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秀丽蔡世青：“五鼠闹东京”传说的类型与意义（五鼠闹东京）

新刊宋朝故事五鼠大闹东京记

一、引言

看过小说《三侠五义》或电视剧《包青天》的人，一定会对“五鼠闹东京”中的展昭和号称“五鼠”的侠士们印象颇深。本文要研究的“五鼠闹东京”故事类型则没有侠士五鼠，只有作乱五鼠，且是精怪鼠类而非人类。这让我们看到民间口头流传的“五鼠闹东京”的古朴面貌，迥异于文人之笔塑造的人物、情节和主题。

“五鼠闹东京”的研究首先见于古代文学领域。早在1925年的《三侠五义》序中，胡适就简要地指出“五鼠闹东京”的发展源流：从明中期的《西洋记》中借国师之口讲述的五鼠闹东京故事到明末《包公案》中《玉面猫》，再到清代章回体的《龙图公案》，都是精怪神话式的五鼠作乱，最后演进到《三侠五义》时，作者“删去邪说之事，改出正大之文”，将五鼠妖怪改为五位侠士，制服鼠妖的玉猫改为“御猫”展昭，“神话变成了人话，志怪之书变成了写侠义之书了”。胡适所梳理的是五鼠闹东京中一个亚类型———双包案的历史流变。

80年代以来，不断发现新的明清异文，如清刻本《五鼠闹东京包公收妖传》、明代小说集《轮回醒世》卷一七“妖魔部”的“五鼠闹东京”、明万历与耕堂本《百家公案》五十八回“决戮五鼠闹东京”等。1988年，胡从经将胡适梳理的脉络增补为：《轮回醒世》的“五鼠闹东京”因无包公角色而更显原始型态，此后与耕堂《百家公案》将之改写为包公公案故事之一，后又脱胎为明末《龙图公案》的《玉面猫》，最后演变成清刊本《五鼠闹东京包公收妖传》。2008年，潘建国发现明文萃堂刊本《新刻全像五鼠闹东京》，并对比明清刻本异同，结合小说、鼓词、唱本、戏曲剧本和民间传说等资料，探讨明代以来该故事的历史流变，指出自明万历以来，有包公和无包公两个版本并存于世，五鼠闹东京故事题材经历两次转变：受到明公案小说影响，增加包公判案情节；清中后期受到侠义公案文学影响，鼠精变为侠客。同时传播途径也经历两次轮回：从民间传说到小说文本，再由清中后期的案头文本融入民间说唱表演，该故事的持久文学活力在于下层文人与民间艺人的双重创造。

在民间文学领域，刘守华于1982、1984年率先论及老人平息鼠祸、弃老习俗被废除的故事，以跨文化的视角对比了流传于中国、日本、印度这类故事的情节异同，发现“以养猫克鼠来表现老人智慧，是中国传说所特有的情节”，结合历史学、人类学和民间文学资料着力诠释了故事所反映的人类文明进程中从“弃老”到“敬老”这一重大社会变革的史实基础，指出它包含着“历史真实性的艺术概括”：“以赞颂老人的智慧为中心来编织富有传奇性的故事，追述社会习俗的变革，把孝养父母的道德伦理观点传给后人”。1996年，刘锡诚把老鼠主题的民间故事分为几类：创世英雄、报恩动物、救主受封、变形扰民、硕鼠为祸等，五鼠闹东京的几则异文在变形扰民、硕鼠为祸两类主题中得到关注，指出结合弃老母题的这类故事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鼠祸与*老习俗的写照。

鉴于前辈们在五鼠闹东京的类型、意义方面的研究不多，本文将在广泛搜集我国口头文本记录的基础上归纳和阐释其类型和意义，以明晰被学者反复强调的该类型故事民间口传的活力所在。

到目前为止，笔者共搜集了五鼠闹东京异文40则，除了3则明代文本外，当代口承文本37则（见附录）。本文以当代文本研究为主，其采录地和文本数如下：辽宁8则、河北8则、湖北5则、北京4则、山东3则、河南1则、上海1则、江苏1则、江西1则、四川1则、甘肃1则、新疆1则、采录地不详则。

本文采用民间故事类型学方法和法国叙事学家格雷马斯的结构主义叙事学方法对这些故事进行分析。类型学分析参照丁乃通的《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丁乃通的类型学方法的特点在于将异文之间的差异性都综合在每一个情节单元的描述中。本文采用丁乃通类型归纳法，旨在展现这个故事类型在整体情节结构上的变异理路，也可以把亚类型的变异状况容纳进整体描述中。格雷马斯（或译格雷玛斯）的结构主义叙事学方法则有助于解释故事角色模式及其背后的语义结构，具有一定的意义解释深度，本文借助它来分析故事的角色和意义。

