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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仙界,第一宗族,宿家正院内。
徐卿然蜷缩着身子,冷汗涔涔。
痛,浑身剥皮抽筋般的痛。
她看了一眼天色,艰难的从榻上爬下来。
冷白月色洒了进来,愈发衬得她脸色苍白。
宿拓渊快回来了。
徐卿然颤着手给自己的唇上抹上唇脂,掩盖残败的脸色。
她金丹上的裂纹越来越深,已经快压制不住毒性了。
院门被打开的一丝声响被徐卿然捕捉,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站起来打开了房门。
宿拓渊脚步未停,徐卿然痴痴看着他的身影,用尽全力呼唤:“拓渊。”
宿拓渊回过头,神情冷淡的看着消瘦的徐卿然。
“你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那双眸中也似亮起了一束光。
宿拓渊不发一言,转身欲走。
徐卿然追上前,抓住他的袖子,全身越发疼痛,她却恍然不觉。
“放手!”宿拓渊眸光森寒。
徐卿然怔怔的看着他,手松了松,只觉心口也绞痛了。
“拓渊,我疼……”她颤声道。
许是她疼得都恍惚了,不知不觉竟像从前那般开口,希冀宿拓渊能像从前那般待她。
哪怕片刻……
宿拓渊垂眸看着她殷红口脂,讥讽道:“徐卿然,你别做戏了。”
他抬手将衣袖从她的手中扯了出来,声音森冷:“从你背叛我的那天起,你我就已恩断义绝。”
他永远记得,当年宿家遇难,宵小群起攻之。
自己联系不上徐卿然,担心痛苦之时,却在敌首丘禹身边见到了她。
五内俱焚之痛,不过如此。
徐卿然满眼希冀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她被扯得踉跄一步,几乎栽倒下去。
她手腕的仙铃叮铃一响,护住了她。
宿拓渊眸光微顿,看着仙铃眼中蓦生戾气。
他冷声道:“仙铃给我。”
“不,不要……”徐卿然浑身血液几乎冻结,只能重复这一句。
这是他们当年的定情信物,两人一人一个,她从收到就再也没有摘下过。
宿拓渊抬手,捏住她的下颌:“就算你护着又如何?另一个仙铃我已经毁了。”
徐卿然胸口一窒,面上血色霎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宿拓渊冷嗤一声,松开了她,转身便消失在了院里。
而院中的徐卿然,已疼得不住战栗,她用尽最后力气唤来仙鹤。
仙鹤驮着她离开宿家,朝忘忧岛而去。
忘忧岛,遮天蔽日的桃花已经开了千年未谢。
朵朵粉云下一幢木屋内,桃夭收回诊脉的手,神色复杂。
徐卿然冲他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我已经习惯了,不疼的。”
看她这般模样,桃夭心中更觉难受。
“丘家祖传‘恨心’毒至阴至狠,若你金丹未裂,或许我还能试着驱毒。现在却只能保你性命罢了。”
闻言,徐卿然苦笑一声。
当初她为了救宿拓渊,强提灵力,导致金丹破裂,接着逃出丘家又中了‘恨心’,想来竟像宿命一般叫人无奈。
桃夭拿出新练丹药,嘱咐道:“切莫再妄动灵力,若是金丹碎了,你会死的。”
徐卿然将药收好,故作轻松:“我不会死的,我当初不是说过,要和你做永远的朋友。”
桃夭神情复杂:“好,你要记得。”
……
回宿家的路上,徐卿然神情低哀。
毒发越来越频繁,她还能坚持几时呢,摩挲着腕上仙铃,她凄然一笑。
有个决定,她想了百年,如今也该做个了断。
宿家书房,夜明珠照的黑夜也如白昼般明亮。
很快,门被推开,徐卿然走了进来。
宿拓渊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那样的人,怎配他看一眼。
“拓渊。”她开口唤他。
宿拓渊头也未抬。
徐卿然眼神黯然,许久,她艰难挤出沙哑声音。
“你休了我吧。”
第二章 成全
宿拓渊终于如她所愿,抬起了头。
徐卿然看着他清风朗月的身姿,这是她爱了三百年的男人,三百年眷恋,最后居然只剩下嫌恶。
她也不该再惹他心烦了。
“怎么,又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宿拓渊讥讽一笑,神情冷漠。
徐卿然走到他面前,看透他眼中嫌恶,心口猝然一痛。
她用眼神贪恋的描绘他的眉眼,用力的扯出一个笑意来。
“你不是想娶洛央么?我成全你。”
若是她早知自己离开宿拓渊的那些年里,他喜欢上了洛央,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宿母遗愿,和他结成仙侣。
他们之间,早就只剩她的一厢情愿。
宿拓渊眼眸清冷,攥紧手中书册。
“徐卿然,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他不耐站起身,语带警告,“不要以为是母亲遗愿,我就真不会休了你!”
他身上气势太盛,徐卿然不受控制的后退一步。
她颤声道:“我从没想过,要从你那里得到什么……”
她唯一想留住的爱,如今怎么也找不回了。
宿拓渊一听,眸间霎时淬满寒意。
她是没想要什么,她是冷情冷心的什么都不要了!
一旦自己没了权势,她就能立刻投入他人怀抱。
而那人遭了殃,她又能厚着脸皮回来找自己。
直到如今,宿拓渊也不明白母亲到底为什么逼他娶这个女人?
“滚出去。”他不愿再听她半分声音,怒气勃发。
徐卿然张着嘴,喉间苦涩,再不能解释半句。
“我……”她顶着他寒冷的目光,不肯走,“你不是喜欢洛央么?休了我,才好娶她。”
“是啊,我喜欢她。”宿拓渊眸底森寒,看向徐卿然的眼中全是厌恶。
“我会让她风风光光嫁给我,成为宿家主母。”
“但绝不是在和你还有纠葛的时候!”
