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娶之涂山氏实为蜀山氏,在汝颖南阳一带,禹合诸侯之涂山在嵩县

禹娶之涂山氏实为蜀山氏,在汝颖南阳一带,禹合诸侯之涂山在嵩县

首页角色扮演上古蜀山更新时间:2024-05-09

文/陈立柱

摘要:禹合诸侯于涂山,为其父鲧死而升化的墠渚之旁山,本夏人圣地,在故陆浑县南,略可当《山海经·中山经》之堵山,《水经·伊水注》之孤山,在二里头夏文化区的中心地带;禹娶之涂山氏,本为蜀山氏,在汝颍上游至南阳一带,以独(蜀)山为宗山,考古文化上属二里头文化的南部地区,两族世为婚姻,故禹与涂山氏能“通之于台桑”,幽会于桑间陌上;涂与蜀、堵、浊、独等古音相近,又都和禹牵联在一起,口口相传混而不辨。有关涂山的研究,大多是猜测或以理度之,缺少综合性的历史分析,这是这一问题的研究不能令人满意的原因所在。

1. 有关研究情况析论

在《涂山地望再研究》[(以下简称《研究》)一文中,我们通过对有关于涂山的史实、地理与名义的综合考察,指出禹会诸侯之涂山即位于伊水之滨、墠渚之旁的三涂山,三涂为墠渚周方言的音读,涂为墠渚之单语,会稽则是涂(羽)之越语的复音形式,文献中习见的鲧殛死于羽山也指这里,是夏之先人鲧、禹死葬之地的不同称名。至于它和禹娶之涂山氏有什么关系,以及两者的具体位置,限于篇幅未能讨论。在学术界,禹娶之涂山与禹会诸侯于涂山向有两种意见。一种认为“娶”与“会”各是一地。常球《华阳国志》(卷一):“禹娶于涂山,……今江州涂山是也。……会诸侯于会稽,执玉帛者万国,巴蜀往焉。”认为禹娶之地在巴蜀江州,而禹会之地点在巴蜀以外,故曰“往焉”。杜预注《左传》哀公七年“禹会诸侯于涂山”,认为“在寿春东北”。又说江州“巴国也,有涂山,禹娶于涂山”。元徐天祐注《吴越春秋·越王无余外传》,认为“会稽实禹会侯计功之地,非所娶之国”,“若禹之则未详何地”。另一种意见就是相信“娶”与“会”为同一地方。古代以来论涂山地望而不做分别者,皆可以视为这一意见的认同者。近代以来的讨论者也多是笼统而言少作分别的,个别学者,如游国恩说:“必谓昏(婚)、会之涂山为二,斯则过执之见耳。”2001年“涂山·淮河流域历史文明研讨会”上,多数学者相信禹会诸侯于涂山及娶涂山氏为妻,是与东方夷族联盟的需要,地点就在安徽怀远县的涂山。

我们认为,大禹“娶”、“会”之涂山不可能是同一个地方,只要对上古中国政治有一些了解很容易明白。首先,《左传》昭公四年明载:“古之大事,在祀与戎”,战争与祭祀是古代政治最为重要的两件事。春秋时楚人椒举例举古代诸侯大会,或为兴兵,或为助祭也可以说明这一点。禹大会诸侯,从无传说与战争相关,并且多认为是为了计功与*罚,显然是大会诸侯论功行赏、有罪而罚的。夏之礼法“用命赏于祖,弗用命戮于社”,说明赏与罚是通过祭告先祖社稷而进行的,这与传闻禹大计功又*防风氏完全相一致,《尚书·舜典》则谓之“黜陟幽明”。《礼记·祭义》说:“爵禄庆赏,成诸宗庙,所以示顺也。”《祭统》也言:“古者明君爵有德而禄有功,必赐爵禄于太庙,示不敢专也。”具体做法是:舍奠于宗庙,君北面南向,史官执策命之,“再拜稽首以归”。这与夏之礼法也相一致。另一方面,大会天下诸侯与巡狩而会一方诸侯不同,大会曰“合”,曰“大会计”,会一方诸侯不当如此称呼,如舜东巡狩而会东方诸侯曰“觐东后”。禹会天下万国诸侯于宗庙社稷,诸侯实为助祭,即通过宗祀天下共主之神灵而行赏罚。详细讨论请参看《研究》一文。其次,由“羿射于涂山”及“涂山之兆从而夏启世”等资料也可以判定,涂山必是夏人的宗庙圣地。禹娶之涂山氏既与禹为不同族邦,其相会的地点又在南行的路上,当然不会是夏之宗邑所在的涂山。以上情况也请参看《研究》一文。

