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敖烈,他们说我心有异,渡不得劫,封不得佛,我恨他们(完)

我叫敖烈,他们说我心有异,渡不得劫,封不得佛,我恨他们(完)

首页角色扮演仙宝奇缘手游更新时间:2024-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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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敖烈,名字已经没几个人记得。

世人只唤我作白龙马。

师徒本来一行五人,可说起取经人,从来只有四个。

他们说的对,我心有异,度不得劫难,封不得佛。

我恨他们,没来由的那种。

1

七月初七,老龟将我们掀入通天河。

我数着一路西来,劫难八十,还少一难。

可这算什么难?他不过是个老龟,我是堂堂西海龙王三太子,纵是化身白马,我依然是水族之主。

就凭他,也能掀我入水?

没错,我故意的,我想看看佛祖设这一难,到底能不能遂了我心意,断了取经人的通天路。

我恨他们,没来由的那种。

只要他们身遭苦厄,我便浑身舒爽。

可我还是高看了佛祖。

猴子反应倒快,驮着秃头上了岸。

老猪和沙哥一趟趟扎进水里捞经书,很快就把书卷凑齐,放在岸边晾晒。

猴子嫌晾得慢,还拾了一堆柴火,点燃烘烤。

第八十一难,就这?

晌午日头正盛,沙床被晒得温暖如席,老猪才抱怨几句就打起哈欠,很快搂着钉耙睡去。

沙哥安慰了秃头几句,便也靠在一边打起了盹。

猴子像个奶娘一样,细心为秃头找来几片芭蕉叶,搭起凉棚。

末了还不忘把我牵到草植肥美处,嘱咐我说:「小白,你且看着经书,我去伺候师父休息。」

我轻轻点头,胡乱撕扯一片绿草塞进嘴里。

猴子蹦跳着回去,撑着金箍棒叫嚣:「师父放心安歇,看这日头,不消半个时辰,经书便晾干了。若那老龟再来作乱,看俺老孙撬了他的龟壳!」

「悟空,你也是要成佛之人了,莫再妄动*念。」秃头坐定,抖着湿漉漉的衣服训诫猴子。

「晦气,难不成就这样放他走了?徒儿咽不下这口气啊。」

「是那老龟成全了我们,如今劫难已满,檀封在即。日后当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不御仙凡,自成正果。」

假慈悲!我心中腹诽,却看那猴子乖乖坐下行礼,口称「谨记」。

而后师徒二人竟对坐着入定了。

睡吧,我看你们还能睡几时?

一个时辰后,老沙在炽热的灼烧中苏醒,惊声嘶吼:「师父,大师兄!不好了,快救火!」

猴子一个鲤鱼打挺,迎着火光站立,双目赤红:「谁*!小白龙,你看见没有!」

秃头微睁双目,双手合十,口念佛号,叹息连连,却半个字都没说。

老猪说:「得,经书已毁,散伙吧!」

没错,我趁他们熟睡正酣,拨了柴火,焚了经书。

八十一难,现在像那么回事了。

我不知道我对他们的恨从何来,但依稀记得,当年猴子助我灭*了九头虫,锁了万圣公主,了了我最后一桩心事。

自那之后,我驮着秃头一路向西,再无怨言,一心赎罪。

唯貌合却神离。

当年烧玉帝的夜明珠,真的是「罪孽深重」吗?

那不过是他万千把玩之物中一颗小小的珠子而已,何况那珠子早已赐予我龙族为礼,我毁了自己的物件,何罪之有?

「小白龙,我问你话呢!」猴子掏出金箍棒,晃了晃,变得碗口粗细,遥指着我,*意凛然。

「我烧的。」我化为人形,朗声大笑。

瞬息间,铁棒迎头砸来,破风之声犹如鞭哨。

「住手!」

2

秃头发话了,他喊住了嗜*成性的猴子。

「敖烈,你走吧,归去的路,就不等你同行了。」

这是他们几个第一次喊我名字,看来,我作为白龙马的使命已尽。

哼,慈悲为怀?

那泼猴无端惹了多少是非,你都饶得,我不过毁了几卷经书,却恕不得么?