开封龙亭

二、类型研究

（一）情节单元

要了解一个故事类型，就要对它的众多异文进行情节解析，从中概括出这个类型的叙事结构特点。笔者将37则当代异文依次进行情节描述、分解，最后，获得8个情节单元及其出现的文本数：

1．*老习俗（或法令），23

2．主角（常是包公）藏父（或母、双亲），23

3．鼠精作乱，37

4．主角获助，37

5．以猫除鼠，37

6．猫留人间，21

7．猫骂包公，14（借猫者不是包公：2则）

8．废除*老习俗（或法令），22（结尾缺失：1则）

从上述统计来看，“鼠精作乱”、“主角获助”、“以猫除鼠”三个情节单元出现在所有异文中，是五鼠闹东京类型的叙事结构的核心部分。而*老习俗、主角藏父，对应于主角获助中的父亲给予忠告和结尾的废除*老习俗，成为此故事类型的一个重要分支。但是，明代流传的三个异文都是以鼠精作乱开篇的，没有*老习俗的相关情节。所以可以推断，*老习俗的融入是近现代口耳相传时逐渐附会的结果，并使故事意义建构的重心落在对抗*老法令上。稍后，将对这一叙事意义做详细阐释。

鼠首人身生肖陶俑（晚唐）

（二）亚类型

按照鼠精作乱方式的不同，该故事可分为三个亚类型：真假包公型、鼠精作怪型、外国贡鼠型。

１、真假包公型

真假包公型，又可叫双包案型，异文11则。故事中，五鼠精变化为各色人等，是区别于其他亚型的关键。五只鼠精变成假包公及其手下（文本1、2、3、6）；或变成假秀才，再被秀才和妻子发现、告状后又变成假县官等人，直到变成假包公（文本4、5）；或变成5个皇帝或5个娘娘（文本10、11）；比较特别的文本7只讲1个鼠精变成假新娘；文本8、9的主角并非包公。总之，鼠精的变化令人真假难辨，给人世间造成极大的混乱。由此英雄通过各种途径，最后以猫除鼠，平定了乱局。

２、鼠精作怪型

这类故事中鼠精作乱的方式比较简单，异文19则。有的异文直接点明是五鼠精为祸，如文本12讲它们变成人形，谎称仙人迷惑皇帝，还到民间偷粮、咬人、传播鼠疫。有些故事留有悬念，文本13说金殿出现妖怪，吓跑皇帝、大臣，文本18讲京城夜闹妖怪，又咬人又吃物，或更形象地描述金殿上卧着五个巨大可怕的怪物，吓得皇帝不敢坐殿（文本21、24、29），谁也不知怪物是什么、如何除掉，只有老人指明是鼠精，建议用猫除鼠。更多的异文泛泛地讲五鼠精作怪闹皇宫或闹东京（文本14－17、19、20、22、23、25），似乎“五鼠闹东京”是听众皆知的俗语，无需更多解释。文本28、30讲皇帝粮仓里有一只吃粮的大老鼠，或皇宫里出现小老鼠，皇帝要除掉它。文本26、27中的老鼠有很多，凡人无法制服，便有首领或土地爷去神界借猫除鼠。此后，由英雄以猫除鼠、平息混乱。

３、外国贡鼠型

外国贡鼠型有7则，出现的是外国进贡中土之物：一只老鼠精，它不是主动作乱者。此亚型都从*老习俗、主角藏父讲起，接着必有外国进贡难题，主要是识别中原少见的一异域怪兽。然后主人公获得老人忠告以猫除鼠，外国只好继续进贡或不再讨伐中原。

（三）叙事总述

综合上述研究，“五鼠闹东京”类型的叙事内容可总体描述如下：

国有法令，老人六十岁不死，就要被活埋。主人公（常常是包公）把父亲（偶尔是母亲或父母）藏在地窖里（或其他僻静处）。（有时无此情节，后面也没有父亲帮忙、皇帝废除法令等对应情节。）

出现老鼠精作乱（常常是五只）：或鼠患横行；或变成主人公等人的样子，真假难辨，于是上告官府判别；或老鼠精是外国贡物，国人无法认得。皇帝让主人公除妖或识别贡物，或主人公主动除妖或识妖。

