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洞庭
二月初九,帝都旬阳,太师府。
师广成冷面如铁,凝视着堂上的刻字,一言不发,背对着阶前跪着府里一干众人,没有人知道他要如何处置这次失职,也没有人敢去揣测当今帝师的心思。师广成越是不说话,跪在堂下的人便越觉得恐惧。
也不知跪了多久,堂下众人膝盖已然痛得麻木,有些人甚至摇摇晃晃,似乎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急欲倒下。但他们不敢倒下,再痛也要坚持住,否则就只有死,或许比死更可怕。
在这人吃人的乱世中,倘若能痛痛快快的死去,岂非是一件幸事?只可惜有时候,人的命运却由不得自己做主,尤其是在这风云诡谲、瞬息万变的帝都。
他们当然明白这道理,因为他们已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了很多年,早已学会了一套令自己活下去的本事。
这几年随着天子对师广成的信任降低,太师府也渐渐不安宁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府上很多管事不知不觉的换成了一些陌生的面孔,当然他们都是高手。 一个月前,身为太师的师广成随天子东巡,暗地里又派出府上第一高手物由虚去了南方,具体做什么却没有人得知。
而在太师回都前几天,一个自称是李太玄的年轻人,以一柄铁剑闯进太师府,在他的铁剑下,没有一个人能走过一招。那个年轻人在堂上留下“洞庭之畔,天下第一”八个大字,便从容地带走了太师府千金、帝都第一美女---嫦娥。短短几日,这件轰动帝都的大事同样轰动九州,让一向以高手众多著称的太师府脸上颇为难看。
眼下府上的气氛十分压抑,没有人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来历,也没有人关心嫦娥的死活,此刻他们只关心师广成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然而师广成却只渊停岳峙般静静地立着,没有说话,甚至连动作都没有变过。
“大公子回来了!”忽然一声高呼打破死寂,师广成雄躯一震,缓缓回头,众人这才看清他发白的脸色,随着他的目光望向堂外。只见一个背负长剑着一身紫袍的年轻人,行色匆匆地向堂中奔来。
紫衣人双眉似剑,脸廓棱角分明,透露着一股*伐之气,然而他的两眸却涌现出一种悲悯之态,与他那张冷厉的脸形成强烈的矛盾。这种矛盾虽然一闪而过,却叫人看的分明,拥有这种眼神的,在帝都只有一个人-----物由虚!
还未近前,物由虚便急切问道:“义父,小姐她......”话音未落,脚步已落在堂上,师广成目光一转,示意他瞧瞧堂上的留字。物由虚只瞧了一眼,不由变色道:“好狠厉地剑!”师广成问道:“听说是个年轻人,你可知其来历?”
物由虚肃容道:“回义父,这两个字是以剑意书就,笔力收于方寸之间,然剑意澎湃于八极之外。这种剑法,就孩儿所知,天底下能够使得出来的不超过三个人!”
师广成道:“哪三个?”
物由虚犹豫了一下,正色道:“第一便是逍遥四海的南郭子綦先生,此人通达天命,其剑术已非世间所有,据说此人在禹帝时期便已有一百多岁了;第二个便是西方的昆仑剑圣卓靖君,此人虽是女流,世上却没有任何一个男子从她剑下走过三招,不过这位卓剑圣已有三十余年没有下过昆仑山;第三个便是当年启帝征讨各路诸侯时所遇到的异人许慎,传闻此人身怀屠龙妙术,剑术高绝,虽与这留字的剑意颇有些相似,但粗算年纪,也有七十多岁了......”
师广成忽然抬手止住,沉声道:“这么说来,这个年轻人即便不是许慎,也与他脱不了干系。”物由虚一愣,点头道:“剑圣门下远在西极,与我中州素无往来,不会是她。南郭先生超然物外,也不可能是他,至于这个许慎,倒是可以查一查。”
师广成斜睨了他一眼,指着墙上的字问道:“你是用剑的高手,这留字之人的剑法如何,你可有评判?”
物由虚天赋极高,尤善剑法,早在十四岁之前便已冠绝中州,每年春祭总有九州八荒的高手随使团前来帝都,只求一战,但往往都是铩羽而归,渐渐的物由虚便有了“大夏三十年后第一人”的称号。盛名之下,求战者众。物由虚细细端详一阵,那墙上写着的天下第一,明眼人一瞧便知是针对自己。但单凭几个字便要对一个人的剑法路数做出精确的判断,委实有些管中窥豹之嫌。物由虚不敢妄言,只得如实答道:“回义父,孩儿评判不出来,只知道这个人的剑法很强!”