话落,他与她擦肩,径直离开了大殿。
宿拓渊大步往前,浑然不知手中书册已被他攥得不能再看。
殿内,徐卿然面色苍白一片。
他要洛央风光的进门,还要和自己毫无纠葛。
也好,只当自己还能再伴他一段时间。
徐卿然嘴角一抹难以压抑的苦笑,正待离开,腰间传音骨忽然一阵嗡鸣声传来。
这是徐家和自己联系的方法,可它已经很久没有响过了。
自从父亲把她绑送给丘禹后,便再也没响过。
她拿起传音骨。
“卿然速回。”徐父的声音如同记忆里一般,威严而不容拒绝。
垂眸思量片刻,徐卿然驾着仙鹤,朝徐家而去。
徐家厢房内,榻上一名和徐卿然三分相似的男子面色惨白,昏迷不醒。
榻前的徐父面容憔悴,而一旁的后母眼眸泛泪哭诉。
“卿然,救救你弟弟清鸣吧,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那是北仙界的公主,只是想交个朋友罢了……”
徐卿然面无表情。
徐清鸣因为是徐家唯一男丁,自小嚣张跋扈,色胆包天。
现在终究惹了不该惹的人,被人废了筋脉丹田。
这时,徐父沉声开口:“卿然,你去求宿拓渊拿出天元树的仙果救你弟弟。”
天元树万年才结一颗仙果,是宿家至宝,食之可抵千年修为。
当年宿家被围攻大半原因就是因为它,可即便这样宿家也未交出。
徐父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要她去要仙果?
徐卿然心底冰凉,不知自己为什么还要抱有一丝期待的回来。
她定定的看着徐父:“当初你把我卖给丘禹时,我们就已经恩断义绝。想要仙果,你自己去求。”
说完,徐卿然转身欲走。
“站住!”徐父噌的一下挡住她的去路,厉声道,“你不去,我便毁了你母亲的仙牌。”
第三章 你也有脸
徐卿然睁大了双眸,不可置信的看着徐父从储物袋里拿出的玉牌。
上面竟真是她母亲的气息。
“你怎么敢?!”徐卿然怒声斥道。
仙牌是仙人死后偶尔留下的仙魂标记,若是毁掉,就永世无法超生。
她还以为母亲早就归入轮回,没想到徐父竟偷偷留下了仙牌!
徐父冷冷的看着她:“她死了也是我徐家的鬼,我怎么不敢?”
徐卿然胸中生生一口闷气:“你无耻!”
当年徐父为了后母和她生的儿子,将病弱的母亲活活气死,如今竟还要毁掉她的仙牌!
“住口!”徐父恼怒的一巴掌打在徐卿然脸上。
他收起仙牌,威胁道:“我只给你七天。”
徐卿然捂着脸,恨得全身发抖,却只能应下:“好,七天。”
她坐在仙鹤之上,朝宿家飞去。
她不知如何开口,却也只能去求宿拓渊。
宿家,书房门口。
徐卿然迎面撞上了一个女人。
她现在白皙而病弱,但她原本健康又明丽,是为了救宿拓渊灵根受损才会如此。
她就是洛央。
宿拓渊现在喜欢的人,也曾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徐卿然。”洛央歪着头,声音带着嘲讽,“听说你那个弟弟又惹事了。”
徐卿然顿住脚步,不想和她起争执。
洛央却不肯动了,她微勾起唇:“怎么?想去求拓渊?”
“和你无关。”
洛央眼眸闪过嫉恨:“你也真够贱,拓渊都不爱你了,还死赖在他身边,就这么舍不得权势荣华吗?”
“可惜,这些天拓渊一直陪的是我。”
徐卿然攥紧手,深吸一口气。
“你想嫁给他,让他来和我说,这是我和他的事情。”
洛央神情不虞。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宿家主母了?”她不屑撇嘴,“拓渊到现在都没碰过你吧。”
见徐卿然脸色骤变,洛央知道自己说中了,她得意凑近徐卿然耳边。
“他嫌你脏啊,嫌你和丘禹度过的日日夜夜……”
“说够了么?”徐卿然忍无可忍的拂开她。
可她没料到,洛央却整个人重重摔在了地上。
书房门就在此刻被推开,宿拓渊一看,着急的将洛央抱在怀里匆匆离开。
他一眼也未看徐卿然。
夜色渐沉,宿拓渊皱着眉回到正院。
书房门口,他顿住脚步。
徐卿然直直站在那儿,不知站了多久。
见到宿拓渊,她神情怆然,呐呐解释:“我没有推她。”
宿拓渊眼神似冰:“我不管你有没有,如果洛央出事,我不会放过你。”
徐卿然怔怔呆住了。
原来他根本不在乎真相,他只是不能容忍他的心上人受伤。
想通的心突然抽痛起来,绞得她眼眶几乎红了。
她低下头,声音低微得几乎听不见。
“拓渊,我……我能求你一件事吗?我弟弟丹田废了,需要天元树的……”
宿拓渊神情逐渐冰冷,突然嗤笑一声,打断了徐卿然的话。
洛央果然说对了,这个女人就是无利不往。
“你为什么有脸向我要仙果?”
他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单纯的疑问,却比以往任何鄙夷之句更狠厉,如同一把利刃没入徐卿然心里。
余下的话,一个字都吐不出了。
而她原本想说,也不过是借用一些天元仙树树叶,看桃夭是否能有办法炼药罢了。
忽然,丹田处一阵猛痛。
徐卿然不由捂住丹田,弯下了腰,额间冷汗涔涔。
她拿出桃夭给的丹药,手却抖的打不开。
“啪嗒”一声,白玉瓶掉在地上,她摸索着想要捡起来。
宿拓渊皱了眉,一脚踩住了白玉瓶。
第四章 苦肉计
宿拓渊捡起白玉瓶,冷声问:“这是什么?”
徐卿然心弦一崩,疼的声音颤抖:“把药给我……”
宿拓渊眉头紧锁,忽略心头掠过的一丝烦闷,神情不屑:“别和我说你也病了。”
他打开白玉瓶,倒出一颗药丸,轻嗅之下一阵清香入鼻,是普通清心丹的味道。
宿拓渊神情转瞬冰凉。
“啪”一声,他将白玉瓶砸到地上!