主人公或得到父亲（等人）的告诫，知是鼠精，用家猫或借来别人的猫；或凭借宝物到玉皇大帝或西天如来、阎王等处借来神猫，承诺除鼠后送回（有时无承诺情节）。

主人公带猫去除鼠。鼠精被除或吓跑；或有一只逃走，繁衍不绝。

猫没有除尽老鼠，或因受到皇封无法回天庭，或包公怕妖怪再来等原因，猫被留在人间，心烦时就骂包公（或无骂包公的情节）。

皇帝得知主人公的父亲等人除鼠有功，就废除了*老法令。

包拯像

三、角色分类

格雷马斯根据能引发功能性事件以及与主要事件的功能关系将角色分为六类：主角、对象、支使者、承受者、助手、对头。它们在功能意义上两两成对：主角和对象是故事中最重要的一对功能关系，即“追求某种目的的角色与他所追求的目的之间的关系”；支使者和承受者是第二对功能关系，支使者是引发主角行动或为他提供目标和对象的力量，承受者是获得对象者；助手和对头是第三对功能关系，它们是促进或阻碍主角追求对象的力量。据此，笔者对该故事的角色进行如下归纳。

（一）主角和对象

五鼠闹东京故事的主角是除鼠英雄，多数异文将这一角色赋予了包公。在37则异文中，有包公角色者19则，有*老习俗者23则，兼有包公和*老习俗者10则，分布于亚类型中的情况参见下表。

在无包公的异文中，主角有天师、天管师、平民六十、大臣、平民张良、唐僧、张三、首领、土地爷、农民李禄、宰相、杨三、丞相、大官、大官王聪、小伙子。这些人物中，除了唐僧是著名历史人物外，土地爷、天师、天管师是民间神祇，其余的是身份代称或普通的人名。与包公相比，大部分主角无法家喻户晓，因此也无法替代包公成为新的箭垛式人物。

故事中的对象是主角除妖后要救助者，常常是皇帝、或者皇帝和百姓所代表的国民。异文中26则的对象是皇帝，1则是国王，1则是朝廷，1则是东周这个国家，4则是普通百姓，还有几则没有具体所指，可理解为国家。

涩胎十二生肖手捧鼠俑〔北宋〕江西省博物馆藏

（二）助手和对头

1．助手：猫、父辈、神仙

有神猫的异文19则，它们或来自天庭（常常是玉帝处），或来自西天佛界或地府。神猫的名字很有趣：佛祖的三脚猫、月宫的金猫、玉帝的玉面猫、地藏菩萨的金狮猫……其中14则均由包公进入神界借得（其中6则是包公借助神奇物品出入神界）。另一则是外国猫，也由包公借来。包公的异能神通，可见一斑。还有4则由唐僧、土地爷、头目、首领从神界借得。特殊情况是文本9，由天管师直接派下老虎、水獭和猫三兄弟来除掉鼠精。

有家猫的异文17则，它们没有神猫那样响亮的名字，常常称为“大狸猫”。家猫和神猫的功能是一样的，都是除鼠精的功臣。神猫来自神界，自然携带神异，而家猫如何凸显其非凡之处呢？故事中的家猫总是在体重上远胜过普通之猫，有时重量正好，有时重量不足，需要主角勤加喂养，达到一定重量，才能除掉鼠精，特别是体型巨大的鼠精。其中13则对家猫的体重都有具体要求，八斤、八斤半、九斤、九斤半、十斤、十三斤半不等，通过体型巨大而预示此猫除妖的非凡本领。包公借家猫者有4则，其余均由无神性的大官、平民完成。家猫有的是主角自家养的猫，有的借自别人家，有的则需费一番周折四处寻找。

神猫被借到人间之后，几乎都被留下继续除鼠（19则），而家猫被留下只出现在2则异文中。

在猫被留下的异文中，有12则讲到猫怨恨包公，常在打呼噜时骂：“许送不送，包公杂种。”平乱英雄被骂，这颇具滑稽意味，同时也包含了为顾全大局而牺牲个体利益的观念。

电视剧《新七侠五义》

故事中还有一类助手，是赠予者，他们有的帮助主角识别鼠精，有的借猫给主角除妖。父亲或母亲作为赠予主角忠告的人，他们能根据外貌和习性推断出无人识别的怪物是老鼠精，进而用“猫能避鼠”的经验挽救了儿子以及国家的危难。玉帝、佛祖、阎王等国人熟知的神仙都是向出入神界的主角提供神猫的赠予者。他们有时也提供识别鼠精的信息（文本4、5、9、12），更多的异文是爽快地借猫。有时，神猫得之不易，如文本14中，包公到了阴间，阎王爷给他一个装猫的篮子，让他路上不许打开。这是一个禁令。包公在归途中摔倒，打开篮子看看猫是否摔坏，猫变成老虎跑进山林。

