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小说圆月弯刀(下部)

古龙小说圆月弯刀(下部)

首页角色扮演明月弯刀剑客更新时间:2024-07-18

第二十二章 脱出困厄

  这群男人的确有毛病,色盲的毛病。

  色盲是对于颜色无法作正确的分辨,但这儿说的色盲却不是那一种毛病,因为这一个色字并不是颜色。

  听说一个女孩子在洗澡,而浴室的墙上有个可以偷窥的小洞,不一定每个男人都会去偷看,有很多人至少还可以守着非礼勿视的道德规范。

  但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全身赤裸不着寸缕地出现在眼前,那些男人居然视若无睹,那只有说他们是色盲了。

  盲于色,美色之色。

  但这些男人是不是真有问题呢?

  不!他们中间有五个人已经娶了老婆,其中两个人还有三个老婆。

  他们中间有十个强暴过女人。

  有两个人是受着富婆供养的小白脸。

  有一个则养着十个固定的情妇,在各地的秦楼楚馆中是受妓女们欢迎的恩客和密友。

  要成为妓女们的恩客和密友并不简单。恩客是对她们慷慨大方,脱手是金;密友则是身上不方便时也可以分文不付地照样住夜,甚至于临走时还会在他的衣服里偷偷地塞上一块银子的男人。

  这样子的男人,一定是很有本事的男人,至少不会是有毛病的男人。

  可是他们在玉无瑕面前却都像是有毛病。

  玉无瑕就是那样赤裸裸地进来,气呼呼地把身子摔进了正中间的那张大靠椅,习惯地分开了两条腿,使她那些最隐蔽的地方都毫无掩蔽地显露时,那些男人一个个都视如不见。

  这份定力实在很难得。

  为了培养这份定力,他们一定吃过很多的苦。

  莫非玉无瑕是个很可怕的女人?

  她指着一个畏缩的汉子道:"老马,你回来了?"老马可怜兮兮地道:"是……是的,回来了。"王无瑕道:"老秦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老马低下了头,声音中仍然有着惊惧:"他被丁鹏一刀劈成两片,那实在是一柄可怕的刀。"玉无瑕倒反而笑了,道:"他若劈了一个还算客气的,大概是要你领他前来,才没有劈掉你。"老马不敢说话,玉无瑕大概也知道了自己的断语下得太早,所以立刻道:"丁鹏呢?他是否*了柳若松?"老马嗫嚅地道:"没……没有,他看了字条后,拔出了刀。我们以为他要*柳若松了,谁知道他竟把老秦劈了。"玉无瑕似乎很开心:"你们没有把话说清楚?""不!不!说得很清楚,一句都没少说。"

  玉无瑕更为开心了,道:"那就是说,他宁可牺牲他的老婆,也不愿意*掉柳若松。"老马忙又道:"不!他也没有这么说。"

  玉无瑕沉下了脸道:"他究竟怎么说的?"

  老马道:"他说他不会砍人头,只会把人劈成两片,叫我们下次要他*人的时候,要换个方式。""他只说了这一句?"

  老马道:"他还说了很多,总而言之归纳起来只有一句活,他不会受我们的威胁。""用他老婆也不行?"

  "用他老婆也不行。他说我们可以*死他的妻子,但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然后他就放你回来了?"

  老马点点头,却不敢说出自己武功已经被废,因为那等于是宣布了自己的死刑。

  玉无瑕怒骂道:"你真是笨蛋!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他的诡计,要你带路,好跟着你回来?"老马连忙道:"我当然想了,一路上特别注意,而且通知了十七个暗哨,要他们注意我的身后,结果证明他井没有跟踪而来。""哦!这倒令人百思难解了!难道他对他的老婆一点都不关心?"老马道:"也不是,他说他自然有办法找到他的妻子,他们之间心有灵犀可通,哪怕远在千里之外都能很快地找到她。""活见他妈的大头鬼!"

  这是玉无瑕骂出了第二句话的时候。

  玉无瑕知道丁鹏会来,却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她相信老马的话,丁鹏没有追踪老马,但是她却不肯相信这是丁鹏与青青之间的灵犀相通。

  她无法否认青青是个很可爱的女人,但是在她脱光了青青的衣服之后,却又不相信青青能比自己更吸引男人。虽然她跟丁鹏一点关系都没有,却似乎已经在嫉妒青青了。

  这的确是个莫名奇妙的女人。

  但无法否认她是个可爱的女人。

  尤其是她穿上女装的时候。

  她发完了脾气,从那两个阴阳怪气的男人手中随便接过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将她那满头的秀发随意往后一掠的时候,她意外地发现,她那十几个伙伴的眼睛都盯着她,目中射出了火热的倾慕的光彩。

  王无瑕不禁吓了一跳。

  她对这种眼光并不陌生,而且很熟悉,那是她在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前脱光衣服时经常可以看见的。

  可是在她自己的伙伴面前却是第一次看见,这些人已经跟她相处好几年了,最近的一个都有一年了。

  连云十四煞星,只是一个名称,一个奇特组合的名称,并不是指仅有十四个人。

  只是他们每次要做什么事的时候,必然是十四个人,因为玉无瑕做起事情来都是万无一失的,而一件完美的行动,至少要有十四个人才够。

  连云十四煞星并不是很有名的组织,却是个很实在的组织。他们敢接受任何艰难的任务,他们的主顾甚至于还有武林中很有名的大门派,委托他们来完成一些本身不便出面或者能力不足以完成的事。

  当然他们不是毫无代价地替人做事的,他们所索取的代价很高。

  代价很高的事,一定是很困难的事。

  代价很高的事,也不是经常有的事,所以他们很闲。

  但是只要做成一件事,他们就可以逍遥地、豪华地生活上好几年。

  最近他们已经做了好几件事,所以他们很富有。

  只不过掳劫青青这一件事,他们实在接得很不聪明,因为直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有赚进一文,却已经要赔钱了,赔得很惨。

  就在玉无瑕发现自己穿上了衣服比不穿衣服更为吸引人的时候,丁鹏已经来了。

  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因为要想悄俏地接近连云山庄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但是到了丁鹏手里就没有什么不可能了。

  丁鹏越过了十七道暗哨,通过了四重警戒,没发出一点声息。

  但是当他站在连云山庄的大门口时,他却叫阿古一脚踢开了厚重的大门。

  那两扇大门并不比城门薄,也不比城门轻,上下用大道门闩来拴住,但是阿古只用了一脚。

  门不是被踢开的,而是被踢倒的。

  他们把门做得那么坚固,却忘记了装两根同样坚固的门柱,所以,那一脚把两根粗若茶碗的门柱踢断后,两扇相连的大门就平倒下去,发出了象雷般的声音,也产生了比雷更大的震动。

  玉无瑕还没有出去看,就知道丁鹏来了,她只下了一道最简短的命令:"出去,尽一切的力量格*来人。"格*来人应该是阻挡来人的意思。

  玉无瑕很清楚,她的这些伙伴虽然个个都是一流的好手,但是绝对*不掉丁鹏的。

  只不过她这些伙伴不知道,甚至于不相信。

  有点本事的人是很难相信别人的武功有多了不起的,而这些人又都是相当骄做而自负的家伙。

  玉无瑕如果说是要大家尽最大的努力阻挡来人,很可能会有三个较为聪明的会联想到来人的身手一定很高而心存怯意。

  他们虽然自负,却对玉无瑕很信任。

  玉无瑕不但了解敌人,也了解自己。

  他们惹过很强的敌人,在玉无瑕妥当而完美的设计下,强敌还是倒了下去。

  所以玉无瑕只叫他们尽力去格*来人,那表示说他们的力量是可以*死来人的。

  他们对玉无瑕有着从不动摇的信心,虽然他们也知道一句格言:"不可太信任女人。"只不过他们的眼中,玉无瑕根本不是女人。

  她是他们的首领,是他们的神。

  只不过他们还忘记了一件事,玉无瑕今天在他们面前穿上了女装。

  风情曼妙,使他们都直了眼。

  玉无瑕脱了衣服时像魔鬼,穿了男装时像神明,因此他们没想到玉无瑕着了女装时会如此好看。

  当他们发现玉无瑕是如此可爱的一个女人时,却没有同时记起"女人不可信任"的古训。

  这是一个大错。

  人的一生中会犯很多的错,但一定有一次最大的,通常那就是最后一次,最不可原谅的一次。

  因为这一次大错犯了后,往往已经没有原谅自己的机会、没有原谅自己的时间了。

  所以他们也没有大多后悔的时间。

  首先冲出去的是那对阴阳怪气的活宝。

  也就是玉无瑕说过的那两个天生的寺人。

  他们的毛病也不错,痛恨女人,因此他们看见玉无瑕披上了女装后,恨意就在他们心中滋长了。

  通常这时候是他们最想*人的时候,他们当然不能*玉无瑕。

  恰好玉无瑕发出了这道命令,他们立刻就跑了出来,唯恐被人抢了先似的。

  他们看见了三个人。

  丁鹏手上空空的,那柄弯刀佩在腰问,也不怎么起眼,起眼的是旁边的阿古。

  那像是来自蛮荒的巨人。

  不过他们并不怕巨人,他们知道四肢发达的人,头脑一定较为简单,手脚也较为笨拙。

  何况他们最起眼的还是小香,因为她是女人,一个很好看的女人,娇弱,可人,像他们在皇宫中以前见过的那些嫔妃一样,而且他们是在下风,风送来了小香身上的阵阵香味,更刺激得他们要发狂,引起了他们的*,一种把对方撕得粉碎的*,所以他们第一个就找上了小香。

  这两个人出手之快,也是令人难以想象的,身形一闪就已经到了小香的两边,然后几乎同时伸手向小香抓去。

  他们的功夫全在这双手上,就是一个石头雕的人,给他们这一抓也会粉碎。

  江湖上曾有百晓生著的《兵器谱》,那自然是很多年前的事,当年在谱上的英雄,现在都已作古了。

  百晓生之后,再也没有人著《兵器谱》了,否则一定也会把他们这两双手列入的。如果他们生在百晓生的那个年代,也会把他们的两双手列入《兵器谱》的,而且排名不会在红魔手和青魔手之后。

  所以这两双手如果抓在小香身上,那的确是很糟糕的事,因为那香喷喷娇滴滴的小美人是绝对经不起这一抓的。

  但是以他们出手的速度,要避开这一抓也是很难的,只不过小香就站在阿古的旁边。

  只不过阿古是个身长丈二的巨人。

  巨人并不可怕,他们也曾*过跟阿古差不多身高的巨人,只是这一次是阿古。

  阿古的身躯虽巨,动作却不笨,速度更不比他们慢。

  阿古也没有攻击他们,只不过一人一手抓住了他们的背脊,把他们提了起来。

  他们的身材并不高,跟小香差不多,阿古只轻轻一提,他们就比小香高出了半个身子了,他们的手仍然抓了出去,抓了个正着。

  有骨碎的声音,有如同利物刺入败革的声音,却没有发出一声哼或*。

  被他们的手抓上的人都没有喊痛的机会,他们自己互相对抓时也一样。

  鲜血喷了阿古一身,阿古不在乎。他只双手一丢,丢开了两具尸体。

  但是小香却几乎想呕吐。她的身上没溅到一点血,只不过两个人被提起来后,他们下半身刚好在小香的面前晃动着,突然迸出了一般刺鼻的臭气与臊气。

  丁鹏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继续向前走着,那两个家伙冲过来,他没有眨眨眼;那两个人成为两具尸体,他也没有回头。

  他一直走到跟第二批人相遇时才停止。

  那一共是六个人,一字横列,每个人都拿着兵器。

  "连云十四煞?"丁鹏问。

  "是的。"另一个回答。

  "我是丁鹏,是你们捉住了我的妻子?"

  "是的。"

  回答就只有这四句,因为丁鹏的刀已出鞘了。

  丁鹏在决心要*人时是懒得多话的,当他很耐心地跟人问答谈话时,那表示他心里并没有*人的意思,除非惹得他很烦,或是对方实在自己要找死。

  他决心要*人时,也从未落空过,尤其是他练成了手中这柄弯刀之后。

  刀光一闪,从左到右,没有人看得清他出手,只看见他的刀归鞘。

  六个人成为十二片倒了下来,由顶至股,分得很匀。

  在*死第三批人的时候较为费时,也较为费力,因为丁鹏*死那六个人时,终于使他们看到了这一柄魔刀,也使他们吓破了胆。

  他们更知道这次捣了一个多大的马蜂窝。

  人都有拼命的勇气,那是在尚可一拼的时候,如果是在绝对无法抗拒的时候,他们只有两个反应。

  束手待毙和逃走。

  第三批是八个人,有三个吓呆了,五个吓跑了。

  丁鹏没有动手,他只留下了一句话:"鸡犬不留。"只要两个字就够了,阿古那巨大的身躯就飞了起来,像一头苍鹰攫*奔逃的小鸡。

  以一个人追*五个散开奔逃的武林高手是比较不容易的,但是阿古还是完成了。

  只不过最后他是追到庄外,还经过四个回合的搏斗后才完成。

  当他记起还有三个吓呆了的人得赶回来*时,小香已经站在尸体旁边发呆。

  阿古不会说话,他以为是小香替他完成的,点点头表示谢意。

  小香似乎要说什么,却来不及说,因为她看见丁鹏正带着青青跟小云走下楼未。

  脱险的经过说来很平淡,所以丁鹏听了之后,居然哈哈大笑起来。

  青青道:"郎君,这有什么好笑的?"

  丁鹏笑道:"我只是为你们的傻而感到好笑。那个玉无瑕只脱掉了你们的衣服,就把你们困在这楼上了。"青青道:"是的,要我那种样子在别的男人面前出现,我宁可死了的好。"丁鹏叹了口气道:"难道你没有听过事急从权?"青青却道:"不可以,这是一个女人的贞操。""你知道我绝不会在那种情形下认为你不贞的。""我知道,但是我自己却有不贞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那么重要吗?"

  "是的,非常重要。"

  "有没有哪种力量能改变你这种感觉?"

  "有,在一个情形下,我可以不顾一切。"

  "什么情形?"

  "在你危险的时候,而我那么做可以使你脱险,即使是要我献身给另一个男人,我也会那么做的。"丁鹏非常感动,抱紧了她,道:"青青,与其要你那么做,我还是宁可死了的好。"青青幸福地笑着,用手抚着他的脸:"幸好我那样做的机会太少了。""是因为我已经没有危险的可能了?"

  "不!你的武功越高,危险也越多。"

  武功越高,危险越多。

  这话似乎矛盾,其实却非常有道理。

  武功越高,人也越有名,遭嫉必甚,想要谋害他、陷害他的人也越多,手段也越险恶。

  这个道理丁鹏是懂的,但是他却不懂青青的另一句话。

  "既是我的危险多,为什么你那么做的可能很少呢?"青青叹了口气:"因为能使你陷入险境的,一定是非常厉害的圈套,更是人家苦心设计的圈套。他们的目的是*死你,而不是得到我,因此,即使我想献出自己来解救你,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才说不可能。"丁鹏摇摇头,叹道:"不!青青,你错了!"

  "我错了?"

  "是的,不但错了,而且错得厉害。我现在对我自己的状况很了解,也许有圈套能使我陷入险境,但是绝不可能*死我,不过你若是认为我已经陷入险境而那样做了,才真正地要我命了。""你会因而*了自己?"

  "不会,我只担心你自己不想活下去,而失去了你,才是我真正不想活的时候。"青青笑了道:"不!郎君,你也错了。"

  "我也错了?"

  "是的,假如我真为了救你而失身给另一个男人,我绝不会有不贞的感觉,更不会因而轻生,反而会活得更有意思,更有乐趣。""更有乐趣?"

  "是的,因为我发现自己对你还有更大的用处、作更多的贡献,自己活得更起劲。"丁鹏想了一想,哈哈大笑道:"说得对,我是错了。你错了一次,我也错了一次,我们扯平了。""是的,郎君,扯平了。我们以为对彼此已很了解了,哪知道在观念上还有着如此大的错误。"凡事都是在患难中成长的,爱情也是一样。

  他们发现了自己一个不曾注意而原已存在的错误,幸而发现得早,在成为错误前就发现了。

  所以他们很开心。他们在开心的时候,是不必避忌人的,所以他们互相抱着、跳着、笑着,像是两个疯子。

  小香在笑,小云在笑,阿古也在笑,他们都在欢欣地笑。

  但是有一个人躲在暗中掉眼泪。

  不是为了悲伤,也不是为了伤心,而是为了气愤。

  她的牙齿咬着嘴唇,已经咬出了血,她的眼中却在流泪。

  忽然小云问道:"爷,玉无瑕呢?那个臭婆娘呢?你有没有*了她?"尸体都堆在地上,小云清点过了,没有玉无瑕。

  玉无瑕呢?这个罪魁祸首祸的女人。

  她掳劫青青的目的就是要引丁鹏前来,但丁鹏真正来到的时候,她却躲了起来。

  她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她不知道丁鹏那柄圆月弯刀的厉害,以为自己的那些伙伴能够抵挡得住丁鹏?

  还是她以为扣住青青就可以控制住丁鹏,成为她随心所欲的*人工具?

  这两个理由看起来都很合理,但是仔细一推究,却又都不能成立了。

  连云十四煞星中,别的人也许对丁鹏的威力不够了解,但她却是很清楚的。

  此刻她正在一间地下秘室中,对着微弱的灯光,在一卷纸上填写着丁鹏的资料。

  这卷纸轴前面已经填得很多了,从杭州半闲堂的红梅阁开始就填写了——

  见丁鹏刀挫铁燕双飞夫妇,一刀劈落,威力之巨,几无与伦比——

  见丁鹏刀挫林若萍,飘逸空灵,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殆已得刀中之神髓,步入前无古人之境矣。

  现在她写的这一段却是不久前的遭遇——

  见丁鹏刀裂六煞,刀过人分,无一幸免者,一式而能有此威,虽为目睹,亦卒为难信者。

  好像丁鹏几次重要的决斗与*人,她全都参加了,而且都在场目击了。

  因为她没有在的时候,记录上也特别标明的,如:——×月×日,据××言,丁鹏与柳若松对仗,一刀而令人落魄,姑存信之。

  这是写在前面的另一张小纸条上的。

  反正,她是对丁鹏了解极深的一个人,她的这些伙伴能耐如何,她当然是更清楚的。

  集所有的人力,未必能胜过铁燕双飞夫妇,用他们去迫战丁鹏,自然是有死无存。

  至于用青青挟制丁鹏,从回来的老马口中,她也知道是没有可能的了。

  那么她为什么还要叫那些伙伴们去送死呢?

  这实在是个难解的谜。

  不过很快地,她已经用行动来作了解答。

  那是另一本簿子,是一张张单页的记载。

  前面的是人名。

  二号,向华强,又称冀东人屠,丙午年六月入伙。

  丙午年九月,受汝南双义庄莫四豪之请,狙*刘中杰,得银共十万两正,应分得银一万五千两。

  丁未年二月,夜袭梅花山庄,得细软金珠,折银计八万两,扣除公积金余三万两,应得银六万两……

  戊申年六月……

  原来这是一本连云十四煞星的帐簿,记载的是每一个人历年的收入——*人、劫掠的收入。

  另一页上则是支付的银两。

  在这个二号的向华强名下,前后计四年,收入二十四万六千两。

  支出则是三万八千两。

  四年中只花了三万八千两,这家伙是个比较节省的。

  她拿着薄子,走到一个小木柜前,打开其中的一个小抽屉,检点着折面的银票存数,结果是相符的。

  她笑了一笑,把银票塞入怀中,然后掀开第二页,打开了第二个抽屉,拿走了第二叠银票。

  直到第十五个抽屉上,她点了点头,然后才恨恨地道:"这个混帐东西,上次提银的时候,居然敢瞒着我偷偷地多拿了五千两,一定是花在那两个婊子身上了。不行,这笔帐一定要从那两个婊子身上去要回来!"最后一个抽屉上面贴着的是玉无瑕的名条。她打开抽屉,拿起那叠银票。

  没有点数,但是看起来比那十几个人的总数多了很多,可见她是分得最多面花得最少的一个。

  她是老大,老大向来是吃双份的,她的伙伴们并没有怨言,倒是她这个老大不满意。

  因为她最后把全部的银票抱在手中时,脸上现出了满意的笑,现在这些全属于她了。

  她不要吃双份的,她要吃全份。

  把银票包好捆在背上,她才拿起那本帐簿,放在火上烧了。

  烧得很仔细,连一点灰都拨散了。

  最后她才用火把点着了一根浸了油的绵线。

  这根绵线不但在桐油中浸过,而且还用了松香纸囊来包好,所以烧得很快。

  绵线引着屋子里的干木板,很快地烧起来,然后又引着了另一恨绵线。

  没有用炸药,那太危险,可是这座连云山庄中所有的屋子似乎都有这样一根绵线连通着,通向一堆很容易燃烧的东西。

  所以没有多久,整个连云山庄已经沉浸在一片火海中,好在那儿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毁灭,一种彻底的毁灭。

  火是最好的罪恶洗涤剂,这一座罪恶的庄园受到了火的洗礼,把它的罪恶都洗净了。

  但是玉无瑕,她是否也为她的罪恶付出了代价呢?

  当火焰把一座墙烧塌下来盖住了地道的人口后,一个女人刚刚从地道中出来,望着身后的烈焰笑了,哺哺他说道:"再见,连云山庄!再见,连云十四煞星!再见,玉无瑕!"再见的意思有时就是永不再见。

  那一切都将随着这一把火而消失。

  但为什么她要说"再见,玉无瑕"呢?

  玉无瑕并没有死,她岂非仍然好好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不过有些人并不需要死亡,也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

  当然有些伟大的人,即使死了,也不会从世界上消失。

  像前辈英侠们,如小李探花李寻欢、阿飞剑客。

  像有名的侠盗夜留香、盗帅楚留香、花蝴蝶胡铁花。

  更前一点的像沈浪、像王怜花。

  稍晚一点的像叶开、像傅红雪。

  江湖岁月已经滑过了几百年,他们的事迹却仍然活在人们的心中,流传在人们的口中。

  但玉无瑕显然不愿意做这一种人,她使自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跟着连云十四煞,跟着连云山庄,都在那一片火海中永远地消失了。

  从地道中出来的这个女子:看起来也完全不是玉无瑕了,看见她的人,也不会认为她是玉无瑕了。

  因为连云十四煞并不是很有名气的组合,玉无瑕也不是一个很有名气的人,只有很少一些人才知道他们。

  无疑地,这个女人却是很有名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跟连云十四煞扯在一起。

  即使是跟连云十四煞打过交道的人,也不会认为她跟那批*手有什么关连。

  玉无瑕的确是从此消失了,因为她是连云十四煞的老大,她一手创造了连云十四煞,也一手毁了连云十四煞。

  没有玉无瑕,也许不会有连云十四煞。

  但没有了连云十四煞,就必然不会再有玉无瑕了。

  她望着那一堆火,抱紧了手中的银票,说了一句而人寻味的话:"谢谢你,丁鹏。""谢谢你,丁鹏。"

  为什么她要谢丁鹏呢?丁鹏*了她的同伴,毁了她的事业,为什么她反而要谢谢丁鹏呢?

  难道这就是她要惹上青青、引来丁鹏的真正目的吗?

  从她脸上的表情看,这无疑是的。

  那么,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黑吃黑的计划,虽然是一个很残忍的计划,却无可疑问是一个很完美的计划。

  如果不是有一个讨厌的多事者到来,这个秘密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可是这个讨厌的人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她忽然听见后面有脚步声,连忙回头,那个家伙已经笑嘻嘻地站在她不远的地方。

  "是你,柳若松?"她问。

  "是我,柳若松。"柳若松回答。

  很少有女人在踩到一条毒蛇时会不惊慌失措大叫起来的,她在此时此地遇见了柳若松,情况不比踩到一条八十年老响尾蛇好多少。

  但是她居然很冷静,淡淡地道:"你怎么来了?"柳若松笑得很高兴,就像是一个捡到了黄金的叫化子,笑得他脸上每一条皱纹都浮了起来。

  "你要我的脑袋,我又怎能不来?"

  她很平静地笑道:"那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你自己也明白,丁鹏不会*你的。"柳若松笑道:"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还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重要。"她摇摇头道:"柳若松,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轻了。他不是因为你很重要而不*你,而是因为你微不足道而不*你。正如一条死狗躺在路上,你叫任何一个路人去踢它一脚,很少有人肯答应的,因为人怕踢脏了自己的脚。"柳若松的笑容收敛了一点,虽然他也知道这是事实,但是对自己的尊严却是一项打击。

  "你居然敢对我说这种话。"

  她笑了一笑:"为什么不敢说?这原本是事实,在我,在任何一个人看来,你就是这样一个人。"柳若松被激怒了,沉下脸道:"很不幸,你却被一条躺在路上的死狗咬住了小辫子。"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很放肆,似乎完全不在乎柳若松的威胁:"你以为抓住我的把柄了?"柳若松哈哈大笑道:"难道你还不承认?"

  她微微一笑道:"我当然可以不承认,因为你现在在一般人的心目中的分量,你自己明白,别人放个屁也比你的话香,有人会相信吗?"柳若松哈哈地笑道:"那你不妨试试看。柳某说的话或许比屁还臭,但是只要柳某把这件事传出去,总会有人听到的,哪怕是当笑话来听,多少对你也有点妨碍的。"忽然她的手动了,一点寒光射向了柳若松的咽喉,那是一支剑,一支藏在袖中的软剑。

  好快的出手,好狠的出手!事前毫无征兆,又在对方分神说话的时候,该是万无一失了。

  但是柳若松偏偏注意到了,他没有躲,也没有退,只是伸出了两只子指,轻轻一夹,就夹住了剑锋。

  剑刃离他的咽喉只有半寸,就是这半寸刺不过来了。

  她用力往前送了一送,只可惜这是一柄软剑,要贯以内力才能使剑身硬而直。

  她的内力并不弱,只是柳若松也不弱,所以剑身左右弯得直响,却无法推进半寸。

  柳若松笑道:"柳若松不是好人,不是君子,而且是个很多疑的小人,所以柳某不容易受到人家的暗算。"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要想暗算一个整天在算计别人的小人的确不太容易,正因为他整天在算计别人,所以才会使自己防范得很谨慎,他知道同样地也会有人要算计他的。

  柳若松笑道:"柳某的武功在丁鹏的刀下固然不值得一显,但是在一般江湖上,多少也可以称个高手,虽不一定能胜过你,但你想*死我还不容易。"她顿了顿,忽然抽回了剑,笑道:"我又何必要*你,*你又何必要我亲自动手?"柳若松一笑道:"我知道你可以策动一批裙下之臣来对付我,但是他们的分量够得上吗?"她笑了一下道:"柳若松,你未免太看得起你了。我不必动用家里的人手,随便招招手找一个来,也够你消受的了。"柳若松大笑道:"柳某不是灯草扎的,不会被一阵大风吹倒的。在当今江湖上,除了丁鹏之外,柳某还没把别人放在心上。"她笑得更娇媚了,道:"我不想吓唬你,只不过我也不想骗你,从现在起,我向前走七步,走到第七步上,你最好就把在这儿看见我的事情忘记掉,否则你就会后悔了。"说完她转身行去。柳若松自然不相信她说的那些,但也没有追过去。

  尽管心中不相信,他也想观察一下,她走出七步之后会有什么奇迹出现。

  何况柳若松对自己的轻功也有相当的自信,就算让她走出七十步,他也有把握在一百步上追到她。

  而这是一片很广阔的原野,七百步也很难逃出一个人的视线去。

  她果然只走了七步,很美妙的七步,柳若松自从死了老婆后,他已经对女人断绝了兴趣。

  但是望着那美妙的背影,他却无法不兴起一阵非非之想。

  只不过这不是柳若松退步的原因。

  柳若松以前是条色狼,现在不是了。

  柳若松以前会为色而迷,现在也不会了。苦难、挫折与屈辱使一个人坚强而深沉,不会轻易激动了。

  但是柳若松却为她行出七步后所发生的事而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奇迹果然发生了,而且发生得使人难以相信。

  突如其来的,柳若松感到两股逼人的*气,两股使人窒息的*气。

  一般来自左边,一股来自右边。

  接着出现了两个人。

  两个老人。

  老人并不可怕,但这两个老人却令柳若松呆如木鸡,只怪自己的命太苦,何以每次在自以为得意成功时,就会出现这种倒霉的事,而这一次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柳若松如若是个新出道的小伙子,他倒不会害怕了,初生之犊不畏虎,何况这只是两个老人而已。

  但柳若松偏偏又是个见多识广的人,江湖上的高手他很少有不认识的。

  他当然认出了这两个人,可是他宁愿不认识。

  现在他只希望一件事,这两个老人不是为了他而来,而是为了那个女子。

  至少,希望他们不是跟这女子有交情。

  但是事情偏偏又不如他的愿,那个女子跟这两个老者居然有着很深的交情,不但如此,两个老人对她似乎还颇为客气。她躬身为礼时,居然还能得到两个老人的答礼。

  "两位老伯好,好久不见了。"

  左面那个金衣黄发、长发及肩的老人笑着道:"姑娘好,蒙以信香召见,不知有何要我们效劳的?""老伯太客气了。侄女只是有点小麻烦,发动信香,只想随便请个人来帮忙的,哪知竟把二位老怕惊动了,侄女十分过意不去。"右面那个穿银衣的老者笑道:"我们恰好在附近,接获信香,以为姑娘遇上了大麻烦了呢,所以才联袂赶来。""其实也不算什么,只不过这个姓柳的家伙突然摸了来,而且他似乎比我想象中还要高一点。"金衣老人笑道:"这大容易了,交给我们好了,姑娘要他怎么样?"如果这时候要柳若松跪下来叫"亲娘",只求饶他一死,柳若松也肯干。

  只是他也知道,就算他跪下来叫"祖奶奶"也没有用。她不是丁鹏,她要*人时,不会为了心软的理由而罢手的。

  幸好这位祖奶奶现在并不想*,只是笑笑道:"这家伙虽然讨厌,但留着总比死掉的好,只是他对如何活下去还不太明白,请二位开导他一下。"银衣老人笑道:"姑娘放心好了,老朽们会办妥的。""有二位老伯出来,侄女没什么不放心了。侄女要快点赶回去,就不再多打扰二位老伯了。"两个老人一起弯腰:"姑娘请便。"

  她曼妙地点头返身,忽又回头道:"对了,有件事侄女还想麻烦二位老伯一下,上次我是不知道,才开罪了铁燕双飞老俩口儿。"金衣老人道:"姑娘放心,那一次是老朽们疏忽,叫姑娘受了惊,幸喜姑娘无恙,以后他们绝不敢来找麻烦了。""对他们说我很抱歉。"

  银衣老人笑道:"无须麻烦了。对于两个断了手的人,我们实在懒得老跟他们罗嗦,而且心怀仇念的人也容易误事,所以我们已经叫他们到一个地方去休息了。"叫两个会误事的人到一个地方去休息,那意思已非常明显,他们也将从此在人间消失了。

  柳若松虽然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经保全了,但是听了他们的谈话,却仍忍不住两条腿发抖。

  他已经认出了这两个老人的身份,自然更知道他们跟铁燕双飞的关系。

  金狮、银龙、铜驼、铁燕。

  这是昔日魔教的四名长老。

  魔教的声势如同日正中天时,大家还是很少能见到魔教教主,只有这四位长老出现在人前。

  魔教在中原*了很多人,因为他们是一个外来的组合,要想把势力插足到中原来,自然会受到群起而逐的反击,何况魔教的宗旨与行事的手法都是与中原的传统道义相背的。

  柳若松那时还年轻,不过是初入江湖,刚开始出道,那些大事还轮不到他。

  幸亏轮不到,否则现在很可能就没有柳若松了。为了抵制魔教的东进,每一家都牺牲惨重,死了很多好手。

  然而魔教的实力实在太强了,尽管死伤惨重,仍然未能阻拦住他们的势力。

  幸好,艺冠天下的神剑山庄也被惊动了。

  神剑无敌的谢三少爷谢晓峰终于在五大门派的苦苦哀恳之下,参与了荡魔的行列。

  只有他的神剑,才能抵挡魔教教主的魔刀一劈。

  五大门派掌门人,会同了谢晓峰,与魔教相约决斗于祁连山巅。

  那惊天动地的一战柳若松没看见,只是听别人说起,说的人很多,说法也很多。每一家的门人都把自己掌门人在那一战中说得英勇无比。

  好在他们都还带上了一句,魔教教主的魔刀实在厉害,若不是谢晓峰来得及时,他们必死无疑。

  这故事的背后使人不难想见,决定此战胜负的,不是哪家掌门人的英勇,而是谢晓峰的神剑。

  不过大家的结果倒是相同的,魔教教主在那一战中,终于被逼跌下了祁连山的千丈高峰。

  在那么高的地方跌下去,谁也不相信还能活着。

  从此魔教就在中原销声匿迹了,只不过五大门派并不放心,因为魔教教主的夫人,带着他的儿媳却早就躲了起来。他们在扫荡魔宫时,没有找到这两个女人。

  扫荡魔官是同时进行的,四大长老中的金狮、银龙与铁燕同时背叛了魔教,魔宫的少主浴血昔战后身受重伤,被另外一位忠心的长老铜驼背着逃了出去。

  大家在山上展开了三天三夜的追逐,终因为祁连山太大了,而铜驼的耐力却又胜过任何一个人,终于失去了铜驼的踪迹,不过大家也不太紧张,因为最后一天,大家都已经看到被绑在铜驼背上的魔宫少主断了气。

  多少年来,大家都几乎忘记了魔宫的存在,但据说魔宫反叛的三位长老却仍然在担心着。

  他们担心的事情有两点:第一,魔教教主坠落深崖未死,他的武功已臻仙境,而且魔教中有许多玄奇的武功心法,包括起死回生在内。

  他们担心的是那位教主不死,还会卷上重来。

  第二,由于教主夫人未获,魔宫中尚有一批忠心的弟子也跟着失踪了,很可能还会重新出现的。

  所以这些年来,五大门派与魔教中的那三位长老,一直在搜索着魔宫的余党。

  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柳若松没有参与当年的荡魔盛举,但至少认得出这两个老人正是金狮与银龙。

  当然,前一阵子在圆月山庄中,他也看见了铁燕双飞夫妇,见识到他们凌厉的刀法,把红梅、墨竹二人劈成两片,使得岁寒三友只剩他一株青松。

  只不过他这株不调的常绿松已经连根小草都不如了。

  从刚才那一番谈话中,柳若松听见了铁燕双飞的命运,记得他们在圆月山庄中还曾夸下海口。

  在各被削断一条手臂后,他们还曾对在座的江湖豪杰们威胁说,他们还有一只手,可以*尽座上客。

  现在他们一个也*不了了。

第二十三章 吃 瘪

  铁燕双飞是他们的同伴,是他们同时脱离魔教的最亲密的战友。

  可是因为他们已经断了一只手。

  断了手并不就此残废了,他们还有一只手,仍然是可以排进当今武林榜上的前十名之内。

  然而他们却受到了处决。

  处决的原因,并不仅是因为他们的武功不济了,最重要的是他们跟那位姑娘有了纠纷。

  金狮、银龙他们现在的地位,绝不在任何一位掌门人之下,然而他们对那个女子,何以会如此恭敬呢?

  当然,那个女子本身的家世也足以自傲,不把五大门派放在眼中,但是柳若松也知道,他们之所以对她恭敬,绝不是因为她的家世。

  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奇妙的关系,为了保全她,他们才处决了铁燕夫妇。

  他们对自己人都如此,对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外人呢?

  柳若松更不敢想象了。金狮淡淡地道:"柳若松,听说你是个聪明人?"柳若松最近已经学得十分谦卑了,在这个时候,他更是十二分的谦卑,弯下腰深深地鞠躬道:"不!晚辈实在是个很愚蠢的人,专门做些愚蠢的事。"银龙笑了一笑道:"自己知道自己蠢的人,还不至于太不可救药。你认识我们是什么人?"柳若松道:"晚辈不认识。"

  银龙笑道:"你自然也不认识姑娘了?"

