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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梁容不得妖，所以我只能被三皇子偷偷地养在府里。
十四日，三皇子让我去*一个叫韩凭的言官。他拉着我的手，说：“卿卿，只要你把他*了，那我们在一起的路上就又少了一个障碍。这个韩凭，是极力反对妖物存于世间的。”
每次三皇子让我去*人，都会叫我卿卿。
其实他不用向我解释，我也会帮他*人的。因为我是妖，也因为我喜欢他。
当年，三皇子收留了我受伤的母亲，在她逝后，又悉心地照顾我，让我在府中安然无恙地长大。
所以，如果不能在别的地方助益于他，那能帮他*人也是好的。
毕竟三皇子说过，等他扫清障碍，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帮心爱之人做些事，我很乐意。
2
次日，我悄无声息地潜入韩府，但我没想到，韩凭比我*过的任何一个人都棘手。
头顶的月亮碧玉圆盘一般挂着，夜风飒飒，我站在屋顶上，与院子里的人对峙着。他们似乎早有准备，一应法器全是专门对付妖的，那些人也都是颇有经验的捉妖师。
我知道我今日*不了韩凭了，但我还是要拼尽全力一试。
落地无声，我用最快的速度冲向韩凭，也不在乎落在身上的痛楚。
就在我的利爪伸向韩凭之时，一股力道将我猛地往后一拉，我被迅速拽倒，砸到院墙上。捆妖绳紧紧束缚着我，我在地上打滚，浑身就像被火烧一般灼痛，却仍旧不喊一声疼。
韩凭得意地捋着他的胡子，一步步朝我走来，“你这妖物，今日必死在老夫府上。”我想，我今日必死无疑了吧。闭上眼的一刹那，我脑海里浮现出三皇子的脸。
可我到底还是没死成。
3
“你是谁？为何救我？”
救我的是一名黑衣男子，墨发高束，背上背了一把剑，像个江湖侠客。他是人，不是我的同类，我也不认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救我。
那男子轻佻地笑：“小狐狸，你要不要跟我走？”
他为何知道我的原身？
我警惕地打量着他，一阵痛意将我拉回现实，“嘶——”
“我当你没有知觉呢。”他又笑了：“怎么这么能忍痛啊。”他握着我的手臂，正在给我上药，刚刚竟是故意加重了力道。
我当然也是会痛的，只是以往受伤之时，三皇子从来不会给我上药，我也不可能向府里的下人喊疼，便习惯了隐忍。
我问他：“你是捉妖师？你知道我是……妖。”
说到那个字时，我的声音低了下来，骨子里我是自卑的，因为这个身份，我无法跟三皇子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男子坐正了身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说罢，他又低头在我伤口上轻轻吹着，“算了。三皇子就这么好吗？你看看你这手，旧伤疤痕还在，又添新伤，身上的伤想必更不会少，你说你图什么？”
我惶恐地缩了缩手，他对我如此亲密温柔，我有些不惯。
更重要的是，我的心忽然酸涩了一下，从没人对我这么好，他让我想起了娘亲。小时候，我磕了碰了，娘亲也是这样给我吹伤处的。
“我要走了，今日谢谢你。”
这感觉让我感到奇怪，再说，我还要回去向三皇子复命。
男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虽没有阻止我，却在我离开时轻声道：“你明知道……他不会娶你的。”
4
夜深沉，三皇子站在窗户前，久久不语。
他背着手，身上散发着冷酷无情的气息，叫我不敢靠近。
“卿卿，”忽然，他叫我，下命令一样低声说：“韩凭必须死。”
他走了，不曾过问我的伤，也没有一句安慰。
我想起那侠客的话，我自然知道三皇子不会娶我。他的正室是将军之女，侧室是国公之女，有军权有威望，而我只是一个只会替他*人的妖。上不得台面，也不可能上台面。
这么些年，我已经分不清我到底是喜欢他多一些，还是为了报恩。或许两者皆有，或许我心里也知道他那些在一起的话不过是敷衍，却总不愿意醒过来。
身在梦中，不愿清明。
于是第二天我又去了。
我不得不去。
韩凭大约是没想到前一晚被重伤的我今日还会来，因此府上的捉妖师都不在，我如入无人之境，直奔他的卧房。
房内只有一人沉稳的呼吸声，我推门而入，伸出爪子直击他的喉咙。
“啊——”我失算了，他的床铺也布下法器，几乎是瞬间，我的爪子就血肉模糊，痛得失声。