还有,关于禹之“娶”与“会”的文献记载,先秦时期基本上是分别言之而不兼及的。如记载禹娶涂山氏的有《尚书·皋陶谟》、《楚辞·天问》、《吕氏春秋·音初》等,记载禹会天下诸侯于涂山(包括会稽)的则有《左传》哀公七年、《国语·鲁语》、《墨子·节葬》、《韩非子·饰邪》等。秦汉以后,综合先秦文献并而言之的方才出现。可以看出,在早期,人们对禹娶与禹会之涂山并不一体看待。

至于把禹与涂山氏的婚姻说成是夷夏联盟的表现,完全是出于推测,有关文献记载说明其实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甚至是反对这种意见的。上古婚姻以氏族外婚为主,也有为政治目的而联姻的,如尧妻舜之二姚,周文王娶“大邦之子”,造舟为梁而“亲迎于渭”等,可谓是政治婚姻的典型。氏族婚姻与此根本不同,这就是族外婚制,即一氏族男子与另一氏族女子的结合。有关于禹之婚姻的文献资料说明,它正是属于这种氏族外婚的形式。《楚辞·天问》:“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四方,焉得彼涂山女而通之于台桑?闵妃匹合,厥身是继。胡维嗜不同味,而快量饱?”大意是说,禹忧虑无继而与涂山氏通之于台桑。又《吕氏春秋·音初》:“禹行功,见涂山之女,禹未之遇而巡省南土。涂山氏之女乃令其妾待禹于涂山之阳,女乃作歌,歌曰:‘侯人兮猗’,实始作为南音。”是说大禹在南省的途中与涂山氏女错路而有情歌相传。再是《吴越春秋·越王无余外传》,说禹30未娶而恐无后,乃顺应祥瑞而娶涂山氏女,与《天问》所说有相通之处。综合来看,禹娶涂山氏是由于年龄较大而未婚配,乃在桑间陌上与之幽会相通的,这属于古文献常说的男女年龄偏大而无婚配奔者不禁的情况。《周礼·地官·媒氏》:“媒氏掌万民之判(注:主合其半,成夫妇也),……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孙诒让《周礼正义》引《诗·镖有梅》毛传:“三十之男,二十之女,礼未备则不待礼会而行之者,所以蕃育民人也。”郑玄笺:“女年二十而无嫁端,则有勤望之忧,不待礼会而行之者,谓明年仲春不待以礼会之也。时礼虽不备,相奔不禁。”大禹与涂山氏的婚情显然属于“奔者不禁”、“勤望之忧”之类。古代男女会合的场所一般在“社”,这种会社在各个地区的名称不一样,《墨子·明鬼下》云:“燕之有祖,当齐之社稷,宋之有桑林,楚之有云梦也,此男女之所属而观也。”“属”是会聚、相属,“观”就是物色、相看,说明到了东周,这种奔者不禁的会社还存在着。大禹与涂山氏在桑间相会,这与政治婚姻显然不同,是自行幽会于桑林会社的。不顾这些基本的文献记载而硬是从政治角度去看禹与涂山氏的会娶,则令人疑惑不解,在我所看到的众多关于禹之婚姻为政治联盟说的讨论中,未见有一人曾举出一条有价值的材料予以说明。事实上也从未有任何记载说到过禹和东夷联盟与其娶妻涂山氏相关。更加令人奇怪的是,对于禹“通之于台桑”这样较为古远的传说资料,虽然不时被人引用,却未有人想到这是古代氏族婚姻的表现形式,与政治联姻根本相对。

大禹时代去今已在4000年以上,人事沧桑,地理丕变,名义辗转,资料含混,要于其时之事寻出一个大体可信的情况来,实属不易。综合性的历史分析,并且将有关联的一系列问题一并加以讨论,争取在较全面了解情况的基础上作出最大可能的推断,我认为这是解决涂山问题的一个可取的法子。以下本着这一思路就相关问题,分别论之。

