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剑虹 编著 曲成全 校录
第四十三回张三丰明殿飞升 唐赛儿秀州作乱话说秦国贤同母亲徐氏在秦镇邦坟前哭奠一番,正待回家,忽树林中走出一个少年来,揶揄了几句。他知此人有来历,便上前去打躬吿罪,请他包荒。那少年道:“是了,是了。我师曾言,此次西游,分合遇一孝子。刚才听了尔母子的话,分明是手刃父仇,函首吿墓,正合我师之言。恰才数语,聊以相戏,望恕鲁莽。”又过去见了徐氏。
秦国贤叩问姓名,那少年道:“不才姓柳名秀,江东人氏,生平最喜游历。今闻武当祖师张三丰真人现在蜀中,故特来参谒,顺便游览西南山水。我师高季直本是武当门下,道号通一子,是一位道德清高之士,能知过去未来。当我出游之时,他曾说起孝子可为将来臂助的话,今果然遇见了,岂非天缘?”
秦国贤听了,不觉大喜过望,便邀到家中,设酒叙谈,将自己的来历也详细向柳秀说了。同门相遇,自然格外来得亲昵。原来这柳秀是柳升的弱弟,算来是阀阅世家。只因平生好道,不慕荣利,故敝屣功名,不入仕途,跟了通一子讲求黄老之术。因知张三丰在蜀,故来参谒。不料到蜀中,张三丰已回武当山去了。
起初张三丰自离了夔州,便往见蜀王椿。这蜀王是太祖第十一子,藩封在外的。张三丰去说他入道,蜀王却不愿闻。但见他神完貌古,行动如飞,很佩服他的老健,欲留居王府。张三丰笑吟道:“何必终南论捷径,宦情于我似鸿毛。贫道武当山紫霄宫张三丰是也。藩封虽好,亦非久安之乡,非志退心虚,不能自保,稍有不慎,惨祸随之。愿王善自审慎,贫道将与海岛诸仙游寥廓去了。”蜀王见留他不住,便赠诗送行。
因此那柳秀到来,已不及拜见祖师,他便遨游山水。当下与秦国贤话得投机,便约为异姓兄弟,盘桓了一天,订了后会而别。秦国贤家居奉母。光阴易过,忽忽已是二十来年。
那时天下承平,万民安乐,永乐帝又下诏求贤,凡奇才异能之事,一概选拔。尚书胡濙便说起武当山张三丰真人,是当代一位真仙,不可不见。又将张三丰真人所著的青羊宫题词、金丹诗、无根树道情、西江月词等等,进呈御览。永乐帝虽一时参不透个中玄妙,但微旨所在,便知都是有道之言,心中不觉大喜。遂命正一孙碧云于武当山大建宫阙,命尚书胡濙亲赍御书,前往问候张三丰,可是遍访不得。壬辰三月,又赐手书,命孙碧云赍往,云:
皇帝敬奉书真仙张三丰先生足下:朕久仰真仙,渴思亲承仪范,尝遣使致书,遍诣名山,虔请真仙。伏惟道德崇高,超乎万有,体合自然,神妙莫测。朕才质疎庸,德行菲薄,而至诚愿见之心,夙夜不忘。敬再遣使,谨致香奉书虔请,拱候雷车凤驾,惠然而来,以副朕拳拳仰慕之怀。
当下孙碧云将御书送到武当山,亲呈张三丰真人。真人拜受笑读,便口占一歌,上答永乐帝云:
圣师真口诀,明言万古遗。
传与世间人,能有几人知。
衣破用布补,树衰以土培。
人损将何补,阴阳造化机。
取将坎中丹,金花露一枝。
庆云开天际,祥光塞死基。
归已昏昏默,如醉亦如痴。
大丹如黍米,脱壳真无为。
优游天地廓,万象掌中珠。
人能服此药,寿与天地齐。
如若不延寿,吾言都是非。
天机未可轻轻泄,犹恐当今欠猛烈。
千磨万难费辛勤,吾今传与天地脉。
皇帝寻我问金丹,祖师留下神仙诀。
金丹重一斤,闭目静存神。
只在家中取,何劳向外寻。
炼成离女汞,吞尽坎男精。
金丹并火候,口口是玄音。
当下孙碧云苦苦劝驾,只是不肯前往,留伴着三丰祖师,出入相偕,一面令人飞报皇帝。
成帝大怒道:“此人徒负虚名,所言皆能说不能行。他因自揣无能,故不敢来见朕,如此我却一定要见见他。”又命胡濙奉车使前往召三丰真人。临行向胡濙道:“如不能召得此人,你也可以不必再来见朕了。”
