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从凡间带回来一个女子。
直言此女子乃是命定的神女,往后修成,必能护佑苍生。
可我却比所有人都要早地窥探到自己百年后的悲惨命运。
神女的劫,不过是一场浩大的爱而不得,手刃爱人之后,得悟正道。
她会在众人的殷殷期盼之下,泪水涟涟地向我道歉:「大师姐,我也不想的,可这就是你我无法挣脱的宿命。」
然后,她亲手剖出我的仙丹,吸食我的骨血,吞噬我的仙根,得以立地飞升。
从此,她成了万人敬仰的神女,高高在上。
而我,却魂飞魄散,坠入尘泥。
我不甘心!
亦不屈服!
这世上哪有什么命中注定?
我冷笑,素手气势,云海翻涌:「若神女要踩着我方才能够立地飞升。」
「那我何不自己成神——」
「庇护苍生!」
1
师尊将花月带到元英宫时,我正领着一帮师弟师妹们在修习剑法。
小师妹阿彤原是东海的一条小鲤鱼精,于剑法上一直不得要领,我只能盯着她一练再练。
师尊领着花月来时,众人都簇拥了过去。
花月生得好看,额间一朵白金描边的粉色花钿是她神女身份的象征。
幻世镜中的种种骤然浮现眼前,花月将剑捅进我的身体里,我身上涌出大片大片的扎眼的血,仿若烈狱里开出的红莲,一层层地漫过我的双瞳,我极力地克制,才能忍住不叫我握剑的手颤抖。
师尊一贯清冷,对着花月眼底却是掩藏不住的喜爱和欣赏,他隆重地向众人介绍道:「花月是为师苦苦地寻了三年,方才寻到的神女。」
众人低声喟叹。
「原来她就是神女啊,果然气质出尘,与众不同。」
「能跟神女师出同门,也太幸运了吧!」
「……」
师尊郑重道:「往后,花月就是我元英宫中人,是你们的小师妹。」
师尊越过人群看向我,神色肃然:「闻双,你过来。」
我对上他的眼,宛如寒潭,周身染上了层层凉意。
幻世镜的那一幕又浮现,师尊一身绣鹤白袍,衣袂飘飘,柔声地安抚花月:「月儿。」
他将他的法器墨影剑递到她的手中,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说出的话于我却是万分冰冷,彻骨寒凉:「用为师的剑。」
「如此剖丹更快,闻双她不会觉得痛的。」
「月儿,你便也不必因此自责了。」
他们双手染着我的鲜血,要取我的性命,还敢说因下手过快而不会使我觉得痛了。
当真是……不要脸的狗男女!
2
我面无表情地行至师尊跟前,他垂眸看我,神色淡淡。
「闻双,你是大师姐,要好好地照顾月儿。」
我抬眼去看花月,她瞪着一双大眼睛,单纯可爱地望着我,懵懂又无知。
我轻笑了下,道:「好。」
3
我确实把花月照顾得很好,照顾了三天,就暴打了她三天。
花月满身伤痕,满面泪痕地望着我,柔弱地哭泣:「大师姐,你为什么要打我?」
「我只是法术差些罢了。」
我只冷冷地望着她:「修习法术本就如此,其他的师弟师妹我也是这样教的。」
花月贝齿咬唇,一脸的倔强和不服气:「可我是神女!」
我冷笑:「所以呢?」
花月有些懵,无法理解为什么所有人都对她充满怜爱和敬意,唯独我却并不因她身为神女这样尊贵的身份而待她与旁的人有任何不同。
花月不知如何应答,只能喃喃地重复:「我是神女……」
「我是神女……」
第四日,她终是受不了我的「照顾」,哭哭啼啼地去找师尊告状。
师尊领着一众弟子来势汹汹,强大剑气将我团团围住,我未露半分惧色,只挺直脊背,持剑而立。
「闻双!你就是这样照顾月儿的?」
师尊厉声诘问。
我平静道:「元英宫弟子哪个不是历尽艰难?」
「月儿不同!」
我:「有何不同?」
「就因为她是神女,就可以懒惰懈怠?」
「就因为她是神女,就可以不劳而获?」
「若是只因她生而为神女,便可如此。那我等修行又是为何?」
「不如一个个躺平了等到寿终正寝那一日便好了,还受这么多苦做什么?」
师尊袍袖掠起,怒不可遏:「当真是为师这些年太过纵容你,才将你养成这副无法无天的样子!」
多么荒唐可笑!我真身不过一块顽石,得入元英宫还是因为师祖的一句:「闻双的傲气脾性,当真是我元英宫人该有的。」
到如今,却成了他口中的「无法无天」。
4
我被师尊罚跪思过崖,只有阿彤偷偷地带了小鱼干来看我。
阿彤眼圈红红:「大师姐,你就跟师尊认个错吧。」
幻世镜内,我临死前,只有阿彤跪着恳求师尊放过我,她磕的头都渗出血来,那些人也根本不在意她的求情。
我看阿彤:「你也觉得我错?」
阿彤摇头:「可我不想看大师姐你受苦。」