我果然与你们并非一路人,你的慈悲,恩典不了我。

「师父,三思啊。」老沙又在装老好人。

秃头闭目不语。

「算了算了,师父已经说了,走就走吧,驮了师父十万八千里,怕是累了。」老猪哼哼着看向我。

「回去路过高老庄,代我问翠兰好,告诉她我八成回不去了,叫她别惦记。」

我呸!恬不知耻,她会惦记你?

我讪笑一声,摇身化龙,踏空而去,离开时,瞥见猴子捶胸顿足,跟秃头吵嚷着什么。

说来也怪,被龙马之形束缚这许多年,尚有去处。如今化龙凌空,一夕恢复自由身,我却不知道该去哪。

西海是不敢回了,正道未成,回去只能给父王和族人添更多麻烦。尽管这里离我西海很近。

浑浑噩噩地游荡中,我竟鬼使神差来到一片熟悉的村庄。

这里群山环抱,茅草屋掩藏在翠绿山腰间,百来户人家炊烟袅袅,一派祥和。

村头立有大石,石上赫然三个大字——高老庄。

而那巨石一侧,竟立着老猪的石像,七尺獠牙锋寒,凶相毕露。

来都来了,且去看看。

我化为人形,伫立在雕像前细细端详,很快便有玩闹的孩童围过来搭话。

「你是谁?不是村里人吧?」

我笑道:「只是路过,向你打听个人,高翠兰你可认得?」

「啊,高婶儿?」孩子兴奋起来,稚嫩的脸庞完全藏不住心事。

「知道了,知道了,你一定是高婶儿每日念叨的取经人,我这就去喊她!」

每日念叨?不是每日咒骂么?

高翠兰竟在村里搭了座佛堂,她见我时,早没了当年的俏丽可人。此时的她,眼角堆叠着皱纹,发髻斑白,十几载已过,终归是一介凡人,已有中年颓败之相。

「施主。」她端详了我许久,方才开口,「我认得你吗?」

「不认得。」彼时我为白马,你怎么可能认得我,只是说来好笑,那时的女施主今竟唤我为施主了。

「但猪刚鬣你可认得?」

听到此话,高翠兰落寞的神情明显一震:「他?」

「是,他托我转告你,他八成是回不来了,请你勿再惦念。」

「唉……」高翠兰泄气般矮了下去,「我以为他会回来看我的,当真是故人难见,一别两宽。」

我心生好奇:「你不恨他?或是,你不怕他?」

「他是我夫君,我为何怕他?」她看向我,恍然道,「哦,我明白了,你也是奉天道之人,难不成也要说些人妖殊途的话来劝我?」

她无端笑了起来:「当初唐长老说,那是天条。呵,天条去管天上的事就好,为什么要管这妖怪大道上的妖和凡人呢?」

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当初猴子带老猪走的时候,高翠兰明明欢喜得很,难不成十几年过去,我的记忆有了偏差?

高翠兰痴痴望向村口,那是老猪石雕的方向。

「既然他叫我断了念想,我断了便是。施主,你莫学我,此生若能得见故人,当往。」

说罢,她诵了声佛号,兀自回了厢房。

故人?我的故人,也只剩那锁在万圣龙窟里的休妻了,想起她我就恨得牙痒。

是了,我想起为什么恨老猪了,西去路上他曾跟我说,那日留了万圣公主一命,死在他钉耙下的,只不过是公主褪下的龙皮。

万圣该死,你留她活命,你也该死。

不过也好,既然故人苟活于世,我倒是有一堆话,想要问她!

3

万圣龙窟,昔年水族兴盛,群妖聚首,如今黑水弥漫,腥臭扑鼻。怪石腐草坠在暗无天日的深海中,犹如地狱之景。

我凭着模糊的记忆游了许久,终于探到了断瓦残垣的龙宫。

龙宫四周林立着九根定海石,石上延伸出九道寒铁锁,锁链正中,便是瘦骨嶙峋、了无生机的万圣公主。

捆龙锁穿身而过,横透四爪,头、胸、腹、尾以及身上逆鳞,墨绿色的龙血沿着锁链流淌。

我缓缓靠近万圣,泄愤般发出龙吟,那贱人竟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公主遭这罪,倒不如被老猪一耙打死了,真是报应不爽。」我狞笑着自言自语,饶有兴致地环绕着万圣游走。