2. 涂山氏即蜀山氏

涂山国与禹会诸侯于涂山不是同一个地方,那么,它又在哪里呢?我们认为,涂山氏即颛顼母家的蜀山氏后裔,其居地原就在汝颍上游至南阳一带,是古代的一个大部族,也是夏族的婚姻之族,两者相邻,故禹能“通之于台桑”,其地在夏人之居以南,故禹南行过其地。

2.1 蜀山氏在汝颖以南

上古之时凡事听命于神灵,以神(祖)山为依托,世界各民族概莫能外,是以各民族早期都有自己的祖山、圣山、神山。汝颍至南阳地区最可注意的就是南阳北郊的独山。杨雄《方言》(卷十二):“蜀也,南楚谓之独。”所以独山实即蜀山,因楚人而曰独山。《吕氏春秋·召类》:“尧战于丹水之浦,以服南蛮。”高诱注:“丹水在南阳。”《新书·修政》云:“故尧教化及雕题、蜀、越,地封独山。”说明尧时南阳地区已与中央政府有很密切的联系,独山也不是一般的一座山峰,而是一座圣山、神山,故要封而祭之。独山产玉,独山玉自古就是中原闻名的美玉,二里头夏文化遗址的玉石器材大多取于独山。近些年在四川三星堆遗址中发掘出不少玉石器,据考其玉质有些与独山玉相同,遗址中还出土不少铜器、铜牌饰等,包括玉器,其形制、纹饰与二里头遗址出土的很是相近。不少学者已指出,它和二里头夏文化有很深的渊源关系,应该是夏人一支或其同盟经过豫南迁入四川的。上古玉以饷神,被视为神灵食物,是以信奉神灵的古人,对于玉石有一种特别的温情与看重,不少学者甚至认为中国历史上有一个“玉器时代”,说明玉在中国上古之重要。独山产美玉,其被奉为圣山自非偶然,“蜀山氏”之名应该也是从此而来的。

据古文献记载,古代以来汝颖至南阳地区就是蜀人的居住地。《史记·魏世家》魏惠王元年,韩赵合军伐魏“战于浊泽”,浊、涿、蜀古音相同,浊泽即蜀泽,《后汉书·郡国志》颍川郡有蜀泽、蜀津,即指此,在今河南长葛县。实际上商末周初,这里的蜀国也是很有势力的。战胜纣王后,周武王派人攻打郑州以南、汉水以北未从周的族邦,《大武》乐所谓“四成而南国是疆”,就是指的南方之战。被攻打的族邦很多,《逸周书·世俘》特别提到的有伐越戏方、伐屠、伐宣方、伐蜀、伐厉等。戏方一般认为即春秋郑国的戏,见于《左传》襄公九年。屠,一般认为即郑国的厉,见于《国语·郑语》,地点在今河南禹县。厉,据李学勤等考,在今湖北随州以北。宣方,杨宽以为即春秋时代郑国的宛,在今许昌西北、长葛东北,此说无据。《山海经·中山经》有宣山,在今河南泌阳,与唐县近,我们认为宣方即以宣山为宗山的族邦。宣方与厉皆为百韦率师所伐,都是最后告捷的,不仅说明它们居南国较远,而且彼此相近,故并由百韦伐之,而湖北随州北境与泌阳不远,泌阳正在随州以北,去厉国的路上。是以百韦伐宣方,接着又伐厉。蜀与宣方、厉皆为师氏大军所伐,当在宣方、厉方以北,学者一般相信它与魏之浊泽不相远,也就是在宣、厉以北至汝颍上游一带。蜀人或助周,或与周为敌国,说明商末蜀族已经分化,而汝颍南阳为蜀人早期居地更可以追溯到帝颛顼母家之蜀山氏

《大戴礼·帝系》载,黄帝之子“昌意降居若水。昌意娶于蜀山氏,蜀山氏之子谓之昌濮氏,产颛顼”。《史记·五帝本纪》所述略同。《山海经·海内经》:韩流“取淖(浊)子女曰阿女,生帝颛顼”。郭璞注引《世本》:“颛顼母浊山氏之子,名昌僕。”又《吕氏春秋·古乐》:“帝颛顼生自若水,实处空桑。”由这些记载可知,颛顼生于若水,母为蜀(浊、独)山氏之女,若水与空桑相关,当不相远,蜀山氏居地与若水也当相近。

