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墨徒,我想各位读者或多或少都会联想到“游侠”这个词。
因为在大众媒介所宣扬的墨家中,除了说墨家喜欢钻研“科研”外,剩下最令人心潮澎湃的便是他们那股保护弱者对抗强者,为了心中信念而甘愿舍己为人、赴汤蹈火的“侠义”精神了。
比如《淮南子》就记载到:“墨子服役者百八十人,皆可使赴火蹈刃,死不还踵”。意思为,墨子的一百八十门徒,即使让他们踩在刀刃上前行,他们到死也不会后退一步。
0.0 墨徒不惧生死
一旦提到这种精神,那么在华夏历史上存在过的另一个同样不惧生死而“言必信,行必果”的游侠团体就自然浮现于眼前了。
同样也正是由于两个团体的相似性,历史上墨徒与游侠的关系也相互纠缠,捉摸不清。
有人说游侠其实就是墨家分离后衍生出来的一派,即游侠源自于墨家;也有人说游侠早已诞生,而墨家只是取其优势的加强版,即墨家实质起源于游侠。
0.1 游侠与墨徒,到底谁源自于谁?
那么,到底是墨徒源自于游侠,还是游侠源自于墨徒呢?别急,我们先从游侠发源时间说起,再慢慢往下来一点一点介绍。
一、游侠发源时间要说游侠的发源,那就不得不说到“士”这个阶层(这里的“士”并不是指贵族,而指的是先秦时期有一批身份自由,有才有学的人)。
春秋时期,王室衰微,诸侯并起,天下大乱。各诸侯国为了增加自己的实力而去吞并小国,纷纷欲招揽与收养人才。
而有需求就意味着有市场。很多本来无法进入庙堂的人看到机会,便积极学习知识或者技艺,希望能被一方明主发掘,从而实现自己的政治报复。
1.1 春秋时期的新兴阶层“士”
那么这样的人才一旦多了起来,在社会上必然是一个全新的阶层。
大概在春秋中后期的样子,这一阶层就正式形成了,而“士”就是他们的称号,并且分为文士与武士。
文士很好理解,就相当于后世的谋士一样。武士则更相当于后世的保镖与打手的结合体,他们不仅要保护自家主人,还要接受一些消灭政敌的任务。
而随着时间与诸侯国的更替,有一部分遗留的武士,他们既没有了效忠的主人,也没有了消灭的对象,便散居乡野。
大约在战国时期,这样的武士多了起来,又逐渐演变成了我们今天要说的游侠。
1.2 武士逐渐演化为游侠
可以看到游侠大概是在战国时期形成的,而它的起源则是“士”这个新兴的阶层。可能有些对墨家了解的读者现在已经反应过来了。
墨家不也是发源于战国时期吗?虽然墨家代表的是小生产者的利益,但并不妨碍墨徒处在“士”(指有才有学,身份自由的人)这个阶层呀。
故但从游侠的起源时间看来,并不能分清墨家与游侠之间的渊源,同时这也是学术界对于墨家与游侠之间谁为本源争议的重要来源。
下面我们再来看看两派观点的各自论点。
二、两派观点的各自论点1、 墨家源自于游侠
我国当代教育家、哲学家冯友兰老先生(已故)即为此观点的拥趸者。为此他查遍史料文献,找出的证据不可谓不充分。
首先,他认为墨家其实质上来说更像是一个组织纪律严明的军事组织,处处帮助弱国对抗强国。《公输》一文就讲到墨家为帮助宋国免受楚国进攻,而专门组织门徒力量于宋国城墙内。
这就表明,组成墨家的一群人是有军事基础的,那么这群人自然就是我们上文刚刚讲到的武士,或者说游侠。
2.1.1 《公输》一文讲到墨子帮助宋国对抗楚国的故事
其次,墨家的钜子制度中,所有墨家成员都要无条件的接受钜子的号令,钜子对于成员有无上的权威。
这就好似武士对于主人的无条件服从演化过来的。春秋时期,武士为了一个命令,既知是死,亦要向前,为何?乃是因为武士之精神,忠诚,信义为上。
这和墨徒与钜子的关系不谋而合。《吕氏春秋》记载,墨家钜子孟胜为了守义,明知是死,也要帮助阳城君对抗楚国军队,他手下的墨徒亦无一人出逃,最后一百八十多人全军覆没。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墨徒是由游侠演化而来。
2.1.2 《吕氏春秋》记载墨家矩子孟胜守义而死的故事
最后,纵观《墨子》一书,其中就有九篇是讲军事器械与城防战术的。对此而言,必定是有一定军事组织者,才会专门编纂文章,用以门徒学习,传承与维持这个组织。
故冯友兰老先生争对以上论点,得出结论,墨徒必定是由游侠演化而来。不过对于此,他还有不一样的见解。
虽说墨徒源自于游侠,但他认为却又不同于游侠,何也?