  柳若松道:"什么姑娘?晚辈没见过有位姑娘。"银龙满意地道:"好!笨人的记忆力不好,见过的事立刻就会忘记,但是老夫现在告诉你的话却必须记住。"柳若松忙道:"是!晚辈一定牢牢记住。"

  银龙点头道:"好!老夫的话很简单、很好记:一、你没来过这里。二、你没看见过人。三、滚。"柳若松连个屁都没敢放一个,转身就走,不过才走几步,却又被一个如雷般的声音喝住了。

  那是金狮的吼声:"站住!回来!"

  柳若松乖乖地回去:"前辈还有什么指示?"

  金狮道:"你是怎么找到此地的?"

  柳若松顿了一顿才道:"晚辈有几个朋友,他们对连云十四煞略有所闻,所以晚辈能找到。"金狮冷笑道:"你的运气实在很好,因为从今后江湖上已经没有连云十四煞了,所以你还能活下去。以后你最好少交那种朋友,有时候朋友太多也会倒霉的。"柳若松只有称"是"。金狮又道:"不过有两个朋友你却一定不能放弃,必须要经常跟她们在一起。你知道是哪两个吗?"柳若松很想装傻的,但是他知道没有用,如果等到对方提醒他时,很可能又要倒霉了。

  因此他干脆老老实实地道:"晚辈知道。"

  "是哪两个人?"对方似乎还不放心。

  "是师母赐给晚辈的两个终身不离的腻友。"

  金狮哈哈地大笑起来:"你果然聪明,难怪姑娘吩咐要留下你的一条命。不错,就是这两个朋友,不过柳若松,你这次出来,却把她们给摔掉了,她们一定会很不高兴,回去可有你的罪受了。"柳若松的脸上立刻呈现出一片痛苦之色。他本来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个问题,现在被提了起来,就像是一只被绑上了嘴的狗被人踩住了尾巴。

  痛楚彻心,想叫又叫不出来。

  金狮笑了一笑道:"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你是个很够朋友的人,跟那两个朋友相处很融洽。"柳若松真恨不得一拳打在那个金色的鼻子上,但是他的表面上却不敢,十分恭顺地道:"请二位前辈慈悲,晚辈永志不忘。"金狮点点头道:"好!这一次老夫可以替你担待,那两个朋友对你不告而别的事不会追究了,不过以后你若是再犯一次,她们就不会饶你了。再者,你若是表现良好,她们可以听你的,你懂得这句话吗?"柳若松这时真恨不得上去抱住他,吻吻那多皱的脸,来表示他的感激,因此他连忙恭声道:"谢谢前辈。"谁都可以听得出,这是一种真心的感激。

  是什么原因使得柳若松如此感激呢?

  说起来谁也难以相信,那两个朋友竟是指的春花、秋月两个娇滴滴、一把能捏得出水来的女孩子。

  柳若松回到家里,她们已经一阵风似的涌了上来,亲亲热热地拥着他,一个伸手去脱他的衣服,另外一个已经凑在他耳边道:"死人!这几天你死到哪儿去了?也不言语一声,害我们好想念你。"柳若松这次居然敢挺起腰干来说道:"别烦,我已经赶了一天的路。放盆水给我洗个澡,然后你们给我走远些,别吵着我,让我好好地睡一觉。"两个女孩子都为之一怔,四只手同时伸了出去,轻轻一搭,已经扣住了柳若松的关节要穴。柳若松尽管已经作了防备,却仍然被扣个正着,他不能不承认,这两个女人在制男人时实在有一手。

  他连忙叫道:"在我胸前怀里,给你们带了点东西。"春花笑道:"你总算还有良心,记得我们俩。"她伸手到他胸前,摸出来的却是一颗金制的狮子,口中却衔着一个白色的绣球。

  绣球不过像粒黄豆大,她拿下来,居然一捏就碎了,里面还有一张字条,她看了一遍后,冷笑道:"你这次运气不错,居然得到了他老人家的照顾。"说话时已经放开了手。柳若松神气地一挺胸膛道:"他说你们今后一切都要听我的。"秋月笑笑道:"这个家里你是主,少夫人已经把我们赐给了你,我们不是一直都听你的吗?"柳若松道:"可是另外一位老人家说的意思还不只这些,他要你们完全部听我的。"春花笑道:"他是这样告诉你的吗?"

  柳若松道:"当然了,不信可以问他去。"

  春花道:"不必去问,老人家在手令上写得很清楚,好像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柳若松忙问道:"手令上怎么说的?"

  春花笑道:"只说我们要听你一句,就是你不要人陪着上床的时候,我们不能强迫你。""就只这一句话?"

  春花一板脸道:"就是这一句话,你就该谢天谢地了,否则今天我们就会活活地拆了你!记住,今后你也就是有那一点权利,可是你自己也要记住,其他的地方你仍是要听我们的,如有违反,你的报应更惨了。"柳若松几乎不相信地道:"我只有这点权利?"秋月冷冷地道:"当然了,那老家伙的地位不比我们高,他又怎敢命令我们?他自己也只能具有那点权利而已。"柳若松本来不相信的,可是他再往深处一想,却又不觉得奇怪了。

  如果那个曾化身为玉无瑕的女孩子能使两个老家伙如此恭敬的话,那么目前这两个女的说她们的地位与金狮、银龙是平行的话也不足奇了。

  他们之间一定有一条无形的线在连通着,组成了一种神秘的关系。

  柳若松突然兴趣增浓了,他要探出这种神秘的关系。如果能有所发现,那必然是一个震惊天下的大秘密。

  要探究这个秘密,春花、秋月自然是最好的线索,她们的地位如果与金狮、银龙相等,一定是非常重要了。

  春花、秋月果然替他放好了热水,让他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澡,穿上一身轻松的衣服。他把自己暗藏的龙虎大补丸狠心吞了两颗。

  那是他从一个下五门的采花贼那儿得来的秘药,虽然伤身体,却十分有效。

  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知道只有在她们两个人高兴的时候,她们才肯吐露一点实话。

  而要使她们高兴,实在是件很费力的事,但是为了要得到那个秘密,他也顾不得了。

  药力发作时,他叫道:"春花、秋月,你们进来。"两个女的都进来了。柳若松虽是坐在床上,但是仍然很明显地他是处在那一种状态中。

  柳若松笑道:"上来吧,你们还装什么蒜?"

  在平时,他不用开口,她们已经一拥而上,可是今天却怪了,两个女孩似乎换了个人,完全无动于衷。

  秋月冷冷地道:"对不起,柳大爷,我们不侍候。"柳若松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春花也冷笑道:"你虽然有权利拒绝我们的要求,却没有权利叫我们陪你上床。"秋月的话却更冷酷了:"以前我们是看得起你,才让你得点好处,哪知道你倒端起来了,以为我们当真要巴结你不可。"春花的手指干脆指上他的鼻子:"柳若松,瞧你这副德性,姑奶奶们瞧得上你已经是你祖上积德了,你居然还敢挑剔。凭姑奶奶们这份人才,不怕少了男人。很好,今后咱们公事公办,不谈私情,谁也别惹谁。"柳若松没想到她们会说翻脸就翻脸,而且开口说起话来又尖又利,倒是弄得呆了。

  两个女的骂完之后回身就走,柳若松忍无可忍,从床上飞身而起,扑向二女的身后。

  他的武功不弱,而且因为连番失利,弄得人人都欺负他,已经憋足了一肚子的气。

  在丁鹏面前,在青青面前,他受尽奚落倒也罢了。

  在金狮、银龙面前,他也勉强能忍下去。

  可是在这两个使女面前他也要吃瘪,这未免太没有混头了,何况柳大爷并不是能受气的人。

  他的动作疾若脱兔,出手又快又狠。哪知这两个女的居然也不简单,就在他人快要扑到的时候,一个身躯轻翻,搭住了他的身子轻轻一转。

  没有出多少力,只不过利用他自己的冲力,把他的去势掉了个头,使他从空中直挺挺地跌在地上。

  另一个更缺德,在他屁股上按了按,柳若松的身子立刻就弓了起来,痛得眼泪直往下落。

  这时候,他对那个给他药的家伙,真恨不得搠上两刀才能泄恨。

  恨那个药为什么那么灵,到了这该死的时候,还不能收掉药性。

  在平常的时候,摔这一下并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在那种要命的时刻,就算只有自己的体重,顶着硬地板撞这么一下,那种痛楚也能使人发疯。

  柳若松没有发疯,只小过那一刹那他痛得像是被人抽去了生命。

  用双手紧紧地接着,翻来覆去滚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慢慢地消除了痛意,弄得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像条死狗似的躺着直吐气。

  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眼泪跟鼻涕,他却提不起一点劲来擦一下。

  但是最惨的却是那药性仍然未退,使他仍然是在极为亢奋的状态中。

  更恶劣的是那两个女的在摔倒他之后,看都不看他一下,就跑到自己房里去了。房子就在隔壁,她们进屋后也没有关门,柳若松仍然可以看得见。

  看她们脱了衣服互相搂抱着,"咯咯"地荡笑着:"希奇什么!没有男人,姑奶奶一样能找到乐子。"柳若松只感到一股从所未有的冲动发自体内,使他鼓起最后的一般子劲儿,握紧了拳头,狠狠地一拳击去。

  击向自己的下体。

  这一拳头打得很重。

  痛得他发出了一阵干呕,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部吐了出来。

  这一拳打得也很毒。

  使得绷紧的肌肤扯裂而流出了鲜血。

  柳若松的眼前只感到有一阵金星飞舞,人就昏了过去。

  他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已经拾掇得干净了,破裂的地方沉甸甸的,想是包扎过了。

  春花、秋月都在床前,春花托着一个小盅,秋月则把他轻轻地托了起来道:"柳爷醒了,我们刚给你炖好了一盅银耳汤,你趁热吃了吧。"柳若松冷冷地道:"不敢劳驾,我当不起二位如此侍候。"春花把一匙银耳自己先试试冷热,才喂进他的嘴里,笑着道:"柳爷,对不起,我门只是跟你开开玩笑。等你好了之后,一切部唯命是从,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这又是谁的命令?"

  "没有人,是我们心甘情愿的,我们发现你是个了不起的人。""我很了不起?"

  "是的,一个能够对自己下这种狠心的人,就是个了不起的人。"柳若松差点又要掉下眼泪。

  天知道他为了这点了不起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这个玉无暇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呢?"

  这句话是丁鹏问的。

  现在他们已经在车子上,青青倦慵地依偎在他身上,小香跟小云坐在对面。

  在听过青青叙完了她们的故事后,丁鹏问出了这一句话。

  青青笑了一下道:"一个很好看的女人,你再也想不到世上有这么好看的女人,尤其是她的身子。""比你还好看?"

  青青的脸略红了红,但还是点头道:"比我好看多了。虽然我们都是女人,虽然我心里很恨她,但是也忍不住想多看她两眼。"小云也不禁红着脸,有点神往地道:"是的,尤其是她小肚子上那一颗黑色的痣,在洁白的肌肤上,像是具有一种妖异的诱惑力,吸引住我的眼睛,竟然舍不得把眼睛移开。"丁鹏却陷入沉思地问道:"一颗痣,一颗黑痣,像黄豆般大小,长在肚脐下面左侧两寸的地方?""是啊,爷,你见过这个女人?"

  丁鹏笑了起来道:"我没见过玉无瑕,可是见过这样一个女人,肚子上长着这么一颗痞。"青青连忙问道:"那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

  丁鹏道:"也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不过我认为没有你好看。"青青嘘了一口气道:"那一定不是玉无瑕了,否则你不会说这句话的。"丁鹏道:"哦?"

  青青坐起一点,认真地道:"我绝不夸张,只要你看过她,就会知道她比我好看十倍。"丁鹏道:"可是我看过的那个女人,跟你比起来,我觉得差远了。你即使不比她好看十倍,至少也有九倍半。"青青道:"那她就不是玉无瑕,只是凑巧两个人都生着一颗痣而已。"丁鹏一笑道:"这自然是巧合,但是巧合的机会不太多。""你认为她就是玉无瑕?"

  丁鹏道:"我没有这么说,但是我认为她可能是玉无瑕。"青青摇头道:"绝无可能。"

  丁鹏道:"为什么?"

  青青道:"因为她比我美得多。"

  丁鹏笑了,道:"青青,那是你的看法,不是我的看法。在我的心目中,你是至善至美的化身,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你。"青青的脸红了:"郎君,你只是说着使我高兴而已。"丁鹏一把抱起她,亲了一亲,笑道:"青青,我也许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但是绝不会骗你。我不知道那个女的是否就是玉无瑕,但是我即使看见了王无瑕,也不会认为你不如她的。"青青笑道:"那就是你的眼睛有问题。"

  丁鹏道:"我的眼睛绝没有问题,倒是你们的眼睛有问题。""我们的眼睛有问题?"

  "是的,你们看一个人的美观,只从表面上来判断;我看一个女人,却还要看透她的内心。一个女人如果内心是邪恶的。不管她表面多美,我却只看见邪恶的地方。"青青感激地靠他更紧一点,丁鹏也抱她更紧一点,小香与小云只有把头转向窗外,装作没看见。

  默默地过了一阵,青青问:"那个女子是谁?"丁鹏道:"是一个我认识的女孩子。"

  青青道:"你能看到她的那个地方,一定交情很深。"丁鹏笑道:"你跟玉无瑕之间的交情也很深吗?"青青道:"那不同,我们都是女人。"

  丁鹏道:"我认为没什么不同,反正不是我存心要看的,也不是我把她脱成那样子的。"青青道:"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

  丁鹏想了一下才道:"我不想说出她的名字,但是你也知道,我并没有认识多少女孩子。"青青忽地一震道:"不!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她们的脸一点都不像。"丁鹏道:"一个善于化装的人,可以把自己化装成很多样子。"青青很惊诧地道:"怎么可能呢?"丁鹏道:"你若是对她了解深入一点,就知道这是非常可能的"又默然片刻,青青道:"你要去找她?"丁鹏笑了,道:"青青,你最可爱的地方就在此,往往我还没有说出口,你已经知道我心里想做的事了。"青青叹了口气道:"我大概打消不了你的意思。"丁鹏道:"是的,我一定要去证实一下。"

  青青又默然片刻才道:"郎君,即使你证实了,我也请求你不要伤害她。"丁鹏道:"为了她劫持你这件事,我不会伤害她,因为玉无瑕也没有伤害你,可是我若查出她还做过其他的恶事,我就不会饶她。"青青道:"无论如何,她只是个女孩子,不会做太多的坏事的。"丁鹏道:"那要看她做了些什么才能决定的。""她自己有老子。"

  "那她更应该受到惩罚。有了那样一个父亲,她的一切更不可原谅。"马车在一条岔路上停下来。

  青青跟小云下了车,小香仍然留在车上。

  丁鹏在车上探出身来道:"青青,从这儿,你们可以一路回家去,大概不会有什么危险了。"青青道:"我晓得,我也不是轻易受欺凌的人。上一次是我疏忽了一下,以后我会小心的。"丁鹏点点头又道:"青青,很抱歉,既不能整天地保护你,反而给你惹来很多危险。"青青又道:"那不怪你,事实上这些麻烦还是我给你引来的,因为你的刀……"丁鹏道:"以前是为了这柄刀,现在则是为了我的人了。现在所有一切的麻烦,都是对着我这个人而来的。"刀虽可怕,但毕竟是人的。

  在一个可怕的人手里,刀才可怕。

  圆月弯刀虽是一柄可怕的魔刀,但是在丁鹏的手中,才能发挥出它从所未有的威力。

  丁鹏的人已经超过了那柄刀。

  不但青青知道,每一个吃过圆月弯刀亏的人也都知道。很多人惶惶不安,一直在找寻这柄魔刀的下落,可是当丁鹏带着这柄刀出现时,他们忘记了他的刀,却把注意力放在这个人上去了。

  以前,他们心心念念想毁了那柄刀,现在却是想毁了这个人。

  只是丁鹏是很不容易毁的。

  因为他落落寡合,没有人能够跟他攀上交情,就没有人能接近他。

  不接近他,有很多阴谋就施不上。

  最危险的人,往往是经常出现在身边的人。

  丁鹏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的身边只带了小香跟阿古两个人。

  这两个都是他最信任的人。

  无法接近他去陷害他,就只有设下陷阱来陷害他,这也太难了,无论哪一种陷阱,都很难挡得住他的神刀一挥。

  丁鹏了解这一点,别人也了解这一点。

  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试过。

  望着青青和小云走远了,丁鹏才对挥鞭出发的阿古说出了四个字:"神剑山庄。"阿古是个很好的伙伴。他从不说话,也不会问问题,一个命令下来,他只知道执行。

  但是小香却大为震惊。

  车子在跳动着,她仍然忍不住问道:"公子,原来你怀疑玉无瑕就是神剑山庄的谢小玉,那怎么可能呢?"丁鹏笑而不答,小香也就不问了。

  她本是个可爱的女孩子,知道男人最讨厌的就是喋喋不休的女人,虽然她是非常地想多说几句的。

  那辆豪华的车子停在神剑山庄前的河边。

  因为出现得很突然,庄中来不及作任何准备,所以那条华丽的画舫也没有放过来。

  丁鹏不急,阿古也不急,小香自然更不急,他们就在河边的码头上静静地等着。

  他们似乎很有耐性,但是神剑山庄里的人却失去了耐性,尤其是谢小玉,更是急得直转。

  幸好她井没有急多久,谢先生就悄俏地到她身边,俏悄他说了两句话。

  谢小玉的脸色稍宽了一点,走进另一间秘室,里面已有两个老者。

  他们虽然在外面罩上了黑色的外袍,但是在衣袂隐约间,仍然可以看到金色或银色的底子。

  谢小玉一进来,两个老人都站了起来:"姑娘好。""金伯伯,银伯怕,你们来时看见丁鹏的车子了?"金狮点头道:"看见了,事实上我们就是为此而来的。我们在路上听说丁鹏的车子往这条路上走,我们就急急地赶来了。"谢小玉皱眉道:"丁鹏突如其来,不知道是否为了玉无瑕的事?"银龙苦笑道:"谁知道呢?不过可能性很大,因为他连家都没回,中途就跟青青分手上这儿来了。"谢小玉道:"他怎么会知道的呢?那个柳若松实在该死,不该留下他的活口。"金狮道:"这绝不会是柳若松泄漏的,他离开我们后,一直都在被监视中,没有跟外人接触过。"谢小玉道:"那还有谁呢?此外再也没有人知道我的秘密了。"银龙道:"如何泄密的老朽不得而知,但是绝不可能是柳若松,他心中对丁鹏的恨意比任何人都深,不会把这种事告诉丁鹏的。"谢小玉叹了口气道:"可是丁鹏来了。"

  银龙想想道:"他的来意还不知道,也许他不是为了玉无瑕的事情而来。"谢小玉道:"除此之外,他没有理由再来。"

  两个老人又陷入了沉思。片刻后,银龙道:"我先出去探探他的口风。""什么?银伯伯,您要出去见他?"

  银龙道:"不错,我去听听他的口气,也想试试他的刀法是否真能够天下无敌。"金狮连忙道:"老二,那太危险了。"

  银龙笑道:"也没什么。听人家说得他有多神,已经超过了昔日的老鬼,我不去试一下,实在难以相信。"金狮道:"那是毋庸置疑的,铁燕两口子在他刀下一招断臂,有许多人在场目睹。"银龙冷笑道:"这倒不是我吹牛,使铁燕两口子一刀断手,你我也有这个本事。"谢小玉道:"银伯伯纵然要会他,也不必拣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呀。"银龙笑道:"正是此时此地,老朽去会会他才有用,必要时你把一切都推在老朽身上便是。好在老朽与姑娘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别人知道。"金狮道:"老二,你一定要去,我也拦不住你,但是你一定要小心。"银龙道:"我知道,我们最防范的人不是丁鹏,而是那个老鬼,而且丁鹏对我们也没有仇,他好像对老鬼的事还不知道。"谢小玉道:"他一直相信自己娶的是一位狐妻。"银龙笑道:"那就让他保持那个想法好了,我们也不必去说穿他,这对我们有益无害。他上次不*铁燕夫妇,今天想必也不会*我,因为老鬼最痛恨的人就是那两口子。"金狮道:"老二,总之,你还是要小心一点,如果发现不是敌手,犯不上逞能,赶紧溜好了。"银龙点点头去了。金狮道:"我也要走了,跟着去看看,见识一下丁鹏那无敌的一刀。"谢小玉笑道:"金伯伯,你对银伯伯好像很关心。"金狮道:"我们是多年的老兄弟了,自然要关心的。"谢小玉本来想问:"你们跟铁燕夫妇也是多年的搭档,怎么下得了狠心,置他们于死地的?"可是话到口头,她忍住没问。她知道过去那一堆人、那许多事,其中内情的恩怨纠纷错综复杂,不是任何一个人理得清的,即使是当事人也未必见得完全明白。

  可是,任何一件悬案如果揭开了,就是武林中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新闻,当然连带着也要伤害到很多人。

  别的不谈,她谢小玉本身就是一个谜。

  她是神剑山庄天下第一神剑谢家三少爷谢晓峰的女儿,这由于谢晓峰自己都没否认,由着她住进了神剑山庄,似乎已经确定了。

  神剑山庄有着赫赫的侠名,被武林中人视为圣地,可是这位女主人的一切却又充满邪意。

  不仅如此,她还是一群*手的女首领,是一个叫玉无瑕的女人的化身。

  再者,她更与昔年魔教中的两大长老金狮、银龙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

  她的背后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这个答案似乎没有人能解答。

  但是天下没有绝对的秘密,只有被保守的时间长短之分,迟早,秘密总会被人发掘出来的。

  丁鹏仍是坐在车上,小香依偎在他的脚下,像一只可怜的小猫。

  这个女孩子给人的感觉永远是那么娇弱可爱的,任何一个男人,只要有这样一个女孩子拥在身边,仿佛已经拥有了整个的世界。

  她不是妻子,不是情人。

  可是只要有她在身边,男人可以忘记妻子,不要情人,因为她给人的是一种超越尘世的感受。

  她是一个女人,但是她却能给男人一种升华的情欲,她给人的满足是纯心灵的。

  只有两种男人,才会在她的身上兴起情欲之思。

  一种是最粗俗的男人,根本无视于她的灵性所在。

  另一种是最超俗的男人,在完全接受了的灵性之后,仍然能感受到她的女性的魁力。

  丁鹏自然不是一个粗俗的男人。

  但丁鹏也不会是一个最超俗的男人,可是他把小香拥在怀中时,居然兴起了一丝绮思。

  那不是情欲的冲动,他只想把这个满体芳香的女孩子脱光了衣服抱在怀中,把鼻子凑在那娇嫩的肌肤上,直接地闻一闻那种芳香,不知道又是如何的一种情景。

  也许在那之后,他还会再做些什么,但是在目前,他心中涌起的却只是一个念头。

  一个很美的、无邪的、不过在别人看来却是很香艳的念头。

  正因为这是一个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就不很神圣的念头,所以丁鹏才感到时与地的不对。

  只不过丁鹏是个想到就做的男人。

  他有了那个念头,立刻就会将之实施:"阿古,把车子调头,找个地方歇下,我们明天再来。"现在不过是中午,距离明天还早得很,既是明天还要来,何不多等一下呢?

  因为从这儿到最近的市镇,乘车子也要走一个时辰的路。

  但是阿古是个最忠实的仆人,他只接受命令,从来也不问为什么的。

  所以他立刻就掉转了车头,驱车向来路行去。

  那四匹骏马在他的操纵下,已经非常地驯服了。

  它们每一匹都是日行千里的名种良驹,乍然用来拉车子,还有点不习惯,也有点不甘心。

  时日一久,它们已能习惯了,而且也能表现得非常优秀,配合得非常和谐。

  当它们开始奔驰时,八条前腿同时举起,也同时落地,八条后腿同时跟进,把车子拉得像飞一般的前进。

  四匹奔马拉着一辆沉重的大车子,在行进时要想停下来是很困难的事。可是它们在奔出百来丈则时却停了下来。

  阿古并没有控制它们,是它们自己停下来的,八条前腿举空之后,它们居然控制住自己没往下落的后腿,一连向前跳了几下,以抵制住车子的冲力,使车子停下来。

  因为路中心站着一个人。

  一个银色衣装、戴着银色面具的人,面具下飘着银白色的长衫,因此,可以知道这是一个男人,一个老人。

  这些马匹井没有训练过见人要停的习惯,有了阿古那样一个御者,实在不需要那种训练了。

  如果是个来不及躲避的路人,阿古的长鞭可以在马匹冲到对方之前,把他卷起来放到路边去。

  有一回前面有个老头儿,骑了一头发了性子的草驴,赖在路中心,既不走也不让。

  阿古的车子冲到,长鞭一卷,连人带驴都安放在一边去了。人驴安然无恙,倒是旁边目击的路人吓昏了两个。

  假如是存心找岔挡路的,阿古一鞭横扫过去,任何障碍也都排除了。

  可是这个老人居然能叫在奔跑中的骏马自动却步,能使天神般的阿古停鞭不动。

  这个人实在是很了不起。

  他只站在路中心,纹风不动,可是他身上却有股无形的、慑人的威力透射出来,使人不敢冒犯他。

  丁鹏的手玩弄着小香的柔发,这已经成了他一种习惯,坐在车子里的习惯。

  车子乍停,小香拾眼向外看了一看,忽地惊呼出声:"银龙长老!"丁鹏却仍然在卷弄着那一绺柔发,漫不经心他说:"是昔日魔教中的银龙?"小香点点头。丁鹏再问道:"铁燕双飞跟他是一伙的?"小香又点点头,却低声道:"他在四大长老中排名第二,比铁燕夫妇高得多了。"丁鹏笑了一笑:"那也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呀,他们好像都背叛了魔教。"小香点头道:"是的。他们跟金狮长老,都跟五大门派暗中串通,背叛了门户,把魔教击溃了,否则魔教的势力也不会消亡得这么快。"丁鹏道:"昔日魔教的作为,当真已到了天怨人怒的程度了吗?"小香嗫嚅地道:"这个……婢子不清楚,不敢直言。"丁鹏道:"没关系,你说好了,照你的意思说,你认为他们如何?"小香道,"我出生的时候,魔教已经沦亡了,所以我并不清楚,但是根据后来的听说,魔教的一些作为,的确是招致天怨人怒。"丁鹏道:"那么他们叛教倒是顺天应人了?"

  小香道:"不过据婢子后来的了解,内情又并非如此,魔教的教规虽然与中土不完全相同,但是他们却很有纪律,不准随便*人的。""那又为什么惹得天人共愤呢?"

  "那是因为魔教的教主在参练一种新的武功,闭关参修,把教务交给他们去处理。他们倒行逆施,才使得魔教声誉日降,成为武林的公敌。等教主功成出关,他们为了怕教主降罪,又出卖了教主,跟五大门派串通一气。""这么说来,作孽的是他们了?"

  "据婢子的了解是如此了。"

  "五大门派难道不知道吗?"

  "这个不清楚,但是教主闭关是一件秘密,外人不知道,魔教中人也很少知道。他们把责任推在教主头上,造成有口莫辩之势。"丁鹏点点头:"五大门派的掌门人约了谢晓峰,才把魔教教主逼下了祁连山。""是的。要不是谢晓峰,五大门派的掌门人纵然联手,也不是教主的敌手。""谢晓峰似乎是个很讲理的人?"

  小香道:"谢大侠并不明内情,而教主也不肯解释。"丁鹏道:"为什么他不肯说明呢。"

  小香道:"那时他并不知道四名手下已有三个叛变了,纵然对他们的作为不满,却也不能把罪过推在下属的头上,他原是个高傲的人。"高傲的人,也是勇于负责的人。

  丁鹏的脸上已经现出了一丝敬意,抱起了他的刀,跨下了车子。

  车上的阿古似乎已为老人的威势所屈,一动都不动,但是丁鹏却很从容,没有受到影响,只笑了一笑问道:"刚才我们在车上的谈话,你听见了没有?""老夫的耳朵并不聋。"

  "小香的叙述是否有不公平的地方?"

  银龙道:"武林中的事,很难用公平来衡量的。老夫固然可以找出一堆理由来辩解,但口舌之争是最无聊的事。"丁鹏道:"很好,痛快,痛快!阁下不失为一个枭雄。"银龙一笑道:"我是来领教你的刀的,同时也想问你一句话,教你刀法的人是谁?现在何处?"丁鹏道:"在你之前,铁燕双飞也问过,他们在断手之后,情愿一死来换取这个答案。""老夫的情形不一样,老夫的手还好好的。"

  丁鹏道:"你用什么武器,可以拿出来了。"

  银龙笑笑道:"老夫自然也是用刀的,但是老夫的刀不如你手中的刀,不拔也罢,老夫就以空手领教。"丁鹏等他说完了这句话,刀已出手,一刀迎面劈去,银龙看着刀势过来,端然不动,直等刀锋到了他面前一丈之处,他的眼中才流露出畏色,身形急速后退。

  丁鹏没有追,而且已收刀回鞘,回到了车上。

  银龙退了五六丈才站住,才叫出一声:"好快的一刀!"说完这句话,他的人自头顶分裂成了两片。

  好快的一刀!好邪的一刀!

第二十四章 降 龙

  马车已经驶开了。金狮躲在暗处,半晌开不了口,敢情也已吓呆了。

  谢小玉也在旁边,脸色苍白,似乎在想着心事。

  想着如果丁鹏的这一刀向她劈来时又将怎么办。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良久,良久,金狮长老才从失神中警觉过来,悸声道:"好快的一刀!好邪的一刀!"谢小玉无法不承认,他们只看见丁鹏举刀劈过去,却没有看见丁鹏那一刀是如何劈裂银龙的。

  唯一知道的该是银龙。

  他挨了这一刀后还能退出五丈,还能说出对这一刀的感受,然后身体才裂为两半。

  这一刀实在是快。

  车子是朝外驶去的,至少今天是不会再来了。

  谢小玉吐了口气道:"这是我第四次看他出刀,奇怪的是他的功力好像一次比一次在精进中。第一次刀斩铁燕双飞我还能看得清楚,今天他好像已经无形无迹了。"金狮叹了一口气:"姑娘,对于丁鹏,我们已经不能再作力敌的打算,必须要从其他的途径去对付他了。"谢小玉却报以一个无言的苦笑,其他的途径谈何容易,她已经计穷了,她已经试过了十几种的方法,却没有一项能制住丁鹏的。

  但是她必须要想,而且要很快地想。

  因为丁鹏明天就要来找她了,明天来的时候,不放船过去也拦不住他了。

  好在丁鹏至迟也要明天才会来,还有一夜的时间。一夜工夫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的,而且在这一夜之间,她说不定已经想好了对付丁鹏的方法。

  时间往往是改变一切的因素。

  能使勇士变为懦夫,使烈女变为荡妇。

  多少无敌的英雄,都在时间之前倒了下来,时间甚至于能改变历史,创造历史。

  所以才有很多的人要去学仙,去学佛,他们实际上是追求一种克服时间的方法,以取得永远不死的生命。

  有人以为不朽的武功就是不死的生命。

  这句话也不能算错,只是那个活着的只是一个名字,却不是那个人的形体而已。

  丁鹏的刀虽无故,但他只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所以他的行为同样也受了时间的支配而改变了。

  而且是一个很大的改变。

  昨天,他来的时候,他恨不得要找到谢小玉,一刀把她劈成两片。

  今天,他来了,仍然是坐着车子,仍然是带着满身的*气,但他的心中却已没有*机了。

  谢小玉自己到岸边,乘着那条画肪去接他的。

  她并没有想出对付丁鹏的方法,但是她知道躲不过的,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只有来碰运气了。

  而她的运气实在不错。

  丁鹏没有*她,也没问她什么。

  谢小玉在船上设下了盛筵。

  只叫了四个女孩子慢慢地撑着那条画舫,酒菜很丰盛,但是都没有毒。

  那四个女孩子虽然也会两手功夫,但是都不怎么高明,谢小玉甚至于没有带兵器。

  神剑山庄中有两百种毒药,有两千种*人的方法与利器,有二十名当今武林中极负盛名的*手。

  谢小玉一样都没有采用,因为谢小玉明白,这两千两百二十种*人的方法与器具,没有一种能*得了丁鹏。

  丁鹏上了船,谢小玉没有把船驶进神剑山庄,只是在庄前的那条河里慢慢地飘航着。

  那条河并不宽,约摸半个时辰就可以转一圈。这还是慢慢地划行,如果快的话,半个时辰至少可以绕四圈。

  谢小玉只希望丁鹏发火的时候,拔刀*了她一个人就行了,不要毁了她辛辛苦苦建起的神剑山庄。

  神剑山庄虽然早已有了,而且在武林中一直有着显赫的声名,但绝没有现在的辉煌。

  从前,那只是一个地方、一所山庄,现在却不知道像什么,但绝不像从前的神剑山庄。

  船在河上转了四个圈子,那已经有两个时辰了,丁鹏已经喝下了好几斤的酒,却仍然没有拔他的刀。

  谢小玉知道她的命已保住了。

  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丁鹏何以会不*她了。

  丁鹏是带了阿古跟小香一起上船的。

  船分上下两层,上层是搂舱,酒席就设在楼舱上,阿古坐在底下的统舱上。

  上下两层舱实际没有多大差别,陈设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楼舱高一点而已。

  而且说起来,底舱比楼舱还要高级一点,因为每一道菜上来,阿古一定先留下一部分,先尝过之后,才可以搬上楼去。

  小香在楼梯口等着,把菜接过去。

  一道菜经过这两个人的检查及监视后,任何手脚都动不出来了。

  好在谢小玉并没有在酒菜中玩花样,她只希望能够用好酒好菜消掉丁鹏一点怒气,减少一点*机,这样她或许能保住一条命。

  现在她的性命大概是保住了。

  她正在庆幸着自己的好运气,丁鹏却开口说话了:"昨天我来找你,是准备*你的。"谢小玉点点头道:"我知道。"

  她只能说这三个字,本来她可以想出几百句的回答,都比这三个字好听得多,但是最后她还是用了这三个字。

  她知道任何巧言的推托伪饰都不足以保护她,不如说真话,而这三个字就是真话。

  丁鹏又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吗?"

  谢小玉想了一下,又点头道:"我知道。"

  这一句话也是真话,但是却包含了很多内容,也包括承认自己是玉无瑕在内。

  丁鹏不是个喜欢多话的人,他喜欢这种简捷的回答,所以他非常满意这种回答,笑笑道:"我今天还是来*你的。"谢小玉仍然点头道:"我知道。"

  丁鹏一笑道:"但是现在我却不想*你了。"

  谢小玉笑了一笑道:"谢谢你,丁大哥。"

  她说得很轻松,对刚拣回一条命这件事似乎并不太感到兴奋。丁鹏也并不觉得奇怪,笑笑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想*你了?"谢小玉略作沉思后才道:"我知道。"

  这次丁鹏感到有点惊奇了,问道:"你真知道?""是的,我真知道。"

  "你说说看。"

  "因为第一,我并没有伤害到你,也没有伤害到你老婆;第二,我没有再向你捣鬼;第三,我已经束手准备就死,不作抵抗的打算;第四,我向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没有再作虚伪推诿……"谢小玉说了四条理由,每一条都能构成她不死的条件了,所以她说得充满了自信。

  玉无瑕虽然掳劫了青青,的确没有伤害过她,而且也没有对丁鹏构成任何伤害,丁鹏自然也没有*死她的必要。

  谢小玉以前虽然向丁鹏设下过一些陷阱,但今天却是规规矩矩的。

  谢小玉明知丁鹏要*她,却没有作任何抵抗的准备。一个像丁鹏那样的大侠客,总不会*死一个不抵抗的女孩子。

  谢小玉有问必答,没有对自己的行为作任何的诡辩,在这种情形下,丁鹏下得了手吗?

  但是丁鹏却摇摇头道:"你错了。"

  谢小玉愕然道:"我错了?"

  她似乎不相信丁鹏还有第五个理由。

  丁鹏一笑道:"是的,你错了,我要*你只为了一个理由,我不*你也为了一个理由,却不是你说的那些理由。"谢小玉忍不住问道:"什么理由?"

