海神剑倏地竖起,一个“斜挂单鞭”,剑锋猛切对方脉门。这一招急如星火,好不厉害,那人手臂微微一缩,元胤的剑锋从他小臂斜斜划过,未曾伤着他,而那人一个飞身倒纵直飞出五六丈远,元胤一呆,竟然抚剑不动,忘了这是与人生死相搏,性命攸关!
只听那人桀桀怪笑,这笑声元胤似曾相识却又陌生之极,他还是想不到对方到底是谁。他此行来到西海之滨,是为了寻找水镜心和司徒典,但这人身材高大,全身肌肉虬结,水镜心和司徒典中任何一个决不是这样的体形,他们也决不应该会跟他开这么一个大玩笑!就在他一愣之际,那人怪笑连声,猛地一个大翻身,呼呼声响,再扑过来,长剑指处,疾挑敌人的右肘。元胤骤然将手一缩,不容敌招再变,身形猛地左俯,沧海神剑倏地直抵对方左额,手腕倏翻,风行电掣般猛削那人双腿。
哪知那人似早已料到他会如何出招,沧海神剑离着那人还有一尺多远的距离,只听那人大喝一声,腾空飞起,从元胤头顶疾飞过去,身形下落,如饥鹰攫兔,猛地从元胤身后扑到。元胤急转身应敌,但见对方长剑翻翻滚滚,使出了迅疾异常的招数,进如猿猴窜枝,退若龙蛇疾走,起如鹰隼飞天,落如猛虎扑地,进攻退守,盘旋如风,起落变化,倏若如电!而且这套剑法一展开来,四面八方,到处都只见那人身影在转,元胤更是大大吃惊!
原来就在转瞬之间,那人已经变了一种剑法,这种剑法,却是天玑殿的秘传“剑光花雨”!这套剑法原并非天山派本派的剑法,乃是天玑殿殿主天玑子未出家前和他的夫人一起精心创制的一门剑法,天玑子把这种剑法先传给了大弟子陆昊庭,他的女儿慕雪瑶因领悟不足,直到陆昊庭已经把这门剑法学了三成,慕雪瑶才在父亲的亲自指点下渐渐将这门剑法练了八成左右。天玑子见女儿领悟只得如此,也只好暗暗长叹一声,由得她去了。后来天山剑派四大护法之一僧护法无意中到访天玑殿,见到这门剑法,以他和天玑子私下的交情,给这门剑法做出了很好的指摘,天玑子静修一年,终于把这门剑法所有缺陷一一补足,而这时候,元胤正好刚刚上山。
元胤尽管未曾学过这门剑法,却曾经见过陆昊庭和慕雪瑶练剑过招,剑光花雨他不会,记住了陆昊庭和慕雪瑶当日比剑时的一招一式,所以,剑光花雨是他既陌生又熟悉的剑法!这门剑法共有八八六十四手,内外合一,厉害非常,也是元胤心急,他原想以凌厉的攻守速战速决,好揭开对方的真面目,但眼见敌人接连换招,身法展开,真如神鹰盘旋,龙蛇疾走,身法之快,竟不在自己之下!
但元胤阅历甚多,十年之中云游天下,惯经风浪,早非当日那个形容木讷沉默寡言的元胤,他和那人对拆了十几招,猛省如此对攻,殊非良法,心念甫动,立刻章法大变,手挥长剑,兀立如山,坚守门户。任敌人势如鹰虎,他决不移身进扑,敌人诱招退走,他也决不尾追,紧守着“敌不动,己不动;敌一动,己先动”的天山派剑法要诀,见式破式,见招破招,任那人从四面八方扑来,无论攻势多狠,他都随手化解!他施展的天山派剑法乃是武林罕见的功夫,一攻一守,一静一动,都到了炉火纯青之境,但见那人攻势如潮,每一招一式发出来,全是迅疾异常,变化多段;而饶是如此,元胤还是不慌不忙,在狂风骇浪之中,兀立如山,顺势破势,借力打力,那人若是修为稍差,几乎就要伤在元胤剑下。那人心中暗暗吃惊,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神一分,无形中剑招渐渐慢了下来!
