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鞍山采石矶即景
许多朋友知道安徽马鞍山是江苏南京的后花园，或许不一定了然其历史渊源。相传楚汉战争时，项羽在四面楚歌中困于垓下、败退乌江，请渔夫把乌骓马渡至对岸，自己无颜见江东父老而刎颈自裁。乌骓念其旧主，亦自戕，化为山，此即马鞍山。当然此说有些神话意味了。此地西周时属吴，春秋战国时先后归越、楚。“马鞍山”之名最早见诸史籍，则是明朝的《太平府志•舆地志》了。
马鞍山李白墓即景
王安石说，“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所记褒禅山，就在其含山。李之仪“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则写于其当涂。南宋时更有文臣虞允文，为阻海陵王渡江南侵而在其采石矶大败金军。
李白像。图源网络
拨开历史迷雾，大唐最牛的“诗仙”、“酒仙”、“谪仙人”及哄老婆高手李白，其出生地虽有安西都护府之碎叶（今吉尔吉斯境内）说、四川江油说，但其葬于青山墓地却无争议。他宝应元年（762）去世，当涂县令李阳冰葬之于城南龙山东麓。元和十二年（817），其生前好友范作之子传正，因其有诗“宅近青山同谢朓”，与时任县令诸葛纵，迁之于县城东南的青山西麓，即今太白镇谷家村现址。
李白行迹图。图源网络
朋友们或许奇怪，一个“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的“执唐诗牛耳者”，何以跟马鞍山这小地方搭上关系？开元十二年（724）他24岁，开始“仗剑去国，辞亲远游”，次年出蜀、云游江南，即与当涂结下不解之缘。他仕途蹉跎，一生七次来此游历，纵情于当涂青山，谓之“天子都”，并终老于斯，遗诗53首。这或许与他崇拜的南朝齐宣城太守谢眺有关，“一生低首谢宣城”，彼此相隔200多年而相知。
李白墓“诗仙圣境”牌坊
李白“举杯邀明月”雕像
他25岁那年，出三峡，泛洞庭，过天门，第一次踏上向往已久的江东大地。他登临采石矶，极目远眺，脱口而出《望天门山》：“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意境之开阔，气象之雄伟，难怪后来他投师贺知章时，那个大他40多岁的大官人，当即呼他“谪仙人”。
李白纪念馆一隅
李白纪念馆
开元二十七年（739）深秋，李白由安宜（今江苏宝应）溯江而上，夜泊采石矶。他追思东晋镇西大将军谢尚在此结识袁宏之事，感慨万端，遂作《夜泊牛渚怀古》：“牛渚西江夜，青天无片云。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余亦能高咏，斯人不可闻。明朝挂帆席，枫叶落纷纷。”袁即成语“倚马千言”之首创，“一时文宗”。知音不遇，读来凄怆。
叠翠楼一隅
叠翠楼
天宝六年（747），李白黯然辞官，自扬州、金陵沿江而上，隐居于当涂横山。作《赠丹阳横山周处士惟长》曰：“周子横山隐，开门临城隅。连峰入户牖，胜概凌方壶。时作白纻词，放歌丹阳湖。水色傲溟渤，川光秀菰蒲。当其得意时，心与天壤俱。闲云随舒卷，安识身有无。抱石耻献玉，沉泉笑探珠。羽化如可作，相携上清都。”且慢！“当其得意时”句亦能入诗？假如明子为之，必受讥讽。
叠翠楼
叠翠楼李白立像
天宝十二年（753），李白伫立采石矶，面对滔滔江水，作《横江词六首》曰：“人道横江好，侬道横江恶。一风三日吹倒山，白浪高于瓦官阁。海潮南去过浔阳，牛渚由来险马当。横江欲渡风波恶，一水牵愁万里长。横江西望阻西秦，汉水东连扬子津。白浪如山那可渡，狂风愁*峭帆人。海神来过恶风回，浪打天门石壁开。浙江八月何如此，涛似连天喷雪来。横江馆前津吏迎，向余东指海云生。郎今欲渡缘何事，如此风波不可行。月晕天风雾不开，海鲸东蹙百川回。惊波一起三山动，公无渡河归去来。”想象愈奇特，他急于渡江北上的心境也就愈惆怅愈焦虑。“天生我材必有用”，年过半百，不死心啊！