师广成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冷哼道:“你的底子我是了解的,况且前些年你还瞒着我和那个什么南郭子綦见过一次,据说他还指点了你几招?”
物由虚心头一震,这件事从未跟人提起过,师广成是如何知道的?帝都传闻太师的眼线遍布天下,大到九州诸王,小到各族百姓,只要太师想要得到的消息,就没有他得不到的。可是身为义子,师广成有为何暗中盯着自己?想到这里,物由虚心里又惊又怒,低头道:“义父恕罪。”
师广成摆摆手,续道:“不管这个人是谁?胆敢犯我帝都威严,留着他始终是个祸害,更何况他不知死活,劫持嫦娥!”
物由虚虽是义子,但在太师府打小和嫦娥一起长大,两小无猜渐生情愫,眼下嫦娥被人劫走,心中怒不可遏。咬牙道:“义父尽管放宽心,孩儿此去定将小姐平安带回。”
师广成正要说什么,忽然又止住,回头抬手一挥,示意堂下众人退去。跪着的数十人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叩首谢恩,相扶着退了出去。
师广成屏退众人,轻声问物由虚道:“此次南行,事情进展如何?”物由虚压低声音道:“义父放心,一切顺利。”
师广成点点头,道:“这次府上的意外,多半是冲着你来的,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要你把小姐毫发无伤的带回旬阳。”物由虚跪拜道:“孩儿遵命!孩儿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将小姐救回来!”师广成拍了拍他肩头,沉吟了一会儿又道:“说到洞庭,让我想起多年前宫中的一个孽种,这次去查查,如果属实,直接*了,府上人手随你调度。”
物由虚明白师广成话语中有所保留,也知道不该多问,于是便道:“不必,既是约战,又何必带帮手?”
三月初六,洞庭,君山。
湖光千里,烟波浩渺。
时值正午,远山如黛,日光透过氤氲水汽,形成一道刺目的光圈,笼罩在湖畔一个年轻人身上。年轻人白衣披发,面容清瘦,盯着如烟湖水,一动不动,如在画中。
他身后一步之外斜插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瞧来无甚出奇之处。然而世间万物的价值,并不体现在外表上,人如是,剑亦如是。一柄剑真正的价值不仅在于剑,而在于持剑的人!
更何况,持剑者是李太玄。十日之前,没有人听说过李太玄这三个字,而此时,这三个名字已然传遍九州!
李太玄负手临风,凛凛如神,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小屋大门敞开,屋内坐着一个清丽绝艳的女子,蛾眉轻蹙,怯怯的望着门口,正是号称帝都第一美女的嫦娥。
李太玄不必担心嫦娥会逃走,事实上嫦娥连逃走的心思都没有,她只是希望远来的人能够意识到接下来将要面临的是何等强大的对手,她见过李太玄出手,也了解物由虚的底子,自然明白这其中的悬殊。
这几天这个病怏怏的年轻人和自己说了很多事,而这些事情,每一件都使让嫦娥震惊不已,尤其是他的身世。
李太玄站在湖畔,日光和湖水反射的光在他脸上交替闪烁,让他想起那些往事。他自懂事起便被送到洞庭,这里虽然水产丰富,但因多生洪涝,是以并无多少人居住,甚至可说是荒芜之地。他不明白,父亲富有天下,为何还要将自己偷偷摸摸的送到这里,过着半人半鬼的生活。这种想法最初只是一个疑问,后来演变成深入骨髓的恨意。
在洞庭的日子里,他认识了一个行为怪异的疯老头,拥有出神入化的武功。疯老头告诉他,想要练成绝世的武功,必须具备异于常人的心志,克服自身所有的弱点,情就是最大的弱点,一个人想要无敌,必须先学会无情。于是在李太玄想尽办法*掉了保护自己的几个将军之后,疯老头成了他的师父。
师父常说,在这乱世中,人命贱如草芥。要想在这世上活下去,就必须令自己更强大。一柄剑铸成,要开锋试锋;人也是,一个人在江湖中,总会去面临各种挑战,不管是你挑战别人,还是接受别人的挑战,若要战,就战最强的对手!