包公重返借猫，阎王爷给他一只小猫。类似的情节在文本23、27中也有，主角来回三次才借到最小的猫。这也成了鼠精无法除尽的理由之一。

2．对头：老鼠精

老鼠精是主角要识别、进而除掉的精怪，在故事中和主角一样重要。鼠精的数目：常常是5只（24则）；有些是1只（10则），有的是很多老鼠（2则）或数目模糊（1则）。巨型家猫常常用来捕捉一只巨鼠（6则）。这些老鼠精来自何处？大部分异文中，老鼠精突然出现，来历不明；只有10则异文做了交代，如它们是灵霄宝殿偷油吃的五只老鼠精（文本5），或是玉帝四女与凡人*所生（文本8），有的是被天管师放到人间的（文本9），还有7则里的巨鼠来自外国，是以进贡为名来挑战的。

鼠精带来怎样的混乱？可从混乱所波及的阶层范围大小来判定其程度的强弱。混乱程度最弱的，当属文本7：一只鼠精变成假新娘，使一家百姓被暂时殃及，婚礼变成上告，直到除去妖怪为止。混乱程度稍强的是变成包公一行时，和包公一起上朝、下朝，一起游街办案，包公没办法办差，甚至朝廷都无法正常议政了（文本1）；或偷了包公的官印，断案不公，冤枉好人（文本6）。由于包公上效朝廷，下安黎庶，其身份被混淆则影响了朝野的安宁和东京百姓的生活秩序。混乱程度更强的是五鼠精直接占据金殿，甚至变成皇族权臣，让皇族的体面难以维持、皇权的威严无法实施（文本8、10、11、16、21、24、25、29－37）。鼠精的行径撼动了朝野，挑战了人世间最高权威———皇权，带来的混乱范围很大、程度很强。混乱程度最强者是鼠精的一系列变化：变作一女子的丈夫时，夫妻家庭生活无法正常进行，当被发现上告时，五鼠精又变成县官、县官夫人、包公、包公夫人（文本5），甚至惊动了天子（文本4）。在这类故事中，五鼠精自下而上地搅动了下层百姓和一级级官府，所有阶层的正常生活秩序都被其颠覆了，怎一个“乱”字了得。

（三）支使者和承受者

支使者有时是皇帝，但更多的异文中支使者不是具体的人，而是主角身上体现出的忠孝之道。

违反*老禁令藏起老父，是孝道所驱使的。在国难面前，个体家庭的苦难就显得微不足道了，矛盾冲突从最初的个体受难转变为国家危难，故事最终集中在如何除掉妖怪、解救国难、为国尽忠的问题上来。主角及其父辈的积极行动，是被不计个人安危奔赴国难的大义所推动的。

承受者主要是主角及其父亲。因主角除鼠有功，皇帝要封赏他，他便说明父亲的忠告及藏父经过，于是皇帝废除了*老法令，全国花甲老人都得救了。此外，有些异文中还有一个次一级的承受者，即关于鼠精未除尽的承受者———猫。它被留在人间继续捉鼠，于是产生怨气，骂包公不讲信用。

四、意义阐释

叙事意义的阐释，总是要求学者能够洞穿叙事的表层，看到潜在的叙事逻辑。鉴于有*老习俗的异文常常涵盖更多的情节单元，笔者将以这些异文为重点进行意义的讨论。从整体的叙事结构来看，这类五鼠闹东京故事属于格雷马斯界定的“契约型组合形态”，即“故事的中心涉及某种契约的订立和撕毁，它包括命令与接受命令，禁令和违禁，表现于人际关系，则有相互之间的冲突、调和等等。”下面，我们沿着故事进程中契约的变化和人物的行动来解析故事的意义。

故事一开始，契约或禁令表现为国家的法令：禁止老人活过六十岁。但是这一禁令只算作一个皇权威慑下强迫百姓执行的“社会契约”，因为它不符合人自然老去的自然法则以及子女孝养父母的人伦常理的“自然契约”。当“自然契约”被人为地破坏后，一个不符合民意的社会契约无法阻止孝心强大的英雄主角突破法令的约束，偷偷藏起父亲或母亲，让老人享受天伦之乐。这里体现出以血缘亲情为基础的孝养老人尽享天年的自然契约的力量。