床上的人一跃而起，却是个捉妖师，并非韩凭。他抄起身边的长刀向我砍来：“你这妖物真是不知死活，拿命来！”
我奋力一挡，触手竟是一片温暖软和——我被人抱在了怀里，长刀落到了他背上。
是昨日的黑衣男子，他闷哼一声，抱起我破窗而出，不顾身后追来的人，迅疾地踏着屋顶飞走了。
5
我在破庙里等到天将大亮了，也不见那人回来。
他将我放下后就自己去引开捉妖师，让我在这里等他，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我隐隐有些担心。
就在我准备去寻他的时候，门被打开了，迎着熹微的晨光，我在逆光中看到了他。
我跑过去，忙问：“你没事吧？”
妖对气味很敏感，靠近他时我不由自主地抽了抽鼻子，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受伤了。
“没事……”他的声音已然虚弱，却还是笑：“我可是大侠，我能有……什么事……”话音落，人也跟着倒了。
天黑了，他才幽幽转醒。
内伤我不懂，只能给他包扎好外伤。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我上药的手居然有些发抖，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看着一个人的伤口时竟是这种感觉。
面对这个不相识的人我都会有一丝心疼，不知三皇子有没有心疼过我呢。
既然他醒了，我的疑问也该得到解决了。
“你怎么知道我今晚还会去韩府？”
“月圆之夜也就这两天了。”他望着破庙顶，道：“以你的性子，还有你对那人的心，想必是不顾自己生死也要*了韩凭的。”
他知道我是半妖，他怎会如此了解我？
大约是看出我的疑惑，他叹出一口气：“小时候，我从山崖跌下，有只天真的小狐狸在我面前现出原形，把本就要死不活的我吓得昏了过去。等我醒来，身边又多了个小姑娘，小姑娘救了我，却不知道我醒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她从狐狸变成人的过程。”
小狐狸是我，小姑娘也是我。
我这小半辈子只救过一个人，此后便都是*人，所以我记得他。
6
林倦走了，在帮我*了韩凭之后。
他说：“既然你不愿意跟我走，那帮你*了韩凭，就当作我报了恩了吧。”
我不知道他找了我很多年，是听说京城常有官员在月半之夜被*，才起了疑心来一探究竟。
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有人一直在找我，这让我心里沁上暖意。
他很关心我，我能感觉到，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分开时，林倦问我：“小九，你在三皇子府过得开心吗？”
我没办法回答。
除了夜半*人时，我轻易不出府。我在府上也没有姓名，知晓我真实身份的人都害怕我，就连那两位女主子也不曾将我视作情敌，不管三皇子与我多亲密，她们也知道，他不可能娶我。
我对林倦笑了：“不重要。你的恩报了，我的恩却还没有报完。”只要可以留在三皇子身边，娶不娶我，没那么重要。
林倦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7
与三皇子作对的人，几乎都被我*了，朝中他一人独大，其他皇子亦不敢同他抗衡。
半年后，三皇子登基了。
冬天我怕冷，时常窝在屋里睡觉。皇宫很大，我能活动的地方也多了起来，只是越来越见不到他了。
这段时间我总在想，比起一个喜欢皇帝的人，我更像他的工具。那些所谓的在一起，他全都是骗我的——凭他如今的雷霆手段，我和他之间还有什么阻碍呢？只是他不愿罢了。
期间我收到过一次林倦的信，他说外面的世界很大，也遇到过一些妖，他们与世无争，自由自在。
有一回我梦到了他，我们在宫外，他带我看我没看过的风景，去我没去过的地方，像寻常百姓一样。
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我忽然有些向往。
8
皇帝娶了很多女人。她们有些是权贵之女，有些是世家千金，或可爱天真，或明艳动人。
但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从没*过人，也根本不会*人。
那天皇帝来看我，握着我的手说我瘦了，只要一想到那双手牵过无数女人，我居然有些许反感他的触碰。
我收回手，低声说：“我想出去。”
