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二点一、前方情痴贾宝玉继续向我们走来
前面说到薛宝钗和贾宝玉的第一个故事,是互比金玉。虽然最终结果是明摆着的,扮贤良、展停机德的薛家母女以失败告终,贾宝玉明显更喜欢林黛玉。但是匪夷所思的是,薛宝钗(或者说薛家和王家)虽然从此略低调,却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继续跟紧贾宝玉,此为后话不提。
怡红公子贾宝玉
另一边林妹妹和宝哥哥此时友达以上恋人未满,老是因为宝姐姐闹小别扭,有两件事作者写得很有趣,一是在第九回恋风流情友入家塾中,贾宝玉准备和秦钟上(玩)学(儿)前来辞别林黛玉:
彼时黛玉才在窗下对镜理妆,听宝玉说上学去,因笑道:“好!这一去,可定是要‘蟾宫折桂’去了。我不能送你了。”宝玉道:“好妹妹,等我下学再吃晚饭。和胭脂膏子也等我来再制。”唠叨了半日,方撤身去了。黛玉忙又叫住问道:“你怎么不去辞辞你宝姐姐来?”宝玉笑而不答。一径同秦钟上学去了。
林黛玉贾宝玉共读西厢
脂砚斋说,一问一笑之间,两心相照。不过吃闲醋罢了,更觉两心相照之趣。此后文章紧锣密鼓,一连写了王熙凤设计毒*贾瑞,秦可卿葬礼,林黛玉回扬州给林如海送葬,秦钟去世等案。(不知不觉一连这么多重要人物去世,是不是也很奇怪?这桩公案等以后再另文讨论)
紧接着又是贾元春封贵妃,贾府建大观园迎接省亲热热闹闹、赫赫扬扬。林黛玉不在,薛宝钗暂时性隐身,一直到第十九回意绵绵静日玉生香,宝钗黛之间又发生了另一件有趣的事。
这天袭人又对贾宝玉进行劝谏,排出中学生守则一二三四,长篇大论的一直说到半夜十二点,贾母派人来催促休息才止住了,果然把自己给说得上火感冒,第二天上不了班,贾宝玉伺候她吃药休息罢,又来找林黛玉:
彼时黛玉自在床上歇午,丫鬟们皆出去自便,满屋内静悄悄的。宝玉揭起绣线软帘,进入里间,只见黛玉睡在那里,忙走上来推他道:“好妹妹,才吃了饭,又睡觉。”将黛玉唤醒。黛玉见是宝玉,因说道:“你且出去逛逛,我前儿闹了一夜,今儿还没有歇过来,浑身酸疼。”宝玉道:“酸疼事小,睡出来的病大。我替你解闷儿,混过困去就好了。”黛玉只合着眼,说道:“我不困,只略歇歇儿,你且去别处闹会子再来。”宝玉推她道:“我往那里去呢,见了别人就怪腻的。”黛玉听了,“嗤”的一声笑道:“你既要在这里,那边去老老实实的坐着,咱们说话儿。”宝玉道:“没有枕头,咱们在一个枕头上。”黛玉道:“放屁!外头不是枕头?拿一个来枕着。”宝玉出至外间,看了一看,回来笑道:“那个我不要,也不知是那个脏婆子的。”黛玉听了,睁开眼,起身,笑道:“真真你就是我命中的‘天魔星’!请枕这一个。”说着,将自己枕的推与宝玉,又起身将自己的再拿了一个来,自己枕了,二人对面倒下。
意绵绵静日玉生香
《红楼梦》里写了很多的午间嬉闹,只有这一场甜蜜温馨又单纯美好。这也是宝黛二人最亲密的一段时间,此时的林黛玉11岁,贾宝玉13岁,两人从六七岁一起长大,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以后年龄渐渐大了,两人心意愈加明朗,林黛玉却更加自尊自重,连贾宝玉最火热那段表白都回避了,再也没有这样的情景出现。
而《红楼梦》里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两人正聊得开心,“一语未了,薛宝钗走了进来。”明明丫鬟们都没在,满屋子安静无人,薛宝钗却调侃林黛玉给贾宝玉擦脸上胭脂的事,看起来已经偷听了大半天,像是一个不和谐的音符。
