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李叔度吓了个手软脚麻!
一个才二十七岁的年轻人,因为忽然失去了挚爱的妻子和相濡以沫的好兄弟,他的头发就在这短短半个时辰里变得一片银白,如同雪染,白得令人看了心中也会起一阵无名的颤栗!
亘古一帝唐太宗也慌了手脚!他满面仓皇之色按动椅子上的机关,连人带椅消失在他背后忽然开启的一扇石门里,他的两个儿子也跟在他身后抱头鼠窜,铁栅栏那边,只剩了七面佛孤零零的一个人!
现在可以准确地说,他不叫佛谈,外号也不是“七面佛”,他有他本来的名字,一个曾经名震江湖、令人谈虎色变的名字,那就是——“白日大梦”章野狐。
之于忽然从江湖中销声匿迹的“恨崖”的领袖“白日大梦”章野狐,所有曾经关注他的江湖中人都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他会平白无故地便从江湖中消失?他去了哪里?“恨崖”瓦解了吗?“恨崖”又在哪里?
现在,是到了该揭幕的时候了。
江湖中不会有第二个“知无不言”大师。她的情报虽不能做到百无一失,但至少“听风望色”的本领江湖中无人可及。她在江湖中的耳目查不到任何关于“恨崖”和“白日大梦”章野狐的线索,多年以后,她把怀疑的眼光开始投向烟锁重楼的皇宫大内。
“知无不言”大师的怀疑是非常有道理的。
她能查到“白日大梦”章野狐最后消失的地方,也能查到运进皇宫的所有器具和食物用品,两年之间多了很多——而这些东西,皇宫大内的宫女和太监是用不着也用不上的。
所以她怀疑“白日大梦”章野狐已经变化身份藏进了皇宫,他麾下那个令人为之胆战心惊的组织“恨崖”,也通通藏进了皇宫之中。
的确,还有什么地方是比皇宫更安全,守卫更森严的呢?!
无孔不入的“知无不言”大师的工作,就是让试图隐藏自己的元凶巨恶无所遁形,多年来也正是由于与“知无不言”大师亲密无间的暗中合作,纳兰才能一次次获得宝贵的线索,破获一个又一个大案,最终成了京师第一名捕、万众瞩目的少年英豪。
现在,七面佛,不!应该是“白日大梦”章野狐露出了一脸十分绝望的表情。
一声怪啸。
大殿里又来了一个血灵子,跟在血灵子身后的,是拜火教的大尊者隆史那册和被雪山鬼母*败却去而复返的罗刹夫人。
血灵子不能算是“恨崖”的人,但他和“恨崖”有很深的渊源。他曾是章野狐麾下的军师,但他后来跟了侯君集,就很少再回到“恨崖”来,章野狐和侯君集交情匪浅,也就由得他来去自由了。
但令他头皮发麻的是,前来阻截他的人竟同是“恨崖”的人。他就是刚刚反水的云人凤。
云人凤的本事他是知道的,他也知道对付云人凤其实比对付纳兰还更麻烦。因为血灵子从来没跟云人凤交过手,没交过手就不知对方的底细,这正是对敌的大忌。但到此一刻,他已经没有选择余地,因为云人凤已经一阵风似的扑了过来,他硬着头皮一抖手就发出了三把带毒的飞刀。云人凤不闪不避,犹如一头怪鹰腾空飞起,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向下就抓,血灵子的三把飞刀碰着他的身体,竟发出铿锵之声,三把飞刀都被云人凤身体震落。
云人凤落下地来,被血灵子挡了一挡,云人凤第三抓又向着他顶门猛抓下来了。血灵子迫得将头一低,身躯硬生生扭转,双掌斜出,要扭云人凤的手腕。云人凤虽练有金刚不坏的护体神功,也还顾虑手腕受伤,双掌一变,斜出三步,反手一掌,喝声“去!”砰的一声,将血灵子震得连翻两个筋斗,几乎站立不稳,左手手腕被云人凤扫着,剧痛钻心,整条胳膊登时吊了下来。云人凤大喝一声,飞身一跃,双掌平推,掌力一发,骤如排山倒海,血灵子双眼火红,运起全部内力,一掌拍出!只听砰的一声,犹如半天起了个闷雷,血灵子犹如一只断线的风筝飞出三四丈远,而云人凤也踉踉跄跄退出六七步,嘴角渗出了丝丝血迹。