「你来了?我知道你会来……」万圣终于有了反应,睁开龙目,却露出两个黑洞洞血窟窿。

「既知我来,当知我所为何事,你是准备自行了断,还是待我亲自动手?」我肆意地笑着。

「夫君,取经人行至何处了?」她突然问道,毫不理会我的滔天恨意。

「与你何干?还有,莫再叫我夫君!」我化成人形,随手抽出斩龙剑,剑气鼓荡,将海水破出一道虚空。

那贱人似乎感受到了剑意,漠然闭紧眼睛,垂首叹息,在我看来好像垂死前的忏悔。

「贱人,受死!」我大喝一声,宝剑重重挥向万圣脖颈处,今日,我必叫你身首异处!

铛——

一声铮鸣,剑势被凌空挡下,我定睛观瞧,那挡我的兵器实在太熟悉不过。

月牙铲,九头虫的月牙铲!

瞬息之间,一道黑雾在我眼前凝聚。

紫衣金冠,面目可憎,挡我的不是九头却又是谁?

「好啊,你竟然没死!」我怒目圆睁,握剑的手不觉又紧上几分。

凝成人形的九头目露凶光,只是脸色苍白如纸,他陡地张口,黑血立时倾泻而出。他紧捂胸口,死死挡在我和万圣中间。

原来杨戬和他那哮天犬也会失手?

我心生鄙夷,不过也好,奸夫淫妇都在,九头虫法力十不存一,今天刚好是我手刃仇人的大好时机!

不由分说,我再度挥剑,九头虫举起月牙铲相迎,短兵相接,海水被激荡着涌向四方,捆龙锁顺着水浪摇晃。

许是牵动了那贱人的伤口,万圣公主发出痛苦的嘶吼。

九头被我震退三步,一张口,又一腔黑血喷出。

「再来!」我厉声大喝,举剑怒砍。

顷刻间,九头虫被逼至万圣身边,退无可退,他单手持铲,人已经半跪在地上,但依然横在我和万圣中间。

「好一对情比金坚的亡命鸳鸯,今天我便送你们归西,也让你们看看西天的大好风景!」我横胸握剑,直刺向九头。

「慢着,你到过西天了?」半晌一语未发的万圣突然问道。

我冷哼道:「是又如何?莫再妄图拖延,今日必是你二人死期!」

万圣突然笑了,笑声却无半点龙威,几如鬼嚎。

「哈哈哈,好,甚好!他们说过,取经人行至西天之日,便是佛宝归来之时,我们,没有白等……」

本如强弩之末的九头虫,此刻竟如获新生般巍然站立,一把月牙铲横在胸前,朗声大叫:「好,佛宝归来前,我必护我等周全!我们都要活着!」

都什么时候,还惦记着那佛祖舍利?当初若不是因为它,你们也不会遭此一劫。

我冷哼一声:「做梦!受死!」

迟则生变,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苟活于此,苦苦等着秃头他们西天取经;更不明白那佛宝对他们有何意义,甚至看得比性命还重。

但我有预感,若被他们拖至佛宝到手,我恐难是他们敌手。

九头现了原型,仅剩一头,却拼着肉身挡剑,身形扭曲,锦羽散落,鳞片在漫天剑影里寸寸碎裂,血肉横飞。

突然间,这幽闭的深海中金光大盛,我抬头观望,一颗金色舍利闪着夺目的光缓缓下落。

糟了,佛宝到了!

4

我抢身向上,先一步奔佛宝游去,不料那舍利竟穿身而过,像认主般飘去九头体内。

金芒大盛,九头肆意狞笑。

「不必打了。」九头幻化人形,瘫坐在地上剧烈喘息,「敖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甘愿死在你面前,可好?」