雪白药丸沾染尘埃,滚落到徐卿然的脚边。
“看来你一早就准备好了苦肉计。”宿拓渊满眼嫌恶。
徐卿然直直愣在原地,连全身的痛都麻木了一瞬。
苦肉计……
徐卿然蹲下身子,捡起脚边沾灰的丹药,咽了下去。
一颗又一颗,她无视了宿拓渊冰冷的目光。
直到最后一颗捡起来,她才直起身,语气平静的说:“不是苦肉计,我是真的活不长了。”
徐卿然看着宿拓渊,心头不由涌出微末的希冀。
谁料宿拓渊扯了扯唇,漠然道:“就算你真病了,我也只怕你死得不够早。”
说完,他拂袖走入书房。
门外徐卿然面色惨白一片,那点微不足道的希冀终究碎了一地。
冷风拂过她单薄的身子,可她却挪动不了脚步。
来到徐家。
徐卿然看着徐父,眼神暗淡:“宿拓渊不愿意给,你们另寻它法吧。”
徐父还未开口,后母震声道:“不可能!他原来那么喜欢你,你就是没有尽心尽力去求他!”
徐父听到此话,本缓和的神色也逐渐变得冰冷。
徐卿然自嘲一笑:“当初宿家刚出事,你们就把我送给丘禹,他恨我都来不及,又怎会帮我。”
她说的是实话,可说出口,却如同剥开自己残破不堪的心给别人看。
徐父却半点都听不进。
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儿子,他眼角赤红,呵斥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我要你看看,这就是你不用心的结果。”
他一拂袖,徐卿然母亲的仙牌就浮在空中,一道凌厉的掌风朝仙牌打去。
“不要!”
徐卿然目眦欲裂,上前去夺,可她还没靠近,徐父又是一掌打在她胸口。
她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只能眼睁睁看着仙牌被打出了一条裂缝。
徐卿然不可置信的看着徐父,满腔悲愤的质问:“你真是我的爹么?!”
她神情悲凉,眼中难掩绝望。
徐父收回仙牌,捏在手中:“我告诉你,就算你死了,也要救活你弟弟!”
徐卿然被赶出了徐府,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宿家。
踏入正院,便见宿拓渊坐在月光下,一口口的灌酒。
徐卿然知道他酒量不好,有些担忧的走近。
宿拓渊抬眼,只吐出两字:“滚开。”
徐卿然脚步顿住,眼神黯然。
宿拓渊冷笑:“洛央灵根碎了,她这样,你是不是很得意?”
灵根破碎,修为尽毁,和废人无异。
徐卿然心头猛然一揪,颤声道:“我没有。”
宿拓渊却站了起来,倏然靠近徐卿然,居高临下的盯着她:“为什么快死了的人不是你?”
第五章 若我死了
徐卿然退后了一步,神色惨白。
她喃声问道:“若是要死的人是我……”
宿拓渊打断了她:“若是你死了,那方是天道有眼。”
他的眼神清冷,毫无醉意,带着锋利的寒意直戳徐卿然的心扉。
“好,我知道了。”
徐卿然苍白着一张脸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正院。
身后,宿拓渊望着她的背影,心头却越发烦乱。
过了两日,宿家祖坟。
徐卿然拿着祭品来到宿拓渊母亲的坟墓前。
她点燃香烛,又重新换上祭品。
做完一切,她望着墓碑,喃喃自语:“您离开前将拓渊托付与我,那时您说,他是个一朝被伤害,便封闭了自己的人,您说把他交给我了。”
徐卿然神情怆然。
“我总想着能再陪他一些时日,可如今他已有人陪,想来也不会再需要我了,您不会怪我罢?”
白烛的烛泪滴滴落下来,恰似她眼角清泪,苦涩无言。
徐卿然说着说着,怔然出神。
这时,她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徐卿然缓缓抬眸看去,竟是宿拓渊。
宿拓渊看着宿母墓前的烛火祭品,眼中闪过讥讽,冷声道:“就算母亲逼我娶了你,但在我心里,我的妻子永远不是你。”
听到这话,徐卿然身形微颤,手都有些发抖。
当初她从丘禹那里偷来灵泉甘露,救活了被丘家偷袭濒死的天元树。
宿母为了庇佑她不被丘禹抓回去,当下逼着宿拓渊娶了她。
望进宿拓渊对自己再无一丝感情的眼底,她心痛如绞,怆然点头:“我明白的。”
徐府。
徐父看着空手而归的徐卿然,神情震怒:“你没拿到仙果,还有脸回来?!”
一道凌厉的掌风擦着她的脸颊而过,霎时渗出了鲜红血迹。
徐卿然顿在原地,神情冷漠:“你自己也知道仙果我根本拿不到吧,你想逼我去偷,至于到手后我的死活你根本不在意。”
她娘只生了她一个,那不是她弟弟。
心思被明晃晃戳破,徐父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的威胁:“我看你是不想要仙牌了。”
徐卿然拭去脸上的血痕,淡然道:“我有方法可以救你儿子。”
徐父一喜,又有些怀疑:“你哪来的办法?”
“我认识忘忧岛医仙,可以带他去求医。”徐卿然声音清冷甚至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
徐父还待再问,后母却忙将徐清鸣交给了她。
“卿然,徐家就这一个根,你可一定要救活他。”
徐卿然没有搭理她,唤来仙鹤,带着昏迷不醒的徐清鸣朝忘忧岛而去。
忘忧岛。
桃夭冷着一张脸,不停踱步。
他眉眼含着怒气:“你当真要救他?”