李太玄牢记这句话,所以他选择了物由虚。
这时,远处湖面上一舟如箭,向此处驶来。李太玄忽然笑了,目中涌现狂热的兴奋,他知道,他要等的人来了。
小舟上立着一个紫衣人,以真气催动舟行,来势极快,前一刻仍在数里之外,后一刻已然到了近前,赫然正是物由虚。小舟尚离岸数丈,李太玄好整以暇地瞧着物由虚,满目激赏。物由虚一跃而起,身如灵鹤,翩然向岸边落下。
不等他落地,李太玄一声微笑,赞道:“来得好!”身形如电,袍袖一拂,锈剑嗡嗡震鸣,竟然随着他的身形冲天飞起。一白一紫两道人影在半空一触即分,物由虚略占上风,刚想抽身落下,忽然一道红影闪过,瞬间化成三道,从右到左朝自己“紫宫”、“神藏”、“期门”急刺!物由虚识得厉害,不敢大意,匆忙间手法数变,接连弹开两记*招,最后刺向“期门”穴的一招却是无法躲过,只得猱身迎上,直觉左肋一阵剧痛,血光一闪,两人身形交错,分了开来。
二人落地时位置对换,物由虚定眼一瞧,肋下划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鲜血缓缓渗出。迅速騈指如飞,封住血脉,抬眼一瞧,却见李太玄笑意痴狂,方才那道红影正是他手中的那柄长剑。原来他数招合一,施展身法迎上物由虚,待物由虚招式用老,锈剑如影随形,悄然逼至,令他防不胜防。
物由虚一念转动,便已了然,忍不住赞道:“好剑!好心机!”原来李太玄约他战于洞庭,物由虚千里奔波,本已疲惫,李太玄以逸待劳,觎他立足未稳,先发制人,扼住物由虚的气势。
高手相争,讲究时、势、法、术、器,前二者说的便是天时和气势,后者方才说到个人修为和剑器的区别。李太玄心机深沉,面面俱到,怎奈物由虚也并非易与之辈,只一眼便看穿他的心思,气度仍是从容不迫,不露丝毫破绽。
李太玄目中狂热更炽,轻抚剑锋,嘿嘿笑道:“此剑名为纯钧,乃上古黄帝所造,以封镇万千凶灵,故而神华内敛而不流于表。数百年来,死在这柄剑下的有超凡脱俗的绝顶高手,也有不闻其名的碌碌之辈,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对此剑加以轻薄鄙视。你是第一个赞这柄剑的人,冲你这句话,我必将亲执此剑,饮你心头热血!”他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指尖所触及到的不是一把冰冷的剑,而是爱人的身体。眼神单纯而锋利,一如他手中的剑!
物由虚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极可笑之事。李太玄心中大怒,忽然一声唿哨,小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妙龄女子急切地奔了出来,那女子姿容绝世,才一出来,仿佛神女天来,天地山水尽皆失色。物由虚不由心头一堵,这女子赫然正是自己魂牵梦绕的嫦娥。
嫦娥此时像只吓坏了的小黄莺,边跑边叫道:“物大哥......”才跑出五步,忽然面露痛色,捂着心口躬身蹲下,似是承受着极大的痛楚。物由虚瞳子猛地一缩,闪电般窜到嫦娥身侧,运指如飞,连点她心经上的几处要穴,内息源源不断的输入她体内。
但觉嫦娥心经至包房一处滞涩关卡时隐时现,物由虚连试几次,殊无奏效,不由心往下沉。嫦娥在他怀中悠悠转醒,咬着银牙强笑道:“物大哥,我没事,只是...我的心好痛...”物由虚听得这句话,胸中悲怒交集。
但见李太玄站在不远处,脸上神色古怪,像是幸灾乐祸,像是揶揄,更像是妒忌。物由虚心念一动,猛然想起一事,失声道:“这是邬阙锁心咒!你果然是许慎的传人?”
这邬阙锁心咒乃是许慎早年成名之作,是一种绝妙的手法。虽不立刻致死,却能封住人的气机,稍有剧烈动弹,便有钻心之痛,继而百病丛生。中了此咒的人,往往活不过一两年。见物由虚瞬间叫破,李太玄有些意外,嘿嘿笑道:“你倒还有些见识,我挑你来试锋,果然没错!”