「嘁,苟延残喘,你以为有了佛宝,我便怕了你?」

「你不是只想我们死吗?如今舍利入体,你也奈何我不得。我又甘愿赴死,免得你动手,何乐而不为?」

我轻弹剑尖,他说的话,我半个字都不信,但不知舍利功效,唯恐不敌。

思来想去,已无他法,便恨恨道:「你问。」

「咳咳。」九头咳了口血,「敖烈,你可知这佛宝何用?」

「笑话,尔等冒犯天威,盗宝私藏,却来问我何用?与我何干!我不知。」

「咳,你本该知道的,这佛宝之功用,还是你告诉我们的。咳咳咳……」

「我来说吧。」见九头咳血不止,万圣似心疼般开口,向我讲述了一个离奇的故事。

她说,这佛宝乃圣僧坐化所留,经命火煅烧,若与夜明珠同焚,可毁仙宝,解仙咒。

行祭之人,需服下九叶灵芝,以圣草灵力催动生机之火,燃烧寿元,令舍利融于夜明珠中,夜明珠燃尽之时,其内所封藏过往即刻昭昭。

而那夜明珠,便是仙家掩藏妖凡记忆、蒙蔽众生的元凶。

我听她所述,只觉是一派胡言。

「第一个烧夜明珠的人,是你啊,敖烈!你忘了吗?」

我切齿喝道:「我失手烧那夜明珠,明明是捉见你二人通奸,一怒之下砸了新房,无意为之,你们还敢提此事?」

「不是的,夫君,真相不是这样的……」万圣语调哀切,欲言又止。

「我说吧。」九头轻抚万圣公主龙鳞,神色平静地看向我。

——敖烈,兄长!你毁的那颗夜明珠,掩藏了妖族之痛,三千年!

三千年前,玉帝开天条,平六界,彼时你我皆为妖类,自不能幸免。天兵所到之处,各族或俯首,或灭族。

我九头一族,便是那时覆灭,独留我残喘于世。万圣龙族不愿与暴君为伍,便隐于三界之交,泾河深处,从此不问世事,不与外界来往,饶是如此,族人依然被仙帝下了禁制,「赏」了夜明珠。而你西海龙族则宣誓效忠天帝,从此稳坐西海水妖之首。

只是未曾想到,幼时的你天性豁达,素爱结交朋友,误打误撞结识了我和万圣,我们三人相约行遍九州四海,看遍六界奇观。只是公主却被她父王禁足,无法履约,只好将她的夜明珠相赠,求我们带着它看遍千山。

你不知从何处翻到典籍,称夜明珠若御以命火,以舍利焚之,可知万圣族千年不宣之秘。

但你却从未告诉我们,那典籍上明明写着「万圣一族欲得解脱,当焚仙界至宝。此罪,犯欺天,触天劫,见字者当三思而慎行」。

你看到「解脱」二字,想都没想,便从西海龙宫偷了佛宝,又叫我去昆仑衔了九叶灵芝。

你说,「为友纾难,义不容辞。」

那日,你命火焚身,终使我二人得见这深埋三千年的秘密。

那日,你毁了千年道行,法力十不存一,终换来万圣龙王老泪纵横。

那日,万圣公主许你为妻,你发誓说:天道不仁,待你修成金龙,定要把这天捅个窟窿!

未曾想到,你这一怒焚珠,却触犯天威,西天横插一手,封了你的记忆,将你打入鹰愁涧,苦等取经人。

兄长!我与万圣盗宝欺天,并无他求,只想毁了你的夜明珠,让你想起我们,认得我们啊!

九头言辞恳切,说得我一阵心神不宁。

糟了,莫非着了他的道?

心道不好,我赶紧盘膝而坐,默诵那秃头平日里叨念的经文,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

「说完了?」我漠然冷笑,「真是天方夜谭,一派胡言!枉你们为了苟活,竟编造出这弥天大谎,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你们了?」

九头神色黯淡下去,不再回应,万圣双目紧闭,本已干涸的眼角却滴出几滴血来。

沉默许久,九头终于喑哑着开口:「既如此,兄长可否赐珠一用。」

「嗤,你说夜明珠?我哪里来的夜明珠?」

「兄长,你本为龙族,却佩着斩龙剑,可还记得为何?」

我心头一震,捏着手中佩剑,竟想不起此物何来。

九头讪笑着:「真是讽刺,仙家将斩龙剑赐予龙族,无异于*人诛心。更讽刺的是,龙族自降生之日,腹中凝珠,那珠子于龙身毫无益处,只会吸纳龙元,压制妖气,还有……封存记忆。」

「你是说……龙珠?」我捻着剑柄上镶嵌的宝珠,迟疑着。

他说得对,这龙珠确实于我无益,但「守护龙珠」,已经是刻进我骨髓中的铁律。

「是,龙族皆以龙珠为宝,却不知,那正是仙帝的恩典——夜明珠。兄长既不信我,不妨将它交于我焚之。这次,犯天条的是我,待我受罚之后,玉帝自会再赐一枚珠子予你,碍不了兄长事。」

我看着九头,见他功力涣散,形神虚弱。

受罚,你也得有命受!

