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谢澜成婚那日,他无情道成。
湛湛宝剑在我胸口捅了个窟窿。
他说他是天上修无情道的仙君。
不过无意看我一眼,道意动摇,动了凡心。
后来*我三世。
「如今,我道心大成,也算你将功折过。」
「我便谅解你两百年前的蓄意勾引。」
谢澜将随身宝剑拔出的时候,我只觉胸口涌入了万里凉风。
定情的玉佩悬在心口,却挡不住无双的宝剑,应声而碎。
鲜血从胸口的窟窿里汩汩流出,染透了本就鲜红的嫁衣。
我几次张了张嘴,好艰难才问出一句:「为什么?」
谢澜,我是在做梦,对不对?
你不是故意的,只是入了心魔,对不对?
可面前人如玉砌石堆。
以往,我就算断了根头发,他都会急色上脸。
可此时,他却一脸冷漠:「无情道成,我需证道*妻。」
什么无情道?什么*妻证道?
婚房外,凌霄峰尚且喧哗。
我的父母,他的师父,都在宴上推杯换盏,贺我与他百年好合之喜。
没有人听到宝剑刺入我身体的声音。
我顾不上管谢澜为何*我了,我想呼救!
可谢澜看着我的表情像什么都了然一般。
「不用喊了,他们是凡人,听不到结界里的声音,就算喊了也是白费力气。」
什么又是结界?什么又是凡人?
我不信他,哭着喊救命。
可怎么办啊?我的生机迅速从胸口流失,我连喊人都没有力气。
谁能想到,盼了那么久的婚期,竟然会是我的死期。
大概是我脸上的绝望与不解太过深浓,他终于有几分动容:
「我本是天上修无情道的仙君。」
「二百年前,因无意看你一眼,毁了道途。所以才下凡历劫,与你纠缠三世。」
「你是我三世的劫数。」
「这世我虽*你正道,却也爱你护你二十年整。」
「沈如意,我不算对你不起。」
谢澜同我说了他的来历之后,不急着走,也不急着救我。
反倒是站在我的面前,静静地看我死去。
屋外人声鼎沸,眼皮越来越沉。
就在我意识逐渐消失的时候,鼻尖却忽然传来了曼妙的香气。
天涌瑞气,地生金莲。
谢澜身上喜服如烟灰散,代之蓝袍金绣,无缝天衣。
地上的鲜血消失,漫漫烟雾涌动,门外的喧嚣远去——
瑞气千条间,忽然出现了几个青衣绦带的小童,和披甲执锐的兵士。
他们从天而降,恍恍惚惚间,我只觉已魂至太虚。
原来,这些人竟是来接谢澜历劫归位的仙人。
他们像是看不到濒死的我,笑着贺谢澜劫数历尽,无情道大成,不日回归天庭,又是那高高在上的仙君。
谢澜矜持点头,他们才笑着指我:「这小花仙助仙君堪破情劫,也算死得其所。」
「也算她将功折过。」
「将功折过什么?要不是她蓄意勾引,哪至于生此变故?」
小花仙是谁?情劫是什么?我一概不懂。
只见得谢澜满意点头转身,便准备踏入那金光之中,飘然飞去。
「仙君,这小花仙如何处置?是将她关进天牢,还是送到人间投胎转世?」
「嗨!万年来怎么办的差事?怎么处理这惹祸精还用仙君说吗?」
「仙君之能,天上人间,乃至地府,瞬间可去!这小花仙若是放在三界,说不定哪日又动了勾引仙君的心思。」
「得放得远远的,最好……最好将这尸身一把火烧了,三魂六魄放到寒冥荒狱里去!」
谢澜什么也没说,脚步也没顿。
那群仙人就觉得进言得了他的意。
一群人中出来一个青衣小童,一个银甲兵士。
「诸位放心,等我们两个办好了差事,就回天庭复命。」
可大概他们以为我已经死透。
大概他们以为我不过区区凡人,着实不必放在心上。
「放肆!」
「孽畜!」
威喝声里,我不知哪来的力气,冲上前去——
明戟劈胸。
我的指尖,不过与蓝袍下摆堪堪擦过。
「为什么?」
「我不信!」
「明明我那般心悦你,你也……心悦我……」
2
新房付之一炬,父母师长尽在嚎哭,他们谁都想不通,这样天大的喜事,怎么就如此凄惨的收尾?