这种日子我过够了，对他的情意也在这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中渐渐消磨了。我终于肯承认，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他却理解错了我的意思：“自然没问题，这皇宫之中，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皇家猎场你也可以去玩玩儿。”
我盯着他不言语，忽然故意问：“三皇子，你说等你扫清障碍，我们就能在一起了，现在呢？”
“卿卿，”他眼神闪躲：“不是朕不愿意，只是，若被人知晓你的身份，到时只怕我也难以保全你啊。”
他又来牵我的手，这次我没躲，听他继续道：“我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只是我有些忙，来看你的时间少了，我保证，以后一定多多来看你。”
这样的保证，宫中的女人大约都听过吧。
我摇摇头：“我开玩笑的。皇上，我想离开了。这些年的恩情，我也报得差不多了，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助心上人登基，我被接入宫享荣华，不久却自请离宫另寻出路
“你要离开皇宫？”他很惊讶，面色复杂地看着我：“离开朕？”
9
到最后皇帝也没说让不让我出宫，但是我知道，他也知道，他拦不住我。如果我铁了心要走，宫里这些人不会是我的对手。
我都想好了，出去之后便去找林倦，他是侠客，我可以同他一起去很多地方。
留下书信，我在夜深人静时化作原型，向皇家猎场而去。只要出了猎场，我就自由了。
当我看到前方的火把时，我才终于明白心中隐约的不安从何而来。
曾经的三皇子，现在的皇帝，带着人在等着我。那些人手里的法器我认得，是捉妖用的。
拦不住我，也留不下我，就要*了我。心下一片荒凉绝望，但我来不及心伤，我要出去，活着离开。
今夜月圆，但天上云层深厚，照这形势来看，我不死也得脱层皮。
以一对多，我出奇的平静，“三皇子，你要*我么。”
“卿卿，”他依然那样亲热地叫我：“是你逼朕的。你越发厉害了，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对我来说就是威胁。朕，不能让你活着。”说到最后，他的表情都变得狠厉起来。
我低低重复他的话，“为我所用，哈哈……”
即便早已认清，亲耳听到他说出来，仍是让我难堪啊。我甚至怀疑，他是否知道我的名字叫小九，不是什么甜言蜜语时所用的卿卿。
10
我虽然有所精进，但到底是半妖，不多时，我就败下阵来。
伤口很痛，却抵不过心里的痛，我强撑着站起来，看了眼地上的那个捉妖师，思忖着该怎么办。
人类我不怕，但还有四五个捉妖师，我敌不过。
正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以多欺少，这就是天家的气度么？”
是林倦，他怎么来了？
他扶住我，让我借力靠在他怀里，对我道：“小狐狸，怎么不写信让我来救你？”
不待我回答，他又看向对面：“来吧，你们一起上，是死是活也就今晚这一战了。”继而又转头看着我，笑了一笑：“放心，我一定带你离开。”
我们同捉妖师打斗起来，好几次我避闪不及，都被林倦挡了过去。我伤痕累累，仍要拼死一战，林倦脸上有血，倒也打得痛快。
我没想过要皇帝的命，他却要置林倦于死地。
眼看着一支袖箭射来，我只能大喊：“林倦——”他面向我，挥剑斩断绞着我手臂的银丝链，后背没入袖箭，无声而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林倦！”我第一次哭，朝他奔去，用鲜血淋淋的双臂接住他，“你……你别死，你别死啊林倦。”
捉妖师趁机向我们围拢，此时月光却洒下来，我的妖力恢复一些，失了理智般朝他们扑过去。他们亦多有受伤，而我像个真正的*人机器，毫不手软地要了他们的命。
变回人性，我去拉林倦的手，温度在渐渐消失。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紧我，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气若游丝道：“嘿……不好意思啊……小，小狐狸，我没办法……带你离开了……”
11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难过，这个被我救了的男人，最终又因为救我而死了。