我叹:「阿彤,若人人都怕受苦,没错也低头认错,长此以往,这世道便没有对可言了。」
「若我这一次认错,往后就再无对的机会了。」
我的命,只能我自己挣。
我的对,亦只能我自己来守。
阿彤愣愣地看着我,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拿了她一块小鱼干放在嘴里嚼。
5
禁闭不过关了两日,师尊便将我叫到正厅:「为师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月儿如今要下凡历劫,你去护着她。」
神女将幻世镜打碎,那是师祖天元尊者的法器,师尊不舍得怪罪,可法器实在尊贵,自然要花费时日才可将其修好,而这也是神女下凡历劫的起因。
元英宫内弟子众多,唯有我法力最为强盛,得以倚重。
这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只低低地应了声:「好。」
6
花月不情不愿地跟着我下界,刚一落地,我扬手就给了她两个大嘴巴子,抬脚就给她踹了个大马趴。
花月扑倒在地上,眼圈泛红:「你为什么打我?你明明答应师尊保护我的。」
「你怎么敢?」
「我可是神女。」
我冷笑:「要么爬起来跟我打,要么闭上你那张只会废话的臭嘴。」
「姐姐我啊,最喜欢打神女了。」
7
花月双眼怨毒地、死死地盯着我,奈何她只是空有神女之名,并无神女该有的法力,这样的毫无攻击力的恨意,叫我看在眼里,反而可笑。
她趁我不备,掏出师尊临行前为她准备的符咒,捏在掌中正欲捏碎,被我直接抬脚踩住了她的手腕。
她疼得厉害,手掌慢慢地松开,符咒从她掌中滑脱。
我看了眼落在地上的符咒,师尊在上头下了禁制,若神女有危险,将其捏碎,方可传信。
我面无表情地将那符咒化为飞灰,又捏了个诀做了道假的禁制,我沉声道:「放心吧,师尊会知道,你是万分平安的。」
花月终是忍耐不住,皓白的手腕上是扎眼的红痕,她哭到崩溃,半分也没有神女的矜持气度,大喊大叫:「赵闻双,等师尊知道了,他定会*了你,替我报仇!」
我俯身,拿剑直接捅穿了她的肩胛骨:「着什么急!」
「早晚轮到他。」
我抽剑而出,花月直接疼得昏死过去。
我仰头,望了望北方的天。
时候不早了,该上路了。
8
神女要历三世情劫,三世之后,她手刃爱人,便可得成大道。
多么荒谬。
我等凡物若想成仙,要受千刀万刃、风剐雷劈之苦,而神女,却只需要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就能有无上荣光。
何其不公。
既然如此,我就断了她的情劫,让她再无成神的可能。
9
我提剑守在神女情劫爱人必经的关隘之处。
爱人名为景澜,这一世是一位年少成名的将军,却遭人暗算,受了重伤,被单纯善良的花月所救,可那时的景澜被毒迷瞎了双眼,不可视物,后被亲信寻到。却被我拿着信物去顶替了花月的救命之恩,做了他的夫人。可爱是本能,无法扼制。从此,两个人当着我的面展开一段铭心刻骨的虐恋。
不错,我原本该是这段情缘里爱而不得、心狠手辣的恶毒女配。
可现在,我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陪他们演戏。
景澜驾马而过,看见风刮起我的衣袍,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翻身下马,我抬剑直接悬在他的脖颈处。
「你……」
「闭嘴。」
景澜竟就真的乖乖地闭嘴了。
我道:「你从这里走,会被前头的伏兵所伤。」
景澜微愣,须臾,与我行礼道:「多谢姑娘提醒。」
我打断他:「先别谢。」
「你中了他们的奸计,被毒迷瞎双眼,但所幸被救,你因此爱上了你的恩人,留下信物,却被我李代桃僵,误将我当作恩人,从此,你和恩人虐恋情深。」
景澜呆在原地。
我问他:「听明白了吗?」
景澜点点头。
我卸下一口气:「那就好。」
「你死得也不算冤。」
在他开口说话之前,我的剑已经割破了他的咽喉,血一层层地浸出来,他终究没了气息。
死在我的手里,到底还有转世重活的机会,可若死在神女手里,就只能和我一样,神魂俱灭,无所残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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