我的魂儿立在云端,看着父亲冒着性命之危,于大火中抢回我面目全非的尸首。看着谢澜的师父不顾众人阻拦,拄着拐杖便要冲进火里救他,看着阿娘哭着祷告:「我佛慈悲,保佑澜儿平安!如意死了,信女只求澜儿能活下来,哪怕瘸了瘫了,只要留下性命就是好的!」
他们不知道,就是他们口中哪怕不知所踪,哪怕哑盲瘫瘸,只要留下性命就好的谢澜害了我。
爹,娘!
我想哭想喊:「是谢澜!是谢澜*了我!」
「我错信他了!」
可我已成魂灵,就算哭了,喊了,他们也听不到了。
「别看了,时间到了,快些走吧。」那青衣小童催促道:「快些将你安排,我等还得回天庭复命呢!」
「魂儿傻了?」小童与兵士一左一右,将我的魂灵架至云端,他喋喋不休:「傻了正常,要我遭逢这般变故,怕也早傻了呢。」
那小童大抵成仙不久,心肠还软,人也絮絮叨叨的,说着说着就开始感叹起人的际遇来。
只听他喊那兵士道:「明泽兄,我听说这小花仙也是辛辛苦苦,修炼数千年才成的道果?怎么那地想不开,做出勾引仙君的事情来?」
「就算勾引了仙君,但这三世也算将功折过。整整三世身死剑下,助仙君堪破情障,怎么也不至于落得身陷寒冥荒狱的下场吧?」
「下来前,我听其他仙侍说仙君历劫飞升,还以为此次飞升是两个人呢……」
「却没想到……」
小童的话没有说完,那位叫明泽的兵士已经冷冷扫了过去:「这般同情她。那寒冥荒狱,不如你替她去?」
见那小童讷讷不言,兵士才收回冷冽的目光。
他说:「办好你自己的差事。」
3
之前在谢澜面前,那些人说起寒冥荒狱时,我便猜测是个极为可怖的场所。
可我现在才发现,所想之可怖,不及实地之万一。
暗黑不见天日,寂静不知岁月流逝,风是刮骨尖刀,魂灵飘荡,又时刻破碎重聚。
「可怜,真是可怜。」那飘荡的魂灵轻声喟叹。
「可怜啊——」
「此地关押着的,都是大奸大恶的魂灵。到了此处,不生不灭,不老不死,不伤不寿。十八层地狱够可怕了吧?这比十八层地狱还要可怕百倍!」
「咦嘿嘿,来这里的,乖乖被人压着,挣扎都不挣扎一下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那小童和兵士,只站在入口处便不再往前走了。
只有小童,轻轻推我的背:「怕你遇到仙君,又乱仙君心思,所以才将你关在这里。」
「你犯错在先,莫要怨怪。」
「若有朝一日,仙君天人五衰,或许你能得见天日。」
明泽的冷言冷语只管得了小童一时,不过片刻,他便又喋喋不休起来。推着我就准备把我往那黑黢黢的空间塞去。
我看那地方空空荡荡,只一靠近,就感觉魂魄被撕裂了一般。
周身的痛意让我骤然清醒!
新婚夜被丈夫*死,谢澜竟是所谓仙君,我们一段情缘,竟也是为他历劫特意所设!这一切一切太过匪夷所思。
满腔爱意化为恨意,这一路上,我心中恨极谢澜,所思所想尽是我俩过往,所以,尽管听得这两位仙者漫谈,也无余暇多思。
如今,站在这「寒冥荒狱」入口,我才骤然惊惧!
我竟要被关在这里了!
他们说等谢澜天人五衰便放我出去,可仙人寿数与天地齐,我等他天人五衰,岂不是遥遥无期?
