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方真义被冷月子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迫得无法,只得重又回转头来,拼着厮*。无奈剑术实在不济,那冷月子凶狠狠的持着松纹古定剑,紧紧逼着,再也不肯半点相饶。战了五六个回合,方真义早已累得满身大汗,拖着剑复又败将下去。冷月子依旧紧紧的赶着,急得方真义慌不择路,只顾在乱山中间乱跑乱蹿。走了约有三十余里,不防一个裁葱,跌入陷坑之内。这一急,真急得方真义亡魂失魄,七窍生烟,一口冤气,直冲霄汉。
冷月子见着大笑曰:“方真义!方真义!你如今还要想飞到那里去?”挺着宝剑,劈头就刺。
忽然山凹里又走出一个道童来,头上绾着双角,背上挂着葫芦,手里拿着一口龙泉宝剑,还喝着歌儿曰:“清水池边明月,绿杨堤畔桃花;别是一般风味,凌空几片飞霞。”见冷月子恶狠狠的要刺,便大叫曰:“妖道,休得撒野,有我在此!”说时迟,那时快,忙从袋中掬出一块金砖,当的一声,恰好打在那口松纹宝剑上面,火星四迸,把那口宝剑竟宕了开去。
冷月子不由的无名火起,勃然大怒曰:“好小辈!怎敢击我?”
道童笑曰:“我乃九宫山白鹤洞普贤真人的徒弟木吒是也。这是什么所在,可以容得你撒野的么?”
冷月子笑曰:“木吒!这事你休得多管,那是方真义,你是救不得的,救了你就有个违旨的罪名。”
木吒笑曰:“燕藩纂逆,陷害忠良,万民同愤,是天命攸归,也当讲个情理,所谓王道不外人情。那建文皇帝原是我佛门弟子,现在虽失了九五之位,却还有数十年清闲之福,你说我救不得方真义,我却偏要救他,也好使他辅佐建文,为我佛门出力,看那燕藩又怎样的奈何我也?”
冷月子怒曰:“木吒!你真是一派胡言,自古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你虽是佛门弟子,亦何可强违天心?不要走,先吃我一剑。”
木吒急忙挡住,便在山头上激战起来,一个是仗着先天宝剑,道行高强;一个是普贤门下,无边佛法,但见腾腾*气冲天,滚滚黑烟匝地。
方真义见二人在山头上恶战,一来一往,约有五六十合,不分胜负,便在坑中跳起,想要前去帮助一臂之力。忽见山凹里又走出一个道童来,大叫曰:“莫要放走妖道,俺金吒来也。”
原来那金吒是五龙山金霞洞文殊广法天尊的徒弟,使得一口好昆吾宝剑,见木吒战不下冷月子,便祭起遁龙桩来,遁住冷月子。冷月子与木吒正战得难解难分,忽见半空中落下一件东西,好像五爪金龙一般,霞光万道,射住了二只眼睛,再也睁不开来,知道不妙,便借着土遁逃走去了。
看官要看着漏洞了,那冷月子与方真义素不相识,如何却会在山头相遇?如何又说是有皇帝密旨?原来那天黄海珊追赶方真义,在山上遇见了任侠儿,一场恶战之后,知道方真义逃走未远,便回进京城,把上项事一一奏明成祖。成祖也着实的慰劳他一番。当下便与群臣计议,想为斩草除根之计。
当有刑部尚书盖天鹏出班奏曰:“臣想方真义不过一个小人,何劳惊师动众,陛下只须画影图形,张挂各处州县,严密缉访。天下虽大,料一个万真义又逃往那里去。臣今再保一人,使他沿途缉访,如遇建文及从亡之臣,乘隙除之。如方真义亦从在彼,便一网打尽,免得皇上宵旰忧勤,岂不甚妙。”
永乐闻奏,天颜顿霁,笑曰:“卿家保举何人,可以为朕分忧?”