隆史那册双掌一错,迎上了雪山鬼母的铁拐。场面上变成了云人凤与血灵子两败俱伤,隆史那册空手对雪山鬼母的拐杖,罗刹夫人更倒霉,直接碰上了对她极端恶心的天心月的丈夫西北剑圣符元君。纳兰白发飘舞,将李叔度逼得围着大殿的廊柱东北西跑疲于奔命,正在铁笼子里的七面佛(章野狐)绝望地看着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得意门生“灭度剑客”李叔度被纳兰猫玩耗子一般追得东躲西藏,他隔着铁笼声嘶力竭地吼叫:“你这个废物,废物!”但他自以为是地将自己关在铁笼里,以为纳兰不能对他如何,现在才知道纳兰大痛之后,已经迅速镇定了心神,而且实施了自己的计划。
这个计划,就是将七面佛的党羽一一翦除。
天心月的长剑是一把普通的青钢剑,自然砍不断粗重的铁柱,但纳兰手里的碎心剑却是上古剑师“风胡子”所铸,不仅有了认主的灵性,更有切金断玉的锋利!
现在的七面佛,已完全没有了在朝野中长袖善舞的潇洒劲头,继之而来的,是垂死的恐惧!
隆史那册与雪山鬼母的争斗才刚开始便开始一边倒。雪山鬼母的武功是丈夫雪山神君亲手所教,雪山神君在世时,几乎便将自己的全部武功毫无保留地都教给了妻子。雪山鬼母和无色大师等人一道隐居在护国伽蓝寺以期松山二十二友的十年聚会之期,在无色大师的指引下渐渐练成了正邪合一的武功,比之丈夫雪山神君,她的武功只有更高,而不逊色。
相反,隆史那册却是两次伤在纳兰剑下,而且一次比一次更重,在天池边上那一战,纳兰的剑气刺伤了他的肺腑,更伤到了他的三焦筋脉。一直到此时,隆史那册的内力也并未全部复原,三种毒掌合而为一的诡异掌法大打折扣,他在雪山鬼母的猛烈攻击之下,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狼狈不堪了。而门外的禁军未得到皇帝的命令,更惧怕被这些武功神奇的江湖高手误伤,现在谁也不敢进来,只是将整个枫林殿包围得水泄不通。
七面佛越来越绝望。即便他是皇帝和皇后的宠臣,也无法直接指挥御林禁军“南北衙”的将士,除非皇帝发号施令禁军惟命是从,其他人的招呼禁军是一概不听的。他只能看着风度翩翩的李叔度渐渐变得傻乎乎不知所谓,他只能看着隆史那册被雪山鬼母神出鬼没的拐杖牢牢困住,而雪山鬼母背后还有一个神态倨傲的关东风雷剑掌门人卓依人,而秘密隐藏多年的恨崖*手帮在这几位江湖高手之下渐渐死伤殆尽。七面佛的绝望已无由挽回了,他似乎看到了死亡的恐惧,正向他慢慢逼近。
隆史那册没能冲破雪山鬼母布下的铁拐防线,罗刹夫人也渐渐不敌西北剑圣符元君。符元君此人正气满身,最厌恶的便是装腔作势的人,如果是女人,就更厌恶。罗刹夫人的剑法其实只是诡异和剑上带毒而已,远不如他的妻子天心月实至名归,在含光殿上,他短短十几招便识破了罗刹夫人的故作姿态。她只是仗着她剑法的诡异和带毒的长剑暂时还能应付得了符元君暴风骤雨般的攻击,时间一长她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符元君运剑如风,虎跃鹰翔,飒飒连声,全身上下卷起一团精芒冷电,罗刹夫人耀眼生花,竟已看不清符元君来剑的方位。
符元君和妻子天心月一样,把耶律镜心看成是自己的小妹妹一般疼爱喜欢,如今他眼睁睁地看着耶律镜心一个人寂寂无声地躺在铁笼地上、再也呼唤不回时,心中的伤惨是无法言喻的。他将半路堵截的罗刹夫人和白影无常当作害死耶律镜心的元凶之一,白影无常已死在纳兰手下,面对面目可憎的罗刹夫人,他下手哪肯留一点点恻隐之心?他一剑刺出,剑势不收,手心劲力向外一吐,次招又发,这一剑去得更狠,剑光闪闪,瞬间刺到罗刹夫人的颈边,罗刹夫人招架不及,惨叫一声,一只耳朵登时被符元君切了。正与木傀儡游斗的天心月也是恨极罗刹夫人,见丈夫将她重伤,也不禁大声叫好!
