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扎特
文/南柯纪实
编辑/南柯纪实
<<·——前言——·>>
莫扎特的《d小调幻想曲》创作于18世纪80年代，是莫扎特三部钢琴幻想曲之二。
这首钢琴幻想曲虽篇幅短小，不及《c小调幻想曲》的结构复杂，但其中蕴含着丰富的戏剧性变化和浪漫气息。
莫扎特
据笔者所掌握的资料来看，目前研究此曲者较少，国内仅有两篇文章有所涉及，但主要从钢琴演奏的视角来论述。
笔者曾练习和演奏此曲，对此曲的结构较为熟悉，这里拟对《d小调幻想曲》进行音乐分析，以探寻此曲的创作特点。
<<·——关于幻想曲体裁——·>>
幻想曲这一体裁，目前有不同释义。于润洋先生主编的《西方音乐通史》认为，幻想曲是16世纪初出现的不依赖于声乐形式和舞蹈节奏的独立器乐体裁，一般是由琉特琴或键盘乐器独奏，也有少数是由几件乐器重奏。
西方音乐通史
《音乐百科词典》认为，幻想曲即曲式极为自由、发挥个人想象的即兴性器乐曲，巴洛克音乐时期常作为赋格曲的前奏曲或套曲的一个乐章，写作手法有的以模仿为主，有的以自由展开及各种写法的对比为主。
而《新格罗夫音乐与音乐家辞典》则指出，幻想曲由希腊语“phantasia”派生而来，它具有即兴性、自由性的特征，与利切卡尔一词常交替使用。无论如何，幻想曲所具有的即兴性与奏鸣曲的规整性有着显著的区别。
幻想曲的创作发展历程大体分为三个阶段，即18世纪之前、18世纪、19世纪至20世纪。莫扎特的钢琴曲《d小调幻想曲》创作于18世纪晚期，属于幻想曲创作发展的第二阶段。
<<·——《d小调幻想曲》音乐分析——·>>
这首作品分为两个部分，其具体曲式结构(见图示):
第一部分曲式结构
此曲的引子部分(第1小节-11小节)处理得别具匠心，低音呈现出re-do-si-la-sol的下行走向，尔后逐渐离调。起伏变幻的和声犹如飘荡至远方的水波，缥缈而空灵。
三连音
三连音的音型以及旋律的起伏，营造出一种连绵、梦幻的意境。第7小节-8小节三连音音型的长度缩减，给人以紧迫感，和声s₆-(dtⅢ6)-b1sⅡ₆-DDVII7的行进，最后归到属音的结束，奠定了戏剧性的情感基调，这一情感在之后的主题进行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延续(见谱例1)：
谱例1
尤其是第8小节那不勒斯六和弦b1sⅡ6。的运用，为莫扎特这首幻想曲增添了点睛之笔——大六和弦在d小调的黯淡伤感中产生了明朗阳光般的感觉。
笔者在分析引子时，自然联想到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幻想式奏鸣曲)，它与《d小调幻想曲》同具幻想的性质，其引子部分(1小节-4小节)小调的特征以及三连音音型的运用，亦营造出迷人的幻想色彩(见谱例2)。
第一部分(第12小节-54小节)为d小调，4/4拍，分ABA’三段，属于带再现的三部曲式。A段为第12小节-27小节，分为两句，即a与a1。
主题呈现于12小节，轻柔舒缓，如宣叙调在诉说。13小节#d²到e²的级进上行形似疑问，15小节g²到f2的下行如应答，由此形成了问答式的结构。
紧接着，16小节不协和和弦DVI56出现后又戛然而止，使张力增强。18小节右手八分音符的半音下行，及由DD7-D7-D/s-DDVI7构成的细碎的和声进行，呈现出戏剧性的效果。
第20小节-22小节，是一个在笔者看来具有深度意涵的乐句。
自20小节起转为a小调，t-D₆-(sⅡ6/s)-DDVI₆-s₆-D的和声走向，低音的连续八度半音下行，显示出一种悲凉的叹息感(见谱例3)。
谱例3
其中，第20小节-21小节的低音八度下行沿用了18小节a²-还原f²半音下行的材料(见谱例4)，同时，容易使人产生一种联想，即右手13个e1的重复，或许透露出一种“数字隐喻”。
“13”这个数字，在西方世界中寓意着不祥，这13个音的平稳重复，犹如13次钟声的敲响，随后平稳的钟声逐渐被打破，似乎预示着痛苦的来临。
谱例4（备注：谱中圆圈部分使用相同的材料）
第23小节-25小节采用二度模进的手法，第26小节-27小节取18小节半音材料引伸并重复，27小节停留在导六和弦上，28小节的突然静止产生了意犹未尽之感，随后B段开始。