  丁鹏道:"因为你是谢晓峰的女儿。"

  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谢小玉默然片刻才道:"因为我是谢晓峰的女儿才该死。"丁鹏道:"谢晓峰的女儿不该死,但是谢晓峰的女儿做了那些事才该死。"谢晓峰是天下共举的侠客,他的女儿却去做一群职业*手的领班,这种行为的确该死。

  谁都无法否认这是个绝对正确的理由。

  可是谢小玉却不服气地道:"丁大哥,我如果是为了这个理由才该死,我就太冤枉了。"丁鹏道:"哦?"

  谢小玉振振有词地道:"我父亲很有名,但是他只是仗着那口剑而成名。"这句话谁也无法否认,神剑山庄本就是以剑闻名的。

  谢小玉继续说下去道:"我父亲的剑所以成名,就因为他的剑下*死过许多成名的剑客,换句话说,他是为了*人而成名,而且死在他剑下的人,不一定每个人都是该死的。"丁鹏只有点点头,他不知道如何去驳倒她的话。

  谢小玉道:"你若是我父亲的仇人,为了复仇而*我,这个理由倒也可以成立,但是我知道你并不是为了复仇,你只因为我是玉无瑕而要*我。玉无瑕也只不过是*过一些人而已,跟我父亲*人并没有什么两样。为什么我父亲*人是应该的。""可是我却看不出有贴上去的痕迹。"

  一个把刀法练到丁鹏那样境界的人,目力已可以察秋毫,他都看不出有人工雕凿的痕迹,那是很高明的伪装了。

  谢小玉一笑道:"要是能让你看出来,我又何必要贴上那颗痣呢?""你又为什么要贴上那颗痣呢?"

  谢小玉笑道:"在那个地方长上那样的一颗痣,无疑是很引人注意的。"丁鹏无法不承认,因为一颗又大又黑的痣长在小腹上,尤其是一个美丽的女人雪白平坦的小腹上,的确是很诱人注意的,即使是一个非礼勿视的道貌君子,也会忍不住朝那颗痣多看两眼。

  因为这颗痣并不是生在非礼勿视的地方,可是人的视线射出去,不是集中在一点上,而是一片平面,为了看那颗痣,自然也能看见一些更为动人的地方。

  对于如何捕捉一个男人,谢小玉的确是权威。

  她的声音充满了磁力的腻味:"可是我发现那一套在丁大哥身上似乎都没有什么作用。"丁鹏笑了一笑道:"你似乎很希望引起我的兴趣。"谢小玉很坦白地道:"是的,丁大哥,我无须在你面前扮演一个大家闺秀,我也不是一个很守规矩的女孩子,那跟我的出身与所受的教育有关。""你是什么出身?"

  谢小玉一笑道:"丁大哥,你见过我父亲了,也问起过他我是不是他的女儿,他没有否认吧?""不错,他没有否认。"

  "可是他没有告诉你我母亲是什么样一个人吧?"丁鹏道:"是的,他没有说。"

  谢小玉一笑道:"如果我的母亲是个很受尊敬的人,他们如果也是很正大光明的结合,他就会告诉你了。"丁鹏只有点点头,他也无法否认这句话。

  谢小玉道:"既然他都对我的母亲引为不齿,不屑于告诉你,你问我是否应该呢?"这一句反使丁鹏很不好意思,他似乎在探人的隐私了,因此他的脸也红了一红。

  谢小玉道:"我也许不算很规矩,但是我也不滥交,至少我一直在挑男人而不让男人挑我。我承认很想吸引你,所以我挑上了你,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知道现在江湖上想献身给你的女人太多了,只要你点头,几乎没有一个女人不想亲近你。"任何一个男人,听见这句话总是很开心的,丁鹏并不是一般的男人,没有为这句话把骨头都酥掉,但是无可否认,他是很高兴听到这句话,至少不讨厌。

  两人间有着一度的沉默。谢小玉笑笑又道:"我试过很多方法,都失败了,我看得出,你不是不喜欢女人,而是你对你妻子的感情太深,所以我才要看看你的妻子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天仙化人。""所以你才把青青她们劫持了下来?"

  "这是个主要的原因,当然我想摆脱掉连云十四煞,用这个方法把你引了来也是原因之一。""你又发现了什么呢?"

  谢小玉笑道:"我发现你的妻子的确是个可爱的女人,那是我万万及不上的,所以我息了把你从她那儿夺过来的念头。"丁鹏笑了一笑,谢小玉道:"你好像不相信?"丁鹏道:"你说的是好话,我即使心里不相信,但在表面上,我仍然希望听见的。"谢小玉道:"我身上那颗痣既是贴上伪装的,我如果要偷偷摸摸地做,不必要也贴上那颗痣给大嫂看吧?"这一点丁鹏倒是无词以对了,她的确不必如此做的。

  谢小玉道:"我之所以要如此做,就是准备要让她告诉你,玉无瑕是个怎么样的人,让你很容易找到我。我是玉无瑕化身这件事虽然不想让别人知道,却不想瞒你。"丁鹏陷入沉思中,在考虑她的话。谢小玉又道:"我把自己身上的痣揭掉了,却叫我的侍女们贴上那颗痣,这就是诚心诚意要向你但白的意思,这可不是我临时能安排了来骗你的吧?"丁鹏终于叹了口气道:"好了,现在你已经说明了一切,我也放弃了*你的意图,我们之间可以算了吧?"谢小玉一笑道:"不能算了,我还需要你的帮助。现在我的处境很危险,昨天你来了我不敢来见你,是因为我接到一项严重的警告,魔教中的银龙长老要来找我。"丁鹏道:"我遇见他了。"

  谢小玉笑道:"我知道了,他是为铁燕双飞夫妇来讨取公道的,结果却遇上了你,而且又死在你的刀下。丁大哥,*了银龙长老,你将更有名了。"丁鹏淡然一笑道:"我却不感到很高兴,因为我怎么样也比不上令尊。"谢小玉道:"家父已经不理世事了。"

  丁鹏道:"这就是令尊比我强的地方。他功成名就,可以逍遥河山,再也没人会去找他麻烦,真正地出了江湖的圈子,而我的麻烦却刚开始。"谢小玉一笑道:"那也没什么,你的武功已经不比家父差了,只要再*几个人,你也没麻烦了。"丁鹏淡然笑道:"问题就在于找不到可*的人。魔教中四大长老该都是令人心悸的人物,可是铁燕、银龙在我的刀下一招就倒了下去,我也不知道该*谁好了。小玉,你能不能替我找出几个人来?"谢小玉笑道:"丁大哥,你又在跟我开玩笑了,我怎么能替你找出该*的人呢?"丁鹏道:"因为你说过再*几个人,我就没有麻烦了。"谢小玉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再*几个厉害的人,就没有人再敢来找死而麻烦你了。"丁鹏淡淡地道:"我明白,但是我就是不知道江湖上还有什么人值得我一*。"谢小王想想道:"铁燕、银龙都敌不过你一刀,放眼江湖,的确很难能找得到可供你练刀的对象了,不过我倒是能替你找三个人出来,只不过这三个人很不容易*。"丁鹏道:"你不妨说出来,我可以试试看。"

  谢小玉笑道:"第一个自然是家父。现在有人将你的刀跟他的剑并列,如果你*了他,宇内唯你一刀独尊,谁都不敢再找你的麻烦了。"丁鹏很意外地道:"小玉,你不是开玩笑吧?"谢小玉道:"不是,虽然他是我的父亲,但是他既没有抚育过我,也没有教导过我,很勉强地承认了我,也没有爱过我,我们之间,亲情薄得如同一张纸。如果你们两人必须决斗,我宁可得胜的是你。""为什么呢?"

  "因为你至少比他跟我还亲近一点。"

  她说得很但白,丁鹏倒是无言以对,谢小玉叹道:"话虽如此说,但是我知道你们两个人是打不起来的。你们虽不是朋友,却是相互尊敬的两个敌人,也许会有相逢的一天,但是你不会*他,他也不会*你的。""你对我们很了解?"

  谢小玉傲然地一笑道:"我毕竟是谢晓峰的女儿,虽然无法继承他的神剑,但是自己的老子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倒还清楚的。"丁鹏不能否认她的话。谢小玉道:"至于你,我的了解虽浅,但也比别人深一点。你跟家父是同一类的人,因此我才提出这件事。我也知道是万无可能的,否则我岂不成了个教唆弑父的罪人了?"丁鹏笑了一笑道:"你说第二个人吧!"

  谢小玉道:"第二个人是你的老婆。"

  丁鹏道:"小玉,你没有发疯吧?"

  谢小玉笑道:"我没有疯,你也没有疯。嫂夫人是人间最善良、最美丽贤慧的女人,你若是*了她,就证明你已经疯了,疯得无人不*了,谁也不会自己嫌命长去找死。"丁鹏笑笑道:"你倒是真会挑选,还是说说第三个人吧,前面那两个,的确是我不能*的。"谢小玉道:"第三个人是你自己。"说着她的手指向了丁鹏,因此衣襟抖开了,但是丁鹏却被她的话意所震,没有注意这件事。

  谢小玉笑道:"你只要*了自己,就再也不必怕人找麻烦,再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了。"丁鹏一笑道:"这的确是不错,只可惜我还不想死。"谢小玉笑道:"我也不想你死。"

  她的手又巧妙地一撩,这下子终于引起了丁鹏的注意,他的眼睛冒出了热火。

  小香知道这是她该退下去的时候了,不过她没有走下楼梯,就已经听见两个人滚动在地上的声音。

  一切的发生似乎是很自然。

  谢小玉无限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她是真正的满足,抚着丁鹏的肩膀道:"丁大哥,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嫂夫人对你如此深情了。"丁鹏却懒洋洋地道:"为什么?"

  谢小玉道:"因为你是那样的强壮,简直是男人中的男人。"丁鹏一笑道:"但是她却不是女人中的女人,所以我必须要时常出来,为的是她需要休息,我们每次欢爱后,她总要痛苦好几天。"谢小玉笑道:"我可以体会得到,所以她要带着那个叫小云的女人,为的是必要时救急解危的吧?"丁鹏一笑道:"她并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女人。"谢小玉却深长地一叹道:"她是个幸福的女人,因为她有着宽大的心胸。我就不行,虽然我明明知道你再爱我一次,我一定会死掉,但是我却宁愿死掉,也不愿意让别人来分去你。"丁鹏皱皱眉头道:"小玉,你要弄清楚,我是个有家室的男人。"谢小玉笑道:"我知道,丁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要缠着嫁给你,也不会一天到晚要死赖着你,我只是抒发我现在的感想。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不能让别的女人来沾上你。当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我眼不见为净,随便你跟什么女人好,我都不放在心上。""是真的不放在心上吗?"

  谢小玉吃吃笑道:"假的,我当然会在意,我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只有一个人跟你好,我不吃醋,那就是你的老婆,因为我没有资格吃她的醋。""除此之外呢?"

  "我不让别的女人再沾上你,不过我也知道,要防止一个男人在外面偷嘴是不可能的事,因此我只希望你别在我的附近去搭上别的女人就行了,否则……""否则你会怎么样?"

  谢小玉道:"否则我会*人的。如果你是别的男人,我会把你们两个一起宰掉,但因为你是丁鹏,我只好宰你身边的那个女人。""是因为你*不了我?"

  谢小玉的眼中泛起了雾光,幽幽地道:"丁大哥,你这句话叫我好伤心。我虽然不是个好女孩,但是现在我说的却全是真心话,即使我*得了你,我也舍不得*你。""这句话我听一个女人说过,而且那是我的第一个女人,她说了这些话,却把我推进一个要命的陷阱里。"谢小玉笑道:"就是柳若松的老婆,那个叫秦可情的女人"丁鹏道:"她叫可笑,拿我制造了一件可笑的笑话。"谢小玉一笑道:"她取错了名字,不应该叫可笑,而该叫可悲才是。放弃了一个像你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她最可悲的命运。"她忽地一笑道:"不过也难怪,那时候的你,一定没有现在这么可爱,实在比不上柳若松。"她的手抚着丁鹏的脸道:"那时你既没有现在这样子的成熟,也没有现在这样的地位。""你很重视这些吗?"

  谢小玉笑道:"是的,一个真正懂得男人的女人,是很重视这些的,因为一个真正的大男人所超出于常人者,就是那一股气质,而这股气质却是在成功中培养的。""要是你在以前认识我呢?"

  谢小玉道:"我会觉得你很英俊,也许会觉得你俊得有点可爱,但是我绝不会爱上你。""可是青青却在我最落魄、最倒霉的时候爱上了我。"谢小玉叹了口气:"所以我说她比我幸福,因为她能够从平凡中体会出那份真情的可贵,而我……""你却没有这份真情?"

  谢小玉道:"是的,我一直就被教导着从不平凡中去充实自己,久而久之,我已经无法去体会那种平凡的真情了。我只会从不平凡的人身上去找真情,可是不平凡的人往往是很难有真情的。"丁鹏叹了口气道:"不,小玉,你错了。"

  "我错了?我什么地方错了?丁大哥,如果你了解我的过去与我的身世……"丁鹏道:"我不必了解,但是我知道你错了,错得很厉害。真情只有一份,没有平凡与不平凡之分,平凡的人与不平凡的人的真情都是一样的。你之所以得不到,不是你接触的那些人不易有真情,而是对你不会有真情。""为什么?难道我的一切条件还不够?"

  "不,你的条件很够,你美丽、聪明、富有,而且还有一个显赫的家世。问题是这些只能博得一些虚情假意,却得不到真情。""要哪些条件才能得到真情?"

  "真情是没有条件的。你放不开那些条件,一辈子也得不到真情。还有,真情是要以真情去换取的,你自己没有付出真情,又怎么能企望别人以真情待你?"谢小玉一下子呆住了,这是她从来也没听过的话,也是她从来没想到的事。

  丁鹏道:"你的父亲并不是一个很专情的人,他几乎到处留情。那些女人有的恨他人骨,有些却甘心为他受尽一切的磨难而没有半句怨言。不管是恨也好,爱也好,他得到的都是真情,因为他自己付出的也是真情,这正是他伟大的地方。"谢小玉道:"你不是说真情只有一份吗?何以他能爱上那么多的女子?"丁鹏道:"真情虽只一份,却并不一定是献给一个人,有些人是天生伟大的情种,他对每个爱他的女人都付出了这一份真情,不管对方是天上的仙女或是陋巷的贫女,他都一视同仁,无分轩轾,给予一份同样的爱,绝无平凡与不平凡之分。""这就能叫做伟大吗?"

  "是的,以你父亲而论,他生来就是不平凡的人,可是他并没有自命不凡,他能把他的真情同样的给予一个很平凡的女人。"谢小玉不禁默然了,半晌才问道:"丁大哥,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丁鹏叹道:"我没有你父亲那么伟大,因为我没有办法随便去爱上一个女人。我的妻子很不平凡,她给我的爱大多,使我无法接受一个平凡女子的爱了。"谢小玉道:"那么我父亲之所以如此,是不是因为有些女人给他的爱不够多?""不!大多了,多得他无法接受了,也多得他无法回报了,所以,他才要接受一些他能报答得起的爱情。""我不懂你的话,丁大哥。"

  "我想你不会懂,因为你自己都还没有找出你那一份真情该付给谁呢!""假如我说我对你是一片真情,你会相信吗?""假如你说了,我当然不会相信。真情不是放在嘴上说的,而是表现在行动上,发自内心里的。"他穿上衣服,准备离去了。谢小玉没有挽留他,因为她明白此刻说什么都不足以留下他的。

  她得到了这个男人,却发现彼此的距离更远了。

第二十五章 追 索

  丁鹏又坐在车上,小香仍然蟋缩在他的膝上,阿古赶着车子,却漫无目的。

  因为丁鹏上车的时候只告诉阿古一声:"随便走。""随便走"是随便到哪儿去都可以,却不是回去。

  固然,随便也可以回家的,但是丁鹏如果要回家,就会直接他说回家了。

  所以阿古随便地驾着车子,却没有回去。

  阿古不会说话,却能听懂别人说话,正因为他不会说话,他还能听出别人还没有说出口的话。

  所以阿古驾着车子,只是在附近转。

  丁鹏的手仍是抚着小香的头发,不过他的手已经由头上渐渐地滑下来,滑向她的脖子。

  她的脖子纤细、柔滑,洁润得有如丝绒,任何人的手抚上去,都不忍心用力的,但丁鹏似乎出了神,手底下居然很用力。

  小香先还能忍耐着,到后来实在忍不住的时候,终于轻呼出声:"公子,你轻一点好吗?"声音是楚楚可怜的,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做任何事情都是可爱的,但丁鹏却哈哈大笑起来。

  小香诧然道:"公子有什么好笑的?"

  丁鹏仍是笑着道:"我以为你没有知觉了,原来你还是知道痛的。"小香道:"婢子一直很正常呀,倒是公子似乎有点神不守舍……"丁鹏笑道:"你以为我刚才弄痛了你的脖子是失神所致?"小香问:"难道不是?"

  丁鹏含笑摇头道:"绝对不是。"

  "这么说公子是故意的了?"

  "是的。"

  小香惶惑地道:"婢子哪里得罪公子了?"

  丁鹏笑道:"你的心里在埋怨我。"

  小香怔了一怔才道:"公子居然看到我心里去了?"丁鹏笑问:"难道你不信?"

  小香道:"绝对不信。"

  丁鹏道:"你心中埋怨我这个人薄情寡义,为了谢小玉,就把青青给忘了。"小香道:"婢子没有敢这么想,事实上公子对小姐情义深长,一直都在念念不忘。"丁鹏笑道:"那你上了车子,为什么一直愁眉不展,像是有满腹心事似的?"小香想了一下才道:"婢子在担忧。"

  "你担忧什么?"

  "担忧公子不回杭州去。"

  丁鹏笑道:"我的家在杭州,我当然要回去的。""可是公子眼前似乎还不准备回去。"

  丁鹏道:"是的,我在外面的事还没有完。"

  小香又道:"公子似乎还打算回到神剑山庄去?"丁鹏道:"神剑山庄可不是我的家,我们不能说回去,只能说再去拜访。""公子打算再去拜访?"

  丁鹏道:"是的,如果外面没有什么更新鲜的事,我们转转后,我打算再去一次。""那位谢小姐是个很美丽动人的女郎。"

  丁鹏笑道:"这一句话可说对了,不过也不算是新发现,在你之前,至少己有一万个人说过了。"小香急道:"可是那一万个人都不像我说这句话的意思与心情。"丁鹏没有问她是什么意思与心情,他似已完全了解,笑笑问道:"只因为我还要到神剑山庄去?"小香道:"是的,因为你已经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了。"丁鹏一笑道:"小香,你实在不算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青青叫你在我身边,是要你提醒我一些江湖上的诡诈,以免我吃亏……"小香道:"我知道这个责任实在太重,我做得并不好,可是我却尽了全力,因此我才希望公子不要再去。"丁鹏道:"你认为神剑山庄中充满了诡诈?"

  小香道:"连最笨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整个神剑山庄都充满了诡异,甚至于连那个谢小玉都有点问题。我很怀疑她是谢大侠的女儿。"丁鹏笑道:"她不会有问题。"

  小香欲言又止,显然是不同意这句话。丁鹏却又接着道:"除了姓谢之外,她跟神剑山庄似乎没有一点相称的地方,她的行径也不像是谢家的人,但是无可怀疑,她的确是谢晓峰的女儿。"小香道:"谢大侠的女儿,不见得就一定是好人。"丁鹏笑道:"谢晓峰本人也算不上是一个绝对的圣人,他的女儿当然更不能算了。"小香嘟嘴道:"可是公子却说她不会有问题。"丁鹏道:"她当然不会有问题,因为她是谢晓峰的女儿。如果她有问题,那也是谢晓峰的问题,至少不该是我们去解决的问题。"小香道:"谢大侠一定会解决吗?"

  丁鹏道:"我想一定会的,谢晓峰到底还是谢晓峰。"小香不以为然地道:"他为什么还不快作个解决呢?"丁鹏笑笑道:"你认为谢小玉身上有问题?"

  小香道:"当然,她是玉无瑕的化身,率领过连云十四煞星,这就是个大问题。"丁鹏道:"但是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连云十四煞消亡殆尽,玉无瑕也不再存在了。"小香道:"可是她身上仍然有着问题。依我看,整个神剑山庄都有问题。"丁鹏笑道:"说了半天,只有这句话最聪明。"小香睁大了眼睛道:"公子也看出神剑山庄有问题?"丁鹏一笑道:"我不是最笨的人。"

  小香笑了一笑道:"我还以为公子被谢小玉迷住了呢!"丁鹏微笑道:"我的过去你知道?"

  小香点点头道:"知道。"

  丁鹏不笑了,神色一转,庄严道:"我已经被女人迷惑过一次,上了一次当。"小香道:"那实在怪不得公子,是柳若松他们的安排太周密了,而公子又涉世未深……"丁鹏摇摇头道:"不管怎么说,我仍然是受骗了。第一次受骗是我为人愚,第二次再受骗,则我为愚人了。我也不是愚人。"小香道:"公子为什么还要上神剑山庄去呢?"丁鹏一笑道:"谢小玉把神剑山庄改造得很有气派。"小香道:"是的,从所未有的凌人气势。"

  "神剑山庄中最出名的人是谢晓峰,可是谢晓峰做主人时,并没有这么气派过。"小香道:"那是因为他很少在家,而且也不喜欢张扬。"丁鹏一笑道:"他当然还不是个有钱的人。"

  小香道:"当然不是。他在隐姓埋名的一段时间,做苦工还赚了几两银子,以后经常是身无分文。好在他太出名了,到哪儿都不必花钱,因此他也没有想到要用钱。神剑山庄自然有着入息的,但也不多,只够维持那所庄宅中几个下人而已。"丁鹏忍不住一叹道:"所以神剑山庄现在所有的钱不会是谢家自己所有的。"小香道:"奇怪的是江湖上从没有一个人对这件事产生疑问过,大家对谢大侠大尊敬了,对神剑山庄也视为圣地,因此都认为目前这个样子才是真正的神剑山庄。如果他们以前来到神剑山庄,反倒会不相信了。"丁鹏笑问道:"你既然如此博闻,可知道神剑山庄哪来的钱,如此豪华呢?"小香道:"不知道,但是谢小姐去了之后,神剑山庄的气派就大胜往昔,不过谢小姐可没有带什么钱去。"丁鹏笑问道:"神剑山庄的钱从哪儿来的?"

  小香道:"这个问题不仅无人问,恐怕也无人回答。""我去问谢小玉,她会回答吗?"

  小香笑道:"多半会的,只不过她的答案听来虽合情合理,却未必是真的。""要知道真正的答案呢?"

  "只有自己去找了。"

  "要上哪儿去找呢?"

  "自然是神剑山庄。"

  "现在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呢?"

  "没有了,蝉子只要知道公子是为什么而去的,就放心了。"她伸出头来,朝阿古打个手势,车子掉头驶向了神剑山庄。她的脸上带着笑,笑得好甜好美。

  车子又回到神剑山庄前的码头上,在等候着渡船。

  渡船过了很久才过来,船上下来的是谢先生。他下船后朝车子一揖道:"很对不起,丁大侠,敝庄一时不知道侠驾再莅,所以来得稍迟。"小香探出头来,笑着道:"没关系,我们来得太冒昧,谢先生太客气了。"阿古把车子赶到了船上,船离岸驶向河心,小香却一直站在车旁,没有再进到车里去。

  谢先生又过来搭汕地道:"丁大侠这次来不知是有什么见教?"小香道:"先生是问我,还是问我家公子?"

  谢先生看看车子道:"都可以,这有什么差别吗?"小香道:"差别很大。如果先生问我,我立刻就回答先生;如果先生是问我家公子,我就不能代答了,公子对上下尊卑之分是很重视的。"谢先生无形中等于碰了个钉子,脸色微微一变,但是记起了上次在庄门前所受的奚落,不敢发作,只得道:"那就算在下请问姑娘好了。"小香一笑道:"我不知道。"

  谢先生差点没气得吐血,他勉强屈尊,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自承为下人,来向自居为下人的小香说话,哪知道竟然换到这么一个答案。

  小香又笑嘻嘻地道:"谢先生,你别生气,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家公子要做什么,从不和我们下人商量的。"她看见谢先生启口欲言,飞快抢着道:"如果你想问我家公子,我劝你也少讨没趣,我家公子也从来不跟下人们随便说话的。"谢先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厉声道:"谢某在神剑山庄是总管,不是下人!"小香笑道:"我家的总管是柳若松。他以前也是个很有名的江湖人,但是在我家却只是个下人。"谢先生怒道:"那是你们家。神剑山庄的总管不能跟府上相比,谢某在江湖上的地位也不能跟柳若松相比。"小香笑笑道:"难道神剑山庄的总管特别一点吗?先生的地位难道跟谢晓峰大侠一样吗?""那还没有。"

  "那么就是跟小玉小姐并行了。"

  "这……也没有。"

  小香冷笑道:"我家公子说过,神剑山庄目下只有两个人堪称为主人,一位是谢大侠,一位是小玉小姐。先生什么都不是,仍然是名下人而已。"谢先生本来是无需争执这些的,可是今天似乎火气特别大,冷笑一声道:"你家丁公子曾经在柳若松的家里向我自称晚辈的。"小香笑道:"谢先生,你提起这件事,也就知道为什么我家公子要把你当作下人了。他说你实在不是作前辈的料,他全心全意尊你们为前辈,原指望你们能主持公道,可是你们却只会趋炎附势,联手去压迫他……"谢先生道:"那可不能怪我们,是柳若松的骗术太高了,谁会想到他会肯拿他老婆来做那种事的。"小香笑道:"贵主人谢大侠一生中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险,却从没有被人骗过一次。先生既为神剑山庄的总管,自然应该耳聪目明,居然连柳若松的老婆她是怎样一个人都不知道,柳若松是怎样一个人也不知道……"谢先生大叫道:"神剑山庄要管的事大多了,谁有精神去调查他们这些狗皮倒灶的事!"小香笑道:"先生说的也不错,先生既然不屑于过问这些事,却又为什么跑去凑热闹,当什么见证人?江湖公义如果是靠你们见证,将成什么样子?"谢先生被她一下子问住了,张口瞪目,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香笑笑道:"谢先生,那天如果换了谢大侠在场,相信绝不会被柳若松瞒过了。""那倒不见得,家主人……"

  小香道:"谢大侠并不会比你聪明多少,只比你高一点,就是他对不了解的人绝不深交,对不明白的事绝不参与,这就是他为什么是大侠、你是总管,他是庄主、你是下人的原因。"谢先生的一只手已经举了起来,却没有打出去。

  因为这时船已靠岸了。

  谢先生忍住了气,眼看着水手们搭上了跳板,阿古把车子驱向了大门。

  门口没人出来,谢先生儿个急步赶上叫道:"慢!"小香已经准备上车,闻言又跳了下来,笑着问谢先生道:"大总管又有何见教?"谢先生冷笑道:"姑娘方才教训了在下一顿,在下还没有道谢呢。"小香笑道:"你也别客气,不要放在心上。大家都是下人嘛,总要互相帮衬一点,规过劝善,相互共勉。"谢先生如果不是努力压下去,一口鲜血就会喷出来,好不容易才使自己平定下来,冷笑道:"姑娘好口才,只不知那番话是姑娘代丁大侠说的,还是自己的意思?"小香笑道:"先生真健忘,我家公子有话,从不要我们下人代传的,那都是我自己要说的。"谢先生冷笑道:"很好,很好,姑娘小小年纪居然能搬出那么一篇大道理来,实在不容易。"小香笑道:"江湖无辈,有理在先,八个人抬不动一个理字。我知道你是因为我年纪小,说说你,你不服气,可是我有道理在。"谢先生冷笑道:"就算姑娘说的全是理,可是在下身为神剑山庄的总管,纵然要听训,也轮不到听姑娘的吧?"小香"哈"的一笑道:"你这个人气量真窄,我家公子跟你家小姐是好朋友,彼此何必分得那么清楚?你若是感到吃了亏,你也找个题目出来教训我一顿好了。"这使得谢先生又翻了眼,眼睛看看门里道:"神剑山庄的规矩,教训下人的方式不一样。"小香笑道:"入乡随俗,那就照贵庄的规矩教训我好了,对了,神剑山庄是如何教训人的?"谢先生忽地一掌切进,击向小香的肩头,又快又疾。

  他虽已出手,但是最担心的还是车中的丁鹏,眼睛也一直不敢放松车帘,手下也不敢用足劲。

  掌缘已快到小香肩头了,车帘中仍无动静。谢先生算计着丁鹏再快也无法阻止了,掌劲才吐出去。

  不过他看见小香全无防备地站着,一副楚楚可怜之状,心中忽又不忍,他知道自己这一掌下去,对方不死也得从此终身瘫痪了。

  对着这么一个娇弱可人的女孩子出此重手,又是何苦呢?就这一念之变,他收回了大部分的劲道。

  也就这一念之变,他保全了自己的一条胳臂。

  就在他的掌缘已差半寸就可以切中小香时,眼前急横过一点黑影,勾住了他的掌缘,把他的人提了起来。

  掌缘处好像触在烧红的铁锤上,立刻肿起了一长条,等他落地之后,才感到痛彻心肺五内。

  那黑影只是阿古的鞭子,他的鞭梢丝毫无差地在最需要的时候赶到,把他的一掌硬给引开了。

  谢先生好得是收回了八分的劲力,才只连身子被吊提了起来。

  如果他是全力出掌,那么一鞭硬碰硬,可以把他的手掌击个粉碎。

  周围立刻变得鸦雀无声,静了下来。

  庄门前操作站立的庄丁,船上登岸整理船索的水手,还有一些因为看热闹而过来的人,大家都静了下来。

  谢先生在神剑山庄不是最高的主人。

  主人该是谢晓峰和他的女儿谢小玉。

  但谢先生无疑是相当有权威的人,不管是新来的、旧有的、甚至于包括登门作客的人在内,每一个人对谢先生都是毕恭毕敬的。

  很少有人看见谢先生动手,但是听到他对剑法上的见解与批评,谁都知道他的一身技艺将臻化境。

  他当然比不上谢晓峰,也比不上武林中很有名的几位剑道宗师,但是应当不会在几家剑派的掌门人之下。

  以剑技排名,谢晓峰的第一有不知多少人抢了多年,仍然没抢了去,目前似乎已无人问津了。

  纵然有人能在武功上击败他,也不可能是个用剑的。

  他已是剑中之神。

  正因为他占去了第一,大家也就没什么第二三之分了,谁都下会拼命去争个天下第二剑。

  因此谢先生的剑技能够排在第几无人得知,不过说他能在十名之内,却无人会怀疑的。

  谢先生晓得自己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与评价,所以他更加珍惜羽毛,绝不轻易出手。

  丁鹏气过他不止一次,有次当着五大门派的掌门人也给他难堪,他都忍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的力量绝不足与丁鹏一战,犯不着去丢一次人,何况受丁鹏的气,没有人会认为他丢人。

  事情虽是如此,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

  今天在船上,他不过是一句无心的话,哪知却引来小香的一番奚落与抢白,把他训个体无完肤。

  谢总管在神剑山庄不是下人,他是跟主人一样地具有权威的人。

  如果把他的地位在神剑山庄按实际的状况排列,他可以在谢晓峰之上,而居于谢小玉之下。

  因为谢晓峰只挂了个名,实际上根本不理事,神剑山庄中,除了他自己那所禁园中的三五个人外,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

  只苦于谢先生无法向丁鹏及小香说出这种情况,所以只得把下人那个名称,硬生生给套在头上。

  到了岸上,又经过一番奚落后,他忍无可忍,终于出手了。

  谁都希望看一看这位权威大总管出手。

  谁都没想到谢先生却是对一个小女郎出手。

  更没有人想到谢先生首度出手就挨了一鞭子。

  无数人的眼睛像冰,因为他们多少有着点幸灾乐祸的心理,看到谢先生挨揍似乎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谢先生的心中却像一把火,如果再不作个表示,他以后不仅在神剑山庄不能混了,在江湖上也不能混了。

  可是他并不是个冲动起来就不要命的人,他很想拔剑,但是他怕车里的丁鹏,怕他那把弯刀。

  如果他空手,则又实在斗不过那个大个子一身蛮力。

  斟酌很久。

  这很久两个字只是他的感觉,也是那些旁观者的感觉,他们都认为很久了,实际上却并没有多久。

  谢先生看看庄门里面,谢小玉仍然没有出来。

  那就是他必须要撑下去、硬着头皮撑下去的意思。

  所以他朝阿古招招手道:"大个子,你下来。"阿古很听话,立刻就跳了下来,站在他的面前,像是一尊天神,足足比他高出半个身子来。

  谢先生并不畏惧他的身材,却畏惧他的力量,所以他现在道:"刚才是你抽了我一鞭子?"阿古没理他,因为阿古没有舌头,不会说话。

  但是阿古却有表达语言的方法,他向小香做了一番手势,有些很滑稽,像是狗在爬行。

  谢先生忍不住笑了,但小香的话却使他的笑差点没变成哭。

  小香道:"他说他没有打你,却揍了一条狗。他认为一个大男人,不声不响,偷袭一个空手的女孩子,那种行为只有狗才做得出来的。"谢先生尽了最大的努力告诉自己要冷静,但他仍然忍不住叫了起来道:"胡说八道!我已经先警告过你了。"小香笑着道:"不错,你是说过要教训我一下的。""那怎么能说我是偷袭呢?"