青瓷鼠俑〔隋〕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随后，社会契约的强行推进无法顺利地保障江山安定、天下太平，鼠精大闹东京、皇宫，皇帝、大臣束手无策，那个本应命丧黄泉却被儿子藏匿的老人则发挥了关键作用，他没有因为国家对自己的残害而苟延残喘、不问世事，而是用已有的经验积极地询问、果断地判定妖怪是老鼠精，并指引儿子用猫除鼠。令人警醒的是，没有老人智慧指引的社会灾祸丛生，而能从容处理这场灾祸的、幸存的智慧老人成了挽救国难的核心人物，而老人忠告中的“以猫除鼠”本身就是自然法则的一部分，这也表明了自然法则的圭臬常常掌握在经验丰富的老人手中。由此肯定了主角及其父亲违背社会契约、对抗*老法令的明智之举，即孝养老人的自然契约的合理性。

在父辈的忠告之下，年轻的英雄或进入神界向神仙借来神猫，或得到符合除鼠体重要求的家猫。

此时，所有的超自然助手和国民都对英雄给予援助，这说明了神界和人间都站在了违背社会契约、对抗*老法令的英雄主角一方，推动着他向恢复自然契约的冒险旅程进发。最后年轻的英雄用猫除鼠，挽救了国家危机。皇帝终于意识到老人的经验和智慧对于国家的重要性，废除了*老法令。至此，禁令被解除，老人得以孝养善终，受益于老人经验的英雄主角完成了重建自然契约的任务。

整个用猫除鼠的冒险旅程，是年轻的英雄逐渐了解老鼠精作乱的超自然启示和尊重自然法则的过程，神话中的年轻英雄通常是新事物的发现者，新秩序的创建者。用猫除鼠的过程也是寻找新事物、创建新的生活方式的过程。而老鼠精则是需要被英雄了解的新事物，是灾变？还是神启？我国古人常常把一个国家的灾祸归结为国君的不仁和无德，灾祸也常常象征性地表现为妖怪显现。老鼠精就是在*老法令之后出现的，暗示了这一法令的残酷、皇权的暴戾和民众无言的哀怨。

开封清明上河园

坎贝尔指出，当统治者以现存的价值观、目标或利益忤逆了神的意志和自然安排，“天神本身、天神的意志、那种摧毁人的自我中心体系的力量，就全都变成了可怕的怪物”。那么，老鼠精兼具灾变和神启的双重性，代表了下达*老法令而藐视自然法则的皇帝所引发的天神的震怒，是反对皇权自我中心的力量和惩罚性的象征物。但是，单凭年轻英雄的一己之力，是无法洞悉老鼠精的超自然意义的，智慧老人给英雄的忠言则起到了传递这一超自然意义的中介作用。故事中老人的言行表现出心理学家埃里克森所界定的“生成”，即人到老年时能无私地关怀他人尤其是下一代的态度。尽管老人因*老法令而丧失了活命的权利和原有的社会身份，在儿子的保护下藏匿起来，一切社会活动都被隔断，但是他没有沉浸在自己的生死存亡的悲哀中，也没有因为被王朝法令边缘化而要毁灭对他不公平的世界，而是继续关心孩子乃至国家的安危。这种利他主义不仅帮助儿子除妖成功，而且最终有利于全社会的解放———*老法令被废除，所有老人得到拯救，老人们持有的宝贵经验由此也得到尊重和传承。

简言之，五鼠闹东京主要讲述了年轻的英雄违抗*老法令、赡养老人并在老人的帮助下重建自然契约的过程。接受老人奉献的智慧后，英雄则带领我们学会尊重自然法则来平息神的愤怒、恐怖和惩罚。采用格雷马斯语义方阵，笔者将故事的语义结构归纳如下图：禁令与违禁是该类型故事中基本的对立项，作为它们的补充项———*老和养老，是另一对重要的语义对立项。禁令与*老代表了社会契约的订立，违禁与养老代表了自然契约的重建。*老与违禁、养老与禁令之间是两对矛盾项，表现为年轻英雄对*老法令的对抗而采取的养老行动。*老法令导致经验失传、妖怪显现、社会混乱无序，挽救乱局的是英雄偷偷孝养的老人，借助于老人经验的传授，拥有勇力的英雄才得以平妖，社会恢复到遵从自然契约的有序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