猎场尽头是山崖，底下一汪冰冷深潭，我带着林倦跳了下去。
因为林倦，我对皇帝生了恨，冲出重围时拼死咬了他一口，代价是腰上被刺了一刀。
万幸的是刀上无毒，而我那一口也足以让他卧床小半月了。
12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死过一次那样的疲倦中醒来。
洞外有滴滴答答的水声，于是我知道，我还在深潭附近的崖洞里。
那日我们跳下来后，我把体内的妖丹分了一半给林倦。当时我的妖力只够我取出一半妖丹，半妖之一半，我不知道能不能救活他，但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大不了，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算了。
周遭不见林倦，就连他的尸体也无。我心里很茫然，甚至猜测他的尸体是不是被兽类吃了，或是被水流冲走了。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洞外有脚步声响起，我半是期待半是害怕地站起来，死死盯着亮光处。
万幸，是林倦。
劫后余生的激动让我就着这幅狐狸模样跑过去，跃到林倦怀里，抱着他又哭又笑：“你……你没死，太……太好了呜呜……”
林倦抚摸我的脑袋，给我顺毛：“嗯，我没死。”
良久，他低声道：“小九，以后跟我走吧。”
我在他怀里蹭蹭，带着浓重音含混地答：“嗯。”
13
我和林倦最终也没有走成。
半个月过去，我们也已修整好，就在我们打算趁着夜色离开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是我的同族，真正的狐妖。
“这就走了？”她笑得很不屑，“就算是半妖，父母的血海深仇也不能不报吧。”
洞中火光微微闪烁，我盯着她的脸问：“你什么意思？”
她朝我走过来，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林倦，紫色的纱裙在夜色中显得有些诡异。“若不是看在你母亲与我有点渊源的份上，”她朝我吐了一口气，轻声道：“我才不告诉你呢。你那个三皇子，哦，如今是皇帝了吧，他，就是*了你父母的仇人。”
我不信，立即反驳：“不可能！三皇子救了我与母亲。”就算他日后利用我，但他救了我们是不争的事实。
“哈哈哈……”那女子难以自持地哈哈大笑，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过后，又突然变得狠厉起来：“我当时让你娘不要跟凡人在一起，她不听，如今生的孩子果然如此愚蠢！”
她走了，指着林倦留下一句，“如果不相信，你问问他。”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林倦，发现他面如死灰，一直躲避着我的眼神。
14
林倦的父母是捉妖师，他从小就被他们带着走南闯北，哪里有需求就去哪里。
而我娘，就是他们要捉的一只狐妖。
那时林倦尚小，这些事他不参与也不感兴趣，母亲在被追捕的途中把我藏到了山里，我便遇到了跌下山崖的林倦。阴差阳错，我救了林倦，他的父母却要*我娘亲。
这一切的背后主使，是三皇子。
当年三皇子不受宠，为了讨皇帝欢心，他便想捉妖以求嘉奖。可就在林倦父母几乎抓住我娘的时候，暗处的三皇子却忽然改变了心意，决定留下她一条命，还将她和我一同接到了王府。
娘亲在王府修养好了身体，只是一直好得不利索，三皇子便日日命人熬了汤药给她，一直到她去世。
那个女人说，我们是妖，即便被捉妖师打伤，修养些时日就会无妨，而寻常的病，亦要不了我们的命。将我娘置于死地的，只能是那每天一碗的汤药了。
我娘是个善良且好骗的妖精。与我爹在一起是如此，就算日后他因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而抛弃我们，她也没有怨恨；轻易相信三皇子亦是如此，最后却把性命都搭了进去。
林倦找我，不仅是为了报恩，还因为愧疚。
他父母自那以后就离开了京城，后来他听他们提起此事，父母道那狐妖与人类生了个孩子，又道三皇子心思深沉不可捉摸，他立马联想到了我——那个救了他的命，却不知自己母亲就是被他父母追*的小狐狸。
15
“小九——”
我面色平静地看着林倦：“你要拦我么？”
林倦并不知道我母亲去世的实情，却是知道当年是三皇子找了他父母来*我娘亲的。