《水经》:“若水出蜀郡旄牛徼外,东南至故关为若水也。”《后汉书·西南夷传》注谓若水即泸水,今雅砻江。有学者据此而说颛顼所生之若水在四川。我们认为四川之说不可从。首先,若水与空桑相关系,空桑之说虽有多处,皆在中原及其附近,未闻四川也有空桑地名;其次,当黄帝颛顼时代,四川尚没有足以负黄帝颛顼之盛名的发达古文化创造,晚些时候出现的三星堆遗址文化,受中原夏文化影响又很明显。再次,四川今虽简称蜀,古来未闻有山名蜀者,而中原之地上古多有蜀(独、涿等)山、蜀水、蜀津,等等。四川之蜀称当是中原蜀山氏即下文所说夏之姻族迁于四川者,故其古文化与二里头夏文化甚多相似处。

我们相信多数学者认为的若水即河南汝水说。若水即河南之汝水,过去学者主要考虑对音上的关系,即若与汝古音相近而通用,以及空桑在伊水以东,与汝水相近。《吕氏春秋·本味》及《水经·伊水注》皆言有莘氏之女采桑于伊川,得婴儿于空桑中,言其母孕于伊水之滨,故曰“伊尹”。此空桑即河南汝阳之空桑涧,正在汝水上游。关于若水,还当注意鄀国。鄀,西周早期曰若,如《若我鼎》等。西周中期以后附加偏旁,如《鄀公矛人簋》、《鄀公茅人钟》等。钱穆考证,鄀国名鄀源于其地有若水,汉时已改名顺水,《易传》:“若,顺也。”其东封有若阳侯。都国更早期的居地,学者们考证指出:“鄀部族早期在汝水流域活动,而后迁徙,经南阳地至丹浙一带。”果然,若水即汝水又得一证。

颛顼之祖黄帝,传言为有熊国君,居轩辕之丘,在今河南新郑,今河南中、西部广大地区,古代甚多关于他们的传闻与事迹,是以不少学者定黄帝之居于新郑。其子昌意降居汝(若)水取蜀山氏女生颛顼,自地理上观之也较说得通。颛顼族后东走北迁,所以淮阳陈地,《左传》昭公八年又称之为“颛顼之族”,而濮阳又有颛顼之墟。其母家蜀山氏,虽也必有迁徙之举,其本居之地一直有其人。所以商代汝颍南阳有蜀国,直到西周中期,蜀人还在献琼玉于周王。琼,《说文》:“赤玉也。”琼是赤色的美玉,而颛顼族“尚赤,荐玉以赤缯”。说明献琼玉的蜀人与颛顼有甚深之渊源,当即其母家蜀山氏后裔。蜀、鄀等后来又有南迁至河南西南部、湖北西北部一带(留下很多以“蜀”、“浊”、“鄀”为名的山水地名),甚至四川,或者与申伯“式是南邦”有关系,周天子加强对南国的控制,派王舅申伯为南方伯主,蜀、鄀等古族必定受到影响。“蜀山氏”后变成单语的“蜀”或“蜀人”,与历史发展使其部酋由山居神守进而平地邑居可能相关。上古部酋山居神守,《说文》:“山,宣也。”君主正室曰“宣室”,死归之墓曰“山”、曰“陵”,都是远古时代部族酋长山处神守为民请命之遗迹与表现。后来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及人之重要性被逐渐认识,神守之君、邦酋多变为社稷守,即国家之君主,宗山圣地的地位让位于宗庙与布政之宫。于此,章太炎、杨向奎等已有考论。“蜀山氏”而曰“蜀”、“蜀人”,正是这种变化的具体表现。

2.2 蜀山氏被称为涂山的原因

明了蜀山氏本居南阳汝颍之地,则名称有变就容易理解了,这就是音变的结果。涂,古在定母鱼部,蜀在禅母屋部,独在定母屋部,浊在澄母屋部,涂与独(蜀)双声,韵亦相近。音近而混,与“娶”和“会”事都是大禹所为相关系。在口口相传的时代读音相近,后来著之竹帛,自然容易混淆而不分别。出土文献也一再证明,先秦时代文字相假借的情况极其普遍,涂、蜀、独、浊等近音字相混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还有不少证据也可以说明涂山氏必是蜀山氏。

