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源地域文化散文集#
《老家王屋》之:品读济渎庙
作者:赵旭东
走近高高的灰瓦红墙,穿过颇具宋元遗风的清源洞府门,就站到济渎庙长长的甬道上了。青石铺就的甬道两侧,松柏森森,光影婆娑。松柏间,有丝丝凉气渗出,令人为之震颤,心神凝结,只能瞩目甬道尽头的重重朱门。我想穿越它们,解开心中的谜团:济水,这条已渐渐远去的河流,为什么人们对它的崇拜依旧虔诚、依旧执着?
踏上清源门宽厚的台阶,跨过渊德门高高的门槛,立于碑亭前,默念朱元璋的《大明诏旨碑》:“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有元失驭,群雄鼎沸,土宇分裂,声教不同……”他说,以前的帝王,对五岳、五镇、四渎“崇名美号,历代有加”,然“高山广水,必受命于上帝”,后世的溢美之词,名为尊崇,实是不敬,应该全部革去,恢复本来称呼,只称济水为“北渎大济之神”。
是的,隋唐以来,关于济水的封号次第叠加。清源公,是李唐王朝给予的封号;清源护忠王,是赵宋一代对济水的尊称;清源善济王,是蒙元帝王封赐的爵位。数百年间,历代王朝年年定时祭祀,礼仪日渐繁隆。这位出身贫寒、新朝初建的皇帝,大约是要假借上天的名义,节省财政开支吧。可惜,朱元璋的子孙们,并没有遵从他的教诲。明清两代,对济渎的尊崇,依然有增无减;对济水的祭祀,依旧岁岁弥繁。
这可能和“君权神授”有关吧。封建帝王的政令业绩,只有祭告天地后,才算取得了合法性,才能下达于民、取信于民。就像山姆大叔,其执政基础源自民众,所有政策就必须提交国会通过。
《大明诏旨碑》亭东侧对称处,形制相同的亭台里,是《济渎北海庙图志碑》。铁画银钩勾勒出规整的线条,绘制出清晰的图形,穿越历史尘埃,不休地诉说着济渎庙曾经的恢弘:长长的甬道连接着前方后圆的庙宇群落,用“金龟探海”的玄妙,阐释着“天圆地方”的神秘。中轴线上的渊德殿、寝宫、临渊门、济渎池、灵渊阁……东侧的御香殿、接官楼、广生殿……西侧的天庆宫、太清殿、玉皇殿……次第分布,有廊道、甬道相连,劲柏苍松点缀其间,辉煌中显着高贵,肃穆中透着庄严。
恍惚间,仿佛有钦差大臣匍匐在地,虔诚而拜。道士、侍女往来穿梭,忙中有序。倏尔,又有熊熊战火升腾。
那是1867年的捻军之火。这火,发泄了他们对失德王朝的极度仇恨,也焚毁了无辜的渊德大殿。烈火中涅槃的24个巨大柱础,发出重重哀叹,绵延至今。那株2000年前的汉柏,目睹了这惨烈的一幕。至今,它焦黑的伤痕,依然没有痊愈。
还好,在寝宫里睡觉的济水大神躲过了一劫。他依然高卧神榻,似梦似醒。只有他的三位夫人,正处庙堂之高,操持琐务。这是因为济水有君子之德,不盈不溢,治下无事,还是他得到了“无为而治”的真谛?
江山更迭几度,祭祀从未延误,济水有幸,脉络清楚。我还有困惑:庙里为何还要同祭“北海”?
明万历年间的《邑侯史公重修庙记》给出了答案:“北海远在沙漠,国初附祭于济。济渎北海之重,天子望而荣焉。淫雨愆阳,则走使者,盖冠相望,请命于庙……”哦,这是历代帝王对领土的宣誓!茫茫北海,深处大漠,迢迢万里,难知其踪。北渎北海同祭,既是心灵的遥感,又诠释了海渎相通。
这些,玉皇殿前的“将军柏”应该懂得。斯庙初建,它就屹立于此。唐初尉迟敬德监修庙宇,曾拴马挂鞭于此。它嶙峋曲张的枝干已具足灵性、充满睿智。我很想徘徊于此,等待弯月平梢。那时,古柏、明月会,当别有意境。明代尹安有诗:“老树何年萌拓黄,至今有带紫泥香。材高岂但依庙廊,岁久还需做栋梁。满地风霜空凛凛,凌云节操愈苍茫。夜来明月枝头动,疑是将军宝剑光。”可惜,古柏依旧依古庙,至今未成栋梁材。也许,在这充满道教气息的古庙里,无用之用,才是真正的大用吧。
渐近初冬,济渎池、小北海却没有一丝萧瑟。修竹摇曳,垂柳婆娑,龙亭、龙池相顾无言,清波、清辉彼此相映。我想起了传说中的“济渎晨霞”。 清代何达善有诗:“灵泓一脉与天通,朝现荣光灿碧空。片片明霞开玉宇,重重华盖护晶宫。卷舒隐幻神龙影,缥缈轻随少女风。非雾非烟征渎瑞,流清佳气郁葱葱。”北海池上,亭台楼阁,金碧辉煌,古柏花草,枝叶茂盛,池中水雾起波,空中云气集结。冉冉旭日,霞光万丈,微微水汽,宛若红云。有人说,这是水气和晨光的交合。我宁愿相信,这是神秘济水的灵光显现。
想来,济水从王屋太乙池潜流百里,于此处平地涌泉,始称济水。后三伏三现,独扬清波万里,终归浩瀚大海。神奇如斯、高洁如斯、执着如斯的济水,怎能没有灵光显现?
长生阁前,那镶嵌于高台之上的“天下第一洞天”石刻,最能读懂这一切。这块石刻,最初在王屋灵山王母洞。明代,被蔡汝南移置这里。它不仅沐浴了王屋的仙气,也浸润了济水的灵光。
王屋山——济水源,已相伴千年,浑然一体,难以割舍。
灵渊阁旁,那段宋代石雕勾栏,最能见证这一切。这宝瓶莲花尤在、印痕渐次模糊的阑干,是宋词中最常见的意向。正如李煜的“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是谁,在这济渎池畔独依栏杆,读懂了济水的悠悠情思?
济渎池外,那堵唐代糯米土墙,最能感悟这一切。这土墙里,夹杂的细小砂砾,如同闪烁的眼,已目睹了济渎庙千年的盛衰荣枯。墙基下,渐次风化的细尘,在微风吹拂中,卷起一团团小小的尘雾。它卷起的,是有唐以降,多少诗人飞扬的思绪?
古墙外面的珍珠泉,从地底下涌动而出,顺暗渠流向远方,也是从历史里涌动而出,顺时光流向未来……
作者:赵旭东,笔名余闲子,河南济源人,1974年出生,民建会员,现供职于济源示范区管委会办公室,爱好文学和地域文化研究。
编辑:大河文学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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