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载于《三联生活周刊》2020年第36期,原文标题《刺猬乐队:仍然带刺》,严禁私自转载,侵权必究
刺猬的新专辑《赤子白仙》有很强烈的“光”感。
记者/黑麦
刺猬乐队成员(从左至右):赵子健、石璐、何一帆
在《乐队的夏天》第二季最初的录制现场,刺猬乐队和专业乐迷坐在一排,在那个没有livehouse氛围的录影棚里,在开阔的场地和炫耀的灯光背景下,舞台上的每一个音符都被放大了。节目从一开始似乎就陷入了比赛的僵局,乐队的表演变成了一种竞技。在“重塑雕像的权利”上场后,乐队的主唱华东和刺猬乐队的赵子健因为曲目的相似度争论了起来,几番对话之后,赵子健离席。一个月以后,刺猬乐队的新专辑上市了。
带着对刺猬乐队固有的印象,我戴上耳机,打开了这张深蓝色的唱片。封面上错综复杂的元素里有手掌和心,有月亮和婴儿,有DNA和多巴胺链,有不明飞行物和微弱的光,还有一圈摩斯码。赵子健说他想要“一个莫名的黑洞,很大,没有边缘”。这种混沌感恰好给人一种初始的感觉,如同地球之初的模糊,那种光线所营造出的独特氛围,也冥冥中暗示着音乐内容的“重启”。
如果把新歌《漂离去月球》和《我们飞向太空》《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做对比,就不难发现,刺猬的音乐中仍旧保留着那种逃离感,歌词“当你对未来无寄又无期,时间也就显得没了意义”仍旧表达着对现实的无奈,但是与之前的白日梦境相较,他们或许更想逃离那个关于青春的陷阱。
“当赤诚的心再无法背叛年轻,所有明日今昔那时便已注定。”刺猬的音乐,总是带着一点伤痕。“翻滚的时代浪潮中曾有多少灵魂抗争,飞扬的青春故事后藏有多少心灵触痛,风吹过了四季又一年花残月落无声,雨打透了我心浪迹于苍茫人海中。”这是《赤子呓语一生梦》的唱白,也是赵子健的内心独白。年初,这首歌被选为电影《哪吒重生》的片尾曲,或许,这首歌唱的也是刺猬的一次重生。精良的制作并没有磨平刺猬乐队的棱角,反而让所有的表达,在音乐的氛围中变得清晰。如果说之前的专辑《幻象波普星》像是一种尝试,一次未完成的转型,那么《赤子白仙》更像是一次完整的爆发。
《在心间》是由石璐演唱的,声音的变化如同切换了视角,收敛了噪声、宣泄和不满,情感的表达丰富,也一气呵成,不清晰的歌词,表达着具体的心绪。当“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总有人正年轻”成为热榜上传唱的歌曲时,再听这首《在心间》不难发现,乐队像是在对过去的自己进行着一场拆解,关于青春的澎湃记忆、社会的冷淡,对世界的疑惑、对生命的表达,一股脑地塞入他们所制造的音乐黑洞中,像赤子一样重生。《赤子白仙》的专辑很暗,也很迷,但是在越来越清晰的吉他声中,我似乎感到了一种光的存在,它像一堵音墙一样,直接拍落下来,又柔和地包裹着所有生命体,直接与间接、轻柔与爆裂,在专辑中形成很大的反差。
在《乐队的夏天》的舞台上,刺猬作为开场嘉宾和张亚东合唱了《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突然觉得那个站在一边弹着吉他的赵子健很熟悉。他低着头,穿着牛仔裤和匡威鞋,一言不发,就像在D22俱乐部演出时期的那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一样,终日留着乱蓬蓬的头发,叼着中南海香烟,唱着似乎永远唱不完的青春。那是我上一次见到赵子健时的样子,在根据地一样的演出场所陆续关门后,这支乐队和很多同龄人一样,经历了很多生活的冲击和改变,他们也开始面对少年时极力回避的种种现实问题。我本以为刺猬的尖刺会被这些打磨圆滑,而在采访时,仍旧觉得刺猬还是原来的刺猬,一切都没变,只是子健变成了一只微微发福的刺猬。
三联生活周刊:2015年之后,好多原先的演出场地陆续关门了,那段时间的乐队是不是挺难的?