“初次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倦苦笑：“你那时眼里心里除了三皇子，还装得下其他么？我又何苦告诉你这些，看着你平安长大了，我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再说，”他顿了顿，道：“我们也不知道你母亲到底因何而亡，如果真如你族人所说，皇帝幼年时就城府颇深，你再回去，他还会相信你吗？”
他不会，我在心里自然地说，我太了解他了。但母亲的死，我必须弄清真相，这些年到底是不是为*母仇人所用，还天真地喜欢过对方，我也要一个答案。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拂开林倦的手，“我必须找他问清楚。”
走时林倦想跟来，我冲他笑了笑，说出违心的话，“林倦，我母亲的死，说起来也有你父母一份，捉妖师与妖，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你帮过我、救过我，我也救了你两回，我们就当是互不亏欠了。”
只剩半颗妖丹的我，和即便拥有半颗妖丹的凡人林倦，就算拼出性命也斗不过皇帝，所以我只能这样说。
我转身，鼻子发酸，“你不要跟来，我不会领你的情。”
走出去老远，我还在想，我还有一句话没有告诉林倦——其实我很高兴认识你。
只是，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16
我很顺利就回到了皇宫。帝王疑心重，就算身体抱恙，也不妨碍他下令找我们，死要见尸。所以我主动出现，他倒乐见其成。
明知他不会相信，我本也不打算迂回，但看到他披着墨色大氅，面色有些苍白的模样，我还是故意道：“林倦死了，我回来了。”
皇帝不语，细细打量我的眉眼，像在分辨我说的是真是假。但我知道，他不会相信。
寝宫里除了我们，一个人也没有，可我不会天真到现在*他。当日我离开是因为他没有准备，而如今，想必他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皇宫有最好的捉妖师，这一点我丝毫没有怀疑。
“卿卿，”他笑起来，捉住我的手把我拉起来，“回来就好。”
我仍住在旧时的那处偏远小宫殿，与他相安无事地过了十来日。这天傍晚，有人来传口谕，说是要我侍寝。
该来的还是来了。
若在以往，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我必定会满心欢喜，可现在，我却知道他是要对我动手了。
也好，再与他做这最后一场戏，到时谁死谁生，就看天意了。
17
“来，卿卿。”
寝殿里烧着火龙，暖烘烘的，桌上放着温酒，他坐在桌边朝我招手，语调温柔。
我穿着他叫人给我准备的衣服，施施然坐到他身边，抬手给他倒酒。
酒杯递给他，他却不喝。
我看着他的眼睛笑了，仰首，抬手，把两杯酒都喝了下去。
他这才放下心来，我又倒了第二杯酒给他，看着他喝了下去。倒酒时我在壶里下了毒，是那个女人给我的，她好像料定了我会回去找皇帝。
肝肠寸断，就算是妖喝了，不死也得脱层皮。我知道我没那么容易让他喝下去，便已经做好跟他同归于尽的准备。
我们相携着往床边走去，他轻挽我的头发，向我许诺：“卿卿，其实朕一直都很喜欢你，你要出宫朕真的很伤心。你放心，明日我就下旨封你为妃，咱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我看着他带笑的唇，忽然觉得很没意思，双方都知道彼此在演戏，又何必再说这些虚情假意的话。
“三皇子，”我唤他从前的名号，“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皇帝笑容滞住，很快又恢复正常，“卿卿这是何意？”
罢了，我也是多此一问。
“大梁三百六十三年，年方十岁的三皇子命人捉拿一个带着女儿的狐妖，”我不再跟他虚与委蛇，“后来却饶了狐妖一命，将母女俩接入府中照料，直至狐妖病逝，又照顾其女长大，为自己所用。”
我直直地看着他：“我说的对吗？”
18
皇帝一怔，随即鼓起掌来，一边笑一边道：“卿卿出宫这一趟，倒是知道了不少啊。”
他索性不再假装，表情凌厉地站起来，“你这次回来，是想知道你母亲的死跟我有没有关系。”
笃定的语气，他早就料到了。
“不错，”他回答得很洒脱，“是我。当时我想得到父皇的青睐，就想*了你娘邀功，可是我转念一想，养着你们，或许才是对我最大的助力。要说你娘也真是单纯，我每天一碗药，她竟然从没怀疑过。”