「仙者。」我反手抓住青衣小童的袖口:「仙者!仙者求求你!我再不见谢澜!我再不恨谢澜!我求求你,送我地狱去,送我投胎转世!」
「或者送我到十八层地狱都行!」
我脚后跟悬空,整个人不受控往寒冥荒狱栽去,一时之间,只视那仙童如救命稻草一般!
「仙者!仙者我再不敢了!」
我不知自己再不敢做什么,只一味求饶。
我不敢干什么?我不敢再招惹仙君,不敢再相信谢澜,不敢信昔日恋人能托付终身,不敢相信天理昭昭神仙慈悲!
可我的手指被一寸寸掰开。
那被我拽住的小童眼里盛了满满的怒意:「其他仙人说得对,我看你可怜,好意安慰你,竟让你起了其他的心思。」
「我放你去转世,仙君能饶了我去?」
「果然,能做出勾引仙君之事,下贱胚子修来的仙,果然不知足!」
「如今都要下寒冥荒狱了,竟还敢连累我!」
对对对!我做错了事!
我不该勾引仙君,我不该勾引谢澜!
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可我的话不及出口,青衣小童,不,青衣小仙已经重重拂袖——
我整个人跌将下去!
我做错了事!
可我做错了什么事?
我不该勾引仙君,我不该勾引谢澜……
我又何时,勾引了谢澜?
小童见我跌下寒冥荒狱,转身欲走。倒是那刚刚沉默不语的明泽,隔着即将关上的狱门,看了我一眼。
他指尖微动,一道湛蓝色的光如豆大萤火,追上了下落的我……
4
我梦到了前世。
也梦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梦零零碎碎的,我想,应该是那点蓝光帮我想起来的回忆。
可我,还没有来得及梦个清楚,四周凛冽的罡风就吹散了我的魂魄。
然后我又艰难地,一点点地聚起来。
罡风吹破魂魄的时候,好疼好疼啊。
一开始的时候,我疼到呜呜地哭,那时候,寒冥荒狱里的其他魂魄就会凑过来。
他们也被吹散又重聚,对我发出嘻嘻的嘲笑声:「还哭!还哭!再吹散就不哭了!」
有时,回忆里刚刚出现谢澜在天界时的模样,地底就忽然冒出一片烈火,将我的魂魄灼痛。
寒冥荒狱寸草不生,大得好像没有边际,却连个躲避之处都没有。
魂魄被切割,被灼烧,被挤压……
几次生不如死的时候,我下定了决心,我一定要出去!
凭什么呢?
凭什么呢?
我什么都不知道,却在新婚之夜,被自己的丈夫刺死。
凭什么?
即使死了,我还被丢到这样生不如死的荒狱里?
难道就因为我不能见他?
我要出去!我要见他!我要问他,凭什么他动心成了我的错?凭什么他的无情道要我来祭?凭什么他的无情道要用我的牺牲来祭?
魂魄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我不知疲惫地往寒冥荒狱仿若无垠的边角探去……
不知过了多久。
探到北角的时候,我想起了我身为小花仙那世。
我原身是再普通不过的不知名野花,得了机缘,诚叩道果,修了数千年,才终于飞升成仙。
可就算成仙,我也不过是花主座下一侍女而已。
那日花主去惊澜仙君处拜访,随身带了我捧花,我甚至全程头都没敢抬一次。
可过了几日,便有天兵找到了我。
凌霄宝殿上我匍匐在地,满天庭的神君仙子呵斥我,说我蓄意勾引,毁了惊澜仙君的道途!
「你不过小仙,竟敢勾引仙君!」
「我就说,这凡间修来的仙体,心思不净,将天界搅得乌烟瘴气!」
「将惊澜仙君坑害至此!好好查查她!说不准她是魔界派来的奸细!」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到最后,我甚至连自己都怀疑,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做了他们所说的恶事。
我……勾引了惊澜仙君?