徐卿然神情叫人有些看不清。
她眼中闪过苦涩:“是,我一定要救他,你莫要再劝我,我已经决定好了。”
桃夭怒斥:“你这幅破身体,若是用了那个方法,就必死无疑。”
徐卿然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我是药师琉璃之体,没那么容易死的。”
药师琉璃之体,是上古十大仙体之一,妙在自身宝体,能渡厄解毒。
当初被丘禹打下奴隶印记,用各种毒虫毒草折磨得死去活来,她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样的体质。
桃夭却仍旧不肯松口:“不行,我不能看你去死。”
徐卿然上前一步就要下跪。
“桃夭,算我求你,只有你能帮我了。”
“你!”桃夭久久望着她,知她是绝不肯放弃的,终于被逼答应,“好。”
徐卿然坐于寒冰榻上,刺骨的寒气很快便侵蚀了她的身体。
她催动体内灵力,运转金丹,很快源源不断的灵力从她指尖涌出,没入徐清鸣破裂的丹田。
一个时辰以后,徐卿然额间渗出点点汗意。
在一旁护法的桃夭立刻开口:“快停下!卿然。”
徐卿然体内散发出一道金光,体内金丹不受控制,顷刻碎裂开来。
下一刻,徐卿然口中便涌出鲜血,血色染红了桃夭的眼睛。
第六章 生恩报尽
桃夭当机立断,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将手腕滴落的绿色血液强行喂进徐卿然口中。
徐卿然再次醒来,浑身沉重无比。
她运气一探体内,金丹已然完全碎裂,‘恨心’之毒渡遍她全身上下。
徐卿然悚然一惊,这种情况,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木门一响,桃夭走了进来。
徐卿然正想询问,定睛一看,却发现桃夭满头黑发中一缕刺眼的白。
桃夭乃是千年桃树精,妖精白发,必是损伤本体精华。
徐卿然刹那想通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浓重内疚淹没心海,她自己死了是命数如此,却不愿朋友为她而受伤。
徐卿然张了张唇,千言万语缩成一句:“对不起。”
“我们是朋友,不用说对不起。”他淡淡望了徐卿然一眼,“何况,我也救不了你,你大概还有半年。”
说着不好听的话,他的眸光里难掩一丝落寞。
“你可还记得,八月十八是我们初遇的时候。”
徐卿然红了眼睛:“我记得。”
桃夭眸光复杂的凝视着她的眉眼:“每一年我们都会在桃树下喝酒,今年的约定……你不准失约。”
徐卿然点了点头:“我一定会来。”
……
徐卿然拎着徐清鸣回到徐家。
徐父和后母急忙迎上前,见徐清鸣竟真的好了,一时惊喜交加。
徐父想要接过徐清鸣,徐卿然却一把捏着徐清鸣的脖子,冷冷道:“先把我母亲的仙牌给我。”
徐父怒声斥责:“你这个孽障!那是你弟弟!”
徐卿然神色淡淡,只是重复:“把仙牌给我。”
见徐清鸣被徐卿然捏得脸色缺氧狰狞,徐父无奈只得把仙牌给她。
徐卿然紧攥着仙牌,郑重收好以后,才将手中的徐清鸣推了过去。
徐父和后母赶忙上前接住了他。
徐卿然看着他们紧张的神情,眼底掠过一丝嘲讽。
她木然看着徐父:“徐清鸣我救活了,你的生恩我就算还完了。”
后母眼珠一转,连忙道:“卿然,你这是不孝啊,生恩怎么能这么算?你在宿家既然过的不好,不如去丘家……”
救活徐清鸣,后母心里又打起算盘。
丘禹之前带走徐卿然,给了足够徐家百年挥霍的资源。
再卖一次,哪怕折半也好啊……
“闭嘴!”徐卿然喉间一阵血气翻涌,打断了后母的无耻之言。
后母还待再说话,徐卿然却朝着徐父跪了下去。
“爹,我最后一次叫你爹。”
“从今以后,我便不再是你女儿。”
说完,她磕了三个头。
徐父震在原地,他看向徐卿然的眼睛,只见她望着自己的眼里不带一丝感情。
恍惚间,他想起了过往。
那时卿然的母亲还未过世,她还很小,每当修炼出一点成绩,总会抱着他的大腿,脆生生的喊爹爹抱。
他突然想起,卿然已经很久没有喊过自己爹爹了……
徐父莫名慌乱,口不择言起来:“你胡说什么,没有徐家,你在宿家死了都没人管……”
徐卿然惨然一笑。
“您放心,就算我死了,也不需要您来送葬。”
徐父喉间一紧,追了出门,却只能看见徐卿然乘鹤离开的背影。
他遥遥望着,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竟这般瘦了。
回到宿家,已是深夜。
宿拓渊不在正院。
徐卿然踌躇了一阵,终是抬脚缓缓往书房走。
在徐家强提的灵力反噬,她全身每一条经脉都似针扎般疼。
她挪到书房门口,书房里灯火通明,夜明珠的光将人影投在窗上。
徐卿然睁大了双眸,依稀看见了两道交叠的身影,唇齿相交。
第七章 如果我死了
殿内。
宿拓渊陪着洛央,揽着她的肩膀。
洛央小声的啜泣着:“你告诉我,我是不是没多少时日了。”
宿拓渊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不会的,我已经派人去找与你相同灵根之人了。”
洛央眼睛红红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摇头啜泣:“我知道的,我的灵根很不好找,就算找到了,谁又会把自己的灵根送给我呢?”
宿拓渊陷入了沉默,许久,他坚定回:“我一定会找到合适的灵根给你。”
徐卿然听到这,转身默默离开了。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灵根和洛央是一样的。
月上中天。
徐卿然走回房内,清寒的月光透入窗棂,照在她苍白的脸上。
她疲惫的坐在椅子上,失神的眼睛看着窗外,已经渐渐习惯。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推开门进来了。
熟悉的身影踉跄着踏入她的房门,是宿拓渊。
徐卿然一怔,起身上前,浓重酒味扑鼻而来。
他又喝醉了,为了洛央。
心里空荡荡的疼,只是徐卿然已经习以为常。
她自然的上前扶住宿拓渊,四目相对,宿拓渊的眸色漆黑如浓稠的墨一般。
“拓渊……”她不由轻声叫着他的名字。
宿拓渊定定看着她,等她将他扶到榻上,突然,翻身压住了她。
徐卿然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感觉他的手摩挲着自己的侧脸。
手心的温度,温暖了她冰冷的身体。
她不由又唤了一声:“拓渊……”
宿拓渊的手便是一顿,一片静谧中,徐卿然听到他逐渐变重的呼吸。
落在的脸上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他冰冷声音响起:“徐卿然,洛央快活不成了,你为什么还能活得好好的?”
如同冰水迎面倒来,徐卿然这一刻心如刀绞。
她抓住宿拓渊要抽离的手,声音哑得像在哭。
她问:“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伤心吗?”