胡濙兢兢奉命,又前往湖北。到了武当山,诣紫霄宫,参谒了张三丰真人,将成帝之言诉说一番,苦苦哀吿,请法驾一行。起初还是不允,经胡濙几次三番的恳祷,才勉强应允,向胡濙道:“我先去朝见天子,你们随后缓缓回来便了。我却并不须用车骑,马上就去便了。”说罢,冉冉入云,忽然不见。胡濙等拜送了,才循原路而回。
再说成帝自打发胡濙去了之后,一日正在临朝,忽见黄门官入奏:“午门外有一个道人,口称要陛见。”成帝便命宣入。只见一个褴褛道人,肩披鹿支,手执云帚,立在阶前,稽首冷笑道:“贫道张三丰,朝见陛下。”
成帝见他精神完健,形状古怪,甚为优礼,便就殿上设立锦墩,殷勤命坐,向他问道。
张三丰哈哈大笑道:“我闻迁北平时,金水河冰,凝成龙凤之状,此即是道。”成帝不解,所以再求玄理,便随口唱出立尽天涯之曲。曲终,徐步下阶,顷刻之间,殿前香风飘拂,祥云瑞霭,充满掖廷。张三丰真人足下,忽生两朵青莲,留下四句隐语道:
“唐虞盛世,赛同今日。儿郎怡怡,乱事不作。”
说罢,又向成帝打一稽首道:“贫道辞驾。”那时两朵青莲,渐渐上升,转眼之间,已入云而没。
合殿群臣,都异口同声的说道:“果然真仙今日降临,真国家之福也。”成帝到此,也叹息不置。只不知那四句隐语,作何见解,命合殿群臣推解,大家都莫明其妙,竟没一个人能解得出句中奥旨。到后来胡濙回来,成帝大加奖饰,不久拜为右相。
这时候在永乐十五年,不料到了永乐十八年,秀州妖妇唐赛儿作乱了。那时大家方才参透那四句隐语,是藏头格,明明嵌着“唐赛儿乱”四个字。
那唐赛儿在山中得到石匣秘书之后,诸术贯通,能呼风唤雨,倒海移山。凡衣食服用,只消略施小术,便取之无尽,用之不竭。起初不过代邻近街坊巫医治病,也是十分灵验,真有手到病除之妙。因此一班愚氓,都称她为仙姑。愚夫愚妇去拜在门下学道的,络绎不绝。
她见附从的人多了,索性就在家中设立下了香堂,供奉起都天大圣的神位来。大吹大擂的说:“自己是都天大圣的大弟子,降谪人世。近来都天大圣见秀州百姓作孽多端,将遭*伐之灾,故特授了神符秘咒,宝印天书,设立香堂,救度世人。你们若然奉了大圣,大圣欢喜,你们一切灾厄,都可消除。纵有水火刀兵之劫,大圣也能暗中护佑,不会受伤。若不虔奉大圣,大圣便视为化外,不来管你们的事。”
又恐众人不信,便将些吞刀吐火的小术,摄取物件的秘法,试演给大家看。那些愚氓哪里想得透,见了她的法术,自然都很奇异,迷了心窍,都去皈依在都天大圣的案下。
唐赛儿数月之间,竟收了万余妖党,便练起神兵来,在秀州造反。声势浩大,连日攻拔县城,焚劫乡村,所过之处,尽成墟墓。官兵竟屡为所败,弄得望风而逃。那时朝廷闻警,便派安远侯柳升,调附近各路兵马,前往征讨。
那柳升便是上文提起柳秀的堂兄,因为知道唐赛儿有妖法,恐怕非正兵所能胜,就想起柳秀来,前往请他商议。柳秀到了军中,见礼已毕,柳升便笑道:“我弟久居世外,隔绝红尘,本不应来相扰。只是现在秀州妖妇唐赛儿作乱,朝廷命愚兄征讨,素闻那妖妇会得些法术,恐非正兵所能胜。我弟久从通一子学道,定能克制她,故特烦同行一遭。乱平之后,任我弟去留,决不相强。”
柳秀道:“既然如此,看在朝廷分上,免不了一走。只还有一个人,到也大可用得。此人是兄弟的金兰好友,姓秦名国贤,四川夔州人氏。当年入蜀时,途中相遇,因敬他是个孝子,就结为异姓兄弟。他后来因为母亲死后,守满了服,独居无赖,特来相访,恰好前四五天才到。此人本来是武当山张三丰祖师嫡传弟子,武艺非常,际此用兵之际,倒正是个有用之人。现在舍下,如此间用得着他,就可去召他来听用。”