「呵,既然你想换个死法,那我便成全了你。」

5

龙珠升腾,九头命火灼灼。

炙流翻涌,万圣垂首低泣。

这骇人之象为何如此似曾相识?

九头在烈火中嘶吼,三魂燃尽,七魄陨灭,深海中只剩下痛苦的悲鸣飘飘荡荡,每一声都在凌迟着我的龙元。

我并没有等到记忆归来,只是那股无明业火越烧越旺,脑中恨意激荡,夹杂着大仇得报的畅快。

我恨九头,恨万圣,更恨取经人,恨天帝。

「戏演完了?」我咬牙怒视着万圣公主,「谎言就是谎言,即便圆得天衣无缝,此刻已是不攻自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万圣垂着龙头,似在感受着九头虫命火衰亡,一言未发。

许久,她低吟一声,龙躯抖动,陡地吐出一口心头血,碧血直奔九头命火而去。

佛宝轰鸣,龙珠终于碎裂。

万圣气力全无,喑哑着发出最后的嘶鸣:「为友纾难,义不容辞。夫君,九头仁至义尽,再不欠我们什么。夫君若记起我们,切记,不要报仇,你斗不过他们的……」

我冷哼一声,举起那把已无宝珠镶嵌的斩龙剑。

剑身嗡鸣,再次斩向万圣龙头,可它却兀自停在半空,无论如何挥不下去。

一阵阵鸿茫,锋利如丝,争先恐后地涌入我脑中,刺得我头痛欲裂,几欲昏厥。

记忆,抽丝剥茧般在我脑海中呈现……

——龙王寿宴,万圣与两只鲤鱼精嬉闹,忘乎所以,一个踉跄冲撞到我怀里,我好奇地看着这个比我还高上半头的孩童,龟丞相一把将她推开:「顽劣水妖,撞我太子殿下,你可知罪!」

她眨着大眼睛抿嘴却问:「哪来的太子,这么娇气,本公主撞我父王的时候,他都不敢吭声……」

——万寿山,五庄观。我向镇元子讨书看,却在藏书阁逮到了一鬼鬼祟祟的黑鸟,我刚要唤那外边道童,他却先开口道:「小公子莫声张,我给你变个戏法。」

说罢,他晃了晃身子,颈上兀地多出一个头来。

「有趣,你还能变吗?」

「能。」

就这样,他晃来晃去,愣是摇出了九个脑袋。

他说:「我天生九头,却无名无姓,也从未见过与我一般样貌的妖族,听闻这里古籍最多,只想来查查,我到底是个什么妖,我的族人,都去了哪里。」

「好,我帮你!」

——蓬莱仙山,万圣击节而歌,九头舞铲助兴,我们痛饮仙酿,指月为誓:行遍九州四海,看遍六界奇观。

我傲然举杯:「无问前世,不待轮回,只盼我三人今生今世,情谊万古!」

万圣笑颜如花,九头醉眼蒙眬:「敖兄说得好,来来来,祝情谊万古!」

——「兄长可曾听说,妖王出世,抢了东海定海神针,真真将那凌霄殿捅了个窟窿!」

「你说那石猴吗?哈哈哈,好猴王,真盖世英雄也!」

——「兄长,这鹰愁涧死水一潭,寒冷彻骨,你要保重身体。对了,那猴子被如来压了五百年,终是被唐僧收服,如今,也要成那西天的走狗了。」

——「兄长,你要记得我们啊,不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们都是你的好兄弟,好朋友。你要,记得我们啊……」

