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曰：“夫天下，神器也，非可为者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弗得已。”（依据出土文献）这里的“天下”指的就是国家权力，“神器”并非指一般意义上的实体器物，而是表示为无形的抽象事物物，它具有历史性、社会性、神圣性和正义性。国家权力就是这样一种“神器”，它受命于天——在历史中形成，依托于百姓的认同，以德可聚，而不是私人以智巧、强力所能求得和占有的。即使是在位者，若为了个人私利而持有、动用它，也必然招致失败而失去它。
该思想曾在许多历史事件中有过形象呈现。《左传》《史记·楚世家》都记载了楚庄王“一飞冲天”“一鸣惊人”“问鼎中原”之事。楚庄王是“春秋五霸”之一，史*载他刚即位时却是一个混世魔王：即位三年，不出号令，声色犬马，日夜为乐，且下令说有敢劝谏者*无赦。后来伍举以非常隐晦的方式进谏说：“有一只鸟停止在王庭里，三年不飞不鸣，不知这是知什么鸟？”庄王回应道：“三年不飞，飞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伍举闻言就知晓了他的志向，甚至其中的权谋。庄王表面上耽于酒色，实际上是以这种方式去辨认忠贞奸邪，且一直在暗地里进行对各方面进行考察。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就借着大夫苏从的冒死入谏，正式走上台前。他重用伍举、苏从等贤能忠贞之士，罢免、诛*了诸多贪腐者，励精图治，国人大悦。此后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吞并了庸国，打败了强敌宋国。
在当政的第八年，楚庄王又借着去讨伐陆浑戎的机会，率军抵达了洛阳，在周朝的郊外摆开阵势，举行大阅兵。周定王见此，心生忌惮，但也不能发作，只得派王孙满去犒劳楚军。楚庄王在阅兵式上见到王孙满，就借机问周王室所藏九鼎的大小轻重。九鼎是天下权力的象征，王孙满知道楚王此问不怀好意，且显露了他有取代周室、窥视天下权力的野心。王孙满答说那是天子的威仪所在，鼎为国之重器，大小不可轻问。楚庄王则霸气侧漏地说到：“我楚国兵多将广，只需折损点刀剑上的利刃，就可以铸就九鼎！”这句话显然是表明自己只要动用武力，就可以取得天下权力。
王孙满答道：天下权力是“神器”，“在德不在鼎”。当年夏王有德，远方的小国也都来进献贡品。王室所得金铜甚多，却不必铸为兵器，于是铸造了九鼎，以象征德政与和平。后来夏桀乱德，鼎迁于商。商朝以此祭祀六百余年，但商纣暴虐，鼎又迁于周。因此政治清明、德政施行，则鼎虽小而重；政治昏乱、民不聊生，鼎虽大而轻。现在周德虽衰，但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楚王闻言叹服，领军南归。
后来，班固在《汉书·叙传上》中也指“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国家权力的形成与持守都有定数，所谓“命”就是指当政者累世的德行和当世的功业，以及以此所形成的历史必然性和现实正当性。班固以尧、舜、禹、商汤、周武王、刘邦之有天下等历史事件，指明“有明圣显懿之德，丰功厚利积累之业，然后精诚通于神明，流泽加于生民，故能为鬼神所福享，天下所归往”，同时强调在历史上没有根本、在现世有没有功德的人是无法占据高位、持有“神器”的，一些乱臣贼子想以智谋强力的方式窃取、持有公权力，为一己之私牟利，也是缘木求鱼，且是自招罪难的愚行。
由上可知，“天下神器”，必须取用以“德”。那么这个“德”指的是什么呢？其内涵也十分丰富，但若讨论它的根基，则“神器”对应的是“公器”，“德”对应的就是公天下、无私心，以百姓之心为心。老子说：“圣人恒无心，以百姓之心为心。善者善之，不善者亦善之，得善也。信者信之，不信者亦信之，得信也。圣人之在天下，惵惵焉，为天下浑心，百姓皆注耳目焉，圣人皆骇之。”（依据出土文献）意思是说在位者持有公权力，必须自虚无我，无私心私欲，要想百姓之所想，以百姓所谓善恶为善恶。百姓认为好的言行与政策，在位者坚持行事。百姓认为行为不善之处，在位者改正，使之善。从而获得百姓的称善，实现真正的“善”；被百姓所信服的言行与政策，在位者坚持兑现它。言行不能取信于百姓的，在位者要改正，使之信。从而获得百姓的信服，实现真正的“信”。有道的在位者使用公权力，总是战战兢兢，以百姓心愿为自己心愿，百姓皆有耳目注意他的言行，他总敬畏这些，慎言慎行。相关思想历来为世人所推崇，也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中的精粹部分。在当今时代，仍有其价值与意义。
栏目主编：王多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徐佳敏
作者单位：上海财经大学人文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