天鹏对曰:“此人现住茅山乾元宫,精吐纳运气之术,道号冷月子,乃是清凉山真珠洞赤须道人的徒弟,善使一口松纹古定剑,真有鬼神不测之妙。陛下倘赐召问,必不有负陛下。臣因与之往来有素,故知之特详。”
成祖闻奏,即遣使往召。未几,使者还报,冷月子已在午门候旨。上命召入,见冷月子仙风道骨,气象不凡,果有神仙气象。山呼既毕,赐坐御旁,略问数语,随命内侍取出建文及随从诸臣,并方真义等的肖像,令冷月子细细观看。
冷月子对曰:“依臣愚见,方真义去此未远,当不致便与建文相遇,臣当先往除之,剪其羽翼,然后再访建文*之,真如探囊取物耳。”
成祖大喜,赏赉有加。冷月子谢恩而出,便至盖府踵谢,天鹏留住饮宴,夜深始散。
翌日,冷月子背着松纹宝剑,径向蜈蚣岭一带寻去,接连六七日,不见踪影,甚是疑怪。这夜忽见山下趋上一人,健疾如飞,一连刺*两只猛虎。冷月子在树后看得清切,见那面貌酷与图上彷佛,想是方真义了,遂截其归路,把方真义*得大败亏输。正要下手结果他的性命,不料山凹里走出金吒、木吒,将他打败。他这口冤气,如何肯消,借着土遁向东南走去。
走过一座山头,见一个道童在那里顽耍,便叫曰:“道兄,小弟来了。”
那道童一看,不是别人,原来是冷月子,便笑曰:“冷道兄,你不在宫里修真养性,却到这伏牛山来做什么?”
冷月子叹了一口气曰:“道兄有所不知,小弟奉了永乐天子的密旨,到蜈蚣岭捉拿逃犯方真义,正要下手结果,不料山凹里走出两个道童,叫做什么金吒、木吒的,倚仗他佛门的法力,不问情理,竟将小弟*得大败。幸小弟借得土遁走了,不然性命休矣。道兄,你想这事可气得过么?”
童子曰:“然则你如今要往哪里去?”
冷月子曰:“我现在不往别处想,就烦你通报你家师尊金霞广法大师,说小弟要参见,向他借一件法宝,去破遁龙桩。”
童子曰:“这事真不巧,我师父恰在洞中打盹,他一睡总有几个月,待他醒来,不知要等多少时候,不如我便与你下山,一同去走一遭罢。”
冷月子大喜曰:“既道兄肯去,那是好极了。”
当下童子遂背上葫芦,驾着云头,离了伏牛山,径望蜈蚣岭来。
却说金吒、木吒救起方真义,湾湾曲曲,不知多少路径,才引到一座山头,但见祥云霭霭,瑞气层层,飞阁流丹,高楼映月,真好一派山景。走到凝华宫前,金吒、木吒便命方真义在宫门外暂候,满地仙花缤纷,到处鹿鹤成群,宝气珠光,眩人眼目,不知是什么所在。
不多时,凝华宫启,金吒、木吒引进宫中,耳听得玉磬悠扬,笙歌沸耳,宫中男男女女,按次序班,一个个仙风道骨,玉佩锵锵,中坐一中年女子,翘颠四垂,珠光满目,真是天仙化身,不敢仰视。
真义俯伏丹墀,参见既毕,上令赐坐一旁。金吒、木吒乃一一指示之曰:“是皆上古剑侠神仙,因见下界种种不平,特来聚集于此,扫除一切不平之气,使复归于清宁朗静之境。适我兄弟舞剑山头,倏见一道白气,冲天而起,知必有事,因纵剑遁追寻前来,适逢汝为妖道所迫,万分危急,乃救汝来此。然我料妖道根行颇深,此去怎肯甘心。适才匆忙之时,未会问他姓名,不知哪家门下。”
方真义曰:“我亦但晓得他叫冷月子,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
金吒复指中座的那个女子曰:“这便是周朝的公孙大娘。”又指着左首的那个男子曰:“这便是妙手空空儿,这是京西老人,这是古洪,这是黄衫客,这是荆卿,这是聂政,这是昆仑摩勒。”又指右首的许多女子曰:“这是聂嫈,这是红线娘,这是聂隐娘,这是荆十三娘,这是红拂女。尚有一位虬髯公,因他琉球国中目下多事,故到琉球去了。”
正言间,只见外面又走进二个人来,方真义不觉怔了一怔。原来那二人不是别个,正是任侠儿和李青娘。真义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嫌疑了,便上前问青娘曰:“姐姐,如何你也来了?”