宿拓渊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不会。”
徐卿然轻轻笑了:“那就好。”
既然宿拓渊不会难过,那她也就放心了。
她看不到,她的笑有多苦涩。
只是笑着笑着,眼里泛起了泪光。
宿拓渊看着徐卿然的泪眼,心头忽然烦躁不已。
他猛然间扯住了她的衣领,顷刻欺身而上。
徐卿然颤栗不已,纤白细弱的手指却更用力的抓住了他。
宿拓渊扯动唇角,忽然在这一刻瞧见了她背后丘禹留下的奴隶烙印。
宿拓渊双眸赤红一片,动作也越发粗暴。
徐卿然眼角缓缓滑落泪水,没入她的发间。
第二天一早。
宿拓渊悠悠转醒,而徐卿然已经不在卧房内了。
他捂着宿醉的头,已然想不起昨晚自己说了什么。
这时,徐卿然推开门走了进来。
宿拓渊看着她耳测留下的红痕,眼神变得幽深。
徐卿然自然的拿起衣服,替他缚上腰带,她轻声问:“这次仙道大会,你要去多久?”
十年一次的仙道大会是四大仙界交流盛会,此次正是东方仙界主持。
宿拓渊回过神,推开她的手,冷淡回道:“七天。”
徐卿然手一顿,怔怔的收了回去。
七天……
宿拓渊很快收拾好,看也不看徐卿然就要出门。
徐卿然手中捏着一个东西,上前拦住他。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宿拓渊:“我见你旧的剑穗已经坏了,所以做了个新的,你带上可好?”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里都是希冀。
宿拓渊却冷着眉眼,拂开她手中的剑穗:“我要去看看洛央了。”
他力道很轻,但徐卿然已是强弩之末,一点推拒,那剑穗就滚落在地。
第八章 当年的事
宿拓渊眉头微皱,却是提步就走。
徐卿然僵了片刻,拾起了剑穗,快步追上去,塞到了宿拓渊手里。
宿拓渊抬眸诧异的看着她。
徐卿然气喘吁吁,用尽全力忍住身体的痛苦,颤声道:“你就当是个念想,好不好?”
宿拓渊顿了顿,最终还是收下剑穗,转身离去。
站在原地的徐卿然驻足良久,凝视着他的背影,眼眸泛泪。
仙道大会如常召开。
这十年一次的盛会,仙道所有能来的人都来了。
除去共商大事的仙道魁首们,余下的人在场地外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市场。
宿拓渊此次目的之一,就是寻找能替代洛央灵根的宝物。
只是他没想到,才第二日,就有侍卫前来禀报。
“家主,已经找到和洛央小姐一样的灵根了,那人愿意主动捐献。”
宿拓渊闻言,眼前一亮。
“他想要什么?”
侍卫:“能修复树灵元气的宝物一份。”
“全力去找。”
“是。”
侍卫退下,宿拓渊拧眉深思,恢复树灵元气的宝物虽不常见,但怎么能比得上灵根珍贵。
不知到底是谁,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此刻的宿家。
徐卿然正坐在庭院的石凳上晒太阳。
她已经很久没有晒太阳了,这些年她总是在寻找能修补金丹的宝物,期盼自己能活的久一点,陪宿拓渊久一点。
如今没了金丹,倒获得了久违的自在。
就在这时,侍卫捧着一个木盒上前通报:“启禀夫人,徐府有人送来这些东西。”
听到徐府二字,徐卿然神色一怔。
她打开盒子,泛着药香的灵药出现在她面前。
她从侍卫手中接过送来的清单,书简上密密麻麻写着一串灵药,都是修补金丹的。
徐卿然神色复杂。
当年她为了救宿拓渊,强渡灵力,金丹开裂,第一个求助的便是徐父。
得到的是徐府紧闭的大门,和徐父一句冷冰冰的:“自作自受。”
如今徐卿然已经没了金丹,这些灵药再多,也根本毫无用处了。
徐卿然看了好一会儿,便合上了木盒,沉声吩咐侍卫:“都退回去吧。”
望着那些灵药,她任由心口一阵难受。
不管是徐父对她的弥补,还是他想要再利用她做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
她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仙道大会第三日,各个仙界共聚商讨事务。
出发前,宿拓渊拿出徐卿然送的剑穗,想了想将其挂在了剑柄上。
徐卿然以前的手工就一直很差,这剑穗不知她做了多久。
来到会议举办点的大殿,宿拓渊作为举办人坐在首席。
各界仙人陆续到来,忽然,他的眸光一顿。
是丘禹。
他也来了。
丘禹走近宿拓渊,挑衅的笑着:“宿家主,徐卿然还好吗?”
宿拓渊眼底情绪涌动,冷冷回道:“和你无关。”
“无关?”丘禹阴冷一笑,“她可是偷走我灵泉甘露的奴隶,你可要好生看护她,若是被我抓到,我要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宿拓渊眸光一顿,脑中灵光一闪。
“她偷你灵泉甘露做什么?”
丘禹怒气上扬,阴阳怪气的讽刺:“你还装什么,若是没有我的灵泉甘露,宿家的天元树都断了根怎么可能还活得过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宿拓渊面上面无表情,心底却震惊不已。
他从来不知道天元树断过根,当年他被丘禹偷袭受伤晕倒之前,天元树还好好的。
后来被洛央救醒之后,天元树并没有出现问题。
丘禹根本不需要欺骗他。
那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宿拓渊心里一阵烦乱,夹杂着隐隐的不安。
人渐渐来齐,丘禹不好再找茬,回了位置。
侍卫上前小声禀告:“家主,恢复树灵元气的宝物找到了,名唤枇灵露。”
“你买下便带回去。”
侍卫低声应了。
宿拓渊看着丘禹的方向,沉吟了一会说:“去查当年我晕倒后,天元树是怎么回事。”
第九章 她在哪!
侍卫悄然退去,宿拓渊却莫名心中不安起来。
丘禹的话在他脑中回荡,若是真的……
宿拓渊拿出通灵镜,眸光复杂。
通灵镜有无视距离联系的妙用,十分珍贵,来仙道大会前,他把另一面给了徐卿然。
另一边,宿家。
“咳咳……”
徐卿然用手帕拭去唇角血迹,没了金丹,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忽然她腰间通灵镜一亮,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过两日就会回去,家中可有事发生?”