九头与我力敌之际,持铲横胸,说:「我们都要活着。」

原来「我们」里也包括我……

他言至此时,该是如何绝望啊。

万圣龙窟里翻起滔天巨浪,白色蛟龙张牙舞爪,晃动着巨大身体,将那九根定海石撞得粉碎。

万圣公主奄奄一息,蜷缩在我怀中喘息。

「夫君,你……终于回来了。」

「夫人,你受苦了。」

我压着滔天恨意,将九头化为灰烬的尸骸拾起,收入腹下逆鳞之中。抱着万圣公主冲天而去,直至蓬莱山,将她安放在圣泉中疗伤。

时值此刻,我终于明白对取经人那没来由的恨意究竟因何而起。

猴子嗜*成性,毁我手足;老猪害我至亲,让她这般生不如死;秃驴孱弱,假仁假义毁了盖世妖王;沙僧无能,一路唯唯诺诺,但哪一遭降妖捉怪都是帮凶!

龙珠锁得住记忆,却锁不住七情六欲。

当年我亲见挚友双双惨死在取经人的棍棒钉耙下,叫我如何不恨?

我当然知道,天道不可逆,你们要渡这八十一难,不过依势而行。但为了成佛成道,真的就能不问青红皂白,助纣为虐?

我赤红着双目看着西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不要报仇,你斗不过他们的。」万圣似听懂了我的心事,忽而开口,面容尽是担忧。

「你在龙窟备受折磨,此仇焉能不报?我要将那老猪碎尸万段!」

「妖王戴了金箍,亦是妖王;天蓬投了猪胎,也是元帅。夫君,别争了,我们的命,是九头拼死换来的,我只求你平安活下去。」

我不觉垂首,是啊,他们都是当世枭雄,我拿什么报仇?

6

我看着万圣身体一天天恢复,心中郁结也去了几分。

一连七日,我不眠不休,将这取经路上的趣事说与她听。

万圣听得入迷,兴起之处还拉着我问东问西,脸上渐渐有了生机。

只是说到我烧了经书,离了众人时,她却沉下脸来。

「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了?」

「难道还回去不成?我驮着仇人走了十万八千里,做了回认贼作父的孽行,早已悔不当初。」

「夫君,你还不明白吗?你的仇人,不是取经人。」

是啊,我又何尝不知,但他们为天执剑,也有罪!

我摇头不语,万圣又道:「回去吧,檀封之后,夫君也可安身立命,我也好有个依靠。」

「唉,焚了真经,罪大恶极,回不去了,何况,我也不想回去。」

「未必,你可还记得,临走前唐长老对你说了什么?」

「嗯……他说,归去的路,不等我同行了。」

「圣僧法喻,字字珠玑。归去的路,难道不该是说与你同行么?他却说了——等。」

「你是说……」

「嗯,回去吧,他们应该还在等你。」

也罢,留在这里终究不是办法,「取经」是备受三界瞩目的大任,我这一走势必被人追查,到时反而会连累死里逃生的万圣公主。

若真能西天封佛,我那一身法力也将恢复如初,「报仇」之事,便有缓和之机,亦可从长计议。

至于那所谓的「等」,我只是将信将疑。

摇身化龙,我呼啸着飞往通天河。

我在云端,果然见到了那师徒四人。

猴子与秃头对坐着入定,老猪和老沙背靠着背躺在沙床上熟睡。

行李满满登登,露出几页完好无损的经书,那真经通体流着金光,竟崭新如初。

猴子突然睁开一双火眼,遥看着云后的我,口中叨念:「师父,那边有妖气。」

秃头点头:「捉了。」

电光石火间,猴子出现在我眼前,呲着牙抓耳挠腮,火眼紧盯着我胸前逆鳞:「是你啊小白,何来一身鸟腥味?」

自他与金翅大鹏斗法之后,凡遇飞禽,都说是腥的。

「走都走了,回来作甚?」

我只好扯了个谎,心口不一道:「赎罪。」

「嗤——」猴子冷哼一声,一手擒住我龙头,仿若千钧之力,扯着我落到岸边。

秃头唱了声佛号,旧事只字未提,只是双手合十,向我行礼:「阿弥陀佛,十万里归途,有劳了。」

老猪和老沙看见我,神色复杂,有气无力地拌着嘴。

老沙:「二师兄你看,我就说小白会回来吧。」

老猪:「闭嘴,散伙咋个这般难,他不走,你走!」

归路不同来时。

往日没了记忆,背上驮着秃头,纵是厌恶,却身轻如燕。

如今知是仇人,再行十万里,便如泰山压顶,重得我喘不过气。

路过假雷音寺时,我问老沙,为何经书完好如初?