柳升听了,不觉大喜过望,就去召了秦国贤,同了柳秀等,一同提兵前往秀州。一面又檄调了各处兵马,进剿唐赛儿。
那唐赛儿虽有一万余神兵,大都是此游手好闲的村氓,何尝受过训练?在得势的时候,攻城夺地,倒似乎来得很为厉害,若遇到真个战斗时,如何还能支持呢?柳升所部军马,都是久经战阵之师,以顺讨逆,其气又壮,故长驱而入,贼兵难以抵敌,不上数阵,早已散去了一半。
可是那妖妇唐赛儿,非但会得妖法,武艺也十分了得,一枝梨花枪,使得神出鬼没,端的无人能敌,故还能约束余众,负隅对垒,不至立刻败亡。连日与官兵交战,柳升部下众将,略有伤折,一时不能取胜,甚为忧虑。
秦国贤到此时,便挺身而出道:“明天待小将去擒那妖妇。”柳升见随营以来,从未出过阵,今天特地讨差,正好看看他的本领,心中甚为喜悦,当即应允了。
你道秦国贤为何一向不曾出战?只因他自揣是新来的人,又没有功名,如何可与部中诸将比并?若首先出战,胜了敌人,也夺了他们的功劳,日后难免结怨;若然败了,反吃众人取笑,也没意思,故甘居人后。如今见大家不能取胜,他再也忍不住了,才锐身而出。
到了次日黎明,众军饱餐战饭,秦国贤仍旧随身装束,并不戎装,手执红蓼宝剑,带了五百壮兵,直到关前搦战。
唐赛儿连日胜了官军,就起了藐视之心,以为对阵并没有能将,听说有人搦战,便提兵出营,来到战场心之上,各通姓名。唐赛儿把马一兜,布动枪花,照着秦国贤分心便刺。
秦国贤用剑将枪逼住道:“妖妇慢来,我有一句话对你说,我们今天明枪交战,不许用妖法伤人。”
唐赛儿只道他是气馁,便大声喝道:“秦国贤休得小觊!俺家连日伤你众将,何曾见你姑姑用过法术?你不用提心吊胆的,看俺不用法术,包管你死在枪尖之下!”说罢,圈转马头,跑了一个圈子,摆动枪尖,使出一个白鸟朝王之势,向奏国贤劈面刺来。
秦国贤迈开大步,挽动剑花,使一个苏秦背剑之势,将枪横截过了,一转手,变了个凤凰单展翅的家数,向唐赛儿腰间刺来。唐赛儿用石柱撑天势格过了剑,交肩而过,马打盘旋,重走圈子。二人一步一马,兵器一长一短,来来往往,扰做一团。唐赛儿在马上战步将,总多少觉得费力,但枪法纯熟,毫无破绽可寻。那秦国贤虽然用的是短兵,剑法暇整,身体灵活,也不受敌人之算。两下斗了一百余合,你来我去,兀自分不出胜负。自清晨直*到正午,两面鼓声如雷,三军吶喊助威。
忽见枪尖起处,逼住剑光,那唐赛儿便向秦国贤道:“你这小子却也好本领,老娘不*了你,誓不回兵,只因坐马却来不得了。你且略等,待我回阵去换了马,再来和你厮*。”
秦国贤也笑道:“只要你这泼妇不用妖法,凭你使出甚么来,爷爷怕了你半点儿,就不算武当派弟子。”
唐赛儿亟将踏络一挑,跑马回本阵去。秦国贤也回到旗门底下。柳升见他如此英雄了得,便亲来慰问道:“将军今日也战够了,不如暂时休息,命那婆娘明日来讨死。”
秦国贤道:“主帅何故如此?俺只今日定要擒那妖妇,阵上已经约定了,岂可失信与她,反叫人家笑我无信。主帅宜助我三通敲角,以震声威。”
柳升见不可强,便传命取过酒来,亲自替他把了三杯得胜杯。
再说唐赛儿飞马跑回本阵,帐下几个亲信头目,也劝她暂时休息,来日出战。赛儿今天碰到了敌手,心中正*得高兴,哪里肯听。便呼取些茶浆,略润了润喉咙,换了战马,依然提枪出阵。那时秦国贤已在沙场之上,见了并不答话,便斗在一起。又自午刻*到日色平西时分,兀自不见丝毫上下。两阵上都恐怕自己人受了伤,各自鸣金收兵。二人约来日决战,各自跑回本阵。这一天,唐赛儿果然没有用甚妖法。
秦国贤回到本阵,向柳升说道:“小将正待设法擒那妖妇,主帅何故鸣金收兵?”