物由虚又气又怒,气的是这年轻人行为怪诞,耗费周章竟然只为与自己一战,怒的是他不择手段,枉顾他人性命。思量再三,物由虚扶起嫦娥,对李太玄轻蔑地道:“你这个疯子,我是不会和你打的。”
李太玄听他骂自己疯子,不怒反笑,眼中狂热大盛,怪笑道:“嫦娥身中锁心咒,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人可解,你若不应战,那么她,只有死!”
物由虚将嫦娥搀扶到小屋前坐下,虽不发一语,但嫦娥瞧他神色,便已知在他心里,已经做好与李太玄一战的准备,刚要出言制止。谁料物由虚却微笑着说:“以前有人说我是‘破军坐命,临兵必劫’,故而这许多年来,我虽负剑却不用剑,以为就此可以躲过劫数。不过看来天行有常,命中注定的,总是躲不掉。”说罢轻拍嫦娥削肩,示意她不要担心。
转身时,物、李二人的目光正好交接,空中似有火花迸出,二人几乎都能从彼此眼中读出深深的敬意,对视片刻,二人相顾大笑。也许嫦娥无法理解这种无声的交流,但在他们眼里,彼此能够会意,这便够了,其他的更无须多言。
物由虚笑罢,忽然一整肃容,正色道:“既然避无可避,那么今日你我各尽其能,全力一战。只不过这一战无关社稷,更无关他人,出手前,还望你先解了她的这邬阙锁心咒如何?”
李太玄听他应战,顿时欣喜若狂,随手一弹,几道劲气破空激射,点中嫦娥心脉几处穴位,只听嫦娥“嘤咛”一声,身子一软,便伏在廊前昏睡过去。不等物由虚开口,李太玄道:“心咒已解,你可以了无挂碍,放心一战了。”
物由虚没料到他竟如此爽快,不觉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好!”一声赞罢,信手一扬,长剑破空飞出,插在身前一丈处。物由虚负手扬眉,嘿然笑道:“你既是许慎传人,当听说过南郭之名,当年许慎身怀屠龙妙术,横绝九州。然而遇上先生后,只接了三招便已败北。当年先生曾传我三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今日此时,我便以先生传我的这三招来与你一决高下,生死未知,各安天命!”
李太玄闻言笑道:“若是换做别人,我只笑他托大。然而南郭先生的‘逍遥散剑’和家师的‘八极剑’,放诸当世,没有任何一人敢轻言怠慢。可是剑术是死的,人是活的;剑术本身没有高下之分,修炼的人才会有强弱之判,家师当年虽然败了,并不表示我也会败。我自当全力应你三招,三招过后,是生是死,绝无怨尤!”说着指尖轻弹,纯钧剑爆发出一声高亢龙吟,斜插在丈外。
物由虚拊掌道:“说得好!”二人各自踏上一步,顿时风云厉变,三丈之内气机一滞,俱都朝二人身上涌去。两柄剑一青一红,各自迸发出奇异的光芒,恰如两道狂龙,急欲从剑中夭矫腾空。
原来这二人甫一交手,便以剑意相搏。物由虚的逍遥散剑讲求以神御剑,心神所至则剑意无处不在,契合“逍遥”之意;而李太玄所修的八极剑同样也是妙到毫巅的剑法,大有“御剑八极,无物不伏”的境界,实力不容小觑。二人同时出手,彼此剑意均被对方澎湃真气阻挡,谁也进不得分毫,心中俱是惊叹不已。
物由虚高声笑赞道:“好气魄!”右手騈指如风,两道劲气破指激射,一前一后刺向李太玄。这两道劲气凌厉异常,暗合互济之妙,李太玄识得玄机,顿时好胜心起,嘿嘿笑道:“我尝闻南郭先生早年穷究天道,这一招阴阳互济,暗合盈虚之数,不止有何来历?”说话间周身真气应机而动,汇成八道真气,相互交缠,冲上物由虚的两道劲气。二气相交,顿时气浪灼灼,湖边激起滔天雪浪,物由虚却似不敌,微微退了半步,面上笑意却不减分毫。
李太玄目中光芒更炽,冷笑道:“南郭先生的剑法原来也不过如此,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物由虚哈哈笑道:“八极剑果然名不虚传,对敌时一气八分,应机而动,实乃剑术巅峰。不过......”话到此处,忽然止住,笑声反而更大了。李太玄被他一笑,忽觉一丝异常,忍不住问道:“不过什么?”物由虚笑意不减,朗声道:“我方才说过,先生曾传我三招,只不过这第一招却不是他老人家的,而是我物由虚自创的。”
