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丑初度小记

詹宸

已然知非，几近杖乡。知非则无心争是，杖乡则有情云鹤。马曰千里，非驾不往。人欲凌云，无运何达？孔子仁义垂范千秋，而身困颠沛如丧家之犬。诸葛躬耕陋居南阳，却计安乾坤似定海之铁。何由乎？曰命曰运曰风水者纷纷，何如不淫富贵不屈威武而独养浩然之气之长存者哉！

今逢初度之辰，追忆已逝韶华，不过流水汤汤，竟无丝毫之建树。再思母难之日，愧对高堂椿萱，依旧凯风天天，幸有严慈之怙恃。哀哀父母，生我鞠我，劬劳大德，寸草莪蒿衔不忍之忧恤。悠悠棘心，念兹在兹，间关好音，斑衣戏彩欲春晖之常在。

想我黄发垂髫，懵懂颟顸。目不喜识字，耳最厌书声，常连日负笈出家门而不入校门，终日追蜂寻牛跋涉于阡陌之间，乐此不彼。直至路遇同学归家，余亦启扉入室。展书铺纸，亦有模样。成绩多自涂改，瞒骗过关，心内窃喜。然有一天终因露马脚而东窗事发，家严鞭笞之余，连晚叩师门而问之，方知一学期徒进学一星期耳。余觳觫不安，为避严饬，非但不唯不逃学，益时有逃家之举。直至双亲发动邻里，众声喝呼方耳提捕归。其实余胆小，不敢远举，所避不过是房前屋后一旮旯角隅，期免棍棒而已。如此蹉跎，竟绵延六载。小学虚度，当不复有疑矣。

事有蹊跷，当家严搔首挠耳苦无良谋之时，余忽厌玩而思学，至今思之亦不得其详。时班上有三学霸，其品学之拔萃超群，如今之俗云“甩过众同学几条街”是也。顽石似余，稍有读书胎心萌动之后觉，想是三君如雷贯耳名声之振动，以发聩也。至今犹记小学残日，余间或至其中万同学家，点滴之间，裨益非小。 脱胎之变，当在初中。幸遇教数学之恩师梁君，授外语之恩师韩君，语重心长，循循善诱，引我入知识之门，窥其堂奥。由此兴致日隆，无遐他顾。力克小学荒废之短，勤读苦练，几至于米下锅而无水，亦为寻常事耳。反是家人狐疑，不打反学，真乃咄咄怪事也。自此余亦为忝列好学生之列而窃喜一飞之举一鸣之声。

至是，读书不难之信念便深埋于心而根深蒂固矣。窗户既开，遂常享贪读之乐而忘怀。高中亦因此而主次不分而迷失本业。其时教语文之恩师章君已作古，然余常忆之。在余谋于稻粱之后，恩师辗转托人赠书，此情没齿不敢忘。不能于生前面聆恩训，终成遗憾。

电大时，熊、章恩师，夫妇二人，均慈眉善目，菩萨心肠，学高德劭。既教余知识，亦育我以德，恩同再造。师之谆谆诲言，犹历历在目。 余半生之所守，便是恩师倾心之所教，无一时半刻之敢忘。努力做人，不欺己心，不欺天地之心，他者如清风过耳，不萦于怀。鲁迅先生之不忘藤野君，余自不忘熊、章二师焉。

初度小记，不成文章。遥忆既往之不读与读，酣然一笑，忽焉华发已生。念苏子《行香子.述怀》颇惬吾心，遂录于兹：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辛丑秋日记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