徐卿然拿起镜子,看着镜中宿拓渊的面容微怔。
喉间的咸腥再度上涌,她死死压住,半晌轻咳一声:“家中一切都好。”
宿拓渊听着那声咳,忽然莫名一阵心慌。
徐卿然贪恋的看了眼镜中的宿拓渊,不舍的笑了下:“你放心,一切有我。”
“我等你回家。”
宿拓渊看着她没什么异样的样子,松了口气。
竟出奇回了一声:“好。”
通灵镜恢复了平静。
徐卿然猛然间吐出一口黑血,脸色刷白一片。
仙道大会第四日。
徐卿然披着黑斗篷,在约定的地点从侍卫那里取得了枇灵露。
双方立下誓言,第二日徐卿然便将灵根取出。
仙界誓言不可违背,否则天道之下,神魂俱灭。
第二日。
徐卿然用胭脂和唇脂掩饰脸色,特地拿了千年灵酒,召唤出仙鹤朝着忘忧岛而去。
明日便是八月十八,徐卿然提前赴约,桃夭出来相迎。
见到桃夭那一刻,徐卿然愣在原地。
只见他那满头黑发,又白了一缕。
徐卿然心中难受至极,喉间梗涩难言。
桃夭拂袖,拿出炼制的丹药,故作轻松的递给了徐卿然。
“吃了吧,给你炼的。”
在他的连声催促下,徐卿然只好收下了丹药。
她挤出一个笑,看着天边的月色,朗声道:“先喝酒罢,今晚夜色极好。”
头顶不败的桃花树纷纷扬扬,透下清寒月光。
两人邀杯,谈起往昔趣事。
仙酒醉人,不多时,两人已有几分醉意。
徐卿然举杯,带着几分郑重:“桃夭,你是我此生唯一也是最好的朋友。”
桃夭耳朵红了,他又饮下一杯酒,小声回:“你也是我唯一且最好的朋友。”
徐卿然今日话格外多。
她絮叨着:“岛外世界不好,你从不出岛倒也好。”
“假如我不在了,你偶尔想想我就好……”
桃夭迷蒙中感觉很奇怪,可还没想明白,忽然就醉倒在石桌上。
徐卿然饮下最后一杯酒。
看着醉倒的桃夭轻声呢喃:“对不起,桃夭,我终究还是没能遵守约定。”
她脸上浮起一个笑,带着苦涩和难过。
徐卿然站起身,将枇灵露化入头顶常开的桃树体内。
不多时,她回眸看去,只见桃夭的一缕白发转黑了。
徐卿然满意的笑了笑,眼里浮起雾。
她轻声呢喃:“再见,我的朋友。”
徐卿然回到宿家,便赴约立刻给洛央换灵根。
来到洛央的院子,洛央惊讶的看着徐卿然:“我以为是谁给我捐灵根,竟然是你。”
“我以为你恨我,该是恨到巴不得我马上去死才是。”
徐卿然摇摇头:“我不恨你。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很感谢当年你救了他。”
她轻扯唇角:“因为你救了他,所以我永远不会恨你。”
洛央闻言,脸色微微变了。
当年她赶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徐卿然在救宿拓渊。
因为害怕两人旧情复燃,她急忙通知丘禹前来,徐卿然藏好宿拓渊匆匆离开后,她顺势带走了宿拓渊。
而她的灵根破碎自然不是因为救了宿拓渊,只是她急于修炼,走火入魔罢了。
洛央脸上毫无愧色:“我不会谢你的,这是你欠我的。”
两人躺下,开始换灵根。
抽出灵根的过程,如同将全身骨头碾碎重接又碾碎。
饶是徐卿然做好了准备,当医者抽取灵根时,仍痛得浑身抽搐。
可即便这样,她始终紧紧抓着手里的玉铃。
灵根一点点离去,她也一点点感觉不到体温。
强撑着眼皮,她好想再和宿拓渊说说话。
可是她做不到了。
唇边溢出微弱的“宿拓渊”,徐卿然闭上眼,她手一松,手臂垂了下去。
玉铃摔落在地,只响了一声,便再无声息。
与此同时。
桃夭从沉睡中突然惊醒。
他抬眸看去,身边哪还有徐卿然的身影。
桃夭心间陡然一慌,他掐指一算,脸色骤白。
仙道大会上,宿拓渊突然一阵心悸,他不安的拿出随律周身带着的玉铃。
他曾对徐卿然说,此铃已毁,但他暗中鬼使神差的一直带在身上。
突然,玉铃系着的绳子断了,叮铃一声砸在地上。
铃声凄厉,叫宿拓渊心中莫名漫上恐慌。
他立刻拿出通灵镜联系徐卿然,镜子那头却没了音讯。
宿拓渊攥紧拳,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离他而去,叫他心头空的发疼。
他再顾不得仙道大会的事宜,连夜赶回宿家。
当他从麒麟拉的天车上下来,还没开口,侍卫忙上前禀报:“家主,洛央小姐已经换好灵根了。”
宿拓渊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他只问:“徐卿然呢?”
侍卫一慌,支支吾吾,答不出来。
见他如此,宿拓渊心跳如擂,厉声质问:“徐卿然在哪?”
府门忽然从里打开。
宿拓渊一抬眼,只见桃夭赤红着眼,抱着浑身是血的徐卿然从里面走出。
第十章 血染桃花
宿拓渊怔楞在原地。
血迹染红了她徐卿然大片的襦裙,红的让他的心低猛颤。
徐卿然双眸紧闭,脸色煞白,白的像没了一丝活气。
他的脚步顿住,呼吸在刹那间凝滞。
她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么多血?
桃夭像没看见宿拓渊一样走过,宿拓渊的手触到徐卿然单薄的身体。
她冰冷的体温透过他的掌心传了过来,冷得他如坠冰窟。
“她怎么了?”
宿拓渊上前挡住桃夭的去路。
桃夭身形微颤,他小心抱着怀中人,神情悲凉。
他清寒的目光看了过来。
“她死了。”
宿拓渊双眸忽然睁大,那人说的话是何意思?