他先前放出话来,要以“逍遥散剑”的三招对阵李太玄,然而这三招还未使出,便已摸清对方路数,心思之机敏,竟连李太玄都轻易栽了跟头。李太玄沉着脸听他说完,表面上一言不发,怒火气却已烧遍全身。体内真气如百川灌河,丝丝脉脉朝督脉汇聚。此时皓月东升,天色晦暗,隐隐可见李太玄“长强”穴处一点红光跃然欲出。
物由虚早料到他盛怒之下,出手必然狠重,但见他气机运行,仍不免吃了一惊。要知道督脉总一身之阳,为十四经脉之首,行功时稍有不慎便会祸及全身。若遇到真气反噬,轻则内息岔乱,武功全失;重则经脉震碎,性命堪忧。见他痴狂若此,不知为何,物由虚心头竟生出一丝犹疑。
然而李太玄一身剑气蓄势待发,不容他多想,猛地一声厉啸,双掌如剑戟指物由虚,八道真气如江河决堤,汹涌奔流,卷起岸边的水浪落叶,远远望去便如八条赤龙,朝物由虚兜头卷溺。
物由虚为这股气势所夺,连退三步,眼见将要被那八道真气笼罩,蓦地顿住身形,右手斜指,剑气如虹,朝其中一道真气直直撞去。他这一招全无先机,又看似毫无章法,但李太玄乍见他出手,却骇然变色,暗道不好!
只听空中仿佛传来金铁交鸣之声,两道剑气纠缠在一起,犹如两柄利剑,斗得难解难分,招式上虽只一剑,但剑意却无穷无尽。李太玄攻势凌厉,急若惊涛骇浪,物由虚却如同浪潮中的礁石,岿然不动。
一合近半,物由虚忽然真气暴涨,反守为攻,剑气在八道真气中反复冲击,看似只有一道,却仿佛无处不在,叫人防不胜防。李太玄心头掠过一丝妒恨,猛地奋起真气,意欲将他制住,谁知劲气一提,督脉上忽然闪过一丝不适之感,不及多想,八道真气突然暴涨,齐刷刷向物由虚攻去。
物由虚嘿嘿一笑,竟然闭上眼镜,嘴唇虚张,也不知在念叨什么。八道真气一旦聚拢,物由虚所承受的压力非同小可,凶险无比。真气越迫越近,物由虚忽然睁眼,倏地指向其中一道真气。李太玄见他所指之处,顿时大惊失色,匆忙变招,真气再次攻去。物由虚如法炮制,手指频点。李太玄似是极为畏惧,竟被他逼得频频换招,物由虚斗得兴发,索性又闭上眼镜,在他狂飙似的真气中逍遥漂游,往往一指便能化解他的攻势。
这一招变了近百种路数,李太玄真气充盈,剑气如海,将物由虚路数尽皆封死,怎奈物由虚身法飘忽,剑势飘渺,每每在紧要关头总能点破自己的要害。李太玄久斗无功,心神渐渐烦躁不安,蓦地心一横,将周身真气聚于掌中,发一声吼,八道真气山崩海啸般朝物由虚兜头压来,激得岸边树林木叶纷摇,蔚为壮观。
物由虚见他舍命一搏,目中闪过错愕、敬佩、惋惜等诸多神色,轻叹道:“何苦...”他身处李太玄剑势的阵眼,情知此番定要分出胜负,李太玄才肯罢休。不觉摇了摇头,蓦地长身窜起,一指点向其中一道真气,长发、紫袍为真气所激,;猎猎翻飞,衬的他飘然若仙。
李太玄见他仍是这一招,心头一沉,但目中狂热之色却丝毫不减,真气阵阵催发,竟是鱼死网破的斗法。物由虚真气一发出,与之相撞的那道真气忽如冰雪浴火,眨眼间化解得无影无踪,其它七道真气也随之如崩瓦解。
李太玄慌忙运气接上,却觉督脉上那股不适之感越发强烈,越是强行运气,那股不适之感便如活物般蔓延全身,行气的几处大穴突突跳动,竟似要爆裂一般。想要强行压制,但觉“太阳”、“百汇”、“阴风”等穴又好似被一根根铜钉钉进一般,说不出的痛苦,两眼一黑,竟而昏死过去。
物由虚一招破他的剑势,本也十分不易,正将内息一一引导归位。忽见李太玄半跪在不远处,神色凄惶痛苦,暗道:“他必定是强行运功,伤了经脉,若不及时救治,只怕这少年奇才就此殒命!可若是救了他,难保他不会纠缠我。”一时犹豫不决。
正思忖间,却听嫦娥一声呓语,已幽幽转醒,见岸边一片狼藉,李太玄又如此模样,想起二人方才比剑,想必胜负已分。物由虚寥寥数语叙说了一遍,嫦娥蹙眉道:“若真如物大哥所言,这个李太玄本性倒也不坏,就是为人偏执了点。如此有剑术天分的人,这般死了也实在可惜了。”
物由虚听出她话语中意思,哈哈笑道:“好妹子,你和我想的一样。”当即将李太玄背入小屋,点了他“幽门”、“华盖”、“筋缩”等几处要穴,暂时封住他体内岔乱的真气,然后将其体内乱窜的真气一一纳入经脉,只待他醒转后自行化解。
这么一折腾,不觉已到傍晚时分,嫦娥见物由虚行功时几度皱眉,心知这李太玄伤的不轻,于是守在一旁不敢打扰。等物由虚运完功,嫦娥犹疑着对他说道:“物大哥,关于这个李太玄,我有些话要对你讲......”