这一来,那蒙面人虽仍是强攻,绝已不敢再越雷池;而元胤镇定如恒,也不反扑,只是坚守耗敌。一攻一守,拿捏相当,那蒙面人一口长剑攻不进元胤身前五尺,猛地一缩身,伸剑一探,他已见识了元胤的本领,更知他目下的修为,远在十年前之上,剑法与剑法之间相互转换,竟是丝毫不露破绽,这的确是罕见的上乘剑法,他可不敢再大意,再一心猛扑了。两人又斗了三十多招,蓦地只听元胤一声长啸,剑如飘风,身形骤换,宛若惊鸿掠燕,倏地从那蒙面人头顶飞过,刷的一剑,刺到那人后心。
那人长剑寒光一闪,更不回头,一个“魁星踢斗”,登时反客为主,反手一剑,刺到元胤胸腹。元胤一剑走空,剑招倏变,“苍鹰展翅”,直如鹰隼穿林,掠波大鸟,身随剑走,剑随身转,猛地“天王献剑”,又向那蒙面人面门刺到。那蒙面人匆忙之间脚尖点地,倒飞两三丈外,元胤沧海神剑如影随形而至,“仙人指路”,“飞瀑流泉”,*手辣招,如暴风骤雨般袭来!
他和那蒙面人斗了多时,渐渐看出对方强弱所在,凝身仗剑,展开天龙般若剑法的精奇招数:粘、连、劈、闪、扑、抹、捺、刺,连环施展,表面上看他处在守势,其实却是剑如柳絮,快若飞鸿,招招都藏着无穷变化。两人斗到酣处,只听飒飒连声,与风声相应,只见精光冷电,盖过夕阳微光。剑光闪闪,缤纷飞舞,盘旋进退,起落变化,快到不可名状!拆到一百多招,元胤已是渐渐占了上风,他突地一拧身,卖一个破绽;竟倒背身,如巨鸟股倒翻出那蒙面人剑光笼罩的圈外,刷地一剑,剑尖堪堪刺到那蒙面人后心!那蒙面人一个“怪蟒翻身”,电掣般地直转过来,长剑展处,疾如飘风一剑向元胤胸膛劈下。这两招疾如星火,只听当的一声,两剑相交,两人一合即分!
两人都微微喘气,不过元胤心神收束,片刻之间,已神完气足,从容自若,那蒙面人却是喘息良久,尚未能恢复如初,两人正待再斗,只听有人喝道:“我来领教领教你的天山派剑法!”场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青袍怪客,但见他满脸青气,背上斜插一口宝剑,手里拿着一柄乌丝拂尘,闪电般疾扑上来,身形微动,乌丝拂尘已倏地向元胤面门拂来。元胤识得厉害,移形换步,沧海神剑一掩,一剑向右平刺。
却不料那青袍怪客身法之快,快得难以形容,拂尘一击不中,早已翩然掠出,散开的尘尾倏地凝聚成一束,刷地一声,向元胤肩头拂来。元胤霍地向右晃身,沧海神剑一招“玉带缠腰”,上袭胸,中袭腹,下袭足,连变三变,向那青袍怪客扫去。那青袍怪客双臂一振,“旱地拔葱”凭空飞起数丈,一个“紫燕掠波”,拂尘乘机当面卷到,元胤长剑一缩一挫,森然声响,几缕尘尾,伴随剑光闪过,飘落地上,那青袍怪客把拂尘一松一抖,将元胤长剑卷开。而那蒙面人也喘息已定,飞身上前,和那青袍怪客联手,再和元胤斗在一处。
这青袍怪客的武功怪异之极,但元胤却也隐隐看到了天山派武功的影子,他心中越斗越疑,当下将自研自创的一百零八路天龙般若剑法使了出来,在两人猛攻之下,倏进倏退,忽守忽攻,身形展开,恍若行云流水,慢中快,巧中轻,招数展开,更是静如山岳,动若江河,吞吐如意,收放自如,斗了三十多招,那青袍怪客和蒙面人,被元胤一人一剑逼得步步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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