他张了张唇,喉间沙哑:“她怎么会死呢?”
不可能,这不可能。
明明他在仙道大会,还和徐卿然说了话。
怎么他回来了,她却……
他凭什么说她死了?
宿拓渊不愿相信,可眼前徐卿然大片胸前的血迹,却无不说明了这一点。
他喉间溢出一丝咸腥,“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桃夭不想去看宿拓渊的脸色,转身想带着徐卿然离开此地,还是救她要紧。
宿拓渊拦住了他的去路,他执着的说:“你不能带走她。”
他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
桃夭此时却红着眼,顷刻掌风而至。
“我看你敢拦我么?”
顿时狂风呼啸,草木摇曳。
宿拓渊猝不及防,很快摔在地上。
他猛然间吐出一口鲜血,鲜血染红了他的唇瓣。
桃夭掌风再次而至,宿拓渊也抬手催动灵力掌风迎了上去。
他没料到,宿拓渊还有能力抵挡。
桃夭轻嗤一声,他声音凉薄:“若是她出了差池,我定不会放过你。”
他转头凝视着徐卿然,声音喃喃:“莫怕,我定会救活你。”
说完他拂了拂衣袖,转身欲走。
他唇角溢出一丝腥甜,浑身狼狈:“你不能就这么带走她。”
桃夭眸底划过一丝不耐,抬眸看着宛若睡着了一般的徐卿然,她可等不了。
这般想着,他施展遁术悄然离去。
宿拓渊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可眼前哪还有之前那人的身影。
他神色震怒,唤来贴身侍卫道:“你去查查是何人带走了卿然,还有传令下去,在东方仙界搜寻,务必要找到他们。”
他看着侍卫离去的身影,莫名心头涌上一丝慌乱。
宿拓渊想起徐卿然浑身的血迹,心中烦闷不已。
他回屋内换了件衣服,然后神色怔然不已。
忽然一道虚弱的女声传来:“拓渊。”
宿拓渊抬眸之际,却见洛央又推开了门。
他冷下了眉眼,几次了她还是这般。
他神情淡淡:“你的灵根可好?”
洛央含羞带怯的点点头,她上前拉住宿拓渊的衣袖。
“你怎的今日就回来了?”
宿拓渊不动声色的将衣袖扯开,他神情淡淡:“我回来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渊世殿。
洛央看着关上的殿门,神情划过一丝嫉恨。
但她却松了一口气,如今,徐卿然没了灵根,必死无疑。
以后,她便是救了宿拓渊的人。
以后,再也无人能同她争宿拓渊了。
渊世殿,烛火摇曳。
宿拓渊一人在殿内踱步,他忽然抽出剑柄的剑穗。
他细细的摩挲着绣着的花纹。
看着看着,竟莫名觉得她的绣工变好了。
虽然比不得别人的绣工,可他却莫名知足了。
宿拓渊想起曾经。
“拓渊,快把这个收下。”徐卿然脸颊绯红,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他。
那时的自己低头看去,原是剑穗。
可那配色奇丑无比,就连图样也好似已有些老旧。
宿拓渊神情淡淡,那时只说:“以后莫要再做了。”
可他后来每日都带着他。
哪怕是去了仙道大会。
宿拓渊忽然间笑了,可笑着笑着,心间一阵苦涩。
他们以前那般相爱,怎会变成如今这般地步。
他想起丘禹在仙道大会的话,深吸了一口气,莫名心间沉重万分。
宿拓渊推开了祠堂的门。
他望着上面摆着母亲的灵位,神色复杂。
他点燃了一支白烛,望着缓缓滴落的烛泪。
宿拓渊忽然轻声呢喃:“母亲,你可否告诉我,当初你为何逼我娶她。”
忽然一阵风拂过,烛火霎时灭了。
第十一章 那般巧
宿拓渊莫名心间一阵不安。
为什么……
他凝望着母亲的灵位,有太多想问的话,却又无人能告诉自己了。
他想起丘禹脸上含怒的神情,忽然心口一悸。
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忽然宿拓渊惊觉,徐卿然似是瞒了他太多。
只是过往自己未能发现。
宿拓渊心事重重的回到了渊世殿。
就听侍卫前来禀告:“家主,已经查清楚了,天元树的确之前树根损毁过。”
他灰败的眸光看向侍卫,神色浅淡:“是谁救了天元树。”
侍卫却不忍看向家主的脸色,有些犯难。
他良久才说:“我们只能查到确实是夫人将灵泉甘露送回了府里。”
宿拓渊心神一颤,怎会如此?
他望着侍卫,眸光泛着一丝冷光:“细细说来。”
侍卫忙垂下了头,告诉了他当初徐卿然因病留在宿府的事情。
这件事在宿府几乎不是什么秘密。
也告诉了他,当初他母亲收下了她带来的灵泉甘露。
宿拓渊闻言点了点头,神色怆然。
这般说来,竟真的是徐卿然盗走了丘禹的灵泉甘露……
她救活了宿家天元树。
想起丘禹的为人,宿拓渊拧眉。
徐卿然盗走了灵泉甘露,丘禹定不会放过她……
灵泉甘露对于丘家也是家族宝物。
可徐卿然又是如何逃离丘禹身边的?
宿拓渊想起之前她曾像自己讨要过那颗仙果,他却没有给。
一时间愧疚和懊恼浮上了心头。
入夜,月上中天。
清寒的月光洒在地面上,宿拓渊从梦中惊醒。
他额间渗出点点汗意,大口大口呼吸着。
他刚刚梦见了徐卿然倒在血泊里的模样。
源源不断的血迹染红了他的梦境。
宿拓渊心中不安极了,他将那个仙铃拿了出来,摩挲着仙铃。
寒凉的触感传了过来,他忽然心沉入了谷底。
他晃了晃神,不会的,徐卿然不会死的。
他开始在殿内踱着步,忽然殿外一阵女声传来。
“拓渊哥哥,我怕黑。”
是洛央的声音。
她的声音怯弱,还带有一丝娇柔。
宿拓渊却没有出声回应,他的心头掠过一丝烦闷。
上次洛央来他殿内亲吻他,已是触碰了自己的逆鳞。
宿拓渊敛下眉目,神色淡淡。
若不是她救了自己,他也不会这般容忍她。
宿拓渊莫名心头划过一丝疑窦,为何她换了灵根之后,徐卿然便浑身是血?