天心月受了丈夫得胜的鼓励,剑法使开,顿如猛虎下山,剑光暴涨,将木傀儡*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能与天下第一剑客李白眉斗到百余招方才落败的恨崖第一女剑客,此刻双眼火红,*手频出,端的是避我者生,逆我者死!雪山鬼母也是越斗越勇,一条拐杖好似神龙出海飞凤翔天,横推直扫,杖影如山,迎头猛击隆史那册。她有拐杖在手,隆史那册的毒掌又远未练到可以凌空伤人、隔物传功的高明境界,三十个回合一过,被雪山鬼母虚晃一杖,蓦地一个转身,拢指一拂,隆史那册缩手不及,只觉腕骨剧痛欲裂,手脚一慢,雪山鬼母长啸一声:“耶律小姑娘,看老婆婆给你报仇!”手中铁拐忽然从中“断”开,一段明晃晃的剑尖闪电般插进了隆史那册心口!
原来雪山神君乃是军官出身,当年纵横黑道,最擅用枪与剑。但雪山鬼母却最爱长棍,她后来年纪渐渐高大,练成武功后便将用得顺手的长棍变成拐杖,请高手匠人安了一口锋利的短剑在杖中,以备不时之需。她行走江湖多年,这口短剑藏在拐杖之间也一直没用得上,松山二十二友知道她铁拐中藏着这口短剑的人几乎没有。
就在雪山鬼母刺*隆史那册的同一个瞬间,符元君的长剑也让罗刹夫人看到了死神的影子,而天心月则更狠,一剑将木傀儡的头颅劈得直飞出大殿而去!
还有一个元凶至今还未露面。
波斯王子的表弟霍山老人。
他一直隐藏得很好,化装易容的本领几乎能与白日大梦章野狐并驾齐驱,他伪装了多年的法明大师,竟无人能看出他任何的破绽。他凭着过目不忘的先天之能,偷看了飞无大师的“弥陀掌”,也偷看了耶律世家的“太玄指”,并以这两种武功*掉了同样可以过目不忘而且掌握了《凤凰书》大半秘密的长安令崔文中,也正是他,在木傀儡胸口以形似神不似的“太玄指”伪造了一个伤口,这个伤口令医术几乎通神的何不贵也为之迷惘。
武功招式可以偷学,但内功是绝对偷不了的,聪明一世的霍山老人糊涂在了这一时,何况,耶律世家的耶律斡还跟纳兰无形之间成了忘年交,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真不了,武功之道,规则就是这么森严。
“咯咯·······”尖锐的笑声从头顶传来。
来的那人深目勾鼻,眼睛淡绿,身着华服,手持长剑,正是波斯王子大流士的表弟霍山老人。
但另外一个人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殿之中。
这人就是——福伯。
福伯跟在纳兰身后进了京师,却失去了纳兰的踪迹。等他赶到皇宫,里面已是人声鼎沸、*声震天。一辈子从未进过皇宫大内的福伯——天魔元天行就此开始迷失。他只能飞快地穿行在各种华丽的建筑之中,一个个地方寻找纳兰的踪迹,哪里喊声最烈,他就赶到哪里。
整整半夜的时间,福伯就在这样毫无目的的寻找中耗费了大半时光,但他终于还是及时赶到了。面对掀起所有风浪的始作俑者霍山老人,福伯一出手便使出了坎离玄火掌。这种邪门掌法中包藏七十二路正变与八十一路奇变,诡异非常。啸声中福伯身到掌到,一掌拍到霍山老人头顶。霍山老人脚步不动,连换三剑,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他挥出的三剑已被福伯悉数化解。霍山老人聪明绝顶,能对各门各派的武功过目不忘,隐藏在中土的十几年中,他的武功修为日渐精进。但他的弱点确实显而易见,那就是驳杂不纯。而他的对手福伯却是一个甲子只练一种功夫——天魔坎离玄火掌。霍山老人尽管精通多种中土绝学,但无一精通,他只是靠着自己的聪明,将所有武功强行揉捏在一处,用以制敌,一旦碰上福伯这样的绝顶高手,他的聪明就不够用了。
砰的一声,霍山老人像一个大皮球,竟被元天行震得飞出了窗户!
