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石若萧 中国新闻周刊
不可逆的历史进程
提到4399、7K7K、2144等小游戏网站，大部分90后或许还保有记忆，这种记忆大部分和种种场景交织在一起：电话线拨号上网、臃肿肥胖的台式机、windows 98/XP的开机音乐，蓝天白云的经典屏保，穿鞋套才能进入的学校机房……《火柴人》《摩尔庄园》《黄金矿工》《闪客快打》《狂扁小朋友》，这些耳熟能详的小游戏，陪伴90后度过了那个娱乐产品相对匮乏的童年。
4399小游戏网站截图
如今，随着软硬件技术不断推陈出新，各种崭新的娱乐活动占据了人们的业余时间。越来越少的人会再打开网页浏览器，输入一个特定网址，靠简单的小游戏满足自己的娱乐需求。
4399的日薄西山，就好比BBS论坛、分类导航网站的衰落一样，属于不可逆的历史进程。在移动互联网的浪潮下，入局者但凡转身慢了一步，便都成了时代的眼泪。
逐步败退的4399
小游戏聚合网站的起家，和20世纪末、21世纪初兴起的互联网浪潮密不可分。彼时，我国个人电脑才刚刚开始普及，上网费用较为高昂，流行的大部分是《雷电》《大富翁》《街头霸王》《仙剑奇侠传》《三国群英传》《抢滩登陆战》等大小在数十M乃至数百M的单机游戏。因为储存工具（软盘、U盘、光盘）的容量限制，外加病毒横行，盗版或拷贝都是一个极麻烦的问题——“虚拟光驱”大约是当年众多电脑小白装机时的心理阴影。
同安装麻烦、配置要求高的单机相比，网络游戏正处在爆发的前夜，唯一要解决的只是载入、运行的速度问题。2004年，4399小游戏平台上线，正赶上了这一波浪潮。其采用Flash技术为基础，域名简单好记，游戏无需安装，载入速度快，不少游戏还分为单双人模式，能满足小朋友们的初级社交需求。
但如今，网页游戏市占率越来越小，已不复当年盛景。梳理起4399的衰落，不难总结出三个原因：质量跟不上，消费者习惯的改变（流量入口变化），以及版权问题。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游戏质量问题。
随着电脑配置的日新月异，Steam等分销平台的流行，单机游戏的下载安装越来越方便，大小也从数百M，到动辄破G，再到今天随便一个普通品相的游戏都破10G。玩家的口味越来越叼，而以省流量、小体积为卖点的网页游戏自然再难以满足玩家的需求。
当然，总有一部分玩家对游戏质量的要求不太高，只求消磨时间。但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这批玩家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水果忍者》《神庙逃亡》《刀塔传奇》等手游上。
毕竟，在移动互联网时代，流量入口也变了。PC时代，浏览器几乎是唯一的流量入口。但如今，流量入口变成了如微信、淘宝、头条，甚至打车、导航、视频、应用商店等巨型APP。
4399也试图在APP时代找到自己的新路子，2013年10月，其推出了针对移动端的“4399游戏盒子”。截至2017年，累计下载量超过1亿，日活突破350万。
但随着线上红利日渐见顶，流量话语权也逐步从第三方应用商店转移到了超级APP上。华为等各个安卓手机厂商也相继推出了自家的游戏分发平台，并不约而同在应用商店中将4399游戏盒屏蔽，其面临的竞争环境愈发严酷。
还有版权问题。
游戏本质上也属于内容产业，对创意有强烈需求。但早年的4399，大部分小游戏来源其实都是盗版。除了使用死神、火影、龙珠这些知名IP的未授权素材外，据传说，4399在千禧年之初曾有一支专业的“破解铁军”，专门盯着海外几个著名Flash游戏站，只要有新游戏上线，就在第一时间进行破解换皮改名。因为投诉流程故意设计得极为繁琐，海外开发者又鞭长莫及，许多主创只得选择不去理会。
但近年来，随着人均收入的提高，在线支付手段的普及，以及知识产权相关法律的完善，人们对盗版的容忍度越来越低。4399已经数次陷入纠纷之中。
2017年，广州天河区人民法院就4399侵害“地下城与勇士”、“DNF”商标权及不正当竞争纠纷一案做出一审判决。法院经审理认定4399利用搜索引擎关键词的行为属于商标性使用，构成侵权。最终裁定4399赔偿腾讯公司500万元；
无独有偶，2017年，网易发表声明，称4399旗下手游《仙语》侵犯了《梦幻西游》手游著作权及不正当竞争行为。法院经过审判后判处网易胜诉，判令4399等二被告连带赔偿网易游戏共计人民币1500万元；
2019年年底，暴雪与4399长达两年的抄袭诉讼完结，法院判定，4399公司旗下的两款手游《英雄枪战》及《枪战前线》游戏素材抄袭了暴雪旗下射击游戏《守望先锋》，需分别赔付300万和97万。
破解 搜索重新定向的玩法，在如今极为强调版权的时代，显然玩不转了。
停止服务的Flash
2020年，许多互联网用户在打开电脑浏览器时都会看到这样一句话：“Flash Player 将于2020年12月31日停止支持。”
因此，前段不少流言传出，认为如4399，7k7k这般以Flash为基础架构的游戏网站失去了技术支持，将会面临*的命运——这自然言重了。且不说如今各个小游戏网站都有H5的备选方案，即便坚持用Flash版本运行，也总会有一些浏览器，如360、搜狗等坚持提供插件服务。
4399小游戏网站截图