  小香道:"我可也告诉过你,我不知道你们神剑山庄教训人的规矩是如何的。就算你们神剑山庄的规矩,教训人是用拳头巴掌的,你也该告诉我一声才动手。"谢先生冷冷地道:"当我用巴掌打人的时候,从不先打招呼,在本庄一向如此,岂能为你而特别?"小香笑道:"所以你才会挨一鞭子,阿古大叔在打狗的时候,是跟你一样,也不先打招呼的。"谢先生再度看看车子,里面没有动静,于是才下定了决心朝阿古道:"你能打中我一鞭,证明你还不错,值得我为你拔剑。这鞭子是你的武器吗?"阿古把鞭子轻轻一丢,鞭柄自动插回车上的插孔中,又稳又准,可见他控劲用力的稳健。

  谢先生心中又是一惊,阿古把鞭子丢开,是表示要空手格斗的意思,他可不想上当。

  "原来你不是用鞭的,那也好,随便你用什么武器好了,你没有的话,我可以叫人帮你拿来。"聪明的谢先生从不做笨事,所以他先用话把对方挤死,逼得对方非用兵器不可。

  只是聪明的谢先生这次作了件最不聪明的事。

  他以为在目下的神剑山庄里,几乎已经搜索了天下任何一种兵器,即使外面的架子上没有的,在里面的密库中也能找得出。

  昔年百晓生曾作《兵器谱》,列天下的名家之器,先后排列成序,虽然列的是器,但实际上排的是人。

  《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是天机老人的天机棒。

  第二是上官金虹的龙凤环,第三是小李探花李寻欢的飞刀……

  因为他列的是器,所以一致公认为十分公平,虽然天机老人死于上官金虹而上官金虹却死在小李飞刀之下。

  那是人为的缘故,李寻欢为人已近仙佛境界,一刀出手,只为救人,胸中从无*机。

  所以他的刀的确不如龙凤环,但上官金虹却反而死于他的刀下。

  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有许多事迹几经渲染,几乎已经变了质,几乎被人认为传说了。

  可是,谢先生却不以为这是传说,他跟谢小玉有着一个共同的癖好,这癖好在谢晓峰身上就已经开始了。

  那就是搜集传说中的名家兵刃,尤其是《兵器谱》上那些奇异的成名兵刃。

  谢晓峰少年时曾经为此着迷过,收集颇丰。

  后来谢晓峰本人淡薄了,谢先生继而行之。

  这种有增无减的收集,自然是越来越丰,但是所有的收集到了谢小玉的加入后才成其大观。

  因为她带来了天机棒、风雨双流星和吕奉先的铁戟与一只铁手。

  吕奉先因为排名在郭嵩阳的铁剑之后,一气之下弃了自己成名的铁戟,而专练一只手,他硬是把一只肉手练到了比金石更坚的程度。

  只可惜百晓生已死,无法为他这只手重新徘名,但毫无疑问不会比他的铁戟低,因为他曾以这只手胜过列名第四的郭嵩阳。

  神剑山庄的收集几乎已近《兵器谱》上的十之七八。

  天机棒与龙凤环都有了,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找到小李飞刀与嵩阳铁剑。

  小李探花后来虽然谢绝了江湖,间而神龙一现,在暗中做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却没有一个人知其所终。

  他的刀跟他的踪迹一样,只在世间留下了动人的故事,没留下一点影子。

  嵩阳铁剑一直保存在郭家,那是最受尊敬的一个剑术世家,子弟多,剑术奇佳,但他们家教也好,不惹事。

  他们不惹人,也没人敢惹他们,因为他们的先祖跟小李探花是生死之交,为李寻欢而献出了生命。

  李寻欢一直在感到对他有愧疚,对他的后人自也特别照顾,而且把这个责任一直交下去。

  李寻欢之后,只有一个传人叶开,也同样受了郭家的人情,报答之心更深了。

  叶开之后,谁也不知道传人是谁了,但是谁都不敢说他们没有传人。

  因为江湖上还经常有许多奇怪的事。

  很隐秘的事,突然被揭开了。

  很难缠的人,平白地掉了脑袋。

  很艰难的事,忽然有人暗地完成了。

  谁也不知道谁做的这些事。做事的人手法干净,神龙不见首尾,武功高不可测,几乎无所不能。

  大家都相信是小李飞刀、叶开、傅红雪那些人的传人后代所为,而这些人对郭家都有深刻的关系,所以没有人敢去找郭家的麻烦,连谢晓峰盛极一时,也没有去找郭家挑战。

  嵩阳铁剑被郭家的后人奉为圣物供奉在祠堂中,那柄剑是李寻欢随着郭嵩阳的遗体一起送回去的。

  小李探花曾在那儿结庐守丧,足足度过三个月之久。

  神剑山庄没有敢去把那柄剑收来,因为谢晓峰绝不答应做这件事。

  谢先生夸下了海口,阿古没开口,小香代他说了:"阿古大叔什么兵器都能使,但是最希望能够一使当年李寻欢大侠的小李飞刀。"这是存心找麻烦,谢先生很但然地道:"这个本庄拿不出来。相信不仅本庄拿不出来,普天之下也没有谁能拿出来。"这句话的确是谁都不承认会错的,只可惜说在谢先生口中就有了问题。

  小香笑嘻嘻地在腰间一摸,居然真有一把薄薄的小刀子在众人眼前亮了一亮,但她很快就收了起来道:"小李飞刀的手法虽已成了绝响,但是小李飞刀却仍是在人间有留存的,这也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东西。"谢先生目中不禁一亮,急问道:"姑娘手中的确是昔年小李探花所用的飞刀?"小香道:"如假包换。"

  谢先生道:"这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小香道:"小李飞刀虽然在出手后多半是收回的,但有些场合不便收回的也有。所以流传在世间的不止是一把,只不过那些得主都异常珍惜,不舍得轻易拿出来示人。"谢先生不禁十分惊奇了,问道:"姑娘,你这把刀是怎么来的呢?我知道一定是祖上传下来的,因为小李探花已经仙去多年,绝不可能亲自送给你的。"谢先生问,小香原可以不答,但是如此客气地问她,就使她感到为难了。

  谢先生接着又道:"姑娘,小李探花一生光明磊落,他的事迹没有一件是不可对人言的。除非你这柄刀是从别人那儿偷来的,否则你应该不怕说出来的。"小香终于咬咬牙道:"我倒不是偷来的,只不过这柄刀在我手里并不十分光彩而已。那是小李探花亲手了给我祖父的,他也把他的飞刀技艺传给了我祖父。"每个人都为之一震。谢先生道:"那你也会了?"小香摇摇头道:"不会。小李探花虽然把他的飞刀绝技传给了我祖父,却被我曾祖父知道了,当时就挑断了我祖父双手的筋络,使他终生不能发挥那些技艺。""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你家跟小李探花有什么过不去?"小香只说了一句话:"我姓龙,我本名叫龙天香。"谢先生偏又多问了一句:"你曾祖父一定叫龙小云?"小香黯然地点点头,然后才叹了口气道:"我的高祖父跟李寻欢作对了一辈子,但是自己也痛苦了一辈子,我的曾祖辈武功为李寻欢所废,也恨他入骨过,但那都不是真正的恨,他们伤害自己比加诸别人更多。"谢先生道:"我知道,谁都以为李寻欢受了你家的陷害,谁都以为龙啸云受到李寻欢的报答太多,亏欠也太多,只有我以为是小李探花亏欠龙家的,因为他推给龙啸云的是一生的痛苦。"小香略为安慰地点点头道:"是的,小李探花自己也明白,他要教我祖父飞刀时也是这么说。他说他错了,把我的高祖母让给我高祖父是他这一生错得最厉害的事,这件事不但使他们三个人痛苦终生,也使得很多人受到牵累。"小香的语气忽转愤慨:"尤其是我家,到了后来,一直在受害中,别人知道我家是龙啸云的后人时,都瞧不起我们,李寻欢也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把他的飞刀秘技倾囊传授给我祖父,叫他能出人头地,可是被我曾祖父知道后,又阻止了……"谢先生道:"你曾祖父也太过分了,他阻止你祖父也罢了,又何必废了他呢?"小香道:"要废掉我祖父双手的是我的高祖母。"众人听后都为之一惊,连谢先生都叫出了声:"你的高祖母?是那位曾经号称武林第一美人的林诗音?"小香骄做地道:"是的,相信到现在,江湖上再也没有出现过第二个女人像她那样令人难忘的。"谢先生不为这个抬杠,只是道:"她是李寻欢刻骨铭心的爱人,怎么会恨上李寻欢的?"小香骄傲地道:"她并不恨李寻欢,她只是要表示她的立场,因为她是龙啸云的妻子,是龙小云的母亲。尽管举世都瞧不起我高祖父,她却以她的丈夫为荣,无论如何,龙家的子孙决不需要小李探花的照顾。""李寻欢知道这件事吗?"

  小香道:"当然知道,因为小李探花当时也在场。他本来还在为我祖父求情,但是听了我高祖母的话后黯然而去,据说在那时候,他就绝足江湖了。"谢先生轻叹一声道:"他们都是一些怪人,但毫无疑问,都是些至情至性中人。"小香不说话,眼光盯着谢先生,见他仍在闪烁不定地看着自己的袖品,笑了一笑,忽然道:"你一定很希望能够得到这柄刀吧?"谢先生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姑娘既知敝庄专好搜寻各类前人的名器而独缺了几样……"小香笑了一笑道:"如此说来,我若是肯把这柄刀给你们,你一定是不会拒绝的了?"谢先生连忙道:"自然,自然,姑娘如肯割爱,任何条件敝庄部能接受。"他本是个老练的人,但是因为接触一件异常值得兴奋的事,变得幼稚了,一直到说出话后,才想到对方绝不会轻易放手的,那不过在逗着他玩玩而已,不禁又有点嗒然若丧。

  小李飞刀在世间遗留数量是最多的,因为它是介乎暗器与兵器之间,不像别人的兵器只得一柄,时刻不离的,可是小李飞刀却居然也是最难搜集的,因为大家都把李寻欢视作神明,自然而然,能够跟小李探花沾上一点关系的人,都会感到无限骄做,说什么也不肯把这种值得骄做的证据让给别人的。

  当然,小李飞刀留在人间的也不太多,因为他的刀的确具有一种特殊的结构,不同于寻常的。

  小香又从袖里取出了刀道:"这柄刀在别人手中或会视同拱壁,但是在我们姓龙的后人手中却实在不算什么,我可以无条件地送给你。"一刹时谢先生以为自己在做梦,用他自己也难以相信的声音道:"你要送给我?"小香笑道,"是的,我把它交给阿古,由他丢出来。你能接下了,那柄刀就是你的。"谢先生的脸色变了。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这句话已经流行了百余年,却从没有人怀疑过它的真实性。

  面对着这一柄天下无双的利器,谢先生的确没有接受的勇气。

  只可惜是他自己最先拔剑向人挑战的。

  只可惜他是神剑山庄的总管,而此刻是在神剑山庄,当着他很多下属们的面前。

  谢先生就是怕得要死,也无法拒绝了。

  何况小香已经把刀交给了阿古。阿古的大手一握,连刀带柄全隐入手掌中,连影子都看不见。

  阿古的手上还戴了指套,带着尖刺的指套,已经在等着他,就算他不上去,阿古也不会放过他。

  他摇晃着手中的长剑,笔直地刺过去,剑上没有一点花招,可是这一招已具有地动山摇之势。

  在周围观战的人都为这一招所动,他们虽然离得还远,都已经感到了砭肌的剑气,而身不由主地向后退。

  身受的阿古自然比别的人都强烈,但是阿古对于这一招的办法却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

  他举起拳头,对准剑上击去。

  他的招数一出,谢先生就变了色。

  阿古在神剑山庄一共只露了一次手,那是在藏剑庐前对那四名剑奴。那一战他只发出一招,就是挺身受了对方四剑联刺而推开了他们,一拳打碎了藏剑庐的铁锁,揭开了秘密。

  那四剑全被他的气功所阻,没有伤到他一点肌肤。

  可是四名剑奴接着发出了一手绝招,剑未及体,就把他逼得连连后退,幸而丁鹏的神刀出手,才挡住了那一剑。

  现在看谢先生的剑势,绝不逊于四剑奴的那一招绝剑,而阿古居然敢用拳头去挡。

  拳上戴着钢制的拳套不错,可是那一剑具有了雷霆万钧之势,连一座山都劈得倒,又岂是一拳所能阻?

  谁都以为阿古是活得不耐烦了,连小香都如此。

  但是谢先生的脸色却变了,而且迅速地撤招收剑。只是阿古的拳头出来,也不是人家可以收得了的。

  剑才抽到一半,就被阿古的拳头击中,"铛"的一声,长剑立刻脱手飞出,拳头继续向谢先生击去。

  谢先生的身子也在继续后退,但退得也不够快,被拳风扫中了肩头,身子平飞了起来。

  阿古的手掌一开,一道亮光出手,那是他掌中的小李飞刀。刀追上了空中的谢先生,射向了他的咽喉。

  谢先生已经被那一拳打得五脏离位,再挨上这一刀,即使他是有九条命的猫,也是九死一生了。

  不过他的运气的确还不错。

  所谓运气好,也只是逃过了一死而已。

  在最危险的一刹那,有人一剑替他劈落了那柄飞刀,而谢先生本人却结结实实地撞在墙上。

  幸好是背先撞上去的,顺着墙滑下来,居然还能站在那儿,脸色苍白,口角流血。

  阿古打出一拳,他却挨了两下,一记拳击,一记撞击。

  替他劈落飞刀的是谢小玉,手中拿着剑,冷冷地看着他。

  谢先生运了一阵子气才能开口说话,低着头道:"小姐出来了,属下无能。"谢小玉冷笑道:"你可真够丢脸的!堂堂神剑山庄的总管,叫人家一个车夫一拳打败了。外面已经有人在说神刀一出、神剑无光了,经你这么一衬托,就更像回事了。"谢先生苦笑道:"属下自信武功不会逊于他,只用错了招式。属下发出了那一式山雨欲来是想把他逼退了,好继发后面的*手的,哪知道他竞会真拼硬干了。"小香现在才明白谢先生为什么不堪一击了。

  他那石破天惊的一剑原来只是虚招,真正的*手还藏在后面。

  看那一剑的声势,谁都不会以为是虚招。

  因此,相信不知有多少人折在那一招下,这原也是万无一失的一招。

  只是谢先生的运气太坏,他遇上的对手是阿古。

  阿古是个从不知道后退的人,他怎么不倒霉呢?

第二十六章 调虎离山

  谢小玉的脸上可以刮下一层厚厚的寒霜,而且做了一件神剑山庄重建以来从没有发生过的事。

  她的右手轻轻一抬,"啪啪"两响,谢先生的脸上就添了两个鲜明的掌印。

  谢先生是神剑山庄中很具权威的人物。

  他的地位虽然高不过谢小玉,但是也相差不了多少,可是谢小玉居然当众打了他两个嘴巴。

  谢先生的目中立刻闪出了一片怒火,尽管谢小玉刚才救了他一命,但是这两巴掌却也等于打掉了他以后的尊严,使他在人前永远抬不起头来!

  一个享受惯了尊荣的人,突然间没有了尊严,那的确是生不如死。

  所以谢先生对谢小玉流露出了反抗的意识,尽管他的生命是属于神剑山庄的,离开了神剑山庄,他的一切也都将失去了支持,而反抗了谢小玉,也等于离开了神剑山庄,但是他管不了这么多。

  他再留在神剑山庄,也将如行尸走肉,没有生命了。

  谢小玉无视于他的反抗,神色更冷,声音更寒,寒得有如雪地里的冰球:"谢升,我把总管一职交给你,让你掌管了庄内大大小小一切事务,是何等对你器重,结果你做了些什么?"她峻厉的言词像是镇住了谢先生,他顿了一顿才道:"我败于来人之手,固然是我的不慎所致,但我也是在执行所司。"谢小玉冷笑一声:"你执行了什么职务?你只会在门口乱摆威风,跟人家闲嗑牙、丢大人。"谢先生再度挺挺胸,鼓起勇气道:"我可不是喜欢生事找人家决斗,而是因为……""因为什么?你说呀。"

  谢先生又顿了一顿才道:"因为你说过,如果丁鹏来了,首先就赶紧通知你,然后想法子把人挡在门口,一直等你出来迎接。"这倒是很新鲜的事,难道说谢小玉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需要掩饰,不能让丁鹏看见吗?不过这样一来,也解释了谢先生为什么要一再留难、故意生事、借故挑战的原因了。

  他原是个很有修养的人,今天却为了跟小香吵了几句嘴,竟然会勃然大怒,进而动手决斗。

  原来都是为了要阻止丁鹏进去,好让里面的谢小玉有时间准备,把一些不能让丁鹏见到的人或物撤下去。

  丁鹏到达的消息,远在河岸的那头,庄中就知道了,却一直要拖到不久前才见谢小玉出来,可见这一番掩饰的动作是很费时的。

  谢先生揭穿了这个秘密后,眼睛望着车子,神情有一种报复的快意。

  他原是很忠于谢小玉而深恨丁鹏的,却因为谢小玉的两个耳光把他打得转向丁鹏那边去了。

  看他现在的神情,似乎为了要能毁掉谢小玉,他不惜再身丁鹏吐露更多的秘密的。

  不过他也是个很多疑而谨慎的人,已经在打算这么做时,首先防备到的是谢小玉*人灭口。

  因此他的另一只眼一直在看着谢小玉的手。

  谢小玉的手果然已经握着了剑柄。她手中原本是执着剑的,在劈落了阿古的飞刀后,她就归了鞘,而且还用那只手掴了谢先生两个嘴巴。

  现在她的手又摸上了剑柄,谢先生自然又紧张了,而且也作好了一切准备。

  谢小玉的身子动了,动得好快。

  转了一转,又转到谢先生的面前。

  接着又是"啪啪"两响,谢先生的脸上又多添了两个掌印。谢小玉的手掌不大,但两个掌印并列在每一边脸上,也差不多能盖住了。

  所以谢先生苍白的脸,现在已经变成通红的了。

  只是谢先生挨了这两巴掌后,却呆呆地一动都不动了。

  他并不是被谢小玉的身法或手法惊呆了。

  谢小玉的动作虽快,他却有把握从容躲开的,甚至于还能作有力的反击。

  第一次之所以会挨上两巴掌,是他根本没想到谢小玉会打他的耳光。

  可是这一次,他却是乖乖地站在那儿,袖手不动,伸长了脖子,等着谢小玉来宰他的。

  谢小王到他身前时,手中还执着剑,结果却用左手掴了他两个嘴巴,把剑归回了鞘。

  是什么原因使他由桀骜变为柔驯?

  那只不过是谢小玉拔出剑来绕了个圈子。

  她身形动时,剑已出鞘,一开始不是扑向谢先生,而是扑向那辆车子。

  那辆丁鹏乘来的马车。

  到达车前时,她的长剑一撩,挑开了车上的窗帘,跟着便拨开了车门,钻进身去。

  谢先生原以为她要去跟丁鹏拼命了,可是谢小玉很快又钻了出来。

  她是由车的另一边钻出来的。

  进去时没关门,出来后也没关门,门都敞开着,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华丽的内部陈设。

  但是没有人。

  丁鹏不在里面,也没有别的人在里面。

  这是一辆空车,从车子上船开始,谢先生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车子,没看见有人出来过。

  那证明自始至终丁鹏就没有在车上,闹了半天,接来的只是一辆空车。

  谢先生这才发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的确该挨打,所以他甘心情愿地挨了第二次的嘴巴。

  谢先生故意闹的目的,是为了要阻止车上的丁鹏进入庄院,现在丁鹏不在车上,谢先生最多只是白闹一场而已,却并没有亏于职守。

  为什么他很快就认错,甘心挨耳光呢?

  这一点不能不佩服他的思路转得快了。

  车子是从外面来的,谢小玉是从庄院里面出来的。

  谢先生一直看着车子,都没有发现里面是空车,谢小玉一出来就知道了。

  难道她有未卜先知的神通吗?

  谢先生很清楚谢小玉,虽然她本事很大,但却没有这一套本事,否则她不会如此慌张失措。她如果能算到丁鹏只是出去转一圈立刻就回来,也就不会把一些不易收拾的玩艺摆出来了。

  谢小玉居然在谢先生之先知道这是一辆空车。

  这唯一的说明,就是丁鹏已悄俏地先入了庄。

  如果渡河是进入神剑山庄唯一的通路,丁鹏是绝对进不了庄的。

  只不过这条唯一的通路仅仅是他们对外的宣称而已,实际上另外还有些路也能进入神剑山庄的。

  而这些原本是属于极端机密的通路,居然被丁鹏找到了,这实在是很糟糕的事。

  身为总管的谢先生只有自认该死了。

  谢小玉原本是想*死谢先生的,只要他还有一丝反抗的意图,她那凌厉的剑式以及身上十七种暗器,都将全部罩将出去。

  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她身上能同时发出这么多的暗器,就是谢先生,也不过知道她能发七八种而已。

  知道的七八种,每一种都能要人老命的,而不知道的十种,更厉害不止四五倍。

  否则以她一个女孩子,又怎能化身为王无瑕领导着连云十四煞星而肆虐江湖呢?

  谢先生也幸好这一次是甘心领死了,如果他以自己所知道的谢小玉去衡量她并意图反抗的话,那么他此刻恐怕早已断气了。

  就因为他伸长了脖子引颈就戮,倒反而保全了他一条性命。

  谢小玉冷冷地道:"你知道自己的错了吗?"

  谢先生惶惑地道:"属下该死。"

  论在谢家的辈份,谢先生该是谢晓峰的族弟,也是谢小玉的族叔了。

  不过这都是封建时代所遗留下来的家族制度,到了后世,已渐渐地衰微了,同族的亲戚虽然还能多少得到一点照顾,却已微薄得可怜。

  辈份的尊严,早已被势利所代替,除了一些太直接的亲谊,不出五服还略受重视,此外就只有在族谱上排名在前面一点而已。

  祠堂里的爷爷替孙子辈的当门房、做奴才的事常见不鲜,而这份差事还是沾着那点亲谊才挨上的,所以谢先生的这一声"属下"也自称得心甘情愿。

  谢小玉冷哼了一声道:"你这颗狗头还能留在颈子上,就因为你还不错,知道自己该死。"言下之意,是指他的脑筋还算灵活,很快就想到了自己所犯的错。

  谢先生这下子变得更可怜了,腰弯得像只煮熟的虾子,颤着声音道:"是!是!属下再也没想到丁鹏会玩上这一套金蝉脱壳的把戏,他以前一向是寸步不离车子的。"谢小玉叹了口气:"岂止你没有想到,连我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改变习惯的。"小香在一旁却又笑了笑,说道:"这根本不是我家公子的习惯,他其实最讨厌乘车子。这辆车子看来虽豪华,但是坐在里面又闷又颠,简直是受罪,所以他从来不邀人同车,就是怕人家发现车子里的不舒服劲儿。"谢小玉不禁道:"既然乘车子如此不舒服,他干吗要整天坐在车子里?"小香道:"他要别人看来很舒服,以为这是他的习惯,这是他的标记,车到哪里,人到哪里,然后在必要时,他离开车子做一些秘密的事时,不会引人注意。"谢小玉和谢先生两个人就像是挨了一巴掌。

  谢先生的脸上更红了,谢小玉虽然没有挨打,却也开始脸红了。

  谢小玉的一肚子闷气只有出向谢先生头上,冷冷地道:"他利用空车来上一手金蝉脱壳不能怪你,可是从河边登船以后,你居然会看不出是辆空车,这就该死了。"谢先生可怜兮兮地道:"小姐,你是明白的,那位丁大爷从来也不允许别人靠近他的车子。"这也是实话。谢小玉却冷笑道:"这个理由在你身上用不上。你是总管,方才千方百计也该想法子去试探一下的,这个疏忽的罪过你怎么也推托不掉。"谢先生的头更低,道:"属下认罪。"

  谢小玉叹了一口气道:"现在认罪有个屁用:丁鹏已经到了庄里逛了一圈,带了个人走了。"谢先生不由得一震道:"他从哪条路进去的?"谢小玉没好气地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谢先生乖乖地挨了这一个钉子,他也知道自己问的是一句废话,如果知道丁鹏是从哪一条路进去的,庄中早有警兆了。

  他只有讪讪地道:"不知道他到过哪里?"

  谢小玉道:"最不能到的地方全都到了。"

  "他怎么会找到的呢?"

  "有人给他带路,还有什么找不到的地方。"

  "谁?不可能吧,庄中的人也不会知道那些地方。"谢小玉冷笑道:"但是有个总揽全局的人跟他合作,情形又不同了。""总揽全局的人一共只有两个呀,一个是小姐。"谢小玉道:"总不会是我吧?"

  谢先生忙道:"那自然不是,可是另一个人是属下。""既然不是我,当然就是你,因为没有第三个人。"谢先生惶急地道:"小姐,你别开玩笑,属下怎么会跟外人勾通呢?"谢小玉道:"我绝不冤枉你。"

  谢先生还没来得及辩解,谢小玉已接下去说道:"你中了他的金蝉脱壳外兼调虎离山之计,而且还被绊在这里。里面那些饭桶们忙着分头撤走,却不知道丁鹏已经进来了,刚好给他领了路。"谢先生只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他的错,但是出了事,却就是他这个总管的疏忽了。

  谢小玉可以往他身上推,他却没处推了,因为山庄的警戒本是他负责的。

  平素他很自负,没有出过一点问题,但是没想到第一次出纰漏,就是个不得了的大纰漏。

  他的声音都变了,哑着嗓子问道:"不知道带走了个什么人?"他从谢小玉的脸色上看,知道必然是个很重要的人,但他却又在暗中析祷,千万别是那两个人。

  否则他宁可刚才被谢小玉*死了。

  谢小玉的答案偏偏就给他这种感觉:"你昨天带回来的人,因此你自己去想后果去。"谢先生忽地两腿发软,若不是因为他就在墙边手能扶墙,他几乎要倒了下来。

  现在他对谢小玉的活命之恩一点都不感激了,因为他发现活着下去的日子将会十分难过。

  小香又上了车子,阿古也把车子掉了头,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以离开了。

  谢小玉笑道:"小妹妹,你这就走了?"

  小香道:"是的,打扰半天,应该告辞了。"

  谢小玉笑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丁公子上哪几去了,以及你怎么才能跟他会面呢?"小香道:"不必了,公子早就关照过我们如何会面的。"谢小玉道:"那是指他一个人离开,现在他却带了个不太能行动的人,计划就得改变了,所以他叫我代为告诉一声……"小香连忙道:"那就谢谢你了,公子怎么说呢?"谢小玉笑道:"丁大哥虽然从我这儿带走了个人,但是我欠他一次活命之恩,所以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不愉快,大家还是好离好散的。"小香道:"我相信,因为里面如果闹起来,公子就会从门里出来了,没有人能拦得住他的。"谢小玉只是笑笑,没有为这句话不高兴,只是道:"大家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要闹得流血伤人呢?再说丁大哥是我的恩人,我更不能对他无礼。"她在吊胃口,小香却忍不住了道:"谢小姐,我家公子究竟说了些什么?"谢小玉笑道:"丁大哥跟我是很愉快分手的,你们却在我的门口又打又闹,未免太令我这个主人没面子了,因此你要想从我口中得到一个不伤和气的答复,至少要让我过得去才是。"小香道,"你要怎样,才能在面子上过得去?"谢小玉笑道:"这是你自己的问题,怎么问起我来了呢?你自己认为该如何表示歉意呢?"小香看她眼睛不断地停在谢先生的咽喉上,那儿还在滴血,是阿古一飞刀的结果,幸好那柄飞刀被谢小玉一剑击落,否则谢先生就将是小李探花死后百年,第一个死在小李飞刀之下的人了。

  那柄飞刀还在地下,谢小王虽然不去看它,但是满脸的希冀之色却瞒不过任何人。

  于是小香笑笑道:"谢小姐,阿古的飞刀出手,虽然伤了那位贵大总管一点浮皮,但是飞刀被你击落下来,我们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贵庄也没有吃多大的亏,是吗?"谢小玉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该在旁边插一手?"小香一笑道:"那我怎敢说?我只是说谢小姐出手了,我们做下人的怎敢与你争持?飞刀被你击落下来了,我们也不敢再要回去,因为我答应过那位谢总管,说他只要能接下,那把刀就了给他。现在刀是被你谢小姐击落下来的,只有把它送给谢小姐了。"谢小玉不禁一喜,这本来就是她的目的,她故意找出借口来,目的无非也是要留下那把刀。

  现在小香自动提出来送给她,叫她如何不乐呢?只是在表面上她还要做一番,故意一沉脸道:"笑话,我会希罕一柄破刀?"小香庄容道:"只有我们姓龙的人可以说这句话,因为龙家的高祖母林诗音告诫过我们后世子孙,不可仗恃小李飞刀的声势,除此之外,天下人谁敢轻视这一柄刀?连你的尊翁谢大侠,见了这柄刀也该恭恭敬敬地对着它。"尽管谢小玉刁蛮横蛮,但是被小香这么训了一顿,居然也乖乖地忍了。

  因为小香姓龙,龙小香可以不重视小李飞刀的价值,她够资格,除此以外,的确谁也不敢对这柄刀不敬。李寻欢虽已物故多年,他的后人、他的传人却仍然在继承着先人的行侠事业,只是他们已经深谙先人的盛名之苦,所以都立誓不再成名,而以各种面目出现人间。

  他们都是胸怀恬淡的侠士,而且他们的飞刀技艺也自臻于化境,已不需要真正的飞刀了,一片横木、一根树枝,甚至于一支儿童玩的纸镖,在他们的手中同样地能发挥效果。

  多年来,江湖上有不少恶迹昭彰或者是假冒伪善的巨奸大恶之徒,无声无息、无形无迹毙命于各种奇怪的手法之下,虽然也不能证明这是小李飞刀的后人所为,但谁也不能证实不是的。

  小李探花已被世人们神化了,所以谢小玉说了那番话后,自己也有点担心。

  因为多年来支持着李寻欢后人仍在行侠的一次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后世人在评述前辈英雄人物时,只要有人对李寻欢有过恶意的诋毁,总是会遭到一些惩戒的。这固然可能是尊敬李寻欢的人所为,但也没人能证实。

  李寻欢身故已近百年,他的事仍然常为人所谈论,他的影子仍然在笼罩着江湖。

  小李探花一生行迹已近乎圣的境界,他以正义之刀锄奸,以恕道对他的敌人,即使是要他命的敌人,也莫不对他产生无比的敬意。

  他的一生中只亏负过一个人,就是他青梅竹马的恋人林诗音。

  谢小玉挨了一顿训,没有在那上面发作,只得改换了一副表情冷笑道:"我会希罕你的刀?"小香一笑道:"刀的确是名贵的,除掉它本身所具的纪念价值外,从这柄刀的构造上,多少还可摸索出一点外李飞刀所以无敌天下的原因,不过阿古大叔用飞刀伤了贵庄的一个人,谢小姐则破了他的刀,算起来我们也折了一场,小姐留下那柄刀,神剑山庄的盛名就无损了。"谢小玉这才笑了道:"如此一说还像句活。"

  "谢小姐现在可告诉我丁公子的吩咐了吧?"

  谢小玉一笑道:"他说原来在哪儿会面的,还是在哪儿,神剑山庄又岂能困住他?"这番话说得多少有点负气的意味,但也等于是废话,转不转告都没关系。

  而且很可能丁鹏根本就没有交代,是她自己制出来的,不过对事实却没有任何影响或改变。

  小香居然一点愠意都没有,连声道谢后上了车,让阿古赶着走了。

  谢小玉很开心,拾起地上的飞刀,小心翼翼地检视了半天,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这是一柄货真价实的小李飞刀,尤其是刀身上一个"李"字标记,证明了它是李寻欢自己用的刀。

  谢先生也走过来,忍着羞惭看了一阵那柄刀后,才问道:"小姐,丁鹏把人带走时,可曾带去那柄剑?""没有,丁鹏虽然厉害,还没有本事进入地下宝库。"谢先生诌媚地道:"那太好了!我们的宝库总算齐全了,昔日《兵器谱》所载的名器,一件都不缺了。"谢小玉却冷冷地道:"那有什么用?器以传人,我们只拥有了一大堆兵器,没有一个活的人。"谢先生笑道:"活人无法保有,其器才会落到我们的手中,就证明人不如器。"谢小玉却一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些都是已经是古董了,我们要把现下的风云人物手中的兵器搜齐了才算是真正的了不起。"谢先生笑道:"那也有不少了。"

  谢小玉冷哼一声道:"差得远呢!三件兵器搜不齐,那满库的宝物都是废物。"谢先生愕然道:"哪三件?"

  谢小玉道:"燕十三的那柄缀着十三颗明珠的宝剑,神剑山庄的那柄谢家神剑……"谢先生道:"那不是都在藏剑庐中吗?"

  谢小玉冷笑道:"神剑山庄内已经没有藏剑庐了,剑还会在那儿吗?""不在了,是庄主把它带走了。"

  "是的,我进去过,也俏悄地打开了那两座坟,里面空无所有。""没有棺木?没有遗骸?"

  "我已经说过里面空无所有了。"

  "会不会藏在别的秘密所在?"

  谢小玉一声冷笑:"藏剑庐虽是神剑山庄中最秘密的地方,却也是最没有秘密的地方,四壁环堵,触目萧然,什么东西都没有。""那么主人为什么要把那儿视作秘密禁地呢?""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才懂了,他是在那儿修养他的心性,以期进入更高的境界。""更高的境界?主人的剑技还能更进吗?"

  "怎么不能?以前他败于燕十三的至*至威的那一剑,后来连他身边的剑奴都能使了,这证明了他的造诣已经超出了那一剑了。"小香坐在车上,阿古驾着车子,来到神剑山庄左侧的一座山林中,那是丁鹏指定要他们前来相会的地方。

  丁鹏准备暗中探一下神剑山庄,他也知道如何可以不经由前面的水道而进入神剑山庄。

  每一个武林中知名的大宅第庄园都要有一两条不为人知的秘密通路,即使是名门大派也不例外。

  这倒不是他们存心要做什么秘密的事,而是因为在江湖上走动的人,谁都免不了结一两个仇家,谁也想不到仇家会在什么时候摸上门来寻仇,有一条秘密的通路,才可能使自己转危为安,逃过仇家的突击或率众围攻。

  神剑山庄自然不例外,那儿的通路不止是一条。谢小玉一入主山庄后,不但发现了两条,而且还另外开辟了两条,只是她没有想到居然还有她没有发现的。

  丁鹏跟谢晓峰在藏剑庐中一番密谈,老少两人谈得十分投机,因此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知道的秘密,谢晓峰却告诉了这个年轻人。

  丁鹏要秘密地进入神剑山庄并不容易,要想进一步发现山庄中的秘密却更不简单,因为谢晓峰曾经很感慨地对丁鹏说过:"我的这个家已经不能算是我的了,有很多事情、很多地方,我都不知道。老弟有空不妨设法看看,我自己有不方便的若衷。"丁鹏没有问谢晓峰的苦衷是什么,人家既然说过不方便,自然有不便启齿的地方。

  何况他自己可以去发现的。

  所以他第三度前去的时候,就作了那个打算。

  他虽是没有太多的江湖阅历,但是那一身神秘莫测的武功不但造成了他的体能上的奇迹,也使他的智慧步入一个新的境界。

  长于心智者必绌于体力,所以一般读书的人,体质上多半是文弱一点。

  只有练武的人不然,他们的武功进境是配合着心智并进的,武学登入一个新的境界,体能有了超异的成就,智慧也一定跟着圆熟。

  所以丁鹏叫小香跟阿古在神剑山庄前面一阵闹事,实际也就达到了掩护他追索秘密的目的。

  这目的算是达到了一半,他看见了许多别人所不知道的,不过还有一些没有看到。

  他本可以更深入的,却为了一个人而延误了。

  这是一个很英俊的年轻人,满脸充满了正直与豪情,却被困在一问密室中。

  他救出了这个年轻人,却不知为了什么,因为他根本不认识他。

  他发现这个年轻人的时候,他正在昏迷中;仅凭一眼的印象,他就喜欢上这个年轻人,决心要救他出去。为了他,丁鹏暴露了身形,没有进一步去探索。

  小香到达山林中时,丁鹏已经在等着了,那个年轻人还是躺在地上。

  小香下了车子道:"公子,我们来了。"

  丁鹏点点头道:"没有什么麻烦吗?"

  小香一笑道:"没有,只是他们的谢总管为了阻挠我们进去,跟阿古叔打了起来。"丁鹏笑道:"那个谢先生很不好缠,不过我想阿古不会吃亏的。"小香淡然道:"阿古叔当然不会吃亏,在他身上赏了一飞刀,要不是谢小玉及时施救,那一飞刀就要了他的命。"丁鹏道:"谢先生的剑法虽然不济,但绝不会低于六大门派的掌门人了,阿古的飞刀能伤了他吗?"小香笑道:"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你把我弄糊涂了,怎么又跑出小李飞刀了?"阿古用的是昔年小李探花成名盖世无敌的飞刀,虽然手法不济,其威力也不是那个谢先生所能抗拒的。""阿古怎么会有小李飞刀的?"

  "是我的,我祖上传下来的。"

  她看出丁鹏脸上的疑色,才又解释道:"我不姓李,姓龙,是龙啸云跟林诗音的后人。"丁鹏并不十分惊奇,只"哦"了一声道:"那就难怪了,我总觉得你是与众不同的,果真你大有来历。"小香苦笑道:"龙啸云的后人可不算什么大来历。"丁鹏一笑道:"这一点你倒不必妄自菲薄,能够跟李寻欢作一辈子对的人,也是了不起的成就。""只可惜别人并不认为那是什么成就,我们龙家的子孙一直在江湖上抬不起头。""那是你们自己被李寻欢的阴影罩注了。你们应该奋发起来,做一点让别人刮目相看的事。"小香笑了一笑:"今天我就做了一件,我把小李飞刀送给了谢小玉。""做得好。龙家的子孙身上怀着小李飞刀,实在是件最窝囊的事。虽然你们两家已经谈不上什么仇恨了,但至少不必去沾他的光。"小香忽地热泪盈眶,跪在地下叩了个头道:"谢谢公子,这是我此生听过最难忘的一句话。"丁鹏讶然道:"这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

  小香道:"可是别人知道我们是龙啸云的后人时,必然要把我们祖上所犯的错重算一遍老帐。"丁鹏笑道:"翻陈帐也没什么。李寻欢功成名就,到头来并没有什么损失,就算他为你们的高祖母林诗音前辈痛苦了一阵子,可是最后在孙小红身上得到了补偿。倒是你们家才损失惨重,算起来是他欠你们的。"小香感动地道:"百年来,公子是第二个说这种话的人,我想我的先人也会感恩于泉下的。"丁鹏道:"还有一个人是谁?"

  小香道:"李寻欢自己。"

  百年岁月何等悠久,这段公案早已脍炙人口、尽人皆知了。何以只有两个人作了这种持平之论?

