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文学剧本·张衡5

第二章

七

两双泥泞不堪的芒鞋在官道上疾走。两个结义兄弟风尘仆仆地走进洛阳。

东汉大帝国的都城，果然是个衣锦繁花之地。来自西域几十个国家的商贾们在这里荟萃云集。街上有衣肆,有绢行,有药店，有蜡烛铺子、铜铁作坊，还有供波斯等外国商人堆放货物的“邸店”。街道上，有卖馄饨的“腪饨曲”,有卖抓饭的“毕罗店”和卖蒸饼的小推车。路上拉着骆驼前往“丝绸之路”的行商络绎不绝，店铺里有坐谈生意的巨贾,店前挤满百物杂陈的摊贩。此外，还有预言吉凶的“卜相公”,有吞刀吐火、跳丸踏绳的“角抵戏”，有耍刀使棒的，有卖刀枪药的，有卖大宛马的，有弹琴卖唱的。当然，更有插着草标卖儿鬻女的。

两人来到洛阳太史署门前，一对石狮子后面，大门已经紧闭，天色将晚。

门前观天台上,但见璇机林立，铜义高耸。

星斗满天,夜寒袭人。

两人在观天台的后拱门下燃起一个火堆,烤火取暖。

《河图会昌符》从软囊中露出一角，张衡如见仇雠。

他抽出《河图会昌符》,对崔瑗道:“没想到吧,这就是石匠骂的那个方士给我的!”说罢,欲往火里丢。

恰在这时,几个高冠厚履，华服夺目的太学生，鸭行鹅步地走过。个个醉态如泥，有个肥得象团猪油,醉得说话连舌头都不会打弯了:“冯兄,下次饮花酒,该你你你做庄了。”

一阵放肆的笑声,中心人物,正是挺胸腆肚的冯少卿。他和张衡的目光相遇了。

冯少卿稍露惊讶之后，眼睛里立刻透出了傲慢和鄙夷。

张衡的目光,自尊、冷静,隐藏着对这些纨子弟的蔑视。

冯少卿车过身子,摇着折扇,理也不理扬长而去。

崔瑗:“什么人?”

张衡:“不认识!”说着，“嘶啦”一声把《河图会昌符》扯成两半，丢进火里。

冯少卿回头望了一下，一眼瞥见了火里的《河图会昌符》。他吃了一惊，走回来愕视片刻,撒起酒疯来:“好好好大胆子!敢敢烧国典!”

肥太学生:“见官去!见官去!”

众太学生一齐发作起来:“诋毁天尊,这还了得!走!走!”

观天台上，传下一个威严而平静的声音:“谁在台下喧哗?”

几个太史署的待诏，簇拥着一个身着太史令官服的皓发老儒缓步下阶。

冯少卿趋前跪告:“回大人，他他他们竟竟敢烧《河图会昌符》!”

老人眉梢微动，静观片刻，慈祥而富于睿智，从容问张衡:“为什么烧今文经典?”

张衡缓缓站起，略略躬身:“弟子无知，只觉图谶之说，颇多可疑。”

冯少卿这下更有凭据了:“大人，您听!”

老者捻着银须,对冯少卿斜睨了一眼,淡淡地说:“公子请回吧,不关你们的事了。”

说罢，对随从示意:“带进来。”

他,就是太史令桓震。

八

太史署天文殿。

桓震玩赏着地动,大手大脚把一个杠杆撅断。

崔瑗沉不住气了，想上去制止。张衡拦住崔瑗，兴趣盎然地注视着老人，他发现对方是个行家。

桓震把撅短的杠杆重新装上，龙头灵活多了。他得意地摆弄着,让龙口向张衡一开一合地表演个不停。

张衡喜形于色:“您就是桓大人吧!”

老人并不答话，眉飞色舞地看着地动仪:“圆周率没算准!中间还应该有个'都柱"呵!”

张衡和崔瑗相视而笑，纳头便拜。

桓震拆看崔瑗带来的长安灵台老者的书札，肝胆照人:“焚烧国典，诋毁图谶，是要飞来横祸的呵!太莽撞了!唔——?走，到舍下谈吧!”

穿过太史署后墙的园门，是桓震的私宅。水榭莲开,别有洞天。

这是个小巧的院落，正厅两侧,有两座对峙的小楼。一座是桓震的书房兼观天楼“听月斋”;另一座是桓震的女儿桓娥的住处。

三个人走进听月斋，一个木雕花隔墙把楼下分成内外二堂,内间墙上高悬一块径约三尺的大铜镜。屋里卷册琳琅，竹简盈架，半墙琴剑，机仪彼彼。张衡扑到书册和机仪前边，贪婪地看着。那神气象饿了一个世纪的马儿第一次见到草原一样，扑过去,恨不得把整个草原一口吞下去。

张衡在卷册和机仪之中如进宝山，目不暇接。《周髀算经》、《历谱》《九九歌》、《史记·天官书》、《论衡》、当然更有《荀子》、《管子》、《庄子》之类,这些书争先恐后地跳进他的眼睛。

条案上,摆着“黄道铜仪”、原始的“浑天仪”、“铜象仪”的模型,张衡左顾右盼,快看傻了。一抬头,他从楼梯口看到了楼上，不等桓震的答应，就忘乎所以地走了上去——他看到了“观天管”。

走上楼梯,他的脚步突然站住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正在“观天管”旁画“星象图”。

这个姑娘长得相当动人。她的美也许可以用洞箫吹出来，用古筝弹出来,却无法用语言确切地表达出来。

张衡颇觉尴尬，正欲躲下楼去,桓震领崔瑗缓步上楼。老学者对这个年青人的失礼与狂热没有责备，介绍道:“噢，这是小女桓娥。”

桓娥略略欠身,羞涩地退下楼去。

“观天管”设在楼上的小阳台上，张衡凑上去好奇地观望了一番。

桓震面有喜色:“有志天文数术。好!不过,洛阳米珠薪桂，没有银子也难求学,眼下倒有两个空缺，只是职位卑下，不知二位公子肯不肯屈就。”

张衡:“只要能跟您学到真才实学，我们什么都肯!”

桓震:“我们太史署，正缺一个灵台待诏。太学府,也缺一个，不过却是个抄书的清客……”

张衡:“抄书的怕什么?子玉，你留在太史署，我就去当那个抄书的清客!”

一句话,溅起欢乐的音乐。

桓震深受感动:“好极了。以后每到初一和十五，来和我一起观天。记住:天如轮转，无分秋冬,学如流水,要不舍昼夜呵!”

两人相视而笑，音乐高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