(1)蜀山氏地处汝颍至南阳地区,正在伊川夏之宗山(详下)的南边,与禹“南省”可以和涂山氏相会,地望上正相当。若涂山氏远在东方的怀远或四川的巴蜀,南行而会就谈不上了。

(2)楚为颛顼之后,蜀山氏为颛顼母族,两者语言文化当甚相近。而涂山氏歌“侯人兮猗”,与荆楚之地的“楚辞”完全一样。《吕氏春秋·古乐》说涂山氏始为“南音”,南音即楚辞,《诗经·小雅·鼓钟》载周王于淮上作乐“以雅以南”,就是将南音的楚辞与中原雅语相和而歌。比较而言,《尚书·益稷》所载东夷首领皋陶所作的“元首歌”,与南音差别就大了,是以句末为叹词的形式,与《诗经·大雅》中的《文王有声》相比,音节、句式基本一致,当是中原庙堂之音的先声。

(3)涂山氏之传说多在汝颍伊洛一带,我在《研究》一文中曾举出四证予以说明,此不复述。这个地理区间也正是蜀山氏活动范围。

(4)涂山氏与大禹为婚族,文化联系自然亲密。反映在考古学上,蜀山氏所居住的地区正是二里头夏文化的南部地区,既有二里头文化的基本特征,又表现出一些地方性的特点。二里头文化向南方扩展最远到河南浙川一带,考古学者称之为二里头文化“下王岗类型”。一个地方性类型,反映出二里头文化“从中心区域(以嵩山为中心的二里头类型)向外扩展的趋势”。蜀山氏所在的地区正介于二里头文化中心与扩张区的中间地带。

(5)古代婚族世代相因。颛顼之裔的鲧、禹与蜀山氏为姻族,也在情理之中。《初学记》卷九引《蜀王本纪》言:“夏后生于涂山”,这与颛顼生于蜀山正一致。

3. 禹合诸侯于涂山即堵山或孤山

在《研究》一文中,我们提出涂山在伊水之滨、墠渚之旁,也即三涂山,有时又叫羽山,是涂山的别写。关于三涂山的具体位置,郦道元曾指出即伊水崖口。崖口的位置在今嵩县西南。这个说法为后来的多数学人所接受,如顾祖禹的《读史方舆纪要》、《嘉庆重复一统志》、杨伯峻《春秋左传注》、钱穆《史记地名考》、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一册)等皆从其说,几成定谳。但是郦氏书中引杜预《释地》说:“山在县(陆浑)南”;又引阚驷《十三州志》:“山在东南”;自己也说:“今是山在陆浑故城东南八十许里”。陆浑故城一般认为在嵩县东北,若然,三涂在陆浑南或东南,怎会跑到嵩县西南去了呢?笔者初读《水经注》,很是不解。仔细阅读《左传》、《汉书·地理志》与《水经注》,发现郦氏认为三涂在崖口并没有提供什么确切证据,只是推测而已,故而矛盾错出。我觉得三涂在故陆浑县南今嵩县东偏北一带当更在理。

(1)陆浑县故城在伊川,陆浑戎所据之地。班固《汉书·地理志》陆浑县自注:“春秋迁陆浑戎于此,有关。”说明陆浑县之设,缘于陆浑戎所居。其地在伊川,《左传》僖公二十二年载:“秦晋迁陆浑之戎于伊川”,并说平王东迁时,辛有适伊川,见有披发之戎祭于野,说明戎人居此甚久,不自春秋始。伊川即今伊川县,在嵩县东北方向,陆浑县因陆浑戎居伊川而设,其县南之三涂山不当远在嵩县西南。

(2)三涂作为圣地山隘,为九州的险要之一,见于《左传》昭公四年。崖口虽是伊水上一要道,作为山隘却未必,难以和四(太)岳、阳城、荆山、太室、中南并称,三涂若为陆浑县附近一突出山峰,那就另当别论了。

(3)《逸周书·度邑》载,周武王站在“有夏之居"的洛汭,“我南望过于三涂,我北望过于岳鄙"。《山海经·中山经》青要之山,“实维帝之密都。北望河曲,是多驾鸟;南望墠渚,禹父之所化”。两书所载南望、北望所站立的地点大致相当,在伊洛水汭,今洛阳至偃师一带。三涂若在嵩县西南,不仅难以望见,而且方向已偏大西南,不符“南望”之说。