B段第29小节-44小节，采用A段材料引伸发展，b采用a的材料，b1采用a1的材料而成，呈现出较之A段转调更为频繁的特点，即由a-g-d小调(属调-下属调-主调)的转换。
其中，第34和第44小节的两个华彩句起到了连接过渡的作用。44小节的华彩句由十六分音符开始，随后音符时值缩短至三十二分音符，半音上行、速度飞驰向前。
上行音阶过后，又缓缓呈现出主题，尾部音符#c²-d²-#d²-e²围绕于再现的主题旋律之中(见谱例5)。
谱例5
疾风骤雨般闪烁着生命光芒的华彩句过后，呈现出缓慢沉静的主题，这时A’段开始。A’是A段的缩减再现，它重复了a的材料，使我们又一次感受到充满戏剧性的情感。
第二部分第二部分(第55小节-107小节)为带再现的四部曲式，采用新的材料，乐句规整，节奏带有些许舞蹈性质，速度由柔板变为小快板，节拍为2/4拍，由忧郁的小调转为明亮的同主音D大调，音乐空间变得更加宽广，温暖的色彩也显现出来。
C段(第55小节-62小节)与第一部分的尾声衔接自然，自第59小节转为A大调。前四小节T-SⅡ₂-D7-T的和声进行，充满莫扎特特有的轻松活泼的风格，令人倍感亲切(见谱例6)。
D段(第63小节-70小节)回到D大调。
E段(第70小节-86小节)左手快速的十六分音符伴奏音型显得流畅自然，在DDVII7上稍作停留后，又迎来了华彩句。
华彩过后，是第二主题的再现即C’，运用c的部分材料，第98小节-107小节是低八度的重复再现。最后，以三小节柱式和声音型，T-D-T-D7-T的正格终止，结束了全曲(见谱例7)。
谱例7
第二部分与第一部分在情绪、速度、力度以及调性上形成鲜明的对比，将我们的思绪拉向乌托邦式的理想世界，犹如中国田园诗人陶渊明的诗句“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般惬意。
<<·——《d小调幻想曲》的创作特点——·>>
《d小调幻想曲》具有幻想的性质，采用自由即兴的写法。华彩句在全曲中总共出现了三次，之所以称其为华彩句，是因为它不足以形成一个段落。
华彩句虽然短小，并且也不是用来炫技，但它所起到的连接作用是不可否认的，它旋风般级进式快速音阶的上下进行，充满了悬念与即兴的色彩，起到良好的连接过渡作用。
这首幻想曲虽然具有即兴性，但也有规律可寻，它在自由之中蕴涵着严谨，这体现在第一部分看似并列的三段体的曲式结构中，因此，它是自由与规整的对置。
18世纪晚期，西方的启蒙时代尚未结束，当时的知识分子特别强调用理性了解真理，追求言论及思想表达的自由，以达到社会进步的理想，此曲的产生正是基于这种大的历史背景。
《d小调幻想曲》的两部分所达到的效果不是相脱节，而是完美的平衡，第一部分如现世，作曲家陷入内心的痛苦与伤感之中，充满了矛盾。
本以为此曲的伤感旋律会一直漫延，但第二部分D大调的温暖出现使人眼前一亮，这是一种超然的状态，莫扎特用微笑去填补生活中的坎坷，使之达到一种完美的平衡。
两部分完美又平衡的结合，与启蒙思想主张呼唤用理性的阳光驱散现实的黑暗，努力构建一个民主科学的美好时代，倡导自由、平等、博爱的思想是紧密联系的。
莫扎特这部作品的创作恰好诠释了这一思想，使全曲处于一个平衡点上，达到了和谐之美。
<<·——《d小调幻想曲》的乐谱版本及其他——·>>
在收集资料时，笔者发现此曲有多个版本的钢琴曲谱，且存在不同的标注方式(等音替换、踏板标记等)以及错音现象(见谱例8、9)。
以上是两个版本的谱例，谱例②圆圈部分的a即错音，笔者根据21小节#d1及多个版本谱例的比较推断出此音有误，它应为谱例①的#d1。
谱例9
谱例9
以上两个版本谱例，体现了不同的标注方式。
圆圈及三角部分分别为等音，可替换，但笔者更倾向于第一种标注方式，从大的线条走向上来看，右手的延留音g1-f1-be1-d1有下行的趋势，因此用第一个版本较妥。
此曲的最后10小节，充满了谜团与争议。西方学者帕默(Palmer)提到：“莫扎特对d小调幻想曲的创作终止在第97小节的属七和弦上，最后的10小节可能是匿名者所写。”
帕默
笔者认为莫扎特的创作终止于属七和弦上是有意为之，因此曲是距其逝世约10年前所创，故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或许他的意图是为给后人留下悬念和想象的空间，但最后10小节的作者究竟是谁我们无从得知。