一帆:哪时候容易过啊?
石璐:其实2012年D22关门以后,好像独立音乐的工业化进程突然就到了下一个阶段,然后所有的乐队都进入了一个新的适应期,都感觉没什么着落。而且我们这些人的年纪渐渐大了,有时候就感觉爱玩不玩吧,新的乐队也起不来,旧的乐队也就跟那儿晃悠着,大家都是这种状态,有时候挺恍惚的,觉得像把玩乐队当业余爱好了。
子健:我觉得没有,我们其实排练出歌都比较规律,挺稳定的。那段时间,隔个两三年我们就会推出一张专辑,排练是固定的,也老有新歌。后来进度变慢了,主要是因为石璐加入了另外两支乐队,大波浪和Nova Heart,老跟他们出去巡演,一去就是一两个月,再加上她生孩子。《生之响往》这张专辑就是在她正式回来以后开始排的。
三联生活周刊:那“乐夏”之后你们的状态有什么变化吗?
子健:我们还比较踏实吧,别人可能说我们飘了什么的,其实我们特知道自己该干点儿什么。最有意思的事儿还是排练,排一下新歌给大家。挣钱归挣钱,好像别人都供着你,然后伺候你,拍广告什么的,但是我也觉得没多大意思,那些跟音乐都没什么关系。然后我也不太适应人特别多的那种场合,演出乱哄哄的,走哪儿都一堆人,一堆保安,让我觉得不自在,也没什么爽的。玩音乐的时候,成员之间的那种状态是特别放松的,我不上班之后,闲工夫也多了,出去演完回酒店,我也会把琴拿到自己屋里,我生活的乐趣点在这儿呢。
三联生活周刊:乐队年轻的时候都应该想当摇滚明星吧,现在没有一丁点的爽感吗?
子健:我觉得那就是个梦,不是特别真实的东西,就算到了那个程度,也算是个回报,不是羡慕得来的,也不是等来的,反正我觉得吧,心得沉,歌得一首一首地写。流量变现其实对所有人都是一种消耗,吃老本儿的那种感觉。
石璐:虽然刺猬现在看起来好像有一点小小的成就,但是如果一直原地踏步的话,我也会特别焦虑。比如疫情期间,如果我们没有出新歌,一直是那种待命的状态,我就挺焦虑的,我觉得这可能还是跟性格有关,我们可能都算是比较勤奋的人。
刺猬乐队新专辑《赤子白仙》
三联生活周刊:刺猬的每一首歌都是怎么成型的?
子健:我主要是晚上弹琴的时候写歌。我弹琴的时候,会把这些声音都录下来,没有排练的时候,我可能也会一直写,就这样攒了一堆东西,见着他俩一起排练的时候,我会把最近一周的动机都拿出来。我一般也不往回翻,除非是特别无聊的时候,或者觉得自己最近弹琴不好听的时候,才会往前翻,我们出歌的频率大概取决于我们排练的次数。
我觉得我自己的表达是不完整的,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吉他大神,好音乐其实都是化学反应,最顺畅的就是,排练完了我们都不怎么说话,所有的感觉都在音乐里了。我要是说得多了,这歌就可能有问题,我们吵架的几率就更大。
石璐:我觉得子健是一个难得的永远想表达的人。我觉得就是上帝给了他好多想法,让他去输出,然后他就始终保持着一个创作的状态,他好像一直都这样,我觉得这一点还是挺好的。
三联生活周刊:一首歌一般排练到什么程度才可以去录音?
子健:要排得特别顺,一气呵成才行。不过第一次排练的时候往往有好多特别好的想法,因为状态都比较兴奋。我们的很多歌其实都是一次就成型的,然后经过很多次排练会发现最初的那个感觉最对。
一帆:这张新专辑里有一首歌叫《星夜祈盼》,就是像他说的那样。吉他很简单,然后我顺着音乐把根音捋了一遍,就发现这条旋律其实很感人,然后石璐开始加鼓,就这么简单。
子健:不过歌词都是快进棚之前才写出来的,有时候录唱的时候还在改。
一帆:我们录音的时候制作人都惊了,怎么12首歌有30多个歌名。
三联生活周刊:刺猬乐队成立15年了,你们在一起排练还会有那种兴奋的状态吗?