(4)晋师灭陆浑戎在渡过黄河的第三天,三涂若在今嵩县西南,晋人三日内是到不了地头的。《左传》昭公十七年:“晋侯使屠蒯如周,请有事于洛与三涂”,晋将荀吴帅师随后。九月丁卯师过棘津,第三天(庚午)灭陆浑戎。棘津,一般认为在河南汲县南,去陆浑远甚,古代行军日40公里左右,第三天是到不了陆浑戎居地的。因此清江永《春秋地理考实》从服虔说,认为棘津应为距离陆浑戎较近的孟津。古孟津到嵩县境,地图直线距离在110公里左右,实际距离远大于此数,晋军若随屠蒯先祭洛水,再南行过今伊川县前往嵩县,三日无论如何是到不了地头的,何况晋师是在第三天就灭了陆浑戎?

(5)晋人请有事于三涂,实祭夏之神灵,以求保护。晋在文公以后是“继周为大”的霸主,晋平公寝疾,子产以为是晋做了天下盟主而没有“绍其同位”,没有祭祀三代常祀的夏郊鲧。所以晋自平公开始郊鲧。后来晋顷公又得了同样的病,就请求到夏人祖灵所在的周地三涂山与洛水去祭祀,这就是《吕氏春秋·精喻》所说的“三涂为祟”,即鲧之神灵作怪,所以要借途而祈福,高诱注:“三涂之山,陆浑之南”,自当在鲧死化的墠堵之旁。而郦道元在《水经·伊水注》已指出,禅(墠)渚在陆浑县东。这样,三涂山也不该远在嵩县西南。

综上,我以为三涂山应如杜预、高诱所说在故陆浑县南、墠渚之旁,当今嵩县东北,不在嵩县西南。

陆浑县在伊川,三涂在陆浑县南、墠渚之旁,则三涂山方位大体可定为《山海经》之堵山和《水经注》之孤山。

《山海经·中山经·中次十一经》:苦山“东二十七里曰堵山,神天愚居之,是多风雨”。说这个堵山是鲧禹死葬之地的涂山、三涂山,理由有四。其一,堵与涂古音俱协鱼韵,为叠韵字,当是一名之异写。其二,此山神曰“天愚”,丁山已指出,即大禹,天、大古通用,愚、禹同音,天愚即大禹之别写。其三,堵山在《中山经》中甚重要,《中次十经》、《中次十一经》未述此山而皆以其为“冢山”,冢者大也,就是大神所居之山,所以要用羞毛少牢与婴毛吉玉礼之。《中次十一经》诸山,据毕沅、郝懿行及徐旭升等考证,略当于今南阳市各县及其以北的鲁山县等。此地正是大禹妻族蜀山氏的居地。据《尔雅·释亲》,古者“母与妻党为兄弟”,则蜀人奉禹为宗神也在情在理。其四,堵山在放(别本又作牧、效)皋山之西52里,大苦山西109里,少室山西229里,太室山西259里。这一组山是自西向东开数的,方位上看是西(稍偏西南)东(稍偏东北)方向。牧(放)皋距堵山最近,求堵山地望,它是关键,而牧皋山正在陆浑东北。这要从《水经注》狼皋山说起。

据《水经·伊水注》狼皋山有二:一在新城县,其西南阜有一水,曰温泉水,南注入伊,此山《元和郡县志》谓之明皋山,在故陆浑县东北15里,《太平寰宇记》谓之鸣皋山,在伊阳县南,今仍有以鸣皋为名的地方。另一在梁县西,有两水出,一水俗谓之石涧水,郦氏谓之明水,另水为康水,在西北会合,几经曲折后西南流入伊水。郦氏认为,《山海经》明水所出之放(牧)皋山即梁县之狼皋山,毕沅从之,今在鲁山县北。我们认为郦氏之说不可从,《山海经》之放(牧)皋山不可能是梁县之狼皋山,只能是陆浑县东北之明(鸣、牧)皋山。先说梁县狼皋山。从方位上看,该山在少室山正南,不在少室、太室之西;从山水本身看,该山有两水出,与《山海经》牧皋山有一水出不同,且其水当地人并不叫它明水,明水之称乃郦氏所加;从水流方向看,该山在伊水东南,即使有水注入伊水也不可以谓之南流“于伊水”,即与《山海经》牧皋山所出之明水“南流注于伊水”不同。再看新城“狼皋山”,其山所出之水正好南注入伊,与《山海经》的相合;方位上该山在少室、太室西偏南方向,也与《山海经》的相同;该山后世名曰明(鸣)皋山,明(鸣)与牧音相近,狼皋当为明(鸣)皋之误。比较可以看出,陆浑东北之明(鸣)皋山才是《山海经》之牧皋山,放字为牧字之误写,明水之“明”缘于牧(明)皋之明(牧)亦明也。牧皋在陆浑东北15里,则堵山的位置便可确定。古者300步为一里,小于后来的里制,牧皋在陆浑东北15里,则西南52里(实为30里左右)的堵山正在陆浑县南附近。三代祀之的大禹死葬堵(三涂)山,自为后世所重,《山海经》述山水,周武王度邑皆以其为“南望”之准,良有以也。