物由虚赶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看李太玄没醒,略一思忖,将他平放在榻上。然后带着嫦娥离开小屋。
此时一轮明月从东边升起,与夕阳交相辉映,照的这千里湖面光怪陆离,煞是壮观。
二人寻了一条幽静小路,借着月光远远的去到湖边,见四下无人,物由虚才对嫦娥道:“妹子,我来之前特意查了一下这个李太玄,他的身份有些特殊,你不是说有些关于他的事想对我讲嘛?”嫦娥低头笑道:“我要说的话怕是你都已经查明了。”当下把李太玄这几日絮絮叨叨的话一股脑儿的说给物由虚。
物由虚听完沉吟道:“这么说来,这个李太玄竟还是一个流落江湖的王子。”忽然想起临行前师广成的交代,心头不由得一沉。暗道:“外臣干预帝王家事,向来是大忌这李太玄既然被安排到这里苟活至今,想必背后定有了不得的势力在护持,倘若就此把他*了,只怕会引起更严重的后果。”
说着回过头望了望那小屋,叹了口气,道:“这苦命王子真是个剑术奇才,小小年纪竟能把八极剑练到如许地步,只怕当年许慎在他这个年纪,犹有不如。”嫦娥好奇道:“物大哥,八极剑当真这么厉害么?”
物由虚撇撇嘴,笑道:“这是自然,八极剑又称‘屠龙妙术’,乃是当年寒州奇人许慎的成名绝技。先帝有言,若非许慎,统一寒州至少提前三年。你试想,区区一人凭借八极剑便能阻挡先帝大军三年,该是何等霸道的剑术!”
嫦娥不禁神往:“先帝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大英雄,这个许慎却也不赖。可这剑法这般厉害,物大哥怎的就轻易胜出了呢?”
物由虚莞尔一笑,解释道:“正所谓天地有八极,八极剑以天地变易之数为根基,与我修炼的逍遥散剑实有异曲同工之妙。然而八极剑过于狠厉,八极真气属性各有不同,有阴有阳,八气之间契合生克之道,是为罩门。修为高的人往往通过一些方法令对手无法感知罩门的具体位置......”见嫦娥吃吃的呆望这自己,不觉一怔,憨笑道:“这些是极为深奥道理,说了你也听不太懂,总之你要明白,不是我打败了李太玄,他是败在自己手上。倘若不取巧硬拼的话,我怕是斗不过几个回合了。”
嫦娥似懂非懂,不住点头,忽见不远处一条小船在水中随波逐流,不禁欢叫道:“物大哥,咱们好久没有划船了。”物由虚定睛一看,却是自己白日里所乘的小舟,竟被湖水冲到了此处,不觉大喜:“妹子说的极是,此处有水有月,莫如月夜泛舟,一解多日来的担惊受怕。”当下抱着嫦娥,飞身跃上小舟。
嫦娥在他怀里,嗅着熟悉的男子气息,竟有些迷醉,到了船上也未察觉。直待物由虚划动船桨,方才回过神来,羞涩的低了低头。
一时皓月当空,清风徐来,二人逸兴勃发,对月而歌,也不知过了多久,小舟驶入夜色深处,只有袅袅余音,渐不可闻。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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