李白祠
李白祠李白坐像
历来不怕上错床，就怕站错队。天宝十四年（755）“安史之乱”爆发，既是大唐由盛转衰的转折点，也是李白的命里劫数。“二帝巡游俱未归”，打小在宫里长大的玄宗第16子永王璘本应西上勤王、拥卫二帝，他却“有窥江左意”。太白从之，按东坡的说法，“空名适自误，迫协上楼船”。他还诗赞李璘“但起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净胡尘”，人或讥其大言不惭。乾元元年（758），李白受牵流放夜郎（今贵州桐梓）。
李白祠
李白祠一隅
次年（759）因关中大旱而遇赦，从“千里江陵一日还……轻舟已过万重山”可见其归途心情。辗转到上元二年（761），年届花甲，抱病在身，却穷困潦倒于金陵，不得已而投奔族叔李阳冰，自始有了最起码的生活保障。他流连于横山石门、大青山、采石矶，留下“吴山高，越水清，握手无言伤别情。将欲辞君挂帆去，离魂不散烟郊树”、“九日龙山饮，黄花笑逐臣。醉看风落帽，舞爱月留人”诸多诗篇。
李白祠
李白祠一隅
或许宝应元年（762）命犯灾星，大概五月间半个月内，太上皇李隆基与儿子、肃宗李亨相继挂了。李白自知去日无多，作《笑歌行》、《悲歌行》，慨叹于生前事、身后名。是年底，在病榻上把手稿托付给族叔，赋《临终歌》曰：“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馀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石袂。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壮志未酬，唯余浩叹，诗毕而终，享年61岁。绝笔当涂，终老青山，可谓之自撰的墓志铭。
李白衣冠冢墓道
李白衣冠冢市保碑
李白墓占地百亩、坐北朝南，有牌坊、太白碑林、眺青阁、太白祠、李白墓、十咏亭和青莲书院等建筑。太白祠、享堂集中展现了明清宗族祠堂的建筑风格，但多新构，走马观花而已。李白墓呈圆形，以方块青石垒成，完整地保存了唐代名人墓葬形制。墓前有碑一通，2007年时上刻“唐名贤李太白之墓”，2021年则换成“唐诗人李白衣冠冢”。据说墓内有宣歙观察使范传正刻碑一通及李白仙骨。我等肃立墓前，默默无语，只是凭吊。
李白衣冠冢。摄于2007年10月20日
李白衣冠冢。摄于2021年5月22日
大概数十年后，白居易谒此，留《李白墓》曰：“采石江边李白坟，绕田无限草连云。可怜荒垄穷泉骨，曾有惊天动地文。但是诗人多薄命，就中沦落不过君。”或许这是众多悼亡诗中的状元了，寥寥数语，道尽诗仙之坎坷、墓地之荒凉以及后世文坛的寂寞。其实最让人感慨的是明朝一个大将军、小诗人梅之焕，其《题李白墓》曰：“采石江边一堆土，李白之名高千古。来来往往一首诗，鲁班门前弄大斧。”想那李白闻之，必呵呵一笑。
采石矶联壁台，原名舍身崖，又名捉月台
李白“大鹏展翅”雕像
有关李白之死，历来众说纷纭。有醉死说，《旧唐书》说他“以饮酒过度，醉死于宣城”；有病死说，见诸正史，亦经专家考证，言其患“腐肋疾”（胸肺脓穿孔）不治。民间传说则五花八门，最让人津津乐道的竟是溺死说。言其当涂江上饮酒，或许想起故乡而轻吟“举头望明月”，或许看到静影沉璧而联想“对影成三人”。他在醉酒中产生幻觉，于是“跳江捉月，骑鲸升天”……我们的浪漫主义大诗人，此死法最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