感情就是这么奇怪,喜欢的人做什么都带着甜,而不喜欢的人削尖脑袋挤来也只能让人讨厌。后来薛宝钗也在贾宝玉午睡的时候一个人进了怡红院,坐在他的床边不由自主绣起鸳鸯肚兜,而贾宝玉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借梦话吐真言,一口否定金玉良缘,让她整个人怔在那里。不知道宝姐姐是不是也很希望有这样的机会,不是作为亲戚,而是作为一个被期待的人走进里间,推一推睡在那里的贾宝玉,说一声:“宝兄弟,才吃了饭,又睡觉。”
宝钗黛从梨香院雪天小聚开始,早成了永远牵系在一起的故事,后面在薛宝钗的生日宴会上,宝黛二人更是真正吃醋大吵一架,闹得贾宝玉第二次摔玉。
但是我个人觉得,他们三个并不是所谓的“三角恋”,贾宝玉和林黛玉很明显的从自己都懵懂无知开始就倾心于彼此,贾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甚至薛宝钗也明白这一点。但是《红楼梦》不是爱情小说,贾府充满了各种利益争斗,薛宝钗自己固然不能成人之美,也不能适时退出以保持尊严。但是她背后更有一股力量在支持她走出来,争夺荣国府的大权。
回到贾宝玉的“悟情”,宝兄弟说你们都不要着急,别说我应该放弃,应该睁开眼。我用我的心,去看去感觉。贾宝玉认识到了这世间存在着各种情感,有的一片赤诚,而有的只似游戏。和自己最亲近的人也分很多种,有的真心相待,有的却各怀目的。而同样是对情执着的人(这种是红楼梦的价值观里最优秀的人)也不一定能做出正确有益的事,这需要我们的下一位悟情带路人来让他更加透彻的看清这些了:秦钟。
二点二:浑身是迷的秦钟
贾宝玉和秦钟
秦钟是一个令人费解的人物,你说他不好吧,他长得清秀俊美,被贾宝玉认为是上等人品,去搭话都装出冠冕堂皇的样子先问读书,再问家务。还和他姐姐秦可卿一样,临终托梦,规劝宝玉“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你说他好吧,老父亲东拼西凑,封了二十四两银子的贽见礼送他读书,他一去就开始勾搭香怜,惹出诸多事端。姐姐刚刚去世,送殡途中就打村姑的主意,姐姐停灵于水月庵,他就敢和智能儿私通,最后闹得智能儿私奔到他家,把老父亲秦业活活气死。感觉没干过一件什么像样的事,评价他都是个难题。87版红楼电视剧拍了秦钟的故事,又觉诸多不妥,干脆整个人物删去为净。
另外一个更费解的是秦钟和他姐姐秦可卿同时成为全书一个符号般的谶语,大家都觉得很难解透,历来说法纷繁复杂。首先名字便奇——秦钟,字鲸卿。古人的名与字常有相连的关系,有的互为补充,比如苏轼,字子瞻,是因为《曹刿论战》中有“登轼而望之”。而秦钟的名和字有什么联系呢?单看鲸卿二字略不可考,但是如果和名联系起来,考证“鲸钟”,来处便有了:
鲸钟指古代的大钟。钟纽为蒲牢状,钟杵为鲸鱼形,故名。
(唐)王起《寅月衅龟赋》:“齐国鲸钟,仁称孟子。”
(宋)陆游《雍熙请机老疏》:“鲸钟鼉鼓,无非涂毒家风。”
(明)黄佐《乾清宫赋》:“天子乃驾鸾盖,铿鲸钟,清黄道,出紫宫。”
(清)李必恒《铙歌·大恺》:“摐鼉鼓,铿鲸钟。”在佛教里,钟分大钟和小钟两种。大钟又称为梵钟、洪钟、钓钟、撞钟、鲸钟等等。因为它在撞响的时候,能够清净寺院梵刹,所以称为梵钟;因为它的声响洪亮致远,所以称为洪钟;因为它是吊在钟架上被撞击而响的,所以称为钓钟、撞钟。至于它又被称为鲸钟,则是因为在佛经中记载,海边有一种动物叫蒲牢,它在遇见鲸的时候,常常会害怕地发出像钟一样的叫声,因此人们就将蒲牢的形状铸在钟身上,把撞槌做成鲸鱼形。由于蒲牢是遇见鲸才发出叫声的,就用鲸来为钟命名了。撞钟者名为鲸鱼。
秦钟,便是为贾宝玉、整个贾府,乃至所有观书人而撞响的警钟。