石璐:你其实是想问我们在一块腻歪不腻歪吧?其实排练的时候,除了默契感,我们也熟悉对方的套路,当我们真觉得腻歪的时候,就必须找一位制作人了。在这之前,我们都是自己充当制作人的角色,有时候会觉得作品半半落落的,一直很想找一个专业的人,客观地看待我们的音乐,把我们的思路重新捋一捋。最开始我们找的是李青,但是因为认识太多年了,感觉意识差异都不太大。她今年因为晕车车(Carsick Cars)乐队要上“乐夏”,没有时间,就顺势说,咱们四个也腻歪了,产生不了什么新的化学反应。所以我们就去腻歪了一下别人。
子健:我们找陆希文主要是因为听了他给不优雅先生乐队做的EP,听完以后我觉得那个质感特别到位,把握得也挺棒的,然后再听他给Click15做的音乐,又是特别爽的那种舞曲,我就觉得这个人对声音的控制很好,对各种音乐风格都比较熟。
三联生活周刊:所以新专辑会和之前的风格有很大的差别?
石璐:我觉得有很多意外和惊喜,可能听众会觉得满,有太多东西,但是我觉得有了制作的成分之后,音乐更宽,也比较容易让人听到我们新的表达。
三联生活周刊:我发现你们的好多歌词或者歌名都跟白有关?
子健:纯洁嘛,本来刺猬的音乐给我的感觉就是营造一个基于现实的,但向往另外一个精神的,趋向完美的世界。虽然这个世界是在我们生活的现实里找不到的,但是人们心里应该一直想象着这种美好的东西。
三联生活周刊:这张专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子健:去年在录“乐夏”的时候其实就开始写了。当时“乐夏”总决赛的时候要求创作一首关于夏天的歌,然后我为那个主题写了三首,但因为主题都太像了,另外两首就都放弃了,最后在专辑里留下了《光阴·流年·夏恋》这首。然后其他的歌也都是三四首的速度推进的,有时候我们在外地演出的时候,也会找个排练室,过一过新的动机。
石璐:“乐夏”有个专门的排练场,我们有时候还排会儿,自己都觉得太勤奋了。到了年底的时候,我们都觉得作品很完整了,顺势就准备录音了。
三联生活周刊:《白白白白》这首歌最初叫《他*死了地球上最后一个医生》,这是关于某医院的一起*医事件的吗?
子健:对,这个事儿对我的刺激太大了,我看完那个视频,晚上都睡不着觉,觉得这事太扯了,整个人好几天都会抑郁,就走不出来。然后干脆写了一首歌,感觉可以把情绪释放出来。我个人挺尊重大夫这个职业的,感觉培养一个好的医生特别不容易,能救人命的职业本身就挺高尚的……然后*人的手段又很残忍,我是真的无法理解。然后我也会想,是生存环境有什么问题吗?人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个事看起来像一个偶发事件,其实也可能反映了很多现状吧……
三联生活周刊:怎么看今年的“乐夏”?
子健:有人说不知道今年乐队怎么了,是不是看谁谁谁出名挣钱了,就都努上了。我觉得不对啊,说实话,就算没有“乐夏”,玩乐队再苦,我们也会想办法扛下去的。真想挣钱,那大家也不玩这个啊,我接着上班去行不行啊。我觉得可能因为紧张吧,毕竟上台的时候心里不会太平静,但想得多肯定就会影响你的发挥。
一帆:感觉每个人肩上都扛着一个大杠铃似的,都特别不放松,然后节目会放大很多东西,可能一些小小的情绪最后被放大出来,看着就不对劲了。每个乐队其实也都有高峰期和低谷期,我们去年参加“乐夏”的时候,其实乐队的状态就是比较低谷……
石璐:不能再差了(笑),刺猬属于在“乐夏”之前,把所有最差的处境都经历了一遍,然后上节目的时候反而轻松了,没带什么期望,就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在参加的过程中,乐队慢慢回血。我当时唯一担心的就是子健别唱跑调了。
一帆:反正你不参加这种节目,就不会听到石璐还会说那么肉麻的话。不接受采访,有时候不会清楚刺猬的其他人都在想些什么,反正就是一些共同的经历,给了我们一种新的沟通机会。
(实习记者胡星宇、张曦对本文亦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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