  李寻欢已经是侠中之圣了。

  丁鹏却是全身充满着魔意。何以他们都有着相同的思想?他们两个人行事全无相同之点。

  但他们却也有很多相同的地方。

  他们都是至情中人。

  他们都是大智大慧、绝顶聪明的人。

  他们都是用刀的人,而且在刀上的成就都到了前无古人的境界。

  圣与魔都是一种境界,一种心灵的境界。

  俱到了圣境,圣者不一定是至正,魔者也不一定是至邪,所谓殊途而同归,莫非也是这个道理?

  这种道理实在太深奥。

  深奥得难以理解,丁鹏并不懂得,可是他听见自己被人与小李探花并提称列时,他并没有什么特殊光荣的感觉,也不感到特别的惊讶。

  好像那是必然的事。

  但是在小香的眼中,此刻的丁鹏却是一个神圣的化身,神圣得已经超越了小李探花。

  因为她是龙家的后人,龙家的人不再恨小李探花了,但也不会把他看作圣人。

  小香痴痴地看着丁鹏,眼中充满了崇敬,此刻,她愿意为这个人死一千次、一万次。

  那个年轻人仍是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阿古在他们谈话时,已经弯下身去检视那个年轻人了。他看出这个年轻人是中了一种闭穴手法,可是他已经施了十七种解穴的手法,仍然无法把他救醒。

  丁鹏摇摇头笑道:"阿古,没有用的,我已经先试过了。虽然我解穴的手法不如你会的多,可是我所施的六种都是你没有施过的,他却全没有反应。小香,你是武林中的万宝全书,首先你看看这个家伙是谁?"小香端详了一下才道:"婢子不认识,这个人从没在江湖上走动过,不过看他的气度,想必是位名家子弟。"丁鹏笑道:"这还用你说?他被谢小玉禁在一间密室中,门外警卫重重,若不是身份很重要,不会受到如此重视的,所以我才会救他出来。"小香走上前去,跪在他的身旁,把他的手抬起来运动了几下,看看他的手掌道:"这人是使剑的,而且有很深的造诣,时下的年轻人中,很难有这种高手。"丁鹏道:"这点我也看出来了,可是仍然不知道是谁,你说的全是废话。"小香笑道:"不全是废话,根据前面的两点,婢子虽然不识此人,却已能大致猜出他的来历。"丁鹏"哦"了一声道:"你能猜出他的来历?"

  小香道:勺九不离十。当今几大剑术世家已经多半为神剑山庄谢家剑法所压,神气萧素,见不到那种飞扬奔发的豪情了,只有嵩阳郭家的子弟从来没有跟谢家交手过,还能保有着剑士的豪气。"丁鹏道:"这一说太牵强。"

  小香笑道:"嵩阳郭家的剑法,恢宏磅礴,气度非凡,出手时正气凛然,才能养成一种慷慨激昂的剑士风标,这个年轻人脸上所显示的神态,也是别家的剑法无以培养的,公子以为这一说如何?"丁鹏笑道:"稍微有点道理。"

  小香道:"第三点,能够被谢小王如此重视的,也只有嵩阳郭氏的子弟。"丁鹏道:"这个说法却又太过于牵强。"

  小香道:"我第四点理由却绝对有力,谢家在搜集《兵器谱》上的各种知名兵刃,本来还独缺排名第二的小李飞刀和排名第四的嵩阳铁剑,可是今天我把小李飞刀送给谢小玉时,她与谢先生两人脸上的喜色竟是难以自持,这证明他们已经得到了嵩阳铁剑,只缺小李飞刀了。嵩阳铁剑只有从郭家子弟中得到,这个年轻人失陷在神剑山庄……"丁鹏笑道:"你每一个理由都能成立,只是都缺乏事实的依据。为什么不把他救醒过来问问他呢?"小香道:"公子与阿古叔都救不醒,婢子何能为力?"丁鹏道:"小鬼,你别在我面前捣鬼!若是你也救不得他醒来,这世上恐怕没有人能将他救醒了。"小香道:"公子何以特别看得起婢子?"

  丁鹏道:"我知道你是龙啸云的后人后,我就相信你有这能力。""为什么?"

  丁鹏道:"因为我知道昔年千面奇人王怜花的那本《怜花宝鉴》,就失落在你们龙家。虽然正本已经在你祖先要拿去见上官上虹换回李寻欢的性命时被遗失了,但是《怜花宝鉴》上的大部分记载都由林诗音暗下传给了她的儿子龙小云。龙小云绝顶聪明,一定都记了下来,也传了下来。"小香道:"幸亏这话是公子说的,如若别人知道这件事,婢子恐怕就没命了。"丁鹏一笑道:"小香,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就不必担心你的安全。别人要伤害你之前,必须先踏过我的尸体,那好像是件很不可能的事。"小香深受感动,却不再拿骄了,在身边取出一个银盒,里面是长长短短十几支金针。她拿起一支,信手插入一处穴道,似乎不必用眼睛看,落手迅速,认穴准确无比。

  阿古的脸上却显出了惊色,但是丁鹏却像是早就知道一般,毫无诧容。

  小香插到第十四支金针时,那个青年开始*转动。小香插到了第十五支金针,他的眼睛睁了开来。小香笑笑道:"郭公子,你请安静地躺着。我刚把你的穴道贯通,还要等我把金针拔下,你才能行动开口说话,否则岔了气,又是大麻烦。"那青年果然依言闭上了眼睛,静卧不动。小香一根根顺着次序把金针拔了出来,在一块绢布上擦干净了,才放回盒中。每根针都插进有寸来深,针上却不沾一点血,而且拔出后的针孔上也没有流半点血,她这套手法看得阿古几乎呆了。

  丁鹏笑道:"《怜花宝鉴》上的奇术果真不可思议!小香,你这金针开穴之法,可以解得任何闭穴手法吧?"小香道:"是的,先曾祖父龙小云晚年思过,对自己以往的任性深自悔悟。他把《怜花宝鉴》上的那些害人的方法以及歹毒的武功都删掉了,只留一些救人济世的本事传给后人,而且还加了许多他自己的创见,婢子所能虽不如《怜花宝鉴》之博,却比它正道多了。"丁鹏肃然道:"你曾祖父是个了不起的人!"

  小香淡淡一笑。那青年已经能够爬身坐了起来道:"多谢姑娘相救之恩。"小香笑道:"别谢我,郭公子。我只是为你解除了禁制而已,把你救出来的是我家公子。"那青年起立拱手道:"多谢兄台相救之德,郭云龙永志不忘。"丁鹏微异道:"阁下果真姓郭?"

  郭云龙道:"是的,那位姑娘不是识得在下吗?"小香道:"我也不认识,只是凭着猜测的。"

  郭云龙奇道:"凭着猜测?《百家姓》上那么多的姓氏,姑娘何以单单就选中了那个郭字?"小香一笑道:"这当然也有点根据的,现在我没有猜错,就证明我的那种推断还有点道理。"丁鹏见他还要问是什么根据,笑着打断话头问道:"郭兄府上可是嵩阳郭家庄?"郭云龙点点头,笑道:"正是。小弟是第一次出来,兄台居然能识得小弟的家乡,以前敢情是见过的了?"丁鹏道:"没有,不过郭兄的一口嵩阳口音,听起来再无别家了,嵩阳姓郭的人只得一家。"郭云龙十分高兴地道:"兄台说得太客气了,那只是仗着先人的余荫,郭氏子孙却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尤其是小弟,更为惭愧了,出门未及半月,就栽了个大跟斗,连剑都没拔出,就被人制倒了。"说到后来,他的脸上竟现出了痛苦之色。

  丁鹏道:"郭兄是如何被困在神剑山庄的?"

  郭云龙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小弟这次出来,一则为闯荡一下,增加些江湖阅历;二则是找两个人,切磋一下剑法武功。"丁鹏笑道:"郭兄第一个就是找上神剑山庄,要去找谢晓峰比剑?""是的。谢家神剑举世闻名,小弟听说他年轻时曾经仗剑遍访天下各剑术世家以求一搏,终于赢得了无敌神剑之号,可是他就漏了我们嵩阳郭家。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看不起我们,还是认为我们郭家剑法不值一顾?我非要找他问问明白。"丁鹏一笑道:"这个问题你不必问他,我就可以答复了。他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敢。"郭云龙道:"不敢?"

  丁鹏道:"是的,不敢。不仅谢晓峰不敢,凡是武林中人,没一个敢无端地到郭家庄寻事生非。"郭云龙道:"兄台,郭家庄虽然在武林中小有名气,但都是先人所创。近几十年来,我们虽然在不断研究剑法之精髓,却很少出来,更没跟人动过手,小弟倒不知道寒家有这么大的名气与威风。"丁鹏一笑道:"郭兄尽管不信,但这的确是事实,只不过无人敢告诉你们。郭兄幸好是问到兄弟,如果问到别人,很可能连这个原因都没人会说。"郭云龙道:"我们郭家的名声很糟吗?"

  丁鹏道:"府上侠义传世,百年来一直是武林中最受尊敬的世家。"郭云龙道:"小弟想寒家家教极严,门人子弟没一个敢在外面胡作非为的,不应该有人会畏惧我们的。"丁鹏笑笑道:"如果府上的人倚势欺人,仗强凌弱,不会有人畏惧,倒是会有人登门兴师问罪的。定是因为府上素有正声,才赢得武林尊敬,不敢登门生事以招天下共弃。"这个理由并不好,但是丁鹏实在说不出更好的理由了。他不是不会编谎的人,但他如果照实说多年来一直有小李飞刀及飞剑客阿飞的后人弟子在暗中照顾郭家,恐怕郭云龙反而会受不了。

  丁鹏没来由地很喜欢这个年轻人,就不想伤害到这个涉世未深的大孩子的尊严。

  幸好郭云龙很天真,居然相信了,他叹了口气道:"我也不过问问而已,倒并不想真正去找谢晓峰决斗。我想他已成名多年,绝非偶然,我的剑法不见得真能胜过他。我败在他剑下倒没什么,万一胜过了他,岂不是于他的盛名有玷?"丁鹏更喜欢这个大孩子了,他年轻、正直,并不高傲,心地很好,处处替人着想,实在是个好青年。

  所以他本来想问何以会失陷在神剑山庄的,也不便出口了,郭云龙却低下了头,大概想到了一件很痛昔的事。

  忍了半天,他终于忍不住了道:"我到神剑山庄,谢小玉很客气地招待我。她是那样美丽又大方,一派大家风范,我们谈了一阵,彼此非常愉快。"他的眼中出现了神往之色,丁鹏不禁暗叹:这又是一个被谢小玉所蛊惑的青年!

  郭云龙的声音渐渐转为愤怒了:"我对她那样尊敬,谁知道她却是那样一个女子!"丁鹏道:"她对你怎么样?"

  郭云龙道:"我实在想不透她为什么要如此,她在酒菜中下了药。"丁鹏"哦"了一声道:"下药?"

  郭云龙道:"她在酒菜中下了春药,而且还……"他毕竟是个忠厚的青年,涨红了脸,却说不出底下的话来了。

  丁鹏不禁颇为惊异,他知道谢小玉那一套风月阵仗,很难有个年轻人能抵制得了的,看样子郭云龙并没有被她迷昏了头,这实在是件很难得的事。

  于是他笑笑道:"她主动向你表示好感?"

  郭云龙点点头,而且对丁鹏作这样的解说很满意,长长地嘘了口气,然后道:"是的,她表示得太热切了。"丁鹏笑道:"那是她喜欢你。"

  郭云龙道:"不,她不是喜欢我,只是喜欢我的家传铁剑。我看得出,她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套住我,叫我把家传的铁剑送给她。"丁鹏道:"郭兄带了家传的铁剑出来了?"

  郭云龙道:"是的,这是我家光荣的标志。每一个郭家的子孙在行道江湖时,一定要带着这柄剑,用以提醒我们不要做出对不起先人的事,正因为有那柄剑在身,我才能在药力的煎熬下保持清醒,没有上她的当。"丁鹏暗服他的定力,笑着道:"你们打了起来?"郭云龙道:"没有,在那种情形下我实在无法出手,因为她赤手空拳,而且还没有穿衣服。"丁鹏忍住了笑道:"这倒的确不便出手,要是*了她,跳下黄河也洗不清了。"郭云龙道:"那我倒不怕。我做事但求问心无愧,并不在乎别人如何看法,但是我的心里感到不能动手。"丁鹏道:"郭兄是如何处置呢?"

  郭云龙道:"我只好告辞,她也没有送,我却知道没有这么便宜,果然没有走出山庄就中了暗算,在园子里被一张网自天而降地困住了。"丁鹏道:"郭兄的家传铁剑也失落在神剑山庄了?"郭云龙摇摇头道:"那倒没有。我走到园子里,已经想到今天难保此剑了,所以我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屠 刀

  丁鹏不禁笑了,笑他的天真,在神剑山庄想藏起一件人家看中的东西,那也只有他这种年轻人才会自我安慰。

  郭云龙却信心十足地道:"我藏剑的地方十分隐秘,他们绝对找不到的。我跳上一棵老梅树,找到一个桠叉,然后把剑齐柄插进去。谢小玉后来问了我三次,叫我把剑交出来,可见她还没有找到那柄剑。"丁鹏倒是有点相信了,如果他把剑藏在这个地方,谢小玉很可能找不到。

  不过他看着小香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这柄剑还在原地的希望不大了,谢小玉在神剑山庄中遍布耳目,不会漏过郭云龙任何一个行动的。

  但是他不愿意扫他的兴,笑笑道:"郭兄把那棵梅树所在告诉我,兄弟去为你找回来。"郭云龙道:"不,我要自己去取回来。"丁鹏笑道:"郭兄,神剑山庄虽然在极力搜集《兵器谱》上的各种兵器,那只是为了好玩,这些兵器井没有什么特别的价值,她之所以不惜得罪郭兄,必然还有别的用意。"郭云龙道:"我也这么想,只是她没有对我作进一步的要求,实在摸不透她的用意何在。"丁鹏道:"不管她的用意何在,她的重点总是放在郭兄身上,郭兄何必又去自投罗网呢?"郭云龙道:"这次我会小心的。"

  丁鹏笑笑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郭兄,如果到时头上又撒下一片网来,你仍然是束手无策。"郭云龙的脸上泛起一层忧色道:"是啊!那网子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十分坚韧又有弹性,包在身上,怎么挣也挣不脱,可是我必须要去取回那柄剑来。"丁鹏道:"郭兄如果信得过,就交给兄弟来办。不出三天,兄弟一定将郭兄的家传铁剑取出来。"郭云龙想了一下道:"好吧,我倒不在乎公开地拼斗,可实在怕他们动阴谋,而且对方是个女孩子,我也不好意思太过分,就麻烦兄台一下吧。对了,兄台的高姓大名我还没有请教呢,你看我多糊涂!"丁鹏一笑道:"郭兄最好暂时别问,否则我们的朋友交不成,还得打上一架。"郭云龙道:"这是怎么说呢?"

  丁鹏道:"因为我就是郭兄第二个要挑战的人。"郭云龙道:"不会。我我的第二个决斗对象是一个叫丁鹏的年轻刀手,他使的是一柄魔刀。"丁鹏笑笑,拍拍身边的刀道:"是不是这一柄弯刀?"郭云龙大声叫了起来道:"你……就是丁鹏?"丁鹏笑道:"是的。郭兄挑斗的第一对象既是谢晓峰,第二个很可能就是兄弟了。"郭云龙低声道:"完了!完了!"

  丁鹏道:"郭兄有什么事放不开的?"

  郭云龙叹了口气道:"我受了谢小玉的捉弄,自然不能去找谢晓峰决斗了,而我又受了你的好处,自然也不能找你决斗,我这趟江湖岂不是白来了?"丁鹏笑笑道:"郭兄难道除了我们二人之外,竞没有第三个决斗的对象了吗?"郭云龙傲然道:"放眼当世,除了你们两个人外,还有谁堪当英雄之称?郭某不去找英雄决斗,难道还去找竖子打架?"这段话说得豪气四溢,但是丁鹏却只冷冷一笑道:"昔年上官金虹死后,金钱帮烟消云散了,但是令先祖郭嵩阳前辈死去后,嵩阳铁剑之名盛传不朽,可是在百晓生的《兵器谱》上,上官金虹的排名却在郭嵩阳之上。"郭云龙低下了头,这是他无法否认的事实,只有一叹道:"真希望上官金虹还有儿子或传人留下,我好去找他们一决,证明嵩阳铁剑未必不如龙凤双环。"丁鹏道:"郭兄怎么还在钻牛角尖呢?怎么不想想上官金虹技优于先祖,而今已经没有多少人能记住他了,而令先祖的英名却是无人不晓。可见英雄留名,绝不是以技胜的。"郭云龙低下了头:"这个我知道。"

  丁鹏道:"郭兄如果知道,就不会斤斤于未能找到有些人一决为憾了。初出江湖时,兄弟跟郭兄是同样想法,所以才找上神剑山庄,寻谢晓峰一决。"郭云龙道:"听说你们那一战未分胜负?"

  丁鹏一笑道:"可以这么说。我们那天事实上并没有过招。只是口头上谈了几句,觉得已经够了。""已经够了?"

  "是的,已经够了。那天因为在藏剑庐中,谢大侠手中根本没有剑,但是我发觉他的造诣已臻化境,绝非人力所能企及的了。""连你手中的刀也不能?"

  "不能。我的刀还是有形的,他却已经登无形之境,就像是大海边上汹涌的巨浪一般,浪来的时候,谁能凭一刀一剑将它阻住的?"郭云龙没有开口。

  不开口就是承认了对方的话正确。

  丁鹏继续地道:"那种情形下,我也无法找他决斗了,因为我知道绝对胜不了他。""可是也有人说是丁兄胜过了他。"

  丁鹏笑道:"也可以这么说,事实上每个人都可以这么说,因为他已经谢却名心,再也不会找人动手了。一个不跟人动手的人,谁都能胜得过他的。""如果有人要强迫他动手呢?"

  丁鹏一笑道:"我相信他也绝不会还手的。"

  "用剑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还手?"

  丁鹏道,"没有人会用剑架在他脖子上,也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为什么?"

  丁鹏想了一下才道:"郭兄见过庙中的泥塑如来金身吧,有的地方供的是千手如来佛像,其中有一只手是握着剑的,可是从没有一个人要去与他决斗。"郭云龙笑道:"那是不一样的,如来是佛。"

  丁鹏摇摇头:"没什么不一样,谢大侠给人的感觉就跟庙里的佛像一样。"郭云龙愕然道:"他已经修为到那种境界了?"丁鹏点头道:"是的,他已经到达了那种仙境了,尘世已无敌手,所以郭兄可以把他从名单上剔除掉了。"郭云龙叹了一口气道:"事实上我已经没有什么名单了。我的名单上一共只有两个人,现在这两个人我都已不可能找他们一斗。"丁鹏笑道:"郭兄是否准备回家去了?"

  郭云龙道:"是的,不回家还有什么事好做?只是我在家中夸下了海口,却这样无声无息地回去,未免令人感到气沮而已。"丁鹏想想道:"郭兄想回家,其实是最好的事,只是郭兄似乎还不甘寂寞。"郭云龙大声道:"我还没有到谢晓峰的年龄,也没有到他那种修为,自然是平淡不下来的。"丁鹏道:"不错,不错,郭兄应该有很多的事可以去做,嵩阳山庄很久都没有出过第二个嵩阳铁剑了。"郭云龙一怔道:"丁兄这话是怎么说的?"

  丁鹏一笑道:"没什么,郭兄的运气很好,出生在一个有名的剑木世家,走到哪儿,只要一提是郭家的后人,立刻就能受到极大的尊敬。"郭云龙道:"我却不以为高兴。别人对我尊敬,是因为我是嵩阳后人,并不因为是郭云龙。我对先人的为人固然十分尊敬,也感到十分骄做,但是我并不希罕这种躲在先人余荫下的光荣。"丁鹏道:"但是郭兄却并没有意思把郭云龙三个字创出去的打算。""怎么没有?我这次出来,挑斗谢晓峰跟丁兄,就是想自己闯一闯,现在……"丁鹏摇头道:"郭兄如果真心发展自己,就根本不该抬出先人的名声。假如你不以为自己很特别,就该像普通人一样,从头干起,使一般人慢慢地认识你郭云龙,更进一步接受你。"郭云龙沉思片刻后,脸上神色一震,容光焕发地道:"谢谢丁兄的指点,我决定从头做起,从此不提嵩阳山庄,只凭我郭云龙三个字闯。"丁鹏一笑道:"没有用的。郭兄只要拿出你的兵器,别人立刻就会知道你是嵩阳后人。"郭云龙笑道:"不会的。嵩阳铁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记,只不过剑柄上多了一个郭字而已。那柄剑已经失落在神剑山庄内,我也不想要了。我只要换一口普通的长剑,谁也认不出我了。"丁鹏笑道:"这倒不错,郭兄又准备从何开始呢?"郭云龙想想道:"我想找一些略有名气的剑手们先切磋一下,等自己稍微有点名气后,再去找那些名家们挑战,直等把他们都击败了……"丁鹏"哼"了一声道:"那充其量只能成为一个有名的剑手而已,纵然你能击败所有的人,成为一个绝顶的剑手,也不会超过令先祖的盛名,因为嵩阳铁剑四个字,是以侠义忠烈而传的。""那我也找一些侠义的事情做做。"

  丁鹏笑道:"那只是*几个剪径的毛贼、除几个恶霸而已,也不见得能造就多大的盛名。"郭云龙惑然了,问道:"那要如何才能算是惊天动地的不朽的盛举呢?"丁鹏一笑道:"那就很难说了,但至少要介人一件能震动武林的大事件,在其中有所表现。我相信以郭兄的聪明,只要事事留心,不难会发现这种机会的。"郭云龙想了一下,终于一拱手道:"多承指教,兄弟要告辞了。援手之恩,他日再报,希望有机会我也能救你一次。"说完转身大踏步走了。

  丁鹏看他去的方向是神剑山庄,忍不住叫道:"郭兄,你定错方向了!"郭云龙头也不回地道:"没有错。"

  丁鹏道:"错了,你不能这样子去,至少要找个地方先买一柄剑再去。"郭云龙闻言略顿了一顿,终于走回头,但是他只是经过而已,擦过他们身边时,向他们笑了一笑,又撒开大步走了。

  "郭家的子弟毕竟不凡,公子只是稍加指点,他就明白了。"小香望着郭云龙的背影,开心地说着。

  丁鹏也很高兴地道:"他总算没使我失望,没有浪费我的力气,把他从神剑山庄里背出来。""他还会回到神剑山庄去吗?"

  "那是一定的。他已经听懂了我的话,要想成就惊人的事业,神剑山庄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只要能揭开神剑山庄的秘密,就足以震动武林了。""他会成功吗?"

  "很难说,不过他再次去的时候,一定不会像第一次那么莽撞,那么容易上当了。""人总是要吃过亏后,才会变得聪明的。"小香老气横秋他说着。

  丁鹏一笑道:"小香,你的年纪还轻,别说话像个老太婆似的。"小香朝他嫣然一笑,脸上又充满了可爱的稚气。

  阿古驾着车子,丁鹏坐在车里,一只手抱着他的弯刀,另一只手却抚着小香的头发。

  小香坐在铺着地毯的车板上,身子伏在丁鹏的膝盖上,像是一只柔顺的小猫。

  车子驶向神剑山庄。

  老远地,还没有到码头,神剑山庄已经像一个被捣翻了马蜂窝那样地乱起来了。

  在密室中,谢小玉、金狮两人愁眉相对,听着外面的人在嗡嗡地乱着,浑然无计。

  谢小玉恨恨地用拳头一击掌心道:"好不容易把此地建得像个样子,却要我就此放弃,实在不甘心!"金狮也叹了口气:"姑娘,这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我们惹上了这个魔王呢!"谢小玉道:"金怕伯,我们不能拼一下吗?"

  金狮摇摇头:"不能,那天我们都看见他跟银龙交手的。那破天的一刀之威,没有人能挡得住。"谢小玉道:"金伯怕,你怎么能容许这个人存在的?听说他遇见青青的那一天,你也在场的。"金狮苦笑道:"是的,那天我好容易找到了老鬼的踪迹,恰巧就遇见了他们。""那时你为什么不*了他呢?"

  金狮一叹道:"那时我根本没把他看在眼里,没想到这小子在一两年中竟有这么大的进展!"谢小玉叹道:"一个人在一两年中,武功能精进到这个程度,那是可能的吗?"金狮沉思良久才道:"一般说来绝无可能,不过魔教的移玉大法,可以把一个人的功力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使对方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一个高手。"谢小玉道:"丁鹏的武功就是如此造就的?"

  金狮道:"舍此别无他途。"

  谢小玉道:"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种功夫?"

  金狮道:"在魔教中,只有教主才修习过这种功夫。"谢小玉道:"那么丁鹏的武功,是得自老鬼的转注了?"金狮道:"是的,只有他能把功力转注给人。这是教中为培植下一代教主而特设的一种功夫,使新教主能在短时间内成为绝世高手而君临天下。"谢小玉道:"那么老鬼是选定丁鹏作为他的传人?"金狮想了一下道:"看来不像,因为他并没有把魔教中的一切告诉丁鹏。"谢小玉道:"那么将来又如何继统呢?"

  金狮道:"看来老鬼是打算及此而终,不把魔教延续下去了。"谢小玉沉声道:"他没有这个权力!魔教之魔,君临万代,谁也没有权利使我魔教的传统中断的。"金狮肃然道:"是的,姑娘,老朽等拥立宫主、另起门户,也是为的这个。"谢小王道:"我娘具有这种资格吗?"

  金狮道:"宫主与老鬼同出一支两系,自然是具有资格的,只要老鬼的那一支中断,宫主就是当然的传人,可是目前却没有办法。""为什么呢?"

  "因为传统的绿玉魔杖还在他们的手中。"

  "非要那东西不可吗?"

  "是的,那就跟皇帝的传国玉奎一样,是魔教第一代祖师阿修罗尊者传下来的镇教之宝,有了它,才能传令三山大岳七洞九幽的魔教长老们一致拥戴。我们这些年来致力搜查老鬼的踪迹,就是要得到此宝。"谢小玉沉吟片刻才道:"我娘会那种移玉神功吗?"金狮道:"应该是会的,姑娘也是这种功力造就的。"谢小玉道:"金伯伯,我要回京去一一趟,学会这种功夫。"金狮一怔道:"姑娘要回去?"

  "不错。要想胜过丁鹏,我必须也要在功力上能跟他相颉颃,所以我要学会这种方法。"金狮道:"那恐怕没有用。这种方法固然能使一个人的功力激增,但是还要视对方的资质而定。丁鹏是个奇才,他的功力发挥已经胜过了老鬼。""你以为我的资质不如丁鹏?"

  金狮迟疑地道:"这个老朽可不敢说,姑娘的父母都是天下第一的高人,资质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可是像丁鹏那种人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谢小玉微微一笑道:"金怕伯,那倒不必客气。我知道我的天份上是比丁鹏差得多,但是我有别的方法来弥补这个缺点的。"金狮道:"姑娘学会了移王神功,难道是要把本身的功力转注到一个资质强的人身上去吗?"谢小玉一笑道:"那能抵得上丁鹏吗?"

  金狮道:"恐怕不能。移玉神功转注的功力,本身就要打一个折扣,何况姑娘的年事太轻……"谢小玉笑道:"我的目的是压过丁鹏,不能达到这个目的的事我是不会做的。""那姑娘学了移玉神功有什么用呢?"

  谢小玉笑道:"你不用管了。快安排,我要很快地见到娘。"金狮面有难色道:"官主正在修习一种神功,谕命吩咐不得前去扰乱的。"谢小玉道:"事出非常,我们已经面临到危急存亡的关头,那就不算打扰了。"金狮正待开口,谢小工沉声道:"金伯伯,我不愿意轻易动用命令两个字,是为了尊重您,但是在必要时,我还是会动用的,你是否打算抗命呢?"金狮一震道:"不,老朽不敢!"

  "那就好,我们即刻起身。"

  "那么这儿呢?"

  "抛下不管了,随着丁鹏进来,要*谁就*谁好了。""人员倒没什么,我们随时都可以再训练一批的,老朽担心的是这一片基业。"谢小玉一笑道:"那倒可以放心,只要叫大家放弃抵抗,丁鹏不会毁了此地的。""姑娘有这把握吗?"

  "绝对有。别忘了此地是神剑山庄,是谢晓峰的家,丁鹏对我爹还是相当尊敬的。要不是靠着这一点,有十个神剑山庄,也被他拆掉了。"金狮长老轻叹一声,望着含笑的谢小玉,心中居然涌起了一般寒意。

  以他此刻的功力,他是可以将谢小玉立置死地的,但是不知是为什么缘故,他对谢小王竟是十分敬畏,不敢丝毫拂逆。

  是为了忠心吗?

  这个人是没有忠心的,否则他不会以首座长老之尊,背叛了门户与主人。

  那么他为什么要如此畏惧谢小玉呢?

  这个问题连他自己也无法回答,不仅是他,神剑山庄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谢先生来了,听她吩咐说要他留守去应付丁鹏,谢先生的脸色就变了,那等于是变相地宣布死刑。

  但是谢先生却除了答应之外,不敢说第二句话。

  他们都为了怕死而活着的,但是在谢小玉面前,他们的生命贱若粪土,他们还不敢逃避。

  现在谢先生只有祷告了,祷告丁鹏只是从此路过而不闯进神剑山庄来。

  还好,谢先生的运气不算太坏,丁鹏的车子只在码头上停了一下。

  只有小香下来,向谢先生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我家公子是来辞行的,他要回家去。请转告谢小姐一声,他很抱歉,前次在此多方搅扰,大概两三个月后,我家公子当再来拜访。"只听见"辞行"两字,谢先生已经在心里头念佛了,他决定从今天起,每逢初一、十五,一定要吃素来感谢上苍保佑他度过了这一劫。

  直到丁鹏的车子远去后,他才确信自己的好运道是真的。

  于是他急急地去密室,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谢小玉,可是进到密室后,他呆住了。

  那厚有尺许的石门,裂成两片倒在地上。

  地上还洒满了残碎的箭链与长矛的铁尖,这些都是装设在夹壁的机关中的,用以防止有人偷入。

  显然地,这些机关都没有发生作用,每一支箭、每一支长矛都被人劈成了两片。

  齐头至尾,像是被一把极薄、极利的刀子劈过,均匀地分成两片。

  是什么人做的?

  答案只有一个——丁鹏。

  只有丁鹏的刀才能劈开那些暗器;只有那一柄弯刀,才能劈裂尺来厚的石门。

  那是无坚不摧、至威的一刀。

  机关、暗器、密室、石窖,在丁鹏面前都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看着这满地的碎屑,谢先生不由得打心中冒起一股寒意。

  地下没有血迹,没有尸体——被劈成两片的尸体。

  这证明谢小玉没有遇害,但是并不证明谢先生的安全有了保障,他仍要在这里等候着丁鹏随时前来取他的性命。

  谢先生甚至于希望在地下找到谢小玉的尸体,希望她被丁鹏*了。

  虽然谢先生也知道自己结的仇家不少,若是没有神剑山庄为靠山,他很难活过三个月去,但他还是在私心中如此企望着。

  甚至于他还希望丁鹏能够一刀把他劈了。

  他并不想死亡,但是有时候,他觉得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一种心灵的、精神上的解脱。

  活着已经很痛苦。

  只要他拨出剑来,在喉咙上一抹就可以解决问题,何况在神剑山庄,他至少可以找到两千种*死自己的方法,其中的两百种可以死得毫无痛苦。

  神剑山庄中求死并不难,难在活下去。

  只是谢先生却不是有勇气自*的人,所以他还是痛苦地活下去。

  马车又向后走了,这次是驶向圆月山庄,丁鹏确实是回到了家中。

  他的态度依然是悠闲,只是微微有点喘息,在谢小玉的密室中,他曾经不住地挥刀劈开那些恶毒的暗器。

  每一,支箭,每一根矛,都由人无法想象的地方,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射来。

  每一支箭、每一根矛,上面部淬着剧毒,不必伤到皮肉,就是割破衣服、沾上肌肤,都能在极快的时间内把一个人蚀化为血水。

  这间密室中的凶险,也是没人能想象的。

  谢小玉设在密室中的机关,本来就是专为对付武林高手用的,所以全狮长老也好、谢先生也好,在密室中都是战战兢兢的,只要一个不慎,他们就会粉身碎骨。

  只有一个人能够闯进去全身而退,那就是丁鹏,不过丁鹏也相当吃力。

  任何人到那儿去转了一圈出来,都不会太轻松,丁鹏也不例外。

  他虽然努力装着镇定,但是却瞒不过小香,尤其是他按在小香头上的手还在发抖。

  小香把他的手拿过来,贴在自己的颊上,使得丁鹏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粉嫩的面颊。

  在平时,小香一定给他一个嫣然的微笑,但是今天,她却显得很忧虑地道:"公子经过一场激斗?"丁鹏叹了口气道:"是的,我连发七七四十九刀,才算把这条命保住出来了。"小香吃了一惊:"尘世间还有这样的高手,能够跟公子交手四十九招的?"丁鹏一笑道:"不是人,是一间鬼屋子,里面充满了机关和暗器。""机关、暗器也要惊动公子的神刀出手?"

  丁鹏道:"如果你知道那是什么暗器,就知道我除了用刀之外,没有任何的办法。"小香唯一好处就是永远不跟人抬杠,她相信对方说的每一句话。丁鹏说唯有用刀才能解决问题,她就相信的确没有别的方法了。

  因此,她只问道:"那间屋子很重要了?"

  丁鹏道:"我相信很重要,因为谢小玉就是从那几溜走的。我只看见了一条地道,却无法深入去追寻。""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无法再发出四十丸刀了。"

  一刀已有谅天裂地之威,何况是连发四十九刀呢?小香可以想象到那种辛苦。

  所以她又问道:"谢小玉溜了?"

  丁鹏道:"我不知道。也许是溜了,也许是躲在里面,不过我已经决定不进去了。"小香点点头道:"这是对的,公子犯不着涉身去犯险,因为公子找到她,也不会*死她的,最多也不过是问她几句话而已。""哦?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她是谢晓峰大侠的女儿。"

  丁鹏笑了起来道:"不管她是谁的女儿,假如把我这几天所搜集的种种证据加起来,她死一千次也不多。"小香一笑道:"但是公子仍然不会*她,因为公子还想知道她身上的秘密。""她身上有什么秘密?"

  "太大了。她是神剑山庄的女主人,为什么要把人人敬畏的神剑山庄弄成这样一个恐怖的地方?""她只是一个女儿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势力?神剑山庄名满天下,都是谢晓峰一个人挣下的,没有一个私人的班底,而谢小玉却在神剑山庄形成了一股势力,人手都是她带来的。她是从哪儿找来的那么多人?""她在神剑山庄胆大妄为,谢晓峰多少也该有个耳闻的,可是以谢晓峰的地位,居然不闻不问,显然是别有隐情。究竟是什么力量钳制住谢大侠?"丁鹏一笑道:"小香,你真了不起,把我的话都说完了。的确,这三个疑问不解答,我连觉都睡不安稳,可是我若*死了她,一切的线索都断了。"小香也笑道:"就算公子知道了那三个答案,仍然不会*死她的。""这又是什么理由呢?"

  "因为她是个美丽的女孩子。"

  "一个美丽的女孩井非不该死。"

  小香道:"也许别人有*死她的理由,但公子却没有*她的必要,因为她不管做过多少该死的事,却没有伤到公子。"丁鹏道:"她不是对我特别客气,而是伤害不了我。""那也一样。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就是谢晓峰都能容忍他这个女儿,公子为什么不能让她活下去呢?"丁鹏笑道:"我做事为什么要跟谢晓峰有关系呢?""因为公子拿他作为唯一的敌人。"

  "胡说!我很尊敬他,毫无意思要与他为敌。""那也并不表示公子特别欣赏他,要以他为榜样。""那当然。他练他的剑,我练我的刀,我们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我为什么要学他呢?"小香笑道:"这就是了。公子虽然很佩服他,但心中仍然有一股想要超过他的念头,虽然不一定是向他拔刀邀斗,却还是可以在其他方面击败他。"丁鹏想想笑道:"我不应该有这个想法吗?"