老沙憨笑:「那是佛祖真经,岂是凡火可以烧之?你所见不过梦幻泡影。」

我自嘲道:「我小白龙何德何能,得你们几人如此诓骗?」

老沙支支吾吾:「师父说这是故人之约,不让说。」

我心下疑惑,再问老沙,他却装傻充愣不再答话。

路过高老庄时,我问老猪,真的不进去看看吗?

老猪遥望着村头雕塑,良久:「既是故人,自当有始无终,我与翠兰情缘已了,何苦再拖累于她?我的归宿是嫦娥!倒是你……」他笑吟吟看着我,一双獠牙雪亮:「还记故人否?」

想到他锁了万圣这么多年,我咬牙切齿,脸上却恭敬温婉:「不记得了。」

老猪大笑:「也好,也好,回去的路比来时更为凶险,忘了更好,免得惦念。」

如何凶险了?这一路风调雨顺,隐有佛光护体,半个妖精都没见……

路过碧波潭,我问猴子,为何在水里斗不过鸟。

猴子乜斜着看我:「怎的恁多废话,我若真想*他,百条命也去了,何惧区区九头?」

他忽而目露凶相,厉声问我:「说起来你不谢我也倒罢了,还敢出言讥讽?你若厌倦了这白马之身,随时可以走,师父留你,我却留不得你!」

我已记不清他这是一路上多少次赶我走了,但此时我只是讪笑一声:「不走。」

路过女儿国,我问秃头,与那国王是否真有情愫。

秃头昂首,朗声道:「我佛慈悲,欲成正果,生不得凡间情愫,伴我这么久了,你还不悟吗?」

突然想到老沙所言,便问秃头「何来故人之约」。

秃头道:「我故人颇多,你问哪个?」

我低头不语,秃头突然直视着我,头上金光隐现:「阿弥陀佛,原来你是说她。小白,你可知为师八十一难都走了一遭,你却只有碧波潭这一难?」

「不知。」我心生鄙夷,取经的是你又不是我,我何苦遭那八十一难?

「你这一路何尝不是一难接着一难?只不过都是『心难』罢了。」他笑道,「我佛慈悲,当年与故人曾约,若你一路『心难』未除,则取到真经之日,便是佛宝归去之时。到时是生是死,由你们去吧!」

心难是个什么难?我埋头吃草,只觉这秃头又在假慈悲了。

原来这取经四人,还是老样子。

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虚伪的仍旧虚伪,傲慢的依旧傲慢,好色的还是好色,无为的依然无为。

我看着他们的身形,浑浑噩噩,犹如行尸走肉,被天道的枷锁牵引着,走向无边黑暗。

无妨,他们走他们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我虽寄人篱下,孤影孑孑,但只要正果得偿,成了佛,受了封,便可与他们平起平坐。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到时便是拼了金身法相,也要将你们拉入泥潭死水,永世坐立难安。

受封那天,斗战胜佛褪了金箍,红衣加身,指天狂笑,声震四海。

净坛使者磨亮獠牙,挥舞着钉耙将高老庄村头石雕打得粉碎,口中叨念不停。

金身罗汉将禅杖擦了又擦,佛珠盘了又盘,剃去满脸胡须,一口接一口灌着酒。

旃檀功德佛形单影只回了西天,脸上尽是决绝。

只有我,八部天龙广力菩萨,一头雾水,看着四人一反常态,不知何故。

杨戬牵着哮天犬跑来向我道贺,哮天犬闻见我逆鳞中气味,便跪地不起,眼中竟流下两行清泪。

杨戬持戟而立,轻抚哮天狗头,笑说:「要变天了……」

我双手合十:「不知二郎真君此言何意?」

杨戬不答反问:「人间那大唐本为盛世,缘何还要取这一遭真经?」

「这……」

「呵,时也命也!」杨戬朗声道,「金蝉子的命,是一路西去,见经归位;大圣的命,是头缚金箍,予五百年前那十万亡魂赎罪;天蓬的命,是求而不得,真情难叙;卷帘的命,是愚忠愚孝,至死不悔。」

他转而看向我,头上三眼圆睁,目露悲悯:「敖烈,你也有你的命,这一路都有人为你逆天改命,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奉天执道,本该恩威并济,如今这天道,只有威,没有恩。你们师徒五人,命时已渡。你的命,早已与他们捆绑一处,改不了了……」

7

凌霄殿,南天门。

九重天上,十万天兵林立,脸上愁容不展,如临大敌。

一如五百年前,妖王出世!