说到这里，他语气又是一变，轻笑道：“卿卿啊，你说我救了你们，又把孤苦无依的你好生养大，你是不是该对我忠心耿耿？嗯？你说你怎么想着要出宫啊，是你逼朕的，你说对不对？”
听到他亲口说出来，我只觉得彻骨的心寒。
如此年纪就有这样的心思，这样的人实在是太过可怕，而我……居然一直在替我的*母仇人做事。
思及此，我怒急，同时对母亲感到莫大的愧疚。我猛地站了起来，红着眼朝他扑过去，只想*了他为母亲报仇。
可我怎么都变幻不出原身，妖力也施展不出来，就像一个人类。
怎么回事……倏然，我意识到，这寝殿里有古怪！
19
我的眼神看向烛台，一步步走过去，笑自己的轻敌：“三皇子真是好手段啊。”
他悠闲地往后退了几步，“别做无用功，卿卿，你*不了我。”
我举着烛台朝他刺过去，然而就快要碰到他时，我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痛苦地蜷缩起来，甚至说不出一句话。
“屋子里下了药，妖，奈不何。”他低低地说。
与此同时，几个捉妖师推门进来。许是怕我纵火，他们熄灭了烛火，只剩几颗夜明珠在散发着幽幽的亮光。
我说不出话来，身体越是痛苦，心里倒越是平静。
毒我已经下了，大不了一起死。
大约是看出了什么，皇帝又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酒里有毒，朕知道，朕一早就吃下了捉妖师给朕的化解之药。抱歉啊卿卿，让你失望了。”
我将将要闭上的眼睛忽地瞪大，恶狠狠地看着他。心死不过如此，原来到头来，被算计的人只有我自己。
我想到了娘亲，我想跟她说对不起，没能替她报仇。我也想到了林倦，我好遗憾，没能跟他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还想到了一直未曾拥有过的自由……
“小九！”
是林倦！
人之将死，我竟出现了幻听。
但是紧接着，又出现了同族女人的声音：“她*不了你，还有我。”
20
林倦把我抱至角落，狐妖用最快的速度闪身到皇帝跟前，只一爪，就结束了他的性命。而她的背上，被捉妖师用法器打出了一条深可见骨的血痕。
狐妖却丝毫不在意，与林倦并肩而立，以寡敌众。
他们用了法子溜进皇宫，此刻却已经吸引了不少动静，然而普通士兵不足以要他们的命，难缠的是那几个捉妖师。
狐妖跟他们斗法，让林倦带我离开，我们一路往猎场去，他们在身后穷追不舍。
最后关头，狐妖幻化成原型，凭一己之力拦住了捉妖师。等林倦和我消失在身后，她才没了顾忌，施展全部的妖力困住他们，利爪与法器相撞，两败俱伤。
她是九尾狐，却没有九条命。
妖火烧了整整一夜，轻易扑灭不了，映红了猎场附近的宫墙，狐妖和捉妖师一起烧死其中。
又三日，大梁举行了国丧，小太子登基。
这些，都是林倦后来告诉我的。
21
林倦为了救我，毁了一条手臂，有我的半颗妖丹护体，虽然保住了，却再也没办法提重物。
我也好不到哪去，妖力尽失，与妖族而言，不过废物。好在那狐妖早就准备了解药留给我，而这些，都是她计划好的。
她是我母亲的好友，当年我母亲非要跟在人类在一起，她劝说无用，一气之下选择了离开，于是错过了母亲被追捕和去世的那段日子。
因为林倦曾与我有过交集，她遇到他时只觉得气味熟悉，一来二去，弄明白了来龙去脉。
她知道了我的存在，恨我不争，告诉我事实想让我去*了三皇子，到底还是不忍心好友唯一的血脉就这么没了，所以才赶来救我。
说是救我，也是全了她与我母亲的一段友情。
22
我与林倦的纠葛是怎么也解不开了，几番经历生死，莫逆之交也不过如此。
那日清晨我去林中找水源，回来时就撞见林倦站在小木屋的门口，见到我就一脸焦急地问：“你去哪儿了？”
我把手里的水壶给他看，“我去打水了。”
他的神情松懈下来，颇有些不自在地说：“哦……好。”
我偷笑，从他身边走过，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他喊我。
“小九。”
“嗯？”
“你那时说，”他犹豫：“……要跟我一起走，还算数吗？”
我转身，认真答：“算啊。我跟你走，以后都跟你走。”
往后余生，不管我们会变成好友还是爱侣，都无所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原标题：《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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