柳升道:“秦将军战了一日,不免疲乏,故鸣金收兵,好暂时将息。好在那妖妇遇了将军,正如瓮中之鳖,迟早是将军掌中之物,何苦争这片刻时光呢?”便命掌得胜鼓回营。到了营中,又吩咐设筵,替秦国贤庆功。帐中将弁,大家欢饮一宵,不在话下。
到了次日黎明,对阵的唐赛儿又来搦战,指名要秦国贤对阵。原来她自收兵以后,回到帐中,心中好生纳闷,以为生平这支梨花枪,未曾遇过敌手,不料秦国贤一口短剑,竟破他不得。左右也曾有人劝赛儿用法术取胜,赛儿却又坚执不可道:“我阵前已允许他不用法术,今若失信,纵然胜了他,也吃人家笑话,俺家明天定有胜他之法。”她竟纳闷了一宵。
次日黎明,便饱餐一顿,选了一匹上好战马,直到阵前来讨战。秦国贤听说唐赛儿指名讨战,便请了令,提剑出阵,大骂:“妖妇,昨天容你多活一宵,今日想你活着,不奈定要来投死了。”说着,举剑便剌,唐赛儿急架相迎,一步一马,又*做一团,难分难解。
一上手又是三百多个回合,唐赛儿的手法,渐渐觉得松软,有些支持不住。可是秦国贤仍取守势,因为他早已看出她手脚松软,是故意做作,贸然进攻,恐受其诈。临了,那唐赛儿把枪一闪,喝声:“好小子,姑姑斗你不过,且待明天和你斗法。”说罢,圈马落荒而走。
秦国贤看了,不觉哈哈大笑道:“妖妇,你想在谁的面前使狡狯,爷爷却识得你的回马枪,真不怕你呢。”便拔步如飞的追上。
唐赛儿一见,这回马枪之计,已被人识破,再诈败也是无益,大叫:“小子,不得趁强,看姑姑来取你的*。”又回马奋心勇来战秦国贤。
二人真是你要我的心肝,我要你的腑脏,死命相搏,又足足斗了一天,不分胜负,各自收兵而回。
唐赛儿回到帐中,也赞叹道:“秦国贤那小子,果然使得好剑,急切取他不得,连回马枪之计,也被他窥破。此人若为我用,何愁大事不成?”左右又请用法术,唐赛儿道:“且待明日战他不下时再说。”
再说秦国贤回到帐中,见过了主帅柳升,把妖妇武艺出众的话,说了一遍:“明日若再战不下时,拟用暗器袭她。”
柳升含笑称是,心中却见秦国贤两日战妖妇不下,也甚纳闷。但除了此人之外,再没有第二个将官是唐赛儿的敌手,故也只得忍耐下了,仍旧命安排酒席,替秦国贤慰劳。如此一连战了五天,两下各无胜负。到第六天上,唐赛儿却又引神兵前来讨战。
秦国贤却向柳秀道:“今天小弟出战,倒要相烦吾哥掠阵,诚恐妖妇一连五日战不下。今天或许施用妖法,斗武我却不怕,若是法术,那就非吾哥不成了。”
柳秀道:“也说得有理,如此就待我替你掠阵便了。”当向柳升请了将令,秦国贤提剑出阵,柳秀却隐在旗门底下观看。
观他们二人恶斗了一回,唐赛儿并未败退,却回马而走,早已暗作准。秦国贤追上去时,唐赛儿竟挂了枪,取出一面铜牌来,镗镗的敲了几下。忽然间天昏地暗,日色无光,只见一群豺狼恶兽,直向官军阵前,如迅雷闪电般的卷过来,好不厉害。秦国贤一看,却着了慌,把剑一闪,拔步逃回本阵。官军见了如此情形,个个心惊胆战,不觉慌乱起来。
柳秀恐怕军队一乱,难于收拾,亟传令道:“有敢妄动者,立斩无赦!”说时迟,彼时快,那一群野兽看看将到阵前,柳秀忙叠起一个五雷诀来,向着那群恶兽放去。只听见霹雳一声,如山崩海啸相彷,雷声过后,依然光天化日,明朗乾坤,那群狰猾恶兽已不知那里去了。
唐赛儿见聚兽之法已被破了,心中不觉大怒,又叠起诀来,口中念念有词,移那北海诸山,想把官兵一起,都压成齑粉。不料这边柳秀见妖妇用移山之法,便又叠起五雷天心正诀来,敕了金甲神将,把几座山吊在空中,不使下压。这五雷天心之法乃是正道,唐赛儿的法术乃是旁门,如何敌得过?从此任凭她叠诀念咒,那些神将竟不睬她。她却发起急来了,就马上打开了发揪,下马步罡,使那最后的一着。
柳秀看到这里,知道她已计穷力竭,便回头向秦国贤说道:“贤弟不趁此时赶早去擒那妖妇,更待何时?”秦国贤一听,哪里还敢怠慢,迈步出旗门,飞也似的向对阵奔来。
此时那妖妇唐赛儿一心只顾着用法术,再也不留心秦国贤会赶来的。那些神兵,也只顾着看斗法,再不看阵上的人物。直到秦国贤赶到跟前,方才看见。大家喧嚷起来,可是已来不及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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