属七和弦
《新格罗夫音乐与音乐家辞典》中提到，第一版本中，在终止的属七和弦处描述为“d小调幻想曲”、“序曲”等字样，这暗示了K397可能是奏鸣曲的前奏。那么这首幻想曲究竟是单纯的幻想曲还是奏鸣曲的前奏，我们亦无从知晓。
有学者提出《d小调幻想曲》是为钢琴奏鸣曲KV284或KV311用作前奏曲的，也有学者认为它是小提琴奏鸣曲KV306的序曲。
对国内研究者而言，由于多种原因，获取第一手资料较为困难，因而无从考证，只能予以推测。还有一种可能，即第一手资料或许已不存在。
因此，无论它是否作为奏鸣曲的前奏，也不论后10小节出自何人之手，《d小调幻想曲》依然是莫扎特的经典之作。
<<·——结语——·>>
在西方音乐的历史发展中，人们将贝多芬归为开创浪漫主义先河的人物。
自笔者分析莫扎特晚期创作的这首幻想曲作品后，发觉其中运用了大量离调和弦、半音阶以及转调手法，充满了神秘的幻想与戏剧性色彩，从中亦可窥见浪漫主义音乐的因素。
变和弦离调
因此，历史时期音乐流派的产生不是一蹴而就的，而应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d小调幻想曲》便可视为包含浪漫主义因素的古典乐派作品。
西方学者库兹马斯(Kuzmas)这样形容：“《d小调幻想曲》虽十分短小，但充满了甜美与温柔。”笔者认为它不仅仅是甜美与温柔的载体，也有对现世的叹息、无奈和伤感。
杨燕迪先生曾谈到：“莫扎特对音乐色彩的灵活处理反映着他的性格状态，西方有学者专门研究莫扎特的调性使用，发掘它们的象征意义。比如，d小调是莫扎特采用的悲剧调性，A大调总能给人以温暖，是莫扎特最温柔和女性化的调性，充分显露出光彩照人、含蓄动人的一面。”
杨燕迪
诚然，无论是他的《d小调幻想曲》还是《d小调钢琴协奏曲》，都传递出一种伤感。莫扎特的这首钢琴幻想曲表现出他与众不同的另一面，在他的精神世界里，不总是轻松愉快充满阳光的。
阳光的背后会有几朵乌云甚至是闪电，那便是他的痛苦与哀伤，但他总是能在阴云密布之后给人以温暖的阳光，《d小调幻想曲》恰恰体现了这一点。
莫扎特
莫扎特音乐中那种悲伤与欢乐、忧郁与美好的交替变换，能够引发人们情感的共鸣，净化人们的心灵。对莫扎特音乐的诠释是无止境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在每个人不同的生命时期亦会有自己的不同理解。
正如于润洋先生所言：“莫扎特活在每个人的心中，就是因为每个人对他都有自己的理解。谁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感受去理解莫扎特，而并不完全以欣赏者对音乐的理解是否专业来衡量这种审美感受。以这样的方式理解莫扎特，他的音乐价值将永远存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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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黄亚蒙选编，莫扎特钢琴曲选[Z]。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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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刘小龙，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超然世外，洞悉人生——杨燕迪教授谈莫扎特音乐的人文性[A].载刘小龙主编，你好，莫扎特：26位音乐名人访谈录[C].北京：中央音乐学院出版社，2006.
[8]王先艳.音乐有如人生——音乐学家于润洋先生谈莫扎特[A].载刘小龙主编，你好，莫扎特：26位音乐名人访谈录[C].北京：中央音乐学院出版社，20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