青娘曰:“我正为你来此,你一夜天究在哪里做什么?我不放心,故纵着剑遁,到处寻觅,总不见你,只得来到这里灵飞山上,见我师尊,商量救你。”
真义这才明白,此山名唤灵飞山,便又回首叩谢了任侠儿前日相救之德。
任侠儿笑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原是我们做剑侠的应有义务,有什么称谢之处。”
青娘接着也说曰:凡做剑侠的人,不论在什么地方,总要抱定一个济人利物的宗旨,万不可刚愎自用,恃强好*。好比一个称锤,不论什么东西,总要使他称载得平均,不可畸上崎下。倘若自恃血气之勇,以强凌弱,以众暴寡,奸淫妇女,霸占财物,凡事不依情理,一味仗势欺人,这便是俗世暴徒所为,不是我们剑侠中人。就是今日天上剑侠神仙,也因见那燕藩纂逆灭伦,恣睢暴戾,陷害忠良,致使万民悲怨,白骨盈郊。
即是建文皇帝,虽已失国,却是佛门中人,应当大启西方象教,不该死于非命。是以西方佛祖,特请九宫山白鹤洞普贤真人,五龙山金霞洞文殊广法天尊,派遣金吒、木吒二位神仙,来到灵飞山中,恳请公孙剑仙大施法力,普济众生。公孙剑仙接了佛旨,因在凝华宫,柬请历代剑侠神仙,筹商下界之事。
当有押衙古公、京西老人、荆十三娘、荆轲、聂政等一班剑仙,同声相应,并谓:“当初南宋高宗时代,大娘也曾炼有五花仙剑,采取日精月魄,电火霜华,由空空道兄、黄衫道兄、虬髯道兄、红线道姑、聂道姑等五位仙侠下界收徒,干了不少大事。现在五位都已有了高徒,惟我等尚付缺如。今番下山,该让我等五人下山,并请公孙道姑依旧赐下那五花仙剑,也好使我等一则可以荡涤尘氛,二则可以如空空道兄等一般,收下五个门徒,岂非一举两善。”
公孙大娘曰:“诸位道兄若肯同时下山,果然好事,但今番事体大了,我们众人少不得也同要下山走走。现在五把仙剑,便请五位取去,但切不可误传匪徒,再像上次空空道兄一样,费尽多少工夫,才得把燕子飞收掉,那是不可不留意的。”
于是荆轲便取了葵花剑,荆十三娘取了榴花剑,京西老人取了芙蓉剑,聂政取了藓花剑,古洪取了桃花剑。
公孙大娘见五位都已取齐,便发言曰:“今日我们应先组织一个神仙剑侠团,才好同心协力,患难相扶,不知诸位意下何如?”
诸仙侠一齐答应曰:“愿听道姑指挥。便请公孙道姑为我们神仙剑侠团团长。”
公孙大娘曰:“这个贫道却断断不敢有占,还请列位道长另选贤能。”
诸仙侠曰:“公孙道姑剑术玄深,断非我等能及,现在此职非大娘莫可当此。”
大娘谦让再三,乃登坛受拜。遂令荆轲、聂政、京西老人、荆十三娘、古洪等五人为五方巡弋使者,金吒、木吒为五方策应使,自统聂隐娘、红线娘、红拂女、空空儿、昆仑奴、黄衫客、李十二娘、白素云、薛飞霞、花珊珊等一众仙侠,守住灵飞山,拥护着凝华宫为中路。分派既定,五位仙侠带着五花仙剑,便先后下山去了。
且说荆轲借着剑遁,径到黄山落下,遇见一个汉子,专好行仁仗义,锄削不平。荆轲心想:这样的人,我不收他为徒,更收那个?便把那葵花剑尽情的传给了他。那人得了仙术,更好为人剪伐不平,扫除一切强暴。那些地方上的贪官恶霸,闻得他的大名,没一个不吓得倒朵倒朵,悚惧恐惶的。原来这人不是别人,就是江湖上第一个好汉,名唤任侠儿的便是。
那时候荆十三娘恰巧也到我柳树村来,见我喜欢学习剑术,便把那榴花仙剑传给了我,所以我今天也得在此处会你。
方真义谢曰:“承蒙姐姐见示,使我茅塞顿开。但不知那五位仙侠既经下山,何以又在此相会?”
青娘曰:“这是团中定的规例,七日一小会,半月一大会。小会来不来随便,大会却是一定要来的。今日恰是大会之期,所以众仙侠都在此相会。”
说着,京西老人因见方真义品格不凡,有心要提拔他,便走了过来,笑曰:“方真义,老汉爱你为人爽直,有心要收你为徒,把那芙蓉宝剑传授给你,不知你的心下如何?”
方真义听着,喜不自胜,纳头便拜,口称师尊。老人大喜,便在大娘座前请过了芙蓉剑,拜了三拜,将那运剑使用之术,一一悉心指授。方真义原是会家,一学便知。
过了一日,众仙侠又复纷纷下山去了。方真义因须学剑术,就别了李青娘,跟着京西老人纵起剑遁,直到湖北的太白湖地方落下。正是:骨肉忿争兵革起,男儿何幸遇明师。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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