  小香道:"别人有这种想法,或许可以称为狂妄,但公子就是绝对可以的,因为公子在刀法上的成就已经不逊于他的剑法造诣了。""不行,我还比他差一筹。"

  小香却道:"不!那是以前,现在我认为公子已经不逊于他了。""为什么你会有这种看法?"

  "为了谢小王,为了是他的女儿。"

  "这跟他的女儿有关系吗?"

  "关系很大。不管他的剑法多高深、人格多高深,只要他有这个女儿,就是他的缺点,所以只要留下谢小王,公子就可以超过他。"丁鹏默然了,小香的话已经说到了他的心里。

  胜过谢晓峰,这是他埋藏在心底的愿望,虽然他口中不承认,心里却一直在以此激励自己。

  正因为有个谢晓峰在,他才不感到满足,才有兴趣不断地追求着进步。

  谢小玉的内里居然如此复杂、如此邪恶,丁鹏未尝不感到一丝窃喜。虽然他同样为谢晓峰有这样一个女儿而生气,但是想到谢晓峰有这样的一个女儿,内情一旦揭晓了,江湖上的人对谢晓峰的尊敬必将打了折扣。这个打击是否能使谢晓峰气沮?

  他常思索这个问题,而且也有一点惭愧,但也不过是一丝惭愧而已。

  因为谢小玉的堕落,至少不是他造成的。

  所以他笑了一笑道:"至少有一点我是不如谢晓峰的,就是我投有女儿,即使将来有了女儿,也绝对不会像谢小玉这样的。"像谢小玉这样的女儿,恐怕谢晓峰也生不出第二个来,丁鹏感到很安慰。

  这虽然是他不如谢晓峰的地方,却是他心甘情愿地承认的。

  这也是他唯一心甘情愿承认不如谢晓峰的地方。

  他也相信,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女儿比谢小玉更争气了。

第二十八章 死亡之谷

  这是一个很阴森的山谷,即使是阳光正烈的中午,山谷中仍然是云雾弥漫。

  山谷很陡,终年被雾气笼罩着,不知深浅,自然也不会有人攀越下去了。

  雾气中蒸腾一种霉烂的气味,被阳光照着,居然映射出七彩的光辉。

  这就是所谓的瘴气,含有毒的,偶尔迷路的樵夫曾经看见有小鸟飞越其上,一不小心沾着一点雾气,立刻就一头栽落下去。

  也有人不知道走到谷边,才吸着了一点雾气,立刻就倒地昏迷不醒。

  这是一片死亡之谷。

  离谷口还有两里路,已经有人树了木牌,表明了谷中的凶险,告诫行人勿近。

  这样一个恐怖的地方,自然有着很多怪异的传说,最怪异的一种就是谷中住着魔神。

  魔神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据说有一个樵夫曾经看见她驾着云雾上腾。

  这个樵夫第一天下山,还向人夸耀那女子是如何的美貌,但到了第二天,他就全身发肿,变得乌黑而死在床上。仵作检查死尸,认为是中了一种瘴毒。

  于是村中故老相传,说谷中住着的是瘴疠之神。

  于是更有好事者,在山下搭盖了一间瘴神娘娘庙,庙中塑了一尊女神的像。

  由于看见女神的樵夫已经死了,那女神的形相只有据他说的样子大致塑了个轮廓,不过那匠人的手艺也不高明,使这尊女神像看起来有点像个胖墩墩的中年妇人,实在美不到哪里。

  只不过庙里的香火倒还不错,有一个老婆婆在管着,凡是中了瘴气的人,到这儿包点香灰回去,一服即愈,比高明的医生还灵。

  有人就曾经试过。一个游方的举子中了瘴毒,躺在县城的客栈里,连服了几位名医的药都未能根绝,那举人的小厮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传言,到瘴神娘娘那儿去求了一包仙方,一服就见了效。

  所以慢慢地,这座瘴神娘娘庙也就颇有点名气了。因此,这一天来了一辆华丽的车子,大家也不感到惊奇了。这几年常有远地的大户人家前来拜求娘娘的,甚至于不是中的瘴毒,也来求药的。

  这辆车子来得突然,也很引人注意,他们一来就包下了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

  七八个房间都被包下了,房中原来住着的两个客人也被请搬了出去,因为那位侍从的老管家拿出了二十两银子,请他们挪挪地方。

  一钱银子一天的店钱,居然有人肯出二十两银子来请他搬地方,那还有不愿意的吗?

  店家只恨没叫自己的家人住进了店。

  他更恨自己先前财迷了心窍,当那老管家问他有没有空房子的时候,他居然一连声说有,而且还殷勤地把那些空房间一一都带着去看了。

  那时是唯恐对方不住下来,举凡是自己所有的,一股脑儿都献了出来。

  那个死老头子看一间点一次头,却不置可否,自己还以为是凉了,看样子这次生意要泡汤,哪知到了最后,老管家竟是包了整间的店,而且还亲自去跟两个已住下的客人商量,以每人二十两的代价,请他们挪一步。

  二十两银子,乖乖!那是够包下整间的店了,他却用来打发一间屋子。

  早知如此,该把老婆、女儿、儿子,还有那个打杂的小癫痢也都带来,把他们塞进一问房去。

  一人二十两,这白花花的一百两银子不就到手了?

  他的手已经举起来,就差没有打下去。

  幸好没有打,否则他又会后悔,因为那个老管家又问下去道:"店家,你自己家里的人是否也住在店里?"这不是一个机会来了吗?他连忙想摇头,可是老管家才看出他有摇头的意思,就叹了口气道:"那就很糟糕了,否则你大可好好地赚上一笔的。"店家忙道:"他们就住在店里,我老婆在厨房,儿子帮忙打杂,全家都没闲人,也没再雇人。小本生意嘛,你想哪里还雇得起人?"老管家一笑道:"这就好,我家夫人就怕人手太杂,这样我们就住下来了。对了,你家里一共有几口人?""不多,一共四口,不,五口,我们夫妇俩,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就是这五个人。"他把小癫痢也称为儿子了,因为他知道对方要以人口计酬,自然是多一个、好一个。

  老管家道:"假如有雇的伙计,你可得先说明,我好先行打发掉。""没有,我们是家庭生意。"

  "好!店家,我们包下这家店,给你五百两银子一天,不过,要包括你们全家五口每人每天五十两在内,你不嫌太多吗?""不多!不多!"

  银子哪会嫌多的?

  老管家笑道:"好,那就说定了,我们住几天还不一定,住一天付一天,这是第一天的二百五十两银票,先付给你。"店家接下了银票,手都在发抖,不过他倒没有乐糊涂,还晓得算帐,因此道:"老管家,你说是五百两银子一天的。""没错,屋价全部五百两,但是要扣除你们全家五个人,每天每人五十两,共计是二百五十两……""怎么要扣除我们的银子呢?"

  "是这样的,我家夫人爱干净,不要你们侍候,任何事都由我们自己带来的人做。我们在邻县另外租了个客栈,把你们全家都送去暂住。由于不能让你们家人跟人家碰头,还得请人看着你们,还要给你们吃喝,所以每人要扣除五十两。这个价钱是高了一点,但他们是你的家人,你也应该出的是不是?假如你雇来的伙计放他们两天假,叫他回家去,你也就省了。好在你们一家才只五口,你还是有赚的,是不是?"店家只差没吐血,他当然不能说不是,事实上这笔生意的利润依然丰厚得使人无法相信。

  老管家又伸手招了两辆马车,有五个大汉,每人押着一个,把他自己跟四名家人都赶上车子去了。

  店家恰好跟小癫痢同车,看看他那副挨揍相,还在问长问短,店家只差没给他一刀子。

  为了这个王八蛋,每天害我少收五十两银子!

  所以小癫痢才问到第一句话,就挨了一巴掌。

  金狮很恭敬地敲着房门,敲到第二响时,里面已经传出了一个甜美的声音:"是谁啊?""禀少宫主,是老奴。"

  "金伯伯啊?您请进,门没拴着。"

  金狮推开了门,不由得呆住了。

  因为谢小玉在梳头。

  梳头并没有什么可吃惊的,几乎每个女人都梳头,哪怕是掉得只剩几根头发的老太婆,也舍不得拔掉它们,每天仍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仔细而慢慢地梳理着,唯恐会再碰掉一根。

  看女人梳头是一件雅俗共赏的乐事。

  那当然是指年轻的漂亮的美人那样子会产生美感,因为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轻柔、那么曼妙,而空气中则又散发着刨花的气味,刨花是用一种木料刨成的木片花儿,泡在水里能产生一种滑润光亮的粘液,女人就用来泽润头发。现代的女人由于有了各种香露及润发水,完全不知道她们的老奶奶梳头时的贫乏了,不过现代的男人也少了一种欣赏美人梳头的乐趣。

  可是看谢小玉梳头却是另一种情景。

  她把头发打散披在肩上时,那张带着点孩子气而充满着诱惑力的脸突然一下子变得庄严起来,使她成为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神。

  尤其是她披着一袭白纱,显得那么纯真无瑕的时候,她简直就是一尊神、一尊女神。

  神本是不分男女的,虽然神也有男女之别,但不管是男神也好,女神也好,他们在被高高地供在神座上,由着善男信女去膜拜时,与他们性别关系极微。

  观世音是女菩萨,但是进寺庙拜观音的人,绝不会在念观世音菩萨时,再加上一个女字的。

  但谢小玉给的印象绝对是尊女神。

  她在白纱隐约中暴露了所有的女性的特征,只不过那是一种美感、一种神圣而庄严的美感,仿佛她全身都发着一股圣洁的光,使人不敢逼视。

  金狮只看了第一眼,心底已经涌上一股虔诚,使他愿意奉献一切,成为神前的牺牲。

  谢小玉微微地一笑:"金伯伯,你请坐。"

  金狮没有坐下,而是跪下了。

  谢小玉没有回头,金狮看见的只是在镜中的影子,然而那无邪的笑容,那无邪的声音,使他的人整个地进入一种空灵无我的状态。

  谢小玉不知道他跪下了,笑问道:"金狮伯伯,你已经联络好了?""是的,联络了,宫主在明天日出前召见。"

  "她肯见我?"

  "本来是不肯的,后来听老奴说事态紧急,才又答应了的。""娘为什么躲到这个荒山僻野来?"

  "是为了清静,要远离人世。"

  "这儿并不清静,尤其是她弄出了那些神奇怪诞的事,又怎能清静得了呢?""官主托名瘴疠之神,倒是吓住了人,谁也不敢去送死的,那是个人人敬而远之的神。""那也不过是吓吓乡下人,若是一个练过武功的人,就不会相信那种传说,反而要来一探究竟。""几年来有过不少这种人,可是他们都染上了瘴疠之气,陈尸谷前,就没有人再去送死了。"谢小玉一笑道:"那只是些凡夫俗子,真正的高人呢,那点瘴疠之气可哄不了人吧?""宫主在此与世无争,真正的高人不会前来打扰的。""是吗?幸亏她没有遇上丁鹏,那个人的好奇心是很重的。"金狮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有保持缄默。

  谢小玉回头过来,这才看见金狮矮了半截,不禁吃惊地道:"金伯伯,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老奴见到少宫主宝相庄严,不敢冒读。"

  "哦?我有那么大的魔力吗?居然能使你这位魔教的长老五体投地?""是的,那已经不是魔力,而是一种神力了。少官主那种神圣凛然的宝相,足以使任何人都为之屈膝的。""也包括女人吗?"

  "据老奴想,不沦老少男女,都会是一样的。""这么说来,我是应该用这种姿态出现的了?""是的,可惜老奴以前没见过。少宫主如以此等面目出现尘世,天下已在掌握中了。"谢小玉一笑道:"我倒是在很久之前就知道了。""哦?少宫主是怎么发现的?"

  "我还是在以玉无瑕的身份做连云十四煞老大的时候,为了一件紧急事故,我在梳头时把人都召进来,结果他们都跪了下来。"金狮道:"少官主既然发现自己有这种天赋的能力,当善加运用才是。"谢小玉笑着摇头道:"我是有过那种打算的,但是后来放弃了。""为什么呢?"

  "自那次之后,连云十四煞的人见了我都十分恭敬,连大气都不敢透一口。""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之感,老奴现在也还是不敢透一口大气。""但我却不愿意这样。"

  "为什么呢?少宫主的目的在征服天下,那是最轻而易举的方法。""我要的是掌握天下,不是使天下屈膝。"

  "少宫主如有所命,老奴一定万死不辞。"

  "哦?如果我要你上来抱抱我呢?"

  "这个老奴不敢。"

  "有人拿刀子在后面硬逼你呢?"

  "老奴愿挨一刀,也不敢冒读少宫主。"

  谢小玉一笑道:"这就是我不*原因。我不要一个人高高在上,像我娘一样。"金狮不禁一震:"少宫主没见过宫主吧?"

  "没有,从三岁开始,你们就把我从娘那儿抱开,我就一直没再见过她。""那少官主怎么会知道像宫主一样?"

  "那是你们说的,从小我就听见你们说,我长得跟娘一样,还有就是我的父亲。""谢大侠也说少宫主像宫主?"

  "是的,所以他才不喜欢我、冷淡我,根本没有把我当作他的女儿看。""宫主与少宫主都不是凡俗的人,因此才会有非凡的际遇,一切不能要求与常人相同。"谢小玉以前不知听过多少次这种论调,每次当她有所抱怨的时候,总是有人如此地劝她。

  每次都能鼓起她的雄心,使她忘掉一切,而今天金狮长老又说了一遍这样的话,所得的效果却是他意想不到的。

  谢小玉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像以前那么好哄了,她自己已经有所爱憎喜怒,而且因为他的生活比别人复杂千百倍,这样感受自然也深上千百倍。

  金狮说着这一套老生常谈时,自己都不相信,他也没指望谢小玉会相信。

  他只是在必要时说一句该说的话而已。

  哪知道谢小玉的眼中忽然流露出异色,就像一个小孩突然得到了一件她向往已久的东西似的。

  "我真的是异于常人吗?"

  "是的,少宫主天生异禀,实非常人所能及的。""天生异禀,哪一种异禀?"

  金狮怔住了,他只是随口一句话,倒不是有意敷衍,谢小玉在小的时候就表现得很特别。

  不过这种特别却是很难对人说的。

  例如,她在七八岁的时候就有女性的蛙力,偶尔嫣然一笑,居然能使一个大男人为之着迷。

  这种着迷,硬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痴迷。

  "你跟你母亲一样,是天生的尤物,迷死男人的妖魔,是天生的狐狸精。"这番话也只在金狮的肚里思量着,他是不敢说出来的,但是他也必须要回答。

  谢小玉问话的时候,是一定要回答的,而且还是必须要令她满意的回答。

  这也是他们自己宠成的。他跟银龙,还有许许多多跟他同一出身的人,他们都心甘情愿地被她们母女两代牵着鼻子走,不顾一切,做出一些连自己也不敢想象的事。

  为了什么呢?

  他也曾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答案,他们也曾互相不止一次问过。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是最通常的答案。

  谢小玉母女俩如果有什么天生异禀,大概就是一种魔力了,一种令人做莫名其妙的事情的魔力。

  "少宫主天生具有一种慑人的气质,使人不敢仰视,心悦诚服,俯首听命。"这是金狮的回答,自然是经过审慎的思考后一种很技巧的回答。

  "我娘从小也具有这种能力。"

  "是的!宫主从小也具有令天下臣服归化的能力,只要是见到官主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臣伏在她的脚下。""可是她并没有拥有天下呀。"

  "那是因她认识了一个不该认识的男人,对自己丧失了信心。""那个男人就是我的父亲?"

  "是的,谢大侠是一代剑神,也是一个女人征服不了的男人。""像丁鹏一样?"

  金狮很快地回答道:"是的,他们是同一类的人,因此少宫主最好还是离他远一点。""可能吗?我们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就会找了来。""那就只有毁了他。"

  谢小玉叹了口气:"金伯伯,你不是第一个劝我的人,我也不是没有尝试过。我心里一直在动脑筋,我也不会像我娘那样优柔寡断,这个你看得出来的。""是的,少宫主比宫主当年有魄力得多了。"

  "可是我毁不了丁鹏。不是下不了手,而是真正的毁不了。"一阵沉默,金狮知道这句话不是推托,而是事实,他见过丁鹏的一刀后,对这个青年人已充满了畏俱。

  "娘幽闭深山多年,是在修练武功?"

  "是的,她发现自己无法征服谢晓峰时,发誓要在武功上胜过他。""有这种可能吗?"

  "宫主已多年未接触世事,她是以从前的谢晓峰为标准,或许有越过的可能,但是谢晓峰这些年也在进步中。如果以他跟丁鹏会面时的情形看,则谢大侠已经到了一个新境界中,远非宫主所能及。""那你们为什么不去告诉她呢?"

  金狮又默然片刻才道:"宫主从来也不肯听人劝告的,她向来只以自己的眼睛来看世界。""这种样子能够成事吗?":、金狮想了一下才道:"不能,所以我们才寄希望在少宫主身上。""你们认为我比我娘有希望?"

  "少宫主一开始就接触广大的世情,看法自然比宫主深远,而且少宫主又有神剑山庄良好的家世为助,的确是比宫主的机遇要好得多。""假如我这个谢家大小姐的身份还有点用,就不能让我娘胡闹去毁了我父亲,是不是?""这个……只有少宫主自己去跟宫主说了,老奴实在是不便置喙,不过少宫主也可以放心,谢大侠此刻的成就,已不是任何人能毁掉的了。"黎明,日未出,东天一片红霞。

  这是山中瘴气最厉的时刻,死亡谷中一片黑暗,上面却翻腾着彩色的雾气。

  这情景有点像地狱的大门。

  大地似乎披上一层魔意。

  谢小玉一身盛装,带着拘谨的金狮。

  瘴神娘娘庙前,自然而然地围聚着许多好奇的乡民,他们躲在不易被发现的地方,看着这位为久染瘴病沉菏不愈的丈夫来求祷的美丽少妇,是否能获得瘴神娘娘的答应庇佑。

  三跪九叩,进香,献牺牲,一切如仪。

  司坛为是个脾气有点怪癖的老婆子,她的脸上仍是那样平板,亦没有因为对象的特殊而有所不同。

  叩拜完毕,一如往例,神案,飘落一张纸。

  一张雪白的纸,上面没有字,要放到火,去烧过后,白纸上才会有字迹。

  通常都是药单,告诉来求祷的人要吃些什么药。

  可是今天这张纸上的神示,似乎不是药单。

  少妇看了神示后,起身向谷边的悬崖走去。

  老管家这时才上前看了一下烤过的白纸,然后急急地追上去,口中急叫着:"少夫人,少夫人!使不得……"他追到谷边,那少妇已纵身一蹿,向谷中云雾深处跳了下去。

  躲在暗中观看的人都"啊"了一声,忍不住现身出来。

  老管家追,去伸手拉住一块衣角。

  他在谷边呆了一呆,才嘶哑着声音道:"少夫人,你把老奴也带了去吧!这叫老奴回去怎么交代?"于是他也一头栽下了山谷,换得了另一声惊"啊",这次不是发生在暗处了,那些人已经现身出来了。

  但是这些人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眼看着两个活生生的人跳进了死亡谷。

  大家涌向瘴神娘娘的祭台前,看那张纸上的字。

  "汝夫获罪瘴神,合当染疾病而死,尸骨如何,唯舍身为本神座下侍儿,始可获免。"所以她只有跳了下去。

  一个虔诚的少妇,为了挽救她丈夫的生命,舍身跳下死亡之谷。

  一个忠义的老仆,追随着女主人,也跳下了死亡谷。

  这为死亡之谷又添了一桩神话,增加了不少感人的气氛。

  那个染疾的丈夫是否真的好了呢?

  没有人知道,因为那些同来的仆人都悄俏地走了,走得不知去向,所以无从查问。

  不过没有人怀疑,因为那个年头,正是人们对神绝端信赖的时候。

  那张烤焦的神示辗转相传,终于神秘地失了踪,被送到一个地方。

  一个老人的面前。

  老人与一个老妇相对而坐,看着那张字条。老人的嘴角撇了一下,冷笑道:"原来她躲在那个地方,难怪多年没找着她。"老妇人却道:"主公,她既然离世远隐,也就算了,何必去理她呢?""我怎么能不理?我整个基业败坏在她手上,我绝不能放过她!"老妇人沉默了片刻才道:"主公,也不能全怪她,我们自己本身也有错处。""我最大的错处就是让她活了下来,而且把她收容了下来,我早就知道那是祸水……""主公,你忍心吗?你能忘记那句刻在刀上的诗句吗?小楼一夜听春雨。那是她的女儿,说不定也是你的女儿。"老人目中凌厉的*气消除了,代之而起的是一阵惆怅,长叹了一声道:"我真难以相信,一个像她那样圣洁的女人,会生下这样的一个女儿。"老妇轻轻一叹:"圣与魔只有一线之隔,是你辜负了她的母亲。""我……哈哈,你不会明白的。"

  "主公,我是不明白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肯说,知道的人也不肯说,不过我明白那女孩子来的时候,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人见人爱。她之所以变得那样,是我们没有好好教导她。"老人忽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语气很坚决:"不行,我不能再容她胡闹了!她毁了我已经够了,不能再让她毁了丁鹏。""她怎么会毁了丁鹏呢?"

  "你知道那投崖的是什么人,就会知道那对丁鹏会有什么影响。""是什么人?"

  "是金狮跟谢小玉。"

  "谢小玉?那不是谢晓峰的女儿吗?怎么会跟金狮拉到一起呢?""我不知道,但他们之间必然有密切的关系,丁鹏曾经在神剑山庄附近劈死了银龙。"老妇人沉默片刻才道:"主公,虽然我并不赞成,但是多少年来我一直都是服从你的每一个指示的,我相信你的每一个指示都是正确的。你要我做什么?""夫人、你怎么知道我会要你去做什么的?"

  老妇人一笑道:"那还不容易猜?这些年来,你已很少找我商量事情了,但是你却把我叫来看这张字条,那就是有事情要我去办。"老人顿了一顿才叹道:"是的,夫人,这件事恐怕一定要你跟铜驼去一趟才能办得了。我的功力因为输了一大部分给丁鹏,已经无法办这件事了。""要我跟铜驼一起去?"

  "是的,不但要你们两个人出马,而且把我们身边的好手都带去。""那怎么行呢!你身边不是没人了吗?"

  "我身边要人干吗?现在我已经是个没用的老人,没有人会看中我了。""主公,这不是在开玩笑。"

  "我也不是在开玩笑。银龙铁燕虽死,还有金狮在,铜驼勉强能抵得过。至于那个贱人,只有你才能应付。他们那边还有其他的人,所以必须把好手都带去。""我们去拼命吗?"

  老人的脸色变得很庄重,"是的,*无赦,一个都别放过,这也是一次清理门户。"老妇还要说什么,但老人一挥手道:"你不必说了,我这个决定是经过再三考虑后才下的,绝不是意气用事。魔教即使毁了,也不能在我手中留下一点祸害。"老妇默然片刻才道:"好吧!如果这是你的决定,那我是一定会遵从的,我知道你不是轻率下决定的人。""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老妇看着他,目中流露出爱情的光彩,虽然他们结合已经近六十年了,这份深情从没减退过。

  不过,老妇人突然有一股悲哀的感受,她发现她那永远年轻的丈夫忽地有了老态。

  "你们放心地去吧,这个地方很偏僻,没有人会找来的。我将亲自下厨,为你们烧两样菜,庆祝你们胜利成功回来。"老人在谷口欢送着人群离去,挥手说出了这一段豪语,被送行的人都很兴奋。

  铜驼高兴地道:"主公这次心情似乎很开朗,三十年来,我没看见他这样高兴过。""是的,这是他一生中所下的最大的决定,对天美发出了格*的命令。"铜驼道:"主公早就该对那贱人下这个命令了,我已经等候这个命令多年了,终于还是等到了。""铜驼,你不知道他的心情。"

  "我知道,你们一直都以为天美是主公的女儿,不忍心对付她。""难道不是吗,以年龄计算,也差不多。"

  铜驼道:"属下知道绝对不会是的。"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知道。每个人都以为弱柳夫人是位贞节的圣女,除了主公之外,没有第二个男人,只有我知道她是个淫妇。""铜驼,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我可以这么说,因为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

  "她诱惑过我。"

  "你?铜驼?你那时才多大?"

  "我才十四岁,根本还不解人事,可是她一天都离不开男人。那天刚好所有的人都不在,她只有找到我,想尽了方法把我引诱上了床,还没有真正沾上她,恰好主公回来了。""啊!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这就是主公的仁厚处,他始终隐瞒了别人的缺点。那天我还记得,主公跨进了门,她就从床上跳起来,向主公哭诉,说是我欺侮她,对她施暴。""主公怎么样呢?"

  "主公只笑了一笑,说我根本是个小孩子,血气方刚,她又生得这么美,自然是情不自禁了,叫我向她道了歉,大家忘了这回事,并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哦?主公仍然相信是你主动地要施暴她了?"铜驼低下头道:"事实上我那天的情景也无以自明,因为弱柳夫人诱惑男人的手段太高明了。她总是在有意无意间撩拨起男人的情火,等男人自动地上钩,就像是飞蛾扑火一般。""主公知道她的个性吗?"

  铜驼道:"后来我不清楚,但是在当时他是不知情的。""那他对你倒是很大方的,居然肯原谅你。"

  "是的,所以我才对主公感激终生忠贞不二。""金狮他们自然也难免了,他们的年龄比你大。"铜驼沉思片刻才道:"我想是难免的,所以他们对天美会那样地忠心护持,我想多半也是因为这层关系。""你又怎么能肯定天美不是主公的女儿呢?"

  "因为天美的右手指有六枚手指。"

  "这又算是什么证据呢?"

  "枝指是遗传的,主公却没有枝指。"

  "宫中的人都没有,这或许是隔上几代遗传下来的。"铜驼却道:"我知道有一个生有枝指、却不是魔宫中的人,那人是我的叔叔,有天来看我。""那又怎么样?"

  "以后没多久,弱柳夫人就神秘地失踪了,我们回来追索,也没找到她的踪迹。一直等过了四年,才有人抱了天美了来。""那又如何证明呢?天美那时也三岁多了,若弱柳是那时怀了身孕。她正是那么大。"铜驼摇头道:"我看见天美生有枝指,心下已然怀疑。之后我回去了趟,就是打听消息去了。结果我知道我叔叔带了弱柳私奔到我家乡潜居。""你叔叔倒是很有办法。"

  "他本来就是个美男子,又善于言词,懂得体贴,弱柳跟他私奔,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我打听他们生了个女儿。""就是天美?"

  "是的,那个女孩子长得比较大,送来的时候说是三岁多,实际上只有两岁多一点。""这么说来,天美是你叔叔的女儿了,也是你的堂妹了?要是她来的时候只有两岁多,的确不是主公的骨肉了。"铜驼默然。老妇人又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把女儿送来给我们收养呢?""我叔叔原是个绝顶风流的人,可是他拐带了弱柳私奔之后,居然循规蹈矩,一心一意地在家里守着她。前两年还好,后来我叔叔为了要练一种武功,略为疏淡了她,她又不安于室了。""一个像她那样的女人,原是难甘于寂寞的。""我叔叔却不像主公那样宽宏大量,他抓到她的奸情,一刀劈了两个人,然后自己也自*了。"老妇人默然片刻才轻叹道:"这又是何苦!弱柳也是的,她总以为没有一个男人忍心*她,结果只要遇上一个就够她受了。""主母,你好像早就知道弱柳的为人了?"

  老妇人一笑道:"别忘了我是女人,女人对女人,总是容易了解的。""那么你为什么不告诉主公呢?"

  老妇人一笑道:"只有最笨的女人,才在丈夫面前攻击另一个女人。多少年来,主公对我一直非常尊敬,就因为我知道如何尽一个女人的本分。"这次是铜驼沉默了,他对这个主母也非常尊敬,但也只因为她是主公的妻子而已。

  她本身实在没有什么引人之处。

  她貌相中姿,既不特别聪明,也不很笨,不喜欢说话,从不表示意见,没有突出的地方,似乎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可是主公却一直对她很客气,很尊敬,这使他一直想不透。

  有很多时候,他常为主公叫屈,觉得主公英武天纵,实在应该娶个更好的配偶的。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这位主母的可敬之处,乃是在于她的智慧、她的胸襟、她的度量、她的贤慧以及种种的美德,一个女人具有的一切内在美,她都具有了。

  男人若能遇上这样一个女人,实在是终生的幸福,只可惜像这样的女人实在太少了。

  铜驼不禁对主母又升起一层崇高的敬意。

  话题又转回来,老妇问道:"铜驼,那句诗,那句小楼一夜听春雨的诗,是怎么回事?""那只是主公第一次见到弱柳夫人时,就是受了这句诗的吸引。那次我们途经江南一个农村,景色如画,在一条小溪畔有一所草舍,里面有一个美妙的声音在吟着这首诗,立刻就吸引住了我们,于是我们循声探望,就见到了弱柳夫人。那时她只是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一个布衫裙钗的村姑而已,却已是国色天香,而她似乎也为主公的翩翩丰采所吸引,就那么一刻谈话,她就跟着我们走了,抛下了她的老父。""以后她就没有再回去过?"

  "没有,好像她根本就忘记了她的父亲。倒是主公还记得,叫我去探访过两次。她的老父正值穷途潦倒,我留下了一大笔金银;第二次再去探望,见他已经运用那笔财富置买了田产,营居了新房,更还娶了个续弦的女子,日子过得很好,主公才不叫人去了。""为什么呢?"

  铜驼道:"以我们那时的环境,正是如日中天,一个寻常的百姓人家跟我们沾上关系,并不是好事情。"老妇轻轻一叹,道:"主公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处处都为人着想,这样的一个人,并不适合担任教主的。"铜驼道:"主公在处理教务时,却是一丝不苟的。""是的,他必须如此。平心而论,魔教之所以被武林中人视为旁门邪教是有道理的,它本身有许多规条以及许多练功的方法都是邪恶的。主公想要使魔教有所改革,以一正别人对魔教的视听,才订下了许多严厉的规条约束教中的子弟,也因为这,才引致许多人的不满,而导致众叛亲离。""也不能那么说。直到现在,主公仍然有许多忠心追随的部属。""那已经很少了,这些人都是向往本教神奇的武术,希冀得到传授才投身进来的。"铜驼默然。老妇人又问道:"主公为什么要把那句诗刻在刀身上呢?""这个属下可不知道。弱柳夫人失踪了之后,主公有段时间很暴躁,*了不少人。""那样的一个天生尤物,是很令人难忘的,别说是主公,连我也感到怅然若失。"铜驼想了想道:"主公虽然因为弱柳夫人之失踪而感到愤怒,大概也想到因此而迁怒是不对的,他把那句诗刻在刀上,就是为了遏制自己的脾气。有好几次我看见他拔出刀来瞥见了上面的诗句后,就把怒气息了下去。""大概就是那个原因吧!自此之后,他的刀法也步人了一个新的境界,出手一刀,威猛绝伦,使本教的名声也更为昌大,但是那也害了他。""是的,那一段日子魔教的扩展是太快了,已经凌驾于所有的武林宗派之上,引起所有人的不安,更因为发展太快,主公无法每件事一一亲视,才叫金狮他们各负责一方,他们都为本教树下许多强敌。"老妇人轻轻一叹道:"是的,主公在事后检讨得失,他井没有怪人,认为那是自己的过失。""这不能怪主公,他是一心求好……"

  "铜驼,你还不了解主公吗?他真是那种诿过于部属的人吗?他是教主,自然应当负起一切失败的责任。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是一个自视极高的人,一向自认为天下无敌,但是他那天的确是败在谢晓峰的剑下。"铜驼也不作声了。

  "主公限于资质,知道自己此生再无进展了,那一刀虽厉,但是再也无法强过谢晓峰了,这才是他真正灰心世事、不再求东山再起的原因。沉郁多年,他终于找到了丁鹏,这个年轻人的资质是千载难逢的,所以他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那人可以算是不错,听说他的进境已经超过昔日的主公了,银龙、铁燕,都只在他一刀之下碎尸断臂。"老妇人点点头道:"是的,主公也分析过了。银龙碎尸不足为奇,铁燕断臂才是真正的了不起,因为他已经能控制那一刀,随心所欲地收发了,也就是说:他已经使这一刀脱出了魔的范畴,而进入圣的境界了。""主公还不能控制它?"

  "不能,终其一生,他只有在魔的范围内使那一刀威力至巨,却仍然无法控制它。""本教在丁鹏手中可以兴起了。"

  "这是主公的希望。"

  "那为什么还不把本教的一切都交给他呢?"

  "不急。主公就是因为要兼理教中的事务分了心,才限制了自己的发展。本教的武功速成而难进,越到后来越难以进步,必须全力以赴。不能有半点分心,所以主公才让他自由地发展,不要他分半点心。""主母,我们这一次进剿天美,也是为了丁鹏?"老妇人沉思了片刻才道:"主公虽然这么说,但我相信不是的。"不是的?""据我所知,丁鹏日前的境界,已经不虞任何的伤害了。主公所以要这么做,目的在于把魔教残留在世上的一点邪恶彻底消除,将来交给丁鹏的是一个干干净净的门户。""主公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是的,他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

  老人回到谷里,忽而有一种落寞之感,他感到从未像此刻这样空虚过。

  谷中重要的人都走了,只剩下几个刚入门的弟子操持着杂务,若一旦真要被人摸进来,一点抵抗的力量都没有。虽然他说过,这个地方很隐蔽,没有人能找得到,但他自己也知道这句话的靠不住。

  一个很多人的组合,绝对无法藏得非常隐蔽,何况他的敌人都有着比猎狗更灵敏的鼻子。

  多少年来,他之所以能够很安全地保护自己,主要还是靠着雄厚的实力。

  几千名绝顶的高手把守着重要的门户,小股的敌人绝对无法侵入。

  大股的敌人,老远就发觉了,立刻可以躲避,但是现在,那些人都走了。

  谷中的防务已经可以说等于完全没有了,现在只要是一个二流的高手,就可以轻易地进入了。

  唯一能保护他的,就是他自己了。

  为了成全丁鹏,他不得不将自己毕生专修的功力完全灌输给那个年轻人。

  虽然在事后,他仗着一些神奇的练功心诀与一些灵丹的辅助,勉强地把功力练到恢复三成。

  三成的功力够应付外来的侵害吗?这句话立刻受到了考验,因为他看见了三个人,三个不应该是谷里的人:两个女人,一个男人。

第二十九章 逆 袭

  两个女的他认识,是遣出去侍候青青的侍女:春花、秋月,那个男人却从来没见过。

  老人觉得很意外,但是也没有太惊奇的表示,只是淡淡地道:"春花、秋月,你们怎么来了?小姐好吧?"春花笑道:"小姐是否安好,婢子不太清楚。""你们怎么会不清楚?你们不是侍候小姐的吗?"秋月也笑道:"小姐把我们拨交去侍候这位柳大爷了,所以婢子不清楚小姐的现状。""那……你们到此地来干什么?"

  "小姐给我们的命令是跟定这位柳大爷,到哪儿都半步不离。柳大爷来了,我们也只有来了。"老人的目光从来也不看向那个男的,只是冷笑道:"那一位柳大爷是什么人?他够资格在我面前称大爷?"那个男的这时才一躬身笑道:"晚辈柳若松。"老人的脸上忍不住流露出卑夷之色:"无耻鼠辈!"柳若松一点都不生气,笑笑道:"晚辈不否认是鼠辈,但前辈也高不到哪几去,城狐社鼠,大家都差不多。"老人却生气了,一个像柳若松这样的鼠辈,居然敢用这种口气对他说凭,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愤极而指着他喝道:"滚,滚出去!"