另外秦钟和贾宝玉可以看作一体两面。秦钟从贫寒小户走进了公侯贵族之家,眼见的都是富贵,关情的尽是享乐,只图此刻的一切尽属我所有,丝毫不管时过境迁后是怎样的破败与不堪。他的另一句遗言:“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所提到的见识高过世人所指为何?从书里看是那段“痴意”,但是这个痴意表现在秦钟身上的更多是不好的那一面:放纵、沉溺、迷恋。
而表现在贾宝玉身上的主要是痴情、执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坚定。所以他虽和贾宝玉想法接近,明白什么是灵魂之爱,但是他贪婪、滥情,像是贾宝玉想做但做不出的坏事的那些心魔,他的死明晃晃的为贾宝玉敲一记警钟:“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贾宝玉有没有警醒呢?书中还没有明写,但是贾宝玉心里一直怀念着秦钟,直到四十多回还有柳湘莲也去祭奠秦钟的文字。在每次想起秦钟这个人的时候,贾宝玉必然会不断的思考他的人生。而从贾宝玉的行为来看,他表现得内心越来越明朗,没有贪图声色之乐,对自己的本心也越来越执着。
二点三、英豪阔大宽宏量的史湘云
贾宝玉对薛宝钗有过向往,和秦钟一同从不同的角度历情,和史湘云之间却是传说中纯洁的男女之情。
首先不能说二人只是兄妹,史大妹妹应该是贾母最先为贾宝玉选中的妻子人选,和贾宝玉是另一双青梅竹马。但是经过长期的观察下来,大家发现这位妹子是位铁憨憨,诗词歌赋都写得很好,但是她就像不懂爱的法海,和贾宝玉不能知己知心,也不会像宝黛二人一样总是把对方看得比自己还要重要。甚至也不管贾母和贾宝玉的感受,多次被当枪使破坏贾母的计划。而且史家也不愿和贾家联姻,早早的给她选定了婆家,离开了贾家这场无聊的争斗。(应该是神威将军之子冯紫英,而不是传说中的卫若兰)
能诗善赋的史湘云
另外贾宝玉也不是对所有女孩都热情,对亲妹妹们就没那么上心——不是不关心,是从来不献殷勤。但是对史湘云,就很热情。史湘云第一次出场时,贾宝玉正和薛宝钗说话,听得人报史湘云来了,贾宝玉“抬身就走”。史湘云来了贾府和林黛玉同住,贾宝玉一大清早就过去看她们,看见史湘云手臂都在被子外,还很暖心的给她盖被子,口气非常的大哥哥。又用史湘云用过的水洗脸,又要她给自己梳头。史湘云每次一来就问:“宝玉哥哥不在么?”而贾宝玉一见史湘云也是旁若无人的马上问候:“云妹妹来了。”
但是二人又实在纯洁,薛宝钗的半截手臂立马把贾宝玉诱惑得一愣一愣的,看见史湘云的却只觉得她淘气。另外还可以从一个人来看两人的关系——林黛玉。林黛玉可不是傻子,而且一颗心都系在贾宝玉身上,但是她除了在金麒麟出现时着急过一次,后来的任何时候都对史湘云异常的大度。包括史湘云对她满心嫉妒,出言不逊,人前人后都不停的诋毁。林黛玉从来不生气,依然把她当成小妹妹,在贾母面前替她解围,真正的包容她、关心她。
贾宝玉和史湘云
史湘云是贾宝玉的妹妹,也是贾宝玉欣赏的优秀女子。他们亲密无间,毫无猜嫌。史湘云叫贾宝玉爱哥哥,穿他的衣服,对他看不惯的可以直接出言指责,也可以约着一起啃鹿肉,爽朗快活。对林黛玉有分走了自己地位和宠爱的嫉妒,但是却没有觊觎她和贾宝玉的爱情的妄想,贾宝玉也已经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两人惺惺相惜,各自江湖潇洒,是为君子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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