不过，受影响也是难免的。例如部分以Flash为基础的页游开发团队受影响较大，不得不整体进行转型。
Flash的特点在于省流量、体积小、创作自由度高，顺应了互联网发展初期“一切从简”的原则，因此在21世纪前十年，一度支配了页游、在线视频以及大量在线交互程序，并围绕建立了一套强大的生态。
但当网速不断提升、主机性能越来越强，Flash的优势不再明显，劣势反而愈发突出：效率和表现力均不足，只要图片像素、视频清晰度、游戏分辨率等要求稍微高些，便无法进一步处理。
而当智能手机时代来临后，Flash更是因为几乎完全不兼容移动端，正式开始淡出时代。
据公众号“极客公园”梳理，2010年，乔布斯发表文章“我对于 Flash 的思考”：直指 Flash 封闭，坚持作为独立的第三方插件，不兼容触控屏，用户体验还停留在 PC 端，可靠性、安全性均成问题。且因为Flash易于开发，相关产品庞杂泛滥，漏洞多、补丁多、耗电高，导致 Mac 经常崩溃。基于以上种种原因，很快，Flash便被IOS系统排除在了生态之外。
随着乔布斯“一声令下”，各个主流互联网公司，包括Adobe自己，都开始了“去Flash化”的历史进程。
2012年，Adobe正式宣布，将停止在安卓平台上继续更新移动版Flash插件，转为推进开发HTML5；
2015 年，谷歌浏览器Chrome 发表一则声明，称：“2014 年，80% 的桌面 Chrome 用户每天访问至少一个含有 Flash 内容的网站，2017 年这一数字下跌到 17%，并且还在持续下跌”；
2017年，Adobe正式宣布在2020年末放弃对Flash的更新与维护；
2019年，微软宣布计划从所有的浏览器中移除Flash，同时Windows 10加入了一个补丁，强制全面删除系统中的Flash插件。苹果也宣布将在2020年从Safari中移除Flash。Adobe 自己更是通过弹窗提醒用户永久删除该软件。
一代“王者”，终于到了谢幕的时候。
页游市场的未来
用户量收缩，供应量不足，连基础设施运行都成了问题。为了在云谲波诡的时代中生存下去，小游戏网站们只好和各种“一刀暴击999”的氪金页游抱团取暖，共享本就局促的流量入口，甚或亲自参与页游的开发和入股。
7k7k小游戏网站截图
但这个市场，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据2007年及2008年中国游戏产业报告，2007年，中国网页游戏市场规模为1亿元，2008年达到3.5亿，2009年达到9.9亿，三年里，市场规模翻了近10倍。
4399的高光期与这段时间正好重合，并于2010年前后到达峰顶。相关数据显示，2011年，4399净利润破亿；2012年，净利润翻番，并占据了近10%的市场份额；2013年营收14.9亿，净利润2.49亿，增长率30.91%。
而到了2013年，随着移动互联网的爆发式发展，页游发展进入了停滞期。4399不得不抓紧开拓手游业务，于当年推出了4399游戏盒。产品开发、发行渠道投入陡增。为了引入更多资金，公司开始寻求上市。
相关招股书显示，2014的前半年，4399实现了净利润1.58亿元，全年净利有望达到3亿。但营收相比2013年没有明显增长，有分析称，其净利增长全靠裁员来压缩成本。随后，因未能如期将2014年下半年及全年财报交齐，上市进程被证监会叫停。
随后几年，随着市场大盘下滑速度也越来越快，4399更加找不到合适的上市时机。根据2015年及2016年中国游戏产业报告，2015年，中国移动游戏市场规模达到514.6亿元，网页游戏规模为219.6亿，达到顶峰，此后一路下滑。2016年，网页游戏的市场规模下降到180多亿，较上一年度下滑超过10%。
而到了近两年，这一下滑趋势越发明显。《2019年中国游戏产业报告》数据显示，2019年的中国游戏市场，移动游戏以62.5%市占率遥遥领先，端游紧随其后，占比28.9%。而页游占比仅有5.9%。
据《2020年1-6月中国游戏产业报告》，去年上半年，我国页游市场实际销售收入为40.02亿元，同比下降21.43%，连续五年下降，且只占到了所有游戏收入的2.87%。为了寻找盈利点，各个昔日的页游大厂都在加速布局手游，小厂也不得不寻求转型。
中国页游市场销售收入数据。来源：伽马数据
在2020年11月30举办的第四届中国文创产业大会·天河峰会上，4399董事长骆海坚就提出了转型的想法。其宣布，要“掌握3A主机级的制作能力”，“通过深度积累，再结合大兵团的运作协调和制作开发能力，真正提高我们的游戏制作水平”。此言一出，招来的却更多是业内的怀疑声音。大部分从业者认为，4399从最初的基因上就不具备3A的制作能力，与其贸然转型，不如坚守阵地。毕竟，就像市占率愈发缩小，但一直没有消亡的分类导航网站和BBS论坛一样，虽然网页游戏前景不佳，但只要网页浏览器还存在，没有完全终结。只要能够找准用户需求，创作出优秀的作品，依然能够抓住一部分用户。
究竟哪条路是对的？恐怕只能等待时间来验证了。
参考资料：
4399上市喊停, 不仅是财报未交这么简单. 爆料汇. 2015-03-11
多端融合，3D画面，未来的页游市场到底应该怎么闯？游戏茶馆. 2020-09-14
永别了，Flash. 极客公园. 2020-12-31
值班编辑：肖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