殿中的木傀儡与天心月斗得越来越快,他忽觉腰间一阵冷到心扉的剧痛,反手一摸,满手都是黏糊糊的鲜血。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上的鲜血。
李叔度明晃晃的剑尖上一点微红。
纳兰正使出天玺三诀中天字诀:“宇宙万物流动之力,皆为我所用之,足可*人无形。”寒石老人如是说。复仇与*敌的强烈意念,使得纳兰原本领受师门的内力和寒石老人所授的内力瞬间龙虎交汇,神力无比的“天玺三诀”经纳兰的手使出,不但将李叔度一击致命,李叔度的长剑也被拨得转向,闪电般刺*了正与天心月鏖战的木傀儡。但木傀儡即便不死,也永远看不懂纳兰的剑法了,毕竟纳兰最终的对手,是“白日大梦”章野狐。
皇宫大战三天之后,在纳兰庄园里,须眉皆白的纳兰轻轻将一束柔嫩的野花放在耶律镜心的墓前。他站直身躯,默默地凝视着高高的坟堆和洁白的大理石墓碑上鲜红的“爱妻耶律镜心埋香之衣冠冢”十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耶律斡和灭法大师沉默无言,无声的伤痛在所有人心中流转。纳兰取出只剩半册的——《凤凰书》轻轻点燃,轻轻扔在耶律镜心墓前的福钱缸里,空中腾起一阵青烟和片片纸灰。
庄园的门口,福伯正陪着一位白衣女子和一位盲僧正缓缓走来,那女子和去世的耶律镜心一样端庄秀丽,一张明艳动人的瓜子脸儿,长发及腰,修眉入鬓,正是大理寺缇骑总管府大总管七面佛座下九大高手最后一个不会武功的“高手”——定无双。
纳兰抬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又是一个好天气。他喟然长叹一声道:“我们应该走了。”天心月道:“我们去哪里?”
是啊。去哪里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我要带镜心回草原去,草原才是我的家,也许,从一开始踏进京师,就有一段孽缘在等着我,我却丝毫不觉。”他回头看了看天心月:“四哥身体大好了吗?”
天心月有些苍白憔悴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没有大碍了,他只是用功过度而已。”纳兰回身望着远方的天空:“都是我害的大家。”微风吹来,他满头白发迎风飘摆:“没有了镜心,这注定了宿命的江湖,以后会让我越来越寂寞。我们的十年约会,还会继续吗?”“会的,松山二十二友里尽管去了‘宰相’、‘将军’和面如铁色的史十一郎,但我们依然会相聚。”盲僧无色大师说,他语气轻松,却有着毫不置疑的肯定。
安以健咕哝了一声:“我们以后上哪里去找神出鬼没的‘知无不言’大师和那鬼魂一样的‘黑骷髅’呢?”两次聚会,每一次都是韦驮手安以健纵横联系,才将众人一一聚拢,而每次他都为能否找到这两个神鬼难测的“家伙”大伤脑筋。
纳兰没有答言,他从福伯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注视良久,轻轻地吻了一吻散发着淡淡幽香的盒盖,这也就是他能拥有的耶律镜心的全部了。
一滴淡淡的眼泪无声地掉落在光可鉴人的盒盖上。
(卷一终)
Copyright © 2024 妖气游戏网 www.17u1u.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