游侠松散不成体系,墨徒严明而守纪律;游侠毫无目的性,墨徒则有存世道义……
于冯友兰老先生讲来,即墨徒虽源自于游侠,却又是游侠的“升级版”,它保留了武士的很多优秀品质,又将游侠的存在合理化,制度化……
2.1.3 冯友兰老先生认为墨家源自于游侠,但却又不同于游侠
比如游侠一般要么是见义勇为,劫富济贫;要么就是靠雇主赏金度日,不成体系,鱼目混珠。而墨家则吸取了这里面好的优点(比如见义勇为,惩强扶弱等等),将缺点去掉,从而墨徒们是一群只为反侵略、反以强凌弱而存在的团体,至于其它的私人性质,不正当的战争,则从不参加。
从而于这派观点讲,墨徒确实是源自游侠,但又却是游侠的升级。
2、 游侠源自于墨家
要说游侠源自于墨家,持这派观点的基本上都是清朝学者。
清后期,列强入侵华夏,绝迹千年的墨学曾经又兴起过一段时间,就是这段时间清朝学者对于游侠与墨家的关系进行了辩证,他们认为游侠源自于墨家。
其中康有为、梁启超、陈澧等等都是这种观点的代表。
康有为认为:“游侠之风,开于墨氏,故所载游侠诸人,皆列为墨子后学。”并且他的《孔子改制考》也记载到:“上称儒、墨,此称儒、侠,侠即墨也。孔、墨则举姓,儒、侠则举教名,其实一也。”
2.2.1 康有为的《孔子改制考》认为游侠源自墨家
上面的大体意思都是在讲,游侠的风气,是在墨家出来以后盛行的,并且墨家分裂之后,游侠也作为了墨家单独的一派,所以墨侠是一体的,侠客来源于墨家。
而康有为更是列举了别墨作为例子,古书《庄子·天下》与《韩非子·显学》都曾讲到一个事实,即墨子死后,墨家分裂为三,史称别墨。
这三个墨家派系中,其中就有一派是以游侠的形式存在的,称为楚墨。他们以墨家中的“义”“信”为先,秉承兼爱核心,到处帮助弱小,见义勇为。
2.2.2 康有为还提到墨家一分为三的故事
故而由此可见,游侠的确来源于墨家。
其次梁启超则从古书称呼入手,寻找墨侠关系的源头。经过他的查阅,他发现,战国一类的书籍在比较儒家和墨家的时候,都是以儒墨相称。
而到了汉代,却是直接以儒侠作为替换。比如《史记》言:“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就是最好的证据。
因此按时间顺序的称呼改变,说游侠来源于墨家是丝毫不为过的。
2.2.3 侠以武犯禁
最后陈澧更是在《东塾读*》中写到:“战国末年以逮汉初,其游侠传中人物,皆谓之别墨。”
这是啥意思,就是说从战国末期到汉朝初期,墨家分裂以来,《史记》游侠传记中的人物全部都是别墨(墨家分裂为三,其中有一派为游侠)的人物。
故从上而看,游侠源于墨家也实非不可。
三、那到底谁对谁错呢?其实从上可以看到,无论是墨家源于游侠,还是游侠源自墨家,两派的论点都是十分充足的。因为这里面涉及到墨徒与侠客有太多的相似性。
然而即便是在如此相似的外表下,我们更应该发掘其中的内心的不同,侠与墨其实还有许多不同。
譬如墨家讲究兼爱,它的一系列出发点,无论是保护弱小,还是惩戒强者,其最终都是为了实现兼爱而做出的努力,这意味着他们有政治目标,有原则。
3.1 墨家有政治目标,游侠没有
而游侠却不是如此,他们尽管有的也是保护弱小或是惩戒强者,但多是发于心,有很大随机性,没有一个完整政治指导。
其次墨者之勇,是在严密的组织制度下,引导出来的一种产物,它并不是个体自身独有的。而游侠之勇,则全是依靠个人自身性格而定,勇者方可为游侠。
因此我们再来看,墨徒与游侠到底是谁源自于谁,都已不重要了,因为两者已经大为不同了。
可以说墨者是游侠的升级版,也可以说游侠是墨者的遗留,但他们两者却怎么都不是一体的。
墨者有自己的理想宗旨,行事有原则,有纪律;而游侠则是行事自由,无约束,亦无政治主张;墨者理论知识扎实,艰苦生活,有领导者;而游侠则没有严于律己、苦守贫穷的特点,徒有血气之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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