  柳若松一笑道:"得到了晚辈所要的东西,晚辈自然会走的。"老人伸手去拉一根挂在门后的丝绳,那是叫人的铃绳,等闲弟子未经召唤是不准入内的。

  春花笑道:"老爷子您要做什么,吩咐婢子好了,婢子等侍候您,总比他们周到些。"秋月也笑道:"也许我们笨手笨脚的,难当老主人的意,但是我们至少还活着,活人一定比死人强一点。"老人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三个人能长驱直入,外面人一定是遭遇到不幸了。

  他的眼睛盯在那两个女的身上,目光如剑,使她们有着不大自然的感觉,然后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跟金狮串通在一起的?"秋月笑道:"很久了,我们原来是隶属于金狮长老属下的,后来才改调进来侍候小姐。"老人的心一沉,又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们换了个环境可以变得好一点了,可是现在看来,你们仍然是自甘下流。"春花笑笑道:"老爷子,这话可不应该从您的口中说出来。我们投入本教,做些什么事,原是您老人家指定的。"、"可是我后来不是向你们宣谕过,叫你们弃邪而执正的吗?"秋月笑道:"是的,您说过,可是您没有告诉我们什么是正道。"春花道:"您更没有教过我们如何去就正道。"老人怒道:"怎么没有?我说过本教以往的一切全都是邪恶的,要你们屏弃过去的一切,自己约束自己。"秋月笑道:"老爷子,我们花了十年的功夫学会了本教的种种魔功,您却只用一句话来叫我们改变,这怎么可能呢?"老人一叹道:"我知道的确是很难,但并非不可能。要从魔教的邪恶影响中脱离出来,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自我的约束与控制,一切都要靠自己,没有第二个人能帮助你们,但是本教确有很多人靠自我拔了出来。"春花一笑道:"我知道,那些人一直都追随在老爷子身边,是老爷子忠心耿耿的弟子。"老人欣然地道:"不错,由此证明魔教并不是一定邪恶的,我们照样可以洁身自爱,为世所敬。"秋月笑道:"或许有这种可能,可是我们姐儿俩却没有这种机会。"老人一怔道:"没这种机会?你们的机会更多,我把你们派在青青的身边,叫她督促你们……"秋月笑道:"小姐是本教唯一的圣女。"

  老人道:"是啊,她始终没有接触到本教的邪恶,你们跟着她,该有更多向上的机会。"春花一笑道:"小姐自己是圣女,却没有教我们如何去做圣女。她派给我们的仍是一些邪恶的工作,例如叫我们去侍候这位柳大爷。""她叫你们去侍候这鼠辈吗?"

  春花道:"那倒不是,她只是叫我们监视柳大爷,不过老爷子您也知道,这位柳大爷却是世上最邪恶的人。"秋月笑道:"可不是吗?他虽然不是本教的弟子,却比本教中最邪恶的人还要邪恶一点。让我们去对着这么一个人,就像叫两只馋猫去守着一尾肥大的鲜鱼,那还能忍得住不偷腥吗?"老人看着她们,沉痛地叹了口气:"罢!罢!自作孽,不可活。老夫对你们两个人,实在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秋月笑道:"老爷子如果有教训,我们倒是很喜欢听的,因为今后聆听老爷子教训的机会不多了。"老人望了她们一眼,忽然道:"金狮要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两个女孩子一时踌躇难答。老人又是一叹道:"其实我根本不必问,自从他们明目张胆地背叛我之后,他一直就在寻找我的下落。"秋月道:"老爷子说对了,您活着,对他们而言,就如同是芒刺在背。"老人仰天大笑道:"他既有你们做内应,想能很容易找到我的下落,不知他们为何不来*死我呢?"秋月笑道:"他们不敢。您老人家那雷霆一劈之威,除了剑神谢晓峰之外,没人能撑得住,而谢大侠自从那次一战之后,也很少再过问江湖上的事了。他们找不到一个能够与您相杭衡的人,自是不敢来惊动您。"春花笑道:"何况除了您之外,还有不少受教于您的门人弟子,也都不是好相与的,所以他们尽管对您十分的忌讳,却也不敢轻易地来看您。"老人一笑道:"那么今天呢?他怎么又敢了?"春花微笑道:"今天他也没来,他到天美公主那几去了,是伴着少主一块儿去的。""少主?少主又是谁?"

  "是天美公主的女儿。"

  "天美有了女儿?她居然会嫁人生了个女儿?""天美公主并没有嫁人,但的确生了个女儿,她把一切都交给那个女儿。"老人"哼"了一声道:"这倒很不容易,她居然肯不顾自己的名份,跟人私生了一个女儿,那个男人一定很了不起。""是的,那就是谢晓峰谢大侠。"

  "什么?是谢晓峰?"

  "不错,除了谢晓峰之外,还有谁能令天美公主动心呢?"老人的脸上充满了愤怒之色,厉声道:"难怪谢晓峰会在那一次找上我,哈哈……谢晓峰啊谢晓峰,你徒具侠名,却不过也是个不明是非的好色之徒而已。"秋月道:"老爷子,您应该明白天美公主的能耐。她要是施展起媚术的时候,没有一个男人能逃得过的。"老人叹了一口气道:"不错,她装一本正经的时候,谁都会被她的无邪所惑。老夫若不是当年轻信了她的蛊惑,又何至于将本教弄得支离破碎,众叛亲离!"秋月笑笑道:"不过老爷子能够在她的魅力下振拔出来,已经算不容易的了。"老人只有苦笑了。春花道:"谢大侠后来也发现了她的用心,一怒之下离开了她。世上也只有你们两位是主动地离开她的。"老人似乎颇为安慰地道:"谢晓峰后来也离开她了,这证明世上毕竟还有不为色动的男人。不错呀不错,谢三少爷这神剑之名,毕竟不是虚拥的。"先前他还在对谢晓峰讥笑不齿的,一转眼之间,又开始对谢晓峰赞美了。

  不过这赞美之词出之于老人之口,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更由此可见,要离开那个女人是需要很大的毅力的,也不是常人所能做得到的。

  秋月道:"天美公主因为在老爷子与谢大侠身上两次失败,认为奇耻大辱,居然自毁了容貌,幽闭在深谷,专练武功绝艺。她发誓要有一天以真正的功夫来胜过你们,征服天下。、老人哈哈一笑道:"雄心可嘉,不过她是块什么料子我很清楚,要想在武功上胜过我跟谢晓峰,此生是绝无可能的了。""这个倒不清楚。天美公主自从幽居深谷之后与外面整个地隔绝了,只有金、银二位长老偶尔去探视一下,他们对她仍是忠心耿耿的。"老人道:"天美对人是有她的一套,这个我自承不如。她能把金狮、银龙从我身边拉了过去,乍一听闻,我都难以相信。我以为最可能叛变的是铁燕夫妇,那两口子最不安分。其次该是铜驼,因为他最桀傲不驯……"春花笑道:"据说天美公主在铜驼长老身上下了很大的功夫,但是铜驼长老对老爷子太尊敬了,始终不敢接受,使得天美公主一直骂他是奴才胚子。"老人叹息了一声道:"铜驼对我的忠心使我很感动,但是他太死心了,天美的种种暗中阴谋,他为了怕我伤心,不肯告诉我。我若早知道天美在谋取我的霸业,结局又何至于如此!"春花笑道:"不过天美公主的雄心成功的希望很少,她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谢小玉身上。""谢小玉就是天美跟谢晓峰的女儿?"

  "是的,谢大侠跟天美公主的事,江湖上知者极少,可是他对这个女儿倒没有否认,因此谢小玉兼有天美公主的班底,又加上神剑山庄的声望,倒是颇有一番作为。""那个女孩子怎么样?"

  "很不错,她既有谢晓峰的聪明,也兼具了天美公主的美丽与噬力,在神剑山庄颠倒了不少世家公子,要征服武林倒是不太成问题。"老人却充满自信地笑道:"尽管她能征服天下,却征服不了丁鹏。"春花一笑道:"这倒是,谢小玉在丁公子手中几次吃了亏,差点没把神剑山庄给翻了过来,所以金狮长老陪着她到天美公主那儿去求援去了。""天美重出,又能奈何得了丁鹏吗?"

  "这个婢子等倒不清楚,但是听说天美公主在这几年穷研魔教秘籍,颇有心得。"老人"哼哼"冷笑道:"那些功夫都是在老夫手中骗了过去的,老夫还会不清楚吗?那还能练出什么通天的绝艺来?充其量也不过跟老夫不相上下。要想追上丁鹏,她除非是脱胎换骨了。"春花忽然很感兴趣他说道:"老爷子,丁公子的造诣竞能高过您几十年的潜修,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老人一笑道:"这也没有,不过丁鹏的武功造诣大部分得之天成。"春花道:"丁公子以前的技艺平平,看不出他的天赋有什么过人之处。"老人笑道:"他不是个学剑的人,所以他在剑招上只能小有所成,但他却是学我的刀法的最佳入选,再加上他某些遭遇、天性,乃使他的成就达到了无人能企及之境。"他似乎变得出奇的好脾气,跟两个丫头居然谈得十分高兴,完全忘记他们敌对的立场了。

  但是这时候,旁边有个人却不耐烦了,冷冷地发出了一哼。

  那是柳若松。

  这家伙的胆子居然大了起来,此时此地居然发出了一声不耐烦的冷哼。

  他凭的是什么?

  老人立刻听见了那一声冷哼,不由怒声道:"你哼个什么鬼,此时此地,难道还有你出声的份?"柳若松笑笑道:"前辈虽然看不起晚辈,但晚辈倒还不像前辈所想的没出息。"老人仍是冷冷地道:"金狮要你们来*老夫的吗?"春花笑着说道:"婢子们怎么敢对老爷子如此无状?而且婢子们这次也不是奉了金狮长老之命而来的。""不是?"老人问。

  "不是!"春花回答。

  老人点点头:"我想也不可能。金狮明明是上天美那儿去了,老夫的消息应该不会出错的。"春花笑道:"不错,不但金狮长老上天美公主那儿去了,还有老夫人跟铜驼长老也带着大批的高手上那儿围剿去了。这次相逢,一定会是场很激烈的火拼,败者固是全军覆没,但胜者也好不到哪几去。"老人忽地一惊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春花一笑道:"婢子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这都是柳大爷打听出来的。他这个人别无可取,但打听消息的本事可大得很。"柳若松一笑道:"晚辈若非得知谷中精锐尽出,也不敢贸然前来的。这些年来,魔教虽已没落,但是前辈身边的那些力量,仍是无人敢于轻樱其锋的。"老人冷冷地道:"你们的来意是什么?"

  柳若松道:"一来是瞻仰前辈的丰采。"

  老人怒道:"巧言令色,是老夫最讨厌的人!"柳若松道:"再者,是有一件小事来向前辈商量的。""我们之间没什么可商量的余地。"

  "前辈别把话说得太死了,说是商量,不过是晚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居然来向老夫提要求?"

  柳若松道:"晚辈说要求,只是把话说得好听一些,其实是来为前辈尽力,帮前辈的忙的。""老夫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柳若松笑道:"纵然不能算帮忙,也对前辈有好处,晚辈想请前辈将神刀之秘相授。""什么?你说什么?"

  老人真的吃惊了,这个卑劣无耻、声名狼藉的鼠辈,居然敢来要求神刀之秘。

  柳若松却说得很肯定:"我要学魔刀之秘。"

  "你知道什么是魔刀之秘吗?"

  "知道,那是魔教的一项最高的武学,魔刀一出,当者必死,除了神剑谢大侠外,世上还没有人能抗拒这一刀的威力。"老人哈哈大笑道:"这一刀若是出自丁鹏之手,谢晓峰也未必当得了。""这一点谢大侠自己也承认,所以丁公子找上神剑山庄挑斗剑神,两个人虽然没有打得成,谢大侠却没有说自己能接得下这一刀。""你既知这一刀之威,居然还来向老夫要求神刀之秘!""晚辈的眼界一向很高,若非这一刀威力无俦,再晚还不屑于求呢。""柳若松,你的脑筋是否有问题?"

  柳若松笑道:"这可以问两位姑娘。晚辈在有些地方或许已有力不从心之感,但是脑筋却好得很,绝没有半点问题。""那你怎么会想到来向我求魔刀之秘?"

  "因为前辈是唯一懂得魔刀之秘的人。虽然有几个人学会了这一式刀法,但是他们只知道如何使用而已,却无法教给人如何去练成这一式。""你知道得还真不少。"

  "晚辈一直都在关心这种事,方今武林中的动静大势,再没有人比晚辈更清楚了。"秋月笑道:"这一点他倒没有吹牛。老爷子,包括五大门派在内,各家各人的动静虚实,没有一个人能漏过他的眼睛的。"柳若松笑道:"晚辈虽是名望不太高,却有不少知心朋友散布于天下各处,他们对晚辈都很热心,任何晚辈想知道的消息,都不吝相告。""在我门中也有你的人?"

  柳若松道:"要不然晚辈怎么能来得恰到好处呢?"老人一叹道:"我知道你以前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现在晚辈也没有放弃那股雄心。"

  "你还想有重振雄凤的一天?"

  柳若松微微一笑道:"我不否认曾经在丁公子及青青小姐的手下栽了个大跟头,但是这件事却对我只有好处。""哦?"

  "我在失败之后的表现实在太羞愧,以至于稍微有点名气的人都对我不屑一顾,因此不再会有人注意我了,而在以前我的万松山庄却又太出名了,出名得令有些人感到不安。"老人道:"这两下相较的寒热,那种刺激与打击倒亏你受得下来。"柳若松悠然地道:"能成非常事业的人,一定要具有非常的耐性。"老人忽然对柳若松有了一种新的感觉与看法,那感觉使他的背上像有条蛇在爬着似的,很不舒服,忍不住又"哦"了一声。

  柳若松轻轻一叹道:"万松山庄一败,我似乎失去了一切,连万松山庄都已不保。"老人终于点了一下头道:"难道你并没失去一切?"柳若松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却笑道:"一分努力,一分收获,我为了建设万松山庄所下的努力,几乎是用尽了心,又岂会那么容易失去的?"老人忍不住点了一下头道:"你是个聪明人。"柳若松笑笑道:"聪明倒不敢当,但我绝不是笨蛋。只是我在丁鹏对我的报复行动中,却笨得比猪八戒的妈妈还不如。凭良心说,我柳若松又怎会做那种笨事,吃那种闷亏,上那个大当?"老人无法不承认:"你不会。"

  柳若松道:"那时万松山庄的存在已经使人感到不安了,许多有名气的人都借故前来攀交,我就知道这不是好事。""所以你就借了那个机会,将你的实力隐了起来。"柳若松一笑道:"我的实力从来也没有显露出来,我一向是个很小心的人,可是再小心也总有引人起疑的时候。丁鹏来找我复仇,对我是个绝妙的机会,一个把别人注意力抹除的机会。经过那次之后,没有一个人会认为我有出息的了。"老人想了一下道:"那倒不尽然,就有人在我面前说过,你是个很不简单的人。""可是前辈并不相信。"

  老人吐了口气,无法否认。

  柳若松笑道:"不过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了解丁鹏的底细,知道丁鹏娶了前辈的孙女儿,也学成了前辈的魔刀一击,估量自己绝对无法是他的对手,既然打不过,就只有认输。"老人看了他一眼道:"可是你这一输的代价却未免太大。"柳若松摇摇头道:"我倒不觉得,何况我并没有太大的损失,甚至于连万松山庄都没离开,我还是住在那儿。""但是你在别人心目中的印象呢?"

  "我青松剑客之名原是靠着我的一柄剑建立起来的,因此,只要我能站起来,仍然能使他们再度尊敬我。"却不是每一个人。"柳若松一叹道:"有些人从来也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过,我并不希罕他们看得起我。"老人没话说了,想了一下才道:"你怎么知道你一定能活得下来?""我不知道。"

  "假如丁鹏一刀把你劈成两片呢?"

  "这是我必须冒的险,而且也是我唯一可行之路,因为那时我就是全力一拼,也挡不住他那一刀之威。打既打不过,我只好赌一下了。世上原没有十拿九稳的事,多少总要拼一下运气的。""你的运气的确不错。"

  柳若松笑道:"是的,我知道丁鹏绝不会*我。因为,他跟我不是同一类的人,但是他肯答应收我做徒弟,却实在出我意料之外。这一个意外,使我原已准备放弃的万松山庄都保住了,这不能不说是运气了。""你以为万松山庄还是你的吗?"

  "是的,我原来是庄主,后来是总管,只是换个称呼而已,人员、房屋、园林都没有变动,我仍然可以就近照顾的。""总管跟庄主绝不一样。"

  "可是在那些人心中明白,我仍然是他们的庄主。"老人终于叹了口气道:"柳若松,你是哪一种人?"柳若松耸耸肩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世上还没有出现过我这种人,以后恐怕也不会多。"老人又想了一下才道:"你要我的刀法?"

  "是的,万请前辈赐予。"

  "你学这种刀法,绝对无法超过丁鹏。"

  "这个我知道,否则我也不会前来相求了,若是我胜过丁鹏,前辈说什么也不会传给我的。""我把刀法给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有的,我能替前辈报仇。"

  "替我报仇?"

  "是的,前辈的夫人带着铜驼长老以及门中的精英去进袭天美公主了,但我知道他们一定无法活着回来。"老人神色一动。柳若松道:"也许能逃回一两个人来,但是魔教一脉却会因此而断……""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失败?"

  "不但我知道,金狮他们也知道。他们是故意泄漏行藏,引诱前辈的人去的……""要消灭我的那些人并不容易。"

  "前辈别忘记了,各大门派无不视前辈若芒刺在背,有这样一个机会削弱前辈的力量,他们怎么肯放弃呢?"老人的脸色这才有点变了,随即坦然地笑道:"让他们*好了,老夫原准备全给他们*光的。"柳若松笑笑道:"我知道前辈对造就丁鹏下了不少心血,可是前辈应该想到没有了前辈的暗中支持,丁公子不是太孤单了一点?""他一个人的力量也足以抗拒天下。"

  "话固然不错,可是丁公子并不是嗜*无度的人,他有那么多的敌人,实在也不是好事。"老人在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柳若松笑着道,"我对那些人也很讨厌,我可以为前辈你出口气,去除掉那些人,只是我的力量怕不太够。"老人道:"看样子我是必须要把魔刀传给你了?"柳若松一笑道:"晚辈绝不负所托,而且前辈还可以放心的是,我已当众拜了丁公子为师。且不管这种师徒关系是多么地不实在,我绝不会成为一个*师的逆徒而招致天下的不齿。"老人想了一下才道:"柳若松,若是在昨天有人说我会把神刀秘传给你,老夫会笑掉满口的牙齿,可是今天,老夫居然就做了这件最荒唐的绝事。"他转身进了房间,很快就出来,取出薄薄的一卷小册子交给了柳若松,道:"拿去,能够练成多少,要看你的造化了。再者,你只能练这种刀法,却与我魔教没有什么关系。"柳若松接过了册子,看了一眼,脸泛喜色,弯腰躬身作谢,然而有一柄剑迅速由他袖中探出,刺入老人的咽喉。老人也没有躲,坦然受剑笑道,"好,柳若松,如果没有这一剑,柳若松就不是柳若松了。"好像这已经是他意料中的事。

第三十章 兵 解

  铜驼满身流血,手擎着大刀,像疯狂一般的冲出了山谷。

  他的铜甲,不断地向下滴着血,大部分是敌人的,但也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

  在各大门派齐集的好手群中突围冲*出来,那本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铜驼却做到了。他的体内有一股力量在激发着他,使他勇猛有若天神,护卫着他的主母冲出了重围。他是用身体去挡住敌人的剑,然后再用刀将敌人劈成两片。

  他身上的铜甲是可以抵御刀剑的,可是他的那些对手个个都是关内精纯的高手,他们所用的剑器也都是百炼情钢所铸的利器,所以仍然能刺穿铜甲,刺准他的身体,而后才倒下去,分成两片向两边倒下去。

  因此当他们两个人冲出重围后,对方虽然还有将近一半的好手,却没有人敢追下去。再强的高手,也被他这种战法吓寒了胆,那已经不是拼斗了。

  招式、剑法似乎都没有用了,三岁的小孩子也能拿一柄剑刺中铜驼,即使是个瞎子,也不会刺偏,因为铜驼的身材高出别人两个头,宽出别人一倍,这么大的目标,还会刺不中吗?

  可是再强的高手,也要在他的面前倒下去。

  因为他的刀是无敌的,那一刀劈下来的威力更是无敌的,何况还有那位老婆婆。

  这些人都没见过这位老婆婆,也都不知道她是谁。

  她手中没有刀,只有一根龙头拐,可是这根铁拐在她手中的威力,与刀剑无异。

  魔刀是把人一劈为两半,这根魔杖却把人拦腰扫为两段,平整如削,当者绝无幸免。

  两个人冲了出去后,回头望了一下山谷。

  这片山谷离他们原先隐居的地方并不远,不过才三十多里,还没有离开山区。

  可是他们却遇到了伏击,各大门派的高手以及一些昔日魔教中的叛徒,居然像是算准了他们的行程似的,早就在那儿等着他们了。

  无数的急箭,千百颗擂石,*死了一半的人,然后就是一阵疯狂的屠*。人在那个情形下,就如同疯狂一般,找到了一个对象就想使对方倒下去,然后再去找第二个对象。

  终于,他们带去的弟子们一个个地倒了下去,但是围攻他们的敌人亦没有占到便宜,倒下的更多,几乎是他们的三倍。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敌人的人数比他们多出六七倍,纵然损失了三倍于他们的人员,仍然还有一半,而他们却是全军覆没了,只逃出两个人。

  老妇望着谷中一片殷红,凄然地摇摇头:"铜驼,你的伤怎么样?"铜驼忍不住跪了下来道:"属下无能,属下恨不能战死在当场。"老妇轻轻一叹:"你知道我们不能死,我们还有更重大的事要活着去做。唉!这一次可真把我们给败惨了,比上一次更惨,可怜那些弟子,多少年来忠心耿耿地跟着我们,现在都完了。"铜驼沉思片刻才道:"主母,我们刚离本谷就受到了伏击,对方已经埋伏在等着。"老妇点点头道:"不错,看对方排出的人手,都是门中的高手,阵容之坚强尤甚于二十年前那一战,可见他们是存心要消灭我们的。"铜驼道:"对方已预知我们的行踪。可见我们的人里面,定有叛徒泄漏了消息。"老妇叹了口气:"铜驼,不要这样想,在今天一战中,我们所带的人员中,还有没有活着的?""这个……属下没有看见。"

  "我也没发现。每一个死得都很壮烈,断头裂腹,每个人都是在我们的眼前咽气的,因此,我相信他们都是忠心耿耿的弟子……""那只是对方不让他们活下去,*了灭口。"

  "不管怎么说,他们总是为本教而死的,因此,他们的忠诚已无可疑。"铜驼不禁默然,片刻后才道:"主母,我们怎么回去见主公呢?"老妇沉声道:"我们不回去。"

  "不回去?"

  "是的,我们已经无家可归了。敌人既然设伏在我们门口等着,他们也会找到我们的窝里去的。""那就糟了!谷中能够一战的弟子都出来了。""敌方既是有备而来,我们不出来也是一样,最多要对方多付一点代价而已。""那么主公呢?"

  老妇的脸上一阵黯然,片刻后才道:"若是主公未将功力转输给丁鹏,他自然可保无恙,现在就难说了。""那么我们快回去看看呀。"

  "不能去,如若谷中出了事,我们回去已经来不及了,而且还会陷入另一次陷阱,要脱身就难了。我们虽然遭遇了各派的高手,然而他们的掌门人以及一些长老都没有来,否则你我想脱身还不容易呢。""主母的意思是我们不管主公了?"

  "是的,我们有我们的工作。"

  "若是主公遇害,我们除了报仇外,还有什么更重要的工作?""铜驼,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不了解主公的为人与心性,他岂是计较私怨小仇的人。"铜驼默然。老妇庄然道:"主公最大的遗憾就是本教的道统在他手中而终……""那不能怪主公。"

  "可是主公却不能不这样想,本教数百年的道统不能至此而终,一定还要继续下去,现在这责任就落在你我的身上。"铜驼愕然地望着她。老妇又道:"主公对我们这一次出征,早作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我们不能保住大部分的人员,他要我们不必回去了""上哪儿呢?""另一个地方,那儿有两位本教的长老,率领了十几个年轻弟子。""属下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昨夜才知道的。主公直到昨夜作了最后的决定后,才告诉我地点。那两位长老辈份很高,还是主公的师叔。""他们才只有十几个人。"

  "十几个人已经够多了,人一多就难以隐身了。这十几个孩子各人专攻一项本门的绝招,他们也是本教异日崛起的根苗,我们必须去照顾他们。""不是有两位长老吗?"

  "唉,铜驼,他们是主公的师叔辈,你想想该是多大岁数了,随时都可能去世的,可是那工作却不能停顿,因此我们必须去接替。"铜驼想了一下道:"主母,请恕属下固执,属下必须回去看一下。"老妇人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你对主公的忠心,不得确讯你是不会安心的,那你就回去看看。"她沉吟一下又道:"记住,谷中如果平安无事,你就向主公报告经过,说我已经先去了。当然这是最好的想法,只怕可能性不大。""不会的,主公吉人天相……"

  老妇黯然道:"铜驼,主公不但是我的主人,也是我的丈夫,我难道不比你更关心他?只是我们必须冷静,主公盼望我们的是继续他的责任。"铜驼跪下叩了个头道:"主母,属下无法做到主母这样的修养,而且属下加入本教,乃是为了迫随主公,属下这一生,也是为主公活着的。"老妇又是一叹道:"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拿出令符来,命令你跟我走,不过有句话你必须记住,你去到谷中,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必须留下性命。""属下记得。属下怎么来找主母?"

  "如果你看得见主公,他自会要你来找我。如果找不到他,你就去找小姐,以后跟着丁鹏吧,我去的地方不能告诉你,也不能让你去找我。""那属下以后就不再见得到主母了?"

  "不,等本教将要重振雄风之日,我自然会来征召你,那时我们自然不必再躲人。"铜驼又叩了个头,当他抬起头时,老妇已经转身走了,她的背影看来虽是瘦弱,但是步伐坚定。

  铜驼的心中又生出了一份敬意,一种对伟大的人的敬意,不管他是男人或是女人。

  铜驼走向谷口时,心中已有不样的感觉,因为谷口两边守卫的弟子,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了。

  但是他们却死得很平静,没有一点惊恐。致死的原因是咽喉上一剑,洞穿气管。

  那虽是致命的部位,但挨上一剑,至少也应该有痛苦之状。

  何况谷中还有着不少的机关布置,似乎都没来得及发动。

  这证明了一件事。

  凶手的人数不多,否则谷中的弟子一定会因惊恐而发动机关阻止的。

  凶手一定熟悉谷内布置,至少是属于自己人,才会知道谷中布置的情形而加以趋避。

  凶手能够俏俏地进来,武功一定很高。

  他先用不知不觉的手段制住了他们的穴道,然后再在咽喉上刺一剑。对一个已无抵抗力的人都能下这种毒手,那一定是个很狠毒的人。

  每个人都是穿喉一剑,但是认位极准,剑口的大小深浅如出一辙,这人的剑法一定奇高。

  这些弟子武功并不高,入门也不久,实在没有必要*死他们的,除非是凶手怕被他们认出了面貌。

  铜驼在检查了第四十九具尸体之后,已经大致能获致上面的结论了。

  他的身材虽然高大魁伟,头脑却很灵活。

  四十九,是谷中剩余弟子的数目,已经完全波人*死了,俱出一人之手。

  铜驼的心已经下沉。他佩服主母的决断,不再回来看一遍,似乎知道老巢已无可幸免了。

  谷中的弟子都已死绝,那么主公的存亡也不见得乐观了。

  铜驼的心中充满了悲愤,他发誓要找出这个凶残狠毒的凶手。

  不会是五大门派的人,他们已经明目张胆地跟魔教作对,不怕人知道,也无须灭口了。

  也不会是金狮他们,他们也已经公开叛离,无须顾忌了。

  这个人要从在身边的人中去找,不过也不会在自己的身边,因为魔教的人已经死无噍类了,对方用不着隐藏身份了。

  因此,这个人一定是在丁鹏或是青青身边的。那会是谁呢?铜驼几乎没有费精神就想到了那个人。

  除了他之外,不可能再有别人了。

  "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碎尸万段!只要是为这些人复仇,即使拼上我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他没有把主公的仇也算进去,因为他知道这个人虽然狠毒,却还无法*死他的主公。

  他一面往里走,一面发动了谷中的机关埋伏。因为谷中并不暖和,那些敌人也还没有来。

  这些弟子已经为魔教献出了他们的生命,他不能让他们的遗体再受到伤害。

  因为他明白,自今天一战后,他们与五大门派的仇结得更深了。如若让五大门派的人进来,恐怕连尸体都不会放过的。

  渐走渐深,他的心却沉得更厉害,虽然他没有看见主公的尸体,却看到了地上有一滩血。

  血并不多,但这个地方却是弟子们所禁止前来的,因此这必然是主公的血。

  不可能是别人的,因为血迹向前蔓延着,一直滴到墙前为止。

  这表示受伤的人到这儿来过,然后就消失在这堵墙之后。

  铜驼忍不住跪了下来,只有他一个人明白,这堵墙之后是什么。

  因为老人曾经将他一个人带到这几来过,而且指着一个不太明显的按钮道:"铜驼,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就到这儿来找我。如果我因为种种的原因,或在别地方,你要记住,一定要把我送到这个地方来。"铜驼当时没有问什么原因,他已经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因为每次迁徙搬家,主公总是要他背负着一个箱子,一口大而沉重的箱子。

  到了一个地方,一定布置一间密室,把这口箱子郑重地藏进去。

  箱子里面放的是什么,只有铜驼知道,因为他曾经帮主公布置过密室,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地捧出来,供放到固定的地方去。

  那些东西在别人的眼中是一钱不值的,若是被胆小的看见,还会吓一大跳。

  那只是一个个的骷髅头,一共有十二具之多,每一具上都写了些奇怪的文字。

  那是天竺文,看得懂的人很少,而铜驼却是很少的人中之一。

  他原是天竺人。

  他认识那些文字,只是一个个的名字而已,这些隆重携带的头骨,都是魔教历代教主的名字。

  这间密室被视为圣地,因为它是魔教历代祖师的殿堂,但是只有死了的人才得列名其中。

  没有人知道这间密室,除了主公之外,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血迹到此而终,证明有人进入了密室,那自然也不会是别人。

  铜驼跪在地下,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然后才按了一下嵌在两块石板中间的一颗小石子。

  于是他跪着的地方移动了,向前转去,转到墙边。墙上自动开了个洞,让他转进去,然后又合上。

  里面很黑,很闷,铜驼很久之后才能习惯其中的黑暗,然后他摸索到一个角落,摸到了放在那儿的火石,点着了一盏油灯。

  这盏灯是他们从天竺带来的,灯油也是。点着之后,灯焰是绿色的,碧绿的颜色。

  照在那一间间如同神龛般的空格上,照在那一具具毗牙咧嘴的骷髅上,显得特别狰狞,铜驼慢慢地找过去,找到了最后一格,那儿原是空着的。

  每一任教主在接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这殿堂中替自己造一个贮骨之所,也可以说是贮放头骨之所,因为殿堂中只供奉着头骨。

  殿堂中不准有第二个空格,这表示魔教的教主必须要死了,才能由第二人接替。

  殿堂中也不准有任何一个缺位,哪怕是只做了一天的教主,也必须要有他的位置。

  所以在魔教历任的祖师中,有几位是被自己的人篡位而弑*的,却仍然要把头骨贮放进殿堂中。

  这是必须遵守的规定,记录在魔教经典的第一篇上,绝不容违反。

  铜驼终于看见老人了,跌坐在他的那格空位上,全身都发出了碧绿的光芒,却显得那么庄严、那么安详。

  铜驼跪了下去,带着无比的虔敬,却没有哭泣,更没有流泪。

  魔教中的人是不准流泪的,他们一生中只准流一次,无论男女都是一样。

  那一次流泪也不是用在面对死亡的时候,魔教中的死亡不是悲哀而是一种欢乐,极大的欢乐。

  正因为他们面对着欢乐的死亡,所以魔教的弟子才会个个如此地勇敢,作战时无惧于死亡,因为他们心中的信仰就是无惧于死亡。

  每一个教徒都是以笑容去拥抱死神。

  "铜驼,你居然能赶了来,使我很高兴……"

  声音很平静,使铜驼几乎高兴得跳起来:"主公您没有死?"老人在空格中笑了一笑:"我已被人一剑洞穿咽喉,必死无疑,只是忍死须臾,要交代一些事。真高兴你赶来了,还来得及替我送终。"铜驼急问道:"主公,是谁?那是谁?"

  老人道:"没有人,除了我自己愿意。你想谁还能一剑洞穿我的咽喉?""主人是自……"

  "当然不是自*。我还不想死,但是在那个情况下,我如果不受那一剑,就无法留到现在了,更无法保全我首级,得到一个庄严的死亡了。""对方是谁呢?"

  "铜驼,你应该知道是谁,否则你就不配为本教的长老,冤枉跟了我那些年了。"铜驼顿了一顿才道:"是那匹夫,那怎么可能?"老人轻叹了一口气:"我们都认为他不可能,实在是轻估他了。这是我们犯的一个很大的错误。人生一世中只能犯一个大错,我在三十年前犯了个大错,是没有能认清天美;二十年前又犯了个大错,是没有认清金狮他们。我已经连犯两次大错,早就该死了,何况又犯了第三个大错,还能不死吗?"铜驼无声,倒是老人又问道:"你们失败了?""是的。我们还没有出山,就遭到了五大门派高手的伏击,只逃出了主母跟属下两个人。""哦?主母呢?"

  "她到主公告诉她的地方去了。"

  老人笑笑点点头:"很好,她是个很冷静、很能干、很伟大的女人,把她的一生都给了我,帮了我不知多少的忙。我这一生中虽然认错了三次人,但也幸好认对了三个人,一个是她,一个是丁鹏,还有一个就是你,有你们这三个人的补偿,使我这一生总算没有失败得太厉害,可以毫无愧疚地在这殿堂中安歇了。"铜驼没说话,他在极度的感动中。老人是他心目中的神明,而他居然也能在神明的心目中有着如此重要的地位,这已经值得他奉献上这一生一世了老人又问道:"主母有没有要你跟他一起去?""有的,可是属下坚持要先回来看一下主公。""你太痴了,还比不上一个女人,不过也难怪,是很少有人能及得上她的,我也不如她甚远。主母没有再叫你去找她吧。""是的,她要属下侍奉丁公子跟小姐去。"

  "很好,这样对你也好。丁鹏这孩子身边也该有个像你一样的人,否则他太孤单了。"老人的神色忽转庄重:"不过你到了那儿,别说出这儿的事。""为什么?难道主公还容忍那鼠辈下去?"

  老人笑了一笑才道:"是的,我不但要容忍他,而且还成全了他,我把魔刀之诀传授给了他。"铜驼吃惊了,他是很少会如此惊惶的。

  "主公,为什么?究竟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本教虽没有私人的报复,但是本教也有一条金律,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对于那些意图消灭本教的人,我不能轻易放过。我要以本教的刀,假他的手,来对付那些人。""他行吗?"

  "我知道他行。做这件事,他比丁鹏还行。"

  铜驼不再抗辩了,主公的决定永远是对的。他只担心地问道:"可是以后呢?""他虽然得到了本教的刀法,却不是本教的人,他的刀也永远不如丁鹏的。总有一天,他会一分两片死在丁鹏的刀下,就没有以后了。"铜驼默然片刻,脸上现出了尊敬与佩服道:"主公算无遗策,这次总算找对了人。"老人笑了一笑,然后轻松地道:"铜驼,这个地方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因此,本教的道统也全靠着你来维持下去,你必须活下去,活着等下一个人来,把一切都交下去。""主公没有交代主母吗?"

  "没有。她只管领着下一代的弟子出来,最重要的交代全要靠你了。""属下交给谁呢?主公可否先指示一下?"