可下一瞬,我的灵台一片清明:「不!我没有!」
一位胡子花白的老神仙冷笑出声:「你没有?是是是,如今惊澜仙君为你所害,匆匆下凡,你没了对证,自然死不承认。」
「可惊澜堂堂仙君,下凡前亲口道出了你的长相和名字,难道还能是冤枉了你?」
「你不过区区小仙,长相并不出众,身份又不高贵……不是你蓄意勾引,惊澜怎么会看上你?」
对啊。
我跪在原地,百口莫辩。
直到花主排众而出。
自拜于花主座下,她对我照顾良多,花主又生性温柔……
于是,我伸出手来,拽着她的裙摆,含泪祈求:「花主,你信我,我真没有……」
「你让我怎么信你?」花主摇头问我:「如意,但凡你能驳倒其他仙友几句……难道你让我信惊澜撒谎害你?」
「事已至此。」花主轻声道,「惊澜已经先下凡去,重修无情道。可他修习需要助力。」
「你我主仆一场,我已替你向其他仙友求情。」
「你将功补过,随惊澜下凡,助他突破情障,道心通融。」
「倒时,你非但无过,还有大功。」
「你再回归天庭之日,我将手下草花仙主的位子留给你。」
我的旧主,先是给我个大棒,又是给我个甜枣。
我还能怎么选呢?
我听了众仙君的话,封了记忆,托身下凡,随着惊澜仙君转世,成为惊澜仙君的情劫。
我是他的应劫客,是他的殉道木,是他的磨剑石。
5
探到寒冥荒狱西角时,我想起了自己下凡的第一世。
我是相府千金,沈家大小姐沈如意。
惊澜仙君则托身为江湖浪客,用了他仙家俗名——谢澜。
他对我一见钟情,夜探香闺,剖白心意。
我让他上门求娶,他却趁我不备,将我掳了去!
他强取豪夺却自以为满腔爱意,我疯了般想逃离他的禁锢,回到家中。
可他为绝我心思,竟害我沈府,*我父母,屠我满门!
最后,又在我拿着匕首行刺他时,将一把长剑插入了我的胸口。
濒死之时,他将我抱在怀中,垂泪问我:「如意,我心悦你,你怎么就不能试试喜欢我?」
那场情劫,惊澜仙君自然没有过去。
不仅没有过去,道心崩坏还更严重了些。
仙君们将我和惊澜的魂魄拎回天庭,怒不可遏:「你个小小花仙,凭什么不为惊澜心动?」
「你就铁石心肠?你没看到他对你的满腔情谊?」
那一世,他们将所有的过错都怪在了我身上。
而惊澜仙君,则连看我一眼都不曾,只重新站上了轮回台。
「走吧。」
「再来一世。」
6
探到寒冥荒狱南角时,我想起了自己下凡的第二世。
仙君们看我上辈子是相府贵女,看不上谢澜这江湖浪客。
这辈子,我托生成了青楼姬子,而惊澜则成了欢场恩客,上演一场救风尘。
仙君们的算盘打得好,我朱唇千人尝,却有谢澜神君天降,不嫌弃我不说,还为我赎身,带我逃离魔窟,我怎不对他深爱又感激?
我确实差点爱上了惊澜。
我深陷黑暗,无处攀附,他却施以援手,替我赎身,为我安家,又爱我敬我……
直到他母亲找来,问我是不是他悄悄置办的外室。
他母亲骂我天生浪荡,教坏她天真纯善的好儿子,他在一旁,却一声不吭。
后来,他母亲将我院子中的东西尽数砸烂,张扬而去,他却只是劝我:「如意,谁让你是青楼妓子?我母亲难道不该嫌弃你?」
「你若真心想和我在一起,便应该从此规范言行,孝顺于我母亲膝下,你应处处讨好她。这般,我母亲与未来的妻子才能容得下你。」
后来我趁夜离开小院,不想再与谢澜同处。
可他却快马加鞭,追赶上我,问我是不是有了情夫。
宝剑穿透我胸口的时候,他的历劫又失败了。
7
第三世,也是我这一世。
仙君和谢澜都吸取了教训。
我俩地位不再一高一低,相遇时间也不再不合时宜。
我是清辉派山脚下的农女,五岁时被谢澜的师叔看中根骨,收为徒弟。我与谢澜青梅竹马,相伴十五载,终于结为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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