那天临走前,杨戬留了一句话——以后的命,是你们自己的了。世人皆知天道不公,可真能拼了仙位豁出性命重振天道的,除了取经人,谁敢?

主将李靖派人去搬救兵,却闻二郎真君游历三界去了,传令兵遍寻不得。

西天那边不知怎地,虽答应施以援手,解天庭之危,可一个时辰过去了,依然未见佛光西来。

南天门外,猴子稳稳坐在七彩祥云之上,擎着碗口粗的大棒,闭目诵着往生咒。

身边,是他结义兄弟,妖界六圣的棺椁。

老猪和老沙列立两旁,我终于听清老猪叨念的是什么了。

他说:「妖怪大道终不需我这猪妖守护了,翠兰,你可以安心了。」

老猪斜着眼看向我,哼唧道:「你来添什么乱?」

我笑说:「当年你锁了万圣,让她生不如死,我要亲眼看你怎么死。」

事已至此,一切我当已了然于胸,但该问的还是要问。

「你说那小母龙啊?」他转头擦着钉耙,忽地朝李靖方向努了努嘴,「这事你得问他。我既然放了她,便不会难为她。但李将军奉旨降天劫,那时候俺老猪可拦不住。」

「还有啊……」老猪突然神神秘秘,伏在我耳边低语,「我早劝大家散伙,没人听呀,如今倒好,我们这些人,以后怕都只会成为别人的念想喽!」

果然如此!看着老猪豁出去的豪气,我竟心生敬佩。

转而又问老沙,缘何也在此?

他依然唯唯诺诺,话语含混不清:「师父和大师兄要做什么,我就帮他们做什么,我知道,他们做的都是对的!」

呵,好一个帮凶,好一个愚忠愚孝,我的好沙哥。

猴子诵完了经,仗身而立,眼中金光大盛,气冲凌霄。

他终于看见了我,悠悠道:「你来作甚?」

「我来求个答案。」我拔出斩龙剑,与他并肩而立。

「那日我焚了经书,走时你对师父捶胸顿足,说了什么?」

大圣想了想:「我叫师父别等你,让你莫蹚这趟浑水。」

「哈,哈哈哈!大师兄,你果然还是五百年前不世而出的神猴,万妖归心的妖王!我敖烈八十一难都陪你们熬过来了,这浑水如何趟不得。大师兄,莫不是太偏心了吧?」

大圣听完,朗声大笑:「好小子,你有多少年未曾唤我作大师兄了?既如此,今日你我兄弟齐心,一起把这天再捅个窟窿出来!」

说罢,他轻提金箍棒点指我手中斩龙剑,浑厚的妖力顺着剑尖涌入我四肢百骸,我周身瞬间被金光包裹。

气流翻涌,我不禁发出一声龙吟,摇身化龙,已是金龙之身。

这声龙吟,仿若发兵前的战鼓。

「天道不公,我便重正这天道!」

凌霄殿支离破碎,天兵伤亡殆尽。

老猪和老沙已没了气息,我趴伏在他们尸首边,看向斗志昂扬的大师兄。

那是一身金盔金甲,气焰万丈的英雄,他回望我时,还在狂笑。

眼前金芒让我恍惚,似梦幻泡影。

我要死了吗?

远远地,我看向西方,一人身披火红袈裟,手持五色禅杖,口念佛号。

他说:「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不御仙凡,自成正果!」

而他独自面对的,竟是漫天佛陀。

8

蓬莱山云雾流转,光阴在四季变换中无声流淌。

我将九头遗骸葬在了山巅苍松翠柏中。

身侧龙妃凄声道:「六界久未逢此盛世,九头,我们代你看了。」

我默然看向九重天,师父,大师兄,老猪,老沙,与你们同行一场,我敖烈,此生无憾。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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