  "不必。我也无须先作预示,因为我并没有指定继传的人选,不过你放心,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本教的每一任教主都是天生的,只要一到时候,他自然而然地会脱颖而出,光芒万丈。"铜驼又默然了。老人道:"我的时候到了。"

  铜驼不禁犹豫,老人怒声道:"快!别作妇人之仁,误了我的兵解成道,而使我抱恨终生。"铜驼终于叩了一个头,然后在身边取出一柄小刀。刀身映着绿光,发出了妖异的绿芒。

  接着他伸手一挥,老人的头离开了身子,飞起在空中。铜驼接住了首级,老人的尸体已从空格中落了下来。铜驼没有去管那无头尸体,似乎那不是他主公的一部分,他只恭恭敬敬址捧着头颅,安放在空格上。

  老人的眼睛这才闭上了,嘴角泛出了一丝满足的微笑,居然吐出了最后五个字:"谢谢你,铜驼。"只有一颗头颅,居然还能保有生命的能力。

  这现象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准会吓得半死,但铜驼却认为很自然。

  老人是他的神,神是无所不能的。

  现在他要去实践神赋予的使命了。

第三十一章 神刀传人

  当铜驼出现在丁鹏与青青面前时,的确使他们大大地吃了一惊,因为铜驼居然脱掉了他终年不离身的铜甲,拘偻着腰,像一个普通的老人一样,完全不是他昔年威武之状,甚至连身材都好像矮了很多。

  最吃惊的是青青,她知道若非有了很大的变故,铜驼是绝不会离开他的主人的。

  可是她居然很沉着,在接受铜驼的问候之后,还是很从容地问道:"铜叔叔,是爷爷叫你来的?"铜驼点点头。青青再问道:"你准备耽多久?"铜驼略一迟疑才道:"主人吩咐属下来侍奉丁公子与小姐,不必回去了。"青青的脸色一黯,她当然明白只有在一个情形下铜驼才不必回去了。她万分不情愿地要证实这个消息,但仍然忍不住问道:"爷爷可是大道已成了?"铜驼擦擦眼泪道:"是的,主人大道已成,脱体飞升了。"丁鹏忍不住问道:"青青,你们在说些什么?"青青道:"这是道家修炼的境界……"

  丁鹏道:"我知道,脱体飞升是道家羽化登仙的境界,爷爷是否已经成仙了?"青青哽咽地道:"是的。爷爷九转功成,已经由狐道而转入仙道了。"丁鹏神色也是一黯道:"丹成飞升,这是件值得庆幸的事,你们又何必如此难过呢?"青青强颜为笑道:"是的,爷,这应该是件值得庆幸的事。灵狐得道成正果的不多,爷爷总算是熬出头了,只不过从此仙凡路隔,再见无路了。"丁鹏忽然转向铜驼道:"铜前辈……"

  铜驼连忙道:"属下不敢当此称呼……"

  丁鹏道:"我这儿既非什么门派,我也没参加什么帮会,你这属下两个字也用不上。"铜驼道:"老奴是奉命来侍候公子的,公子就以铜驼的本名为称呼好了。"丁鹏想了一下道:"好吧!铜驼,我知道你是个很拘谨的人,因此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我想问你一句话。"铜驼道:"请公子吩咐。"

  "铜驼,你先考虑好,我的问话一定要听确实的答案。你如果不知道,就回答不知道,但若是知道的就不许隐瞒。"铜驼不禁有些迟疑,望着青青。青青鼓励他道:"铜叔,爷对您很敬重,不会使你为难的。"铜驼道:"是,老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丁鹏点点头道:"好!我听说在遮马谷口,五大门派的高手联合伏击,*死了很多人。你知道这件事吗?"铜驼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低声道:"老奴知道。""那些被*的人,跟你的关系很深吗?"

  铜驼诧然地望着他,半晌后才道:"亲如兄弟,情同家人。"丁鹏点了一下头,然后又道:"我听说天狐修炼必须要经过兵解才能够脱体飞升,若是经由雷火天劫,就会形神俱灭了。"铜驼有点莫知所借地道:"是的,是这样的。"丁鹏道:"那么老爷子是经由兵解的了?"

  铜驼只有点头道:"是的。"

  丁鹏的声音突转凌厉道:"谁?是谁下的手?"铜驼略顿一顿才道:"是老奴。"

  这个答案不仅使丁鹏感到很意外,连青青也难以相信,道:"铜叔,怎么会是你呢?"铜驼跪了下去,哀声道:"的确是老奴,因为那时天劫将临,老奴只有下手帮助老主人兵解升天。"丁鹏道:"好!我相信这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形下,你才会如此做的。"铜驼情不自禁地道:"是的,老主人神威盖世,谁也无法使他老人家折败的……"这样一说,他口中的那位老主人就不像是升天的炼狐了,但是丁鹏却好像是没有注意这一点,轻轻一叹道:"这就好。我得到的消息却是说他老人家死于柳若松之手,这不但使我难以相信,更使我万分内疚。"铜驼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公子,您怎么知道的,这是谁告诉您的?"丁鹏接道:"我知道柳若松绝不是个安分的人,也绝不会乖乖地投在我的门下,所以我虽然饶过了他,却也没有放松过对他的注意,整天都有个人盯住他。那人知道他到过遮马谷,也看到了遮马谷外的厮*……"铜驼愕然道:"原来公子一切都知道了。"

  丁鹏一笑道:"是的,我只是派了一个人盯紫柳若松,却知道了天下绝大的秘密。"青青忍不住道:"那是什么人,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他还知道什么?"丁鹏道:"这个人的武功不高,但是他的轻功与盯梢的本事却是天下第一。我给了他三千两金子,托他在三年之内盯紧柳若松,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我,结果那个人就告诉了我这么一件大消息。"顿了一顿,青青道:"爷,看来你一切都知道了。"丁鹏道:"是的,当我重人江湖,以手中一柄神刀震惊天下时,我就知道你不是天狐,因为天狐只是人们的想象,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回事。"青青道:"在北方,狐仙之说非常灵异,而且相信为人也很多,传说狐仙显灵的事也很多。"丁鹏笑道:"的确,柳若松在前一阵日子也确信不疑,因为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些事,已经是超越了人的能力范围,只有神迹两个字才能解释,可是我却知道一切都是人为的,所谓神通,不过是银子的法力而已,只要有钱,买通他家里几个人,不难做到使他家中鸡飞狗跳,疑神见鬼……""那时你已知道我不是狐了?"

  了鹏笑道:"不错。你若真的是狐,你可以运用法术做到那些的,用不到再浪费银子去买通人捣鬼了。"青青笑笑道:"我也知道那个谎言说得并不高明,你迟早会拆穿的,只是没有想到那么早就被你拆穿了。"丁鹏一叹道:"我虽然早已知道了你伪装炼狐的秘密,但是我却希望你是真的狐……""为什么?难道你喜欢娶一个狐妻吗?"

  "那倒不是。你若是狐,我们就可以找一个地方,远避人世修炼去了。"青青道:"现在也可以,我们仍然可以找一个隐僻的地方,远离这个尘世。我当初托言为狐,本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丁鹏摇摇头道:"现在不可以,太迟了。"

  "为什么?"

  "因为你爷爷把他的刀传给了我,把他的刀法也传给了我……"青青连忙道:"爷,你误会了爷爷的意思。他把刀法传给你,只是因为你的资质绝佳,可以发挥那套刀法的精辟所在;把刀传给你,是因为必须此刀才能发挥得刀法的精要,并没有别的意思与要求。"丁鹏一笑道:"我知道。"

  "因此你并不需要为他做什么。"

  丁鹏道:"我也知道,可是别人却不这么想,他们认识这柄刀,也认识这套刀法。""别人是谁?"

  丁鹏道:"以前是金狮、银龙、铁燕以及五大门派的人,他们认为我是你爷爷的传人……""这个,你可以加以说明……"

  "青青,你别傻了,谁会相信我的解释?最好的说明就是挥出一刀,而一刀挥出后也不必说明了。"青青默然片刻才道:"爷,你已经知道我们的出身了?"丁鹏点点头道:"是的。虽然我以前江湖阅历太少,不知有魔教的盛名,但是现在也该知道了。""你对魔教的看法如何呢?"

  丁鹏道:"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

  "自然不知道。我出道时,魔教已经停止活动了。虽然别人说魔教作恶多端,但是我只看见魔教的弟子受人迫害;虽然别人说魔教中人全是心地邪恶、手段狠辣之徒,但是我所接触到的人,却都是忠心耿耿心地善良的……"铜驼万分感动地道:"谢谢你,公子,谢谢你。"丁鹏默然片刻才道:"老爷子把他的刀法传给了我,把他的刀传给了我,只因为我是他的孙女婿。"铜驼道:"是的!主人在仙去前还一再声明,公子与魔教没有任何关系,而且主人早已把小姐也从教中除名,现在连老奴也都除了名,不算是魔教中人了。"丁鹏道:"但教主是我的祖岳,多多少少和我还是有点关系的。""主人却只希望公子使那套刀法与那柄神刀得以不朽,此外就别无所求了。""他虽对我别无所求,我却不能不做点事。"

  "公子要做什么?"

  "我还要弄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呢?"

  "谢小玉跟魔教的关系。她虽是谢晓峰的女儿,但是她有很多手下,包括以前叛教的长老金狮、银龙在内,都听她的指使,无疑的,她跟魔教是有密切关系的。"铜驼沉吟良久才道:"她是谢大侠与天美宫主的女儿。至于谢大侠与天美宫主如何结合的,老奴就不清楚了。""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好了。"

  "是的,那是很长的一段故事了,天美宫主原名孙杏雨……""刀上所刻的小搂一夜听春雨就是指的她了?""是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又是绵绵春雨的季节。

  铜驼来到丁家已经三年了。

  这三年过得很平静,但也有一些很值得庆幸的事,最重要的一件就是青青生了两个儿子。

  一对白白胖胖的双生子,现在已经是一岁。

  在满周岁的那一天,丁府热闹极了。各地的江湖人,有名的或是不太知名的,都前来祝贺。

  丁鹏居然一反以前偶做的常态,很和气地出现在那些人面前,谢谢大家的祝贺。

  席问,有一个很通俗的仪式——抓周。

  那就是把很多具有代表性的东西放在一个盘子里,让那两位小宝贝去抓。

  一岁的小孩子自然不懂得什么选择,只是随着自己兴趣随意去抓。

  抓上的第一件物品,据说可以预卜这孩子的将来。

  如果他抓的是一把金算盘,他将是个成功的商人。

  如果他抓的是一颗官印,将来就一定会是个大官。

  《红楼梦》中的贾宝玉,在抓周时首先抓起的是一盒胭脂,因而才换来一生的情牵孽缠。

  两个小家伙抱出来了,又白又胖,十分天真,嘻嘻哈哈的,一点也不怕生。

  抓周的盘子也端上来了,里面放了很多的经过大人精选的东西,但是有一件却是大家感到十分诧异的。

  那是一柄连鞘的刀,黑黑的刀。

  是丁鹏那一柄威震天下的神刀,刀上刻着"小楼一夜听春雨"的诗句,一把令天下人怵目惊心的刀。

  刀放在盘子里,犹自透出逼人的*气。

  兄弟俩在盘子前看了一阵,然后不约而同地同时伸手去抓那柄刀。

  盘子里放着那么多的好玩东西,他们都不屑一顾,却同时看中了那柄刀。

  老大抓住了刀柄,老二抓住了刀鞘。两下一争,锵然一声,刀脱鞘而出,刀抓在老大的手中。

  四周的客人"啊"的一声惊呼。

  只有丁鹏笑嘻嘻地道:"很好,你们倒很识货,而且也作了最好的选择。"他走上前,从老大手中取下了刀,顺手在孩子的两肩点了两指。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青青吓白了脸,连忙出来,抱起了孩子,可是孩子的双手已软绵绵地垂了下来。她急声问道:"爷,你这是做什么?"丁鹏道:"没什么。我只点残了他双手的筋络,绝不会影响到他的发育,只是他这一辈子都不能练武了。"青青哽咽着道:"爷,孩子还小,他不懂什么,你就是不让他练武。也不必如此呀。"丁鹏道:"我并不反对孩子练武,但他选的是一柄没有鞘的刀,锋锐不藏,是乃必凶,所以他不能继承这把刀,刀是老二的。"青青一向都是柔顺的妻子,这时候,她对丁鹏的态度更尊敬了,肃然道:"爷说得是。"丁鹏把刀归回鞘中,然后道:"铜驼。"

  铜驼手中抱着老二,恭敬地道:"老奴在。"

  丁鹏道:"昨天有人才找你,是不是你要走了?"铜驼嗫嚅地道:"那只是……只是……"

  丁鹏道:"没关系。我知道是老夫人派人来找你,她那儿的弟子已经学成了,要你去帮忙。"铜驼见他说出来了,只得道:"老夫人带了一批新出道的弟子,人手不足,要老奴去帮她一下,但老奴因为未得公子允准……"丁鹏道:"好,我这儿也没事,你就去吧。"

  "谢谢公子。"

  丁鹏道:"别谢我,还有事情要麻烦你呢。你把这柄刀带去,也把老二带去。他是青青的骨肉,应该有资格继承老爷子的事业,我想老夫人也不会反对的。"铜驼不知所以。丁鹏又道:"这件事我虽然决定得太鲁莽,但是老爷子再也没有后人了,而且魔教的神刀也在我手中,我大概也可以作一半主的。从现在开始,这孩子就是魔教这一代的教主了。他在十八岁之前,由老夫人跟你监护教养,十八岁之后,由他正式继任……"铜驼感极跪下道:"谢谢公子,谢谢公子……"他太激动了,声音已嘶哑,语不成声。丁鹏拉了他起来道:"别说这种话。我受岳家的栽培,深感无以为报,这是我唯一可尽的心意。老二的资质都跟我小时一样,我相信他可以担当这一责任的,不过你还要好好地督促他、管束他。"铜驼连连地叩头道:"是!是!老奴定然不负所托。"丁鹏道:"两个孩子到现在还没有取名字,我就是在等待着今天作个决定。虽然这个决定有点草率,但完全是由着天意,也许是老爷子在天之灵冥冥中作的决定,你可以把这情形告诉老夫人。""是的!"

  丁鹏又道:"你也可以去告诉老夫人,魔教可以复起,不必怕人阻碍,一切都有我。不过我只能负责到这孩子成年,等他十八岁后,我就完全撒手不管了。我已经叫阿古和小香备了车在后门等候,你现在就走吧。""是的!不过公子,这柄刀少主现在还用不着,还是留在公子身边吧。"丁鹏笑笑道:"不必了,你带去好了,走吧。"铜驼又叩了一阵头,抱着孩子,带了刀,由后面走了。丁鹏这才对座中群雄道:"来!来!大家坐下来喝酒。各位盛情而来,丁某非常感谢,但是谁要想在终席前离开,丁某就少不得要得罪了,因为铜驼长老刚带了魔教少主离开,我不希望有人去追踪他们。"举座肃然,没有一个人敢说话。丁鹏带笑举杯,逐座敬酒。

  敬到一张桌子时,忽然发现少了两个人。

  旁边一个汉子道:"他们两个人刚才去方便去了,很快就会回来的。"丁鹏只笑了一笑,忽然取出一把小匕首,然后随手在椅子上扳下了一条椅腿。

  就在庭中,他用匕首慢慢地削那条椅腿。

  这个举动使大家很诧然,看着他把一条圆圆的椅腿勉强削成了一把刀的模样。

  就在这时,有两条人影悄俏地由庭侧向外走去。丁鹏含笑地转出去,拦住他们面前道:"二位要走了?"二人脸色霍变,双双同时出剑刺向丁鹏。这两个人虽是名不见经传,但他们双剑出手,声势之烈,绝不在当今的名家之下。

  以剑道的标准而言,他们绝对可以排名在当今前十名高手之内,而且他们的剑也都是精钢所铸的利器。

  丁鹏手中只有一把刀,一把木削的刀。

  他就用那柄木刀轻轻地一挥,"叮叮"两声,两柄精钢长剑都断成了两截。

  那两个人还朝前冲了十几步,然后每个人都齐中间分成了两片倒下。

  一如那柄神刀造成的结果一样。

  丁鹏轻轻地抛下了手中的木刀,一叹道:"谢晓峰在十年前就已经弃剑了,我到今天才能丢开那柄钢刀,还是要用木刀。比起他来,我还是差了一大截,惭愧!惭愧!"小香跟阿古回来了。丁鹏跟青青正在屋子里逗弄着他们的孩子丁克文。

  小香进来后,跪下来隆重地叩了三个头。丁鹏笑道:"你这丫头怎么了?忽然行起大礼来了。"小香道:"这是老夫人命婢子代她老人家向公子叩谢的。"丁鹏连忙起立道:"这怎么敢当?你这孩子简直是开玩笑。"小香道:"老夫人说理应如此,而且她说这也不是她个人的谢意,而是魔教列代祖师的谢意,谢公子使得魔教的血胤得以延续。"丁鹏想了一下道:"奶奶好?"

  "老夫人很好,抱着少主又亲又笑,像是年轻了十岁,整天都合不拢嘴。"青青道:"他们那个地方安全吗?"

  小香道:"很安全。现有男女年轻弟子各五十名,男的练刀,女的学剑,铜长老试了一下,一对一,大概可以维持个平手。"丁鹏道:"哦?想不到他们会如此了得。照这实力看来,自保是够了。那儿的地势如何?"小香道:"是一片湖心的小岛,四面都是水。"丁鹏一皱眉道:"这不妙,虽有湖水之险,仍然无法阻住敌人。何况在岛上的人,往往因为有天险阻隔而生了懈怠之心,忽略了警觉性。"小香道:"婢子也向老夫人提示过这一点,铜长老说他会立刻注意,把戒备网扩展到湖岸四周去。"丁鹏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不过再严密的戒备,也是挡不住有心的敌人。"小香道:"铜长老说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御,但是老夫人反对,她说往事可资为鉴,魔教为了保存传统而求生存,今后将成为武林一派,不可再掀起*孽。"丁鹏轻叹道:"只怕别人不那么想。"

  小香道:"老夫人说一切尽其在我。魔教不为侵略而战,但是为了求生存,自卫而战时绝不退缩。"丁鹏点点头,然后又道:"你在回家的路上,没碰见什么麻烦吗?"小香想了一下道:"没有,很平静。"

  "这倒是难以相信的。我以为至少会有人想拦住你们,逼问一下你们的去向的。"小香道:"婢子也以为如此,可是的确没有人,虽然婢子感觉上一直有人跟在后面,但是却始终没有人出头拦截过。"丁鹏点点头道:"也许是对方自感人手不足吧,要想拦住你跟阿古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才说到这儿,窗外一阵拍羽声,接着一头白色怒目的健鸽飞了进来,停在丁鹏的手上。

  那是丁鹏自己所建的通讯系统,家里的人都不加过问,他拆下鸽子脚上的小圆筒时没人敢走过去。

  丁鹏看完了纸条上的报告,才一笑道:"小香,你虽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但是在你们回程的路上,至少有四十名高手被狙*在途中各隐秘之处。"小香微微一惊道:"会有这种事?婢子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被狙*的都是行动的老手,他们的藏身之处更是隐秘,你不可能发现的。""那是些什么人呢?"

  "是分隶属五大门派的好手,但以崆峒、峨眉两派的居多。他们的目的就是拦截你们。""那又是什么人把他们狙*的呢?"

  丁鹏道:"那是一批蒙面的*手,身份不明,不过我已经知道是谁派出去的了。""谁?"

  "柳若松的手下。这家伙我知道他已经不甘寂寞,静极思动了。青青,我们也该出去活动活动,在家里一耽就是三年,人都变得懒散了,再不动,许多老朋友都会忘记我们了。"青青没有说话,她对丁鹏的话,从来都没有反对过。

第三十二章 尾 声

  青青坐在车中,丁鹏坐在她的对面,阿古驾着车。丁鹏的手中在把玩着一柄刀,一柄很好看的刀,上面雕着山水、美人、车马、云麾等等。

  这是一幅美人出跸图,图上的人物凡一百四十三,马匹凡一百零九,车辆十六,云麾、车盖、仪仗等不胜详记。总之这些东西如果放大成为真实的,那就前后安排上个十来里,如果变成图画,裱上手卷,也得绵延十几丈长,然而现在却只刻在一柄刀上。

  一柄三尺半长的刀上。

  画与雕刻都出于名家手法,形态逼真,各具神情,这应该是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它的确是的,因为丁鹏是以十万两黄金的代价,从一个收藏家手中买下来的。那个收藏家曾经得罪了黑道上人物,纠众前来寻仇,幸亏丁鹏及时解决了他们全家的危难,而且还尽歼对方,使无后顾之忧。

  有着这么大的恩情,花了这么大的代价,那位主人仍然感到十分勉强。

  因为这是一件艺术品,一件使人一见就喜爱、宁愿饿死也不愿出卖的那一类东西。

  一种活着不肯易手、死了却不忍带走的奇珍。

  丁鹏要它,却因为它是一柄刀,一柄很杰出而又很珍奇的刀。

  但是这柄刀虽有一个很珍贵的匣子装着,却没有刀鞘,因为它是供人欣赏的。

  刀是凶器,这柄刀能*人吗?

  那答案是很奇妙的,哪怕是个三岁的小孩子也知道这柄刀不能*人,连只鸡都*不死。

  可是这柄刀的确*过人,而且*死了几百个人。它*人不在它的锋锐,而在它的价值。

  谁拥有了它的消息传出后,立即就有数不清的人前来求售,请求一见,巧取豪夺,终至为它家破人亡。

  现在丁鹏要这柄刀,也是用来*人,不过这次却是用它的锋锐了。

  丁鹏所以要选上这柄刀的原因,因为它也是一柄弯刀,圆月形的弯刀。

  他把玩了很久,还是不忍放下。小香蜷在他的脚前,也在欣赏那柄刀,这时才忍不住问道:"公子,你真要用这柄刀去对敌、*人?"丁鹏笑了一下道:"是的,原有的那柄神刀给铜驼带去了,我想老夫人用得着,而我是使刀的,手头总要有柄刀才行。""公子,我实在不懂,公子即使已经功力通神,但是没有了那柄刀……"丁鹏点头道:"没有了那柄刀,我只能发挥出六七成的威力。那至*至威的刀法跟那柄刀是连为一体的,如果我用那柄刀,可以发挥到十二成的威力。""我们出来是去帮老夫人的忙的。"

  "不错!各门派以及天美宫主的手下都出来了,他们绝不会放过老夫人他们的。""那些人的武功高吗?"

  "听说很高,尤其是天美宫主的手下很有一些能人,现在都发给了谢小玉。那个女孩子心狠手辣,我们若不去接应一下,老夫人就有麻烦了。""公子,我们既然是去接应老夫人,而且对方的武功又高得出奇,您怎么反而把神刀给送走了呢?"丁鹏一笑道:"神刀在我手中,已经是天下无敌了,人家还会跟我对敌吗?"小香摇摇头道:"大概不会有,自从银龙被*之后,大概已经没人跟您动刀了,据说银龙长老已是当世第一用刀的高手。""这就是了。我带着刀,没有人敢跟我动手,却又怕我去找他们,于是他们就会运用一切的阴谋诡计来对付我,使我防不胜防,所以我带着那柄刀,反倒会增加祸害而不见其利处。""这倒是,但是您用这柄刀也不能退敌呀。就是那位金狮长老,差不多也有了七成火候。"丁鹏笑道:"是的,他跟我徒手时所能激发的威力差不多,可是我有这一刀在手,他就不如了。""这柄刀不能增加您什么威力,婢子已经仔细地看过了。它只是很好的黄杨木,木质脆而硬,如果遇上了坚利之物,它一碰就会折断了。""这正是我需要的。"

  "公子,婢子还是不懂。"

  "傻丫头,你的脑筋还是太死了一点。如果你手中有一柄刀,你会对它砍下去吗?""不会,我实在不忍心毁了它。"

  "这就是了。对方看到我手中的刀时,先生了不忍之心,出手必会因之延误,而这一延误,就将成为我的先手之机。""公子真是好心计、好算计。"

  丁鹏微微一笑道:"我不想做英雄,更不在乎虚名,我只是想活下去。为了活下去,我不在乎使用任何手段。""假如只为活下去,公子根本就无须出来。您坐在家里,谁敢来找您的麻烦呢?"丁鹏哈哈一笑道:"小香,你是很聪明的人,怎么又说傻话了?你以为我足不出户,别人就会放过我了吗?像爷爷躲了他们多少年,仍是没躲过。""公子您的情形跟老主人不同。"

  "一样的。金狮他们心心念念要找到爷爷他们加以*害,不是为了仇恨,也不是怕爷爷找到他们报复,而是为了内心的恐惧。""内心的恐惧?"

  "是的,也可以说是他们害怕自己!"

  "自己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你还小,所以不懂,等到你入世较深,就会懂了。假如你做了对不起人的事,或是你有了野心,你就会坐立不安。""我懂了,金狮他们因为是对老主人有所愧疚,所以才要*死他。""是的。还有就是有野心的人,像我现在一样,即使躲起来不见人,可是有些学刀的人,或者是武功练到差不多的人,还是会找上门来,想要击败我而成名。""这么说来,世上就没有真正的平静了?"

  "这倒不然。要想平平静静地过,一生并不难,只要不学武,不成名,像那田中的农夫、山上的樵子,默默无闻,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在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是平平静静的。"小香点点头,忽又问道:"那些人似乎并不快乐?"丁鹏叹了口气道:"矛盾之处就在此。我们视平静为乐,他们却羡慕我们此刻的怒马香车。这世上的苦与乐是很难说的,所以我必须出去,把那些可能来破坏我生活的人找到,先把他们打倒下去,那样至少就有一段时间的平静了。""只是一段时间?"

  "是的,一入江湖就永无宁日,最多只有一段时间而已。等另一批新的风云人物出来,又会为了同样的原因来找我的。"小香也不禁一声叹息。只有青青,她的神情十分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听,只低头注视着丁鹏身边摇篮中熟睡的婴儿,仿佛那寸是她所有的世界与一切。

  车子忽而停了下来,丁鹏没有下车,只是问道:"阿古,什么事?"阿古没有回答。丁鹏撩起车窗,但见阿古跪在地上,面前吊着一个老人的尸体,铜衣铜甲,那人是铜驼。

  铜驼是被一根绳子绑起来,再吊在树上的。阿古哭得很伤心,虽然没有声音,却成串往下抛泪珠。

  丁鹏也下了车,慢慢地走到树前,把铜驼放了下来,解开绳子,铜驼的身子散成了两片。

  他是被刀劈成两片的。青青与小香也下来了,默默地跪在尸体前。

  只有丁鹏还在仔细地看着尸休,片刻后他才宣布道:"是柳若松下的手。"青青一怔道:"爷,你没有弄错吗?"

  "我想不会。这一刀劈得如此之准,深得其中诀窍。现在活在世上的人,只有两个人能劈得这么准,一个是我,一个是他,因为只有我们两人才是得到真传。""柳若松已能到了跟爷一样的境界了?"

  "没有,他还差得远。我如出手,铜驼活着也逃不过这一刀,他却只能在死的铜驼身上留下这一刀。""他是先害死了铜叔叔再下手的?"

  "是的。铜驼真正的死因是中毒,他是被毒死的,所以尸体上没有血。""为了什么呢?"

  "自然是为了夺取那柄刀。"

  青青等了半天才问道:"孩子呢?"

  "孩子没有死,柳若松不会做这种傻事。留下孩子,还可以用来威胁我。"阿古站了起来,朝丁鹏比了一下手。丁鹏一叹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但是报仇的工作却不用你去做。柳若松手中有了那柄神刀,就不是你能对敌的。"阿古还要比手势。丁鹏道:"把铜驼抬起来,放到车上去,然后我们找他去。"阿古抱起铜驼,而且还用绳子捆好。丁鹏抱起车中的孩子道:"走吧,我知道前面五十里处有座庙字,把铜驼在庙中先安置下来。"小香要过去接他手中的孩子。丁鹏道:"我来好了,这一路上颇多凶险,你的功力只有自保,无力照顾一个孩子的。"小香果然退后了,她知道自己的本事,如果路上遇到了攻击,她的确没有能力去保护一个孩子的。

  在他们步行到慈云寺的路上,他们一共遇到了七处拦截的人。

  那都是一些不出名的江湖人,然而武功却高得出奇,动手的时候一哄而上,而且也不按什么江湖规矩,刀剑暗器齐来。

  他们只有五个人,其中还有一个一岁多的小孩子,不但帮不上忙,还要牵住一个人。

  幸好丁鹏自己抱住了他的儿子,他只用一只手握着那柄价值连城的木刀。

  然而这些人却大部分是倒在他的木刀之下。

  阿古的长鞭也*死了几个,可是他自己却负了伤,左臂被打断了骨头,那是被一把厚背刀砍的。

  他的一身气功已经到了刀枪不入的境界,可是那砍伤他的无名汉子却只砍了一刀。

  就只一刀,却使他痛彻心脾。他听见了自己的骨折声,也听见了对方的骨折声,那是他的长鞭卷住了对方的颈子,活生生地将颈骨勒碎的声音。

  慈云寺的老方丈是丁鹏知交,他收下了丁鹏所捐赠的大批香资,也答应了收殓铜驼的工作,然后口念佛号,送他们上了车子。

  因为他从每个人身上,都看到了浓浓的*气。

  阿古还在询示去向,丁鹏却坚决地道:"上神剑山庄去。"小香道:"为什么要上神剑山庄呢?"

  丁鹏道:"因为我有预感,大家一定会在神剑山庄集合的。"小香没有多问,她知道这位主人在近两年来的成就,虽然没有做什么事,却已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了。

  丁鹏的预感似乎没有错,在往神剑山庄的途中,他们遇见了不少的江湖人,都走着同一条路,却没有人来惹他们了。

  那七阵搏*,使得他们都寒了胆。

  丁鹏到达神剑山庄时,已经晚了一步,那几的搏*已近尾声。

  他们在乱尸堆中找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老太太,青青哭叫了一声:"奶奶……"老太太咽了一口气:"你们终于来了,丁鹏的刀怎么到了柳若松的手中去呢?"青青只摘要地把事情说了一遍。老太太安慰地又吁了口气:"那真谢谢你,丁鹏,谢谢你把一个孩子分给我们。"丁鹏也屈下了一条腿:"这是应该的。"

  老夫人道:"孩子落在他们手中,一定要找回来的,那柄刀就不要了也罢。要回孩子了,就上那个地方去,那儿还有二十个人。这是本教所留的唯一弟子了,等孩子长成了,再叫他夺回神刀,重振魔教。刀在柳若松手中,成就也有限,二十年后,孩子一定可以击败他,就让他风光二十年吧。"丁鹏道:"不行!我一天都不能放过他。"

  老夫人道:"柳若松虽然可*,却替本教报了仇,*了所有的叛徒与敌人。"丁鹏"哦"了一声,老夫人道:"金狮、天美,还有几个门派的高手,凡是当今参与毁灭本教的敌人,全部都丧生在他的刀下。老爷子这一注倒是押准了,他用自己的刀、自己的刀法报了仇,所以柳若松虽然*了我们不少的人,我却一点都不恨他……"老人没有再说下去,虽然她还有很多的话,但是却已没有力气说了。

  青青在哭叫声中,丁鹏把孩子交给了她,直向庄门而去。门前还有很多人在清理着尸体,都是一些年轻人,他们似乎不认识丁鹏,也没有招呼他。

  直到了门前,才见到谢先生出来,迎面一揖道:"丁公子,久违了,别来无恙。"丁鹏冷冷地道:"这儿死了不少的人。"

  谢先生道:"是的!是本宅主人大展神威,清除了一些障碍。""主人?难道谢大侠回来了?"

  "不,老主人已为出云之鹤,再也不理世事了,我说的是新主人。""新主人?不是少主人?"

  谢先生笑道:"也差不多,因为少主人即将下嫁给新主人,重建神剑山庄,而且本庄也将改名为神刀庄了。""神刀庄?你们的新主人是……"

  "是柳若松,柳大侠。"

  丁鹏笑了起来:"原来是他呀,他是我的徒弟。"谢先生笑道:"柳大侠虚怀若谷,仍然承认是丁公子的弟子,所以他承受公子的神刀,也是名正言顺的事。"丁鹏道:"他还承认是我的徒弟?"

  谢先生道:"丁公子是老主人的忘年知己,柳庄主成了老主人的女婿,怎么样都晚了一辈,再说艺出丁公子门下也不算丢人。"丁鹏怒声道:"既然他还认我是他师父,我这师父来,他为什么还不迎出来!"谢先生笑道:"来了,来了。柳庄主满身浴血,不敢冒读,他换身衣服就来。"说着,柳若松一身罗绮,挽着谢小玉出来了,见了丁鹏,居然一拱手道:"多谢师父赠刀之德。弟子使了此刀,搏*了方今江湖上十七名绝顶高手。""很好,你现在大概已经天下无敌了。"

  柳若松道:"哪里,哪里!在师父面前,弟子不敢说这种话,而且还有一位神剑谢晓峰在前,不过等我与谢小玉完婚后,你们两位一个是我岳父,一个是我师父,总不会跟我捣蛋了。"丁鹏看向谢小玉道:"小玉,恭喜你了。"

  谢小玉笑笑道:"没什么。丁鹏,我是不甘屈居人下的,你又不肯娶我,我只好将就点嫁给他了。""他曾经*了天美宫主。"

  "是的,也*了金狮,那是魔教门中的叛徒。他曾受魔教教主之托清理门户,这是必须做的。""天美宫主是你的母亲。"

  "我这母亲跟我之间亲情很淡,说起来她还是魔教教主的侍妾呢。柳若松为师门大义而*她,我自然不能加以阻止。""至少你也不该嫁他。"

  谢小玉笑道:"我不嫁他,他连我也要*了,我可不想死。你如替我*了他,我就不必嫁他了。"丁鹏转向柳若松道:"我的儿子呢?"

  柳着松笑道:"在里面,那是我的小师弟,弟子会好好照应他的。"丁鹏神色一沉道:"柳若松听好,把孩子还给我,把神刀交回,我就饶你一命。""那刀是师父传给弟子的。"

  "我可没有这样说。柳大爷,不必肉麻了,我没教过你一天武艺,你也不必再叫得那么好听。"柳若松道:"好,师父既这么说,弟子也不勉强了,弟子的年纪和师父本就不相衬。先前是为了有赠刀之德,弟子还不得不顾到礼数,现在这一点情份都没有了,你我还是各归各的吧。""把刀跟我儿子抱来!"

  柳若松一笑道:"丁鹏,儿子在里面,我并不想要他,你随时都可以抱回去。至于那柄神刀嘛,我也是魔教传人,而且还立了大功,清除了所有的叛徒,有资格承受它。"丁鹏笑道:"如果我坚持要收回呢?"

  "那也容易,我是夺来的,你也夺回去。"

  丁鹏道:"我知道叫你乖乖地交回是不可能的,所以早作了准备。拔你的刀吧。""你就用手中这柄刀跟我决斗?"

  丁鹏把刀一伸,给他看得更为仔细,才道:"我这柄刀比你好看多了,而且天下人皆知其名,而那柄神刀,却只有江湖中人才知道它。"柳若松仔细地看了一下,道:"果然是那柄出跸刀,先前听人说了,我还不太相信。你要用它来跟我决斗?""不是决斗,是*人,*死你!"

  "你不是开玩笑?它能*人吗?"

  "是刀就能*人,我已经*了十几个了。"

  "我手中拿的是天下丧胆的魔神之刀。"

  "我*的人手中都拿着武器。"

  柳若松万分不信地举起了刀,而丁鹏的木刀已经劈了过来,两个人都是学过魔教"神刀斩"的,所以对那一斩的出手都很清楚,因此两柄刀几乎是成一条直线,对准着劈下来。

  要想分出结果,一定先要将对方的刀劈两片,而后再把对方的人劈成两片。

  柳若松出手较慢,但他手中却是百坚不摧的圆月弯刀,他有绝对的信心胜过丁鹏。

  两刀相触时,柳若松忽然想起了那柄木刀的珍奇,不免顿了一顿。

  这本来就是丁鹏所预期的,他所要争取的是速度。

  刀与刀一触即分,木刀自然无法胜过神刀的,被劈成了两片,但是丁鹏的攻势却没断,两片木刀直下,柳若松的人分成了三片。

  丁鹏从他手中取回了神刀,只说了一句话:"有些人纵有神刀在手,仍是无法成为刀中之神的。"——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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