堵山名于后世就是郦道元所说的伊水近前之孤山。《水经》伊水“又东北过陆浑县南”,郦注曰:伊水又东北径伏睹岭,左纳焦涧水,水西出鹿醇山,东流径孤山南。其山介立丰上,单秀孤峙,故世谓之方山,即刘中书澄之所谓县有孤山者也。东历伏睹岭南,东流注于伊。

由其说,孤山在焦涧水北。郦氏又述,往北是涓水,其水来自西北方向,有两源,东注于伊,其南水径陆浑县城南,在东南方向会北水及禅(墠)渚水,禅渚水上承县东之禅渚陂。郦氏并指出这陂就是禹父鲧所化之墠渚。显然,孤山的位置在涓水南支的南边,焦涧水的北边,墠渚陂西南边,当县城之南左近,与杜预、郦道元所说在陆浑县南正相合。《尔雅·释山》:“大山恒,属者峄,独者蜀。”郭注:“蜀亦孤独。”孤立秀出而曰独(涂、堵、孤)山,又位于墠渚之西南,地理位置不相悖,名义上也符契,孤山即堵山、涂山,即三涂山,墠渚之旁山也。“单峰孤峙”,站在北边的伊洛水汭,“南望”远眺也才可以瞧见。

4. 传说资料如何可信——代结论

一夏之族,鲧及未立共主之时的禹,当居于伊洛地区,以堵(涂)山为圣山、神山。上古凡立国都必依山傍水,所谓“国必依山川”、“国主山川”,以便和神灵沟通,获得神灵之助。涂山为夏之祖山,与伊、洛水近,所以会有“伊、洛竭而夏亡”之说,就是其祖先神灵不再保佑。夏后启于涂山卜得继父为天下主的吉兆,也是在祖山上求神灵保佑。后羿代夏而射涂山,则是以厌胜之术表示战胜敌人,古者族与族之战,也是神与神之争,禹为天下共主,移居太室山下的阳城。然伊洛为其兴起之地,文献隐约可见也。

以上所论,根据的都是“传闻”资料,其实,传说资料并不像人们想像的那样不可据信。首先,传说时代乃各民族历史文化精神之源,其所传述的故事名目或有改变,而基本主题则大都有着历史的内核为其根据。各民族所能传承下来的东西多是该民族历史上有着卓著影响的大事、要事,体现着一个民族历史创造之重要所在,并且其传承的方式也构成了民族历史文化思想的特色,民族文化精神就是在这个传承的过程中孕育的。所以“传说”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民族早期历史的高度概括与“精选”。其次,早期历史大都是通过巫、史、卜、祝的口口相传而留下的,在理性精神发醒(即中国春秋至战国时期)之前,巫、史、卜、祝们世官其职,家法谨严,其口口相传虽然难免失误但大体可信,与后世虚构小说根本不同,它是有根据的传承;也与后来的历史传说有别,后来的传言者多为某些目的而利用历史,古之巫史则主要是保存故事。《山海经》今日被大家认为是古代故事的传说积淀,得到甲骨文、金文及民族学研究等多方面的印证即说明这一点。《荷马史诗》所述主要故事被考古学所证实,也是典型的例子。再次,传说若有不同的传述渠道,而这不同来源的传述虽有细节上的差别,其主要方面若共同指向个基本的事实,那么,这个事实的可信度就是值得注意的。关于大禹与涂山的问题,南方系统的楚文献与北方系统的儒家文献皆有相关记述,且彼此可以相互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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