而如今徐卿然生死未卜。
想到这,他的心一片寒凉。
他等洛央回去之后,秘密唤来贴身侍卫:“去把伺候夫人的人都叫过来,就说我有事问他们。”
很快,府里伺候她的人尽数站在宿拓渊的面前。
众人对视了几眼,却都不知他的意图。
宿拓渊站在他们面前,神色微凝。
“夫人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他去仙道大会前,她还好好的。
可自己一回来,就看见那人带走了徐卿然,而她浑身是血。
众人互相看了几眼,纷纷垂下头颅,不愿多说。
宿拓渊压着脾性,他冷下了声音:“最好都告诉我。”
很快,一名婢女上前说:“夫人这几天脸色很是不好,我们要伺候她都不让。”
宿拓渊闻言闭上了双眸,眼眸微酸。
他忽然记起了徐卿然似乎渐渐消瘦了,可那时的自己却不在意。
他声音低沉,身形微颤:“继续说。”
婢女跪伏在地,声音凄然:“夫人近几日还咳血了,她还……”
她停顿了一会说:“命我们都不要说出来,说不要让家主烦忧。”
宿拓渊闻言睁大了眼眸,心头一揪。
徐卿然竟已咳血了,他怎么不知道?
她到底还瞒了自己多少事?!
宿拓渊见无人愿意继续说,挥了挥衣袖:“你们都下去罢。”
众位侍卫奴婢纷纷退下,只留了一名侍卫还站在原地。
他抬眸定定的看向那名侍卫:“你可还有何事?”
话音刚落,可宿拓渊却未发现他身形微颤,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
侍卫跪了下来,他浑身颤抖,良久才颤巍巍的说:“那日取走枇灵露之人,是夫人。”
宿拓渊一下站起来,他走到了侍卫面前,“你所说,可是真的?”
他问出来,可同样的心底有什么掠过。
洛央换的灵根会不会是徐卿然的?
第十二章 这般傻
忘忧岛。
桃夭已然探查过了,他目眦欲裂。
“你怎能这么傻?!”
他方才探查,她体内的灵根已经没了。
作为修炼之人,她却没了灵根,等于要了她的命。
桃夭握着她已经冰凉的手,心头苦涩。
接下来的几日,他日日守在徐卿然的身边。
他什么方法都试遍了,徐卿然却仍旧沉沉闭着眼眸。
她的身形以极快的速度消瘦下去,头发白了几缕,桃夭心神一颤。
“我不准你离我而去。”
桃夭的眼眸泛红,他用小刀划开自己的手腕,小心翼翼的将灵血滴入她的口中。
桃夭轻扯唇角,幸好自己是一个桃树妖,能够这般给她续命。
他只有一个念想,徐卿然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
桃夭好似脱力一般,倒在床榻边缘。
他缓缓伸出手去,轻抚过徐卿然白了的发丝。
他轻声喃喃:“我定没有告诉过你,我总觉得早就应当见过你。”
桃夭沉沉睡去,他没看见的是,自徐卿然体内慢慢伸出的枝条,拂过桃夭的伤口。
一道白光闪过,那些枝条仿佛陷入了沉睡,消失的无影无踪。
层层绿光星光点点包裹着徐卿然。
她眉心的一点痣忽然显现,忽明忽暗。
……
翌日,天蒙蒙亮。
渊世殿。
宿拓渊合上了书册,整夜他都彻夜未眠。
仍旧思索不出任何思绪。
想起之前徐卿然曾向他讨要那颗天元树的仙果。
宿拓渊闭上了双眸,命人拿来了仙果。
他带着仙果御剑朝着徐府而去。
徐府。
有侍卫前来通报:“宿家主来了。”
徐父神色一怔,然后连忙请了进来。
厅堂。
宿拓渊却在一旁见到了徐清风,他如今好好的。
他的眉眼划过一抹疑云。
他压低了嗓音道:“令郎可是好了?”
徐父脸色晦暗不明,他抚须轻叹:“犬子已经好了,多谢关心。”
宿拓渊点了点头,也不再问,他转身欲走。
这时徐父却叫住了他。
“贤婿,请留步。”
徐父浑浊的眸光似有光闪过,他拿起仆人端上来的盒子。
他紧攥着木盒,轻叹了一口气:“还请你将这东西交给卿然。”
宿拓渊眼底染上一丝疑惑,他指着这木盒道:“这是……”
徐父垂下了眼帘,良久才说:“是修补金丹的灵药。”
他的话让宿拓渊怔楞在当场。
他这话是何意思?
修补金丹?
徐父这般的神情,分明就是徐卿然的金丹出了什么问题。
想到徐卿然许久未突破的事情,他的眸中难掩黯然。
原本他和徐卿然的天赋相当,可她却忽然停滞不前了。
这般想着,宿拓渊压低了嗓音:“她金丹可是出了何事?”
徐父目光晦涩,良久才说:“她的金丹裂了。”
宿拓渊神色大震,忙追问道:“她的金丹因何会裂?”
徐父眸光微顿,良久叹息了一声:“是我的错。”
一旁许久未说话的徐母打断徐父的话:“当家的,你在胡说什么呢?”
宿拓渊忽然间眉头微皱,眼前的女人似乎是徐卿然的后母。
他眼尾瞥见徐父的神情,看来今日也问不出什么了。
第十三章 月色真美
忘忧岛。
桃夭醒来之时,他抬眸看去,眸底溢出一丝绝望。
徐卿然仍旧保持着昨天的模样,昏睡着。
他触手探去,她的手腕只有一点温热。
可冷风一贯而入,她那点温热尽数散去。
桃夭脸上闪过一抹浅笑,比之昨天至少好一点了。
他便故技重施,喂徐卿然喝下自己的灵血。
徐卿然发丝的那一缕白发渐渐变黑。
桃夭唇边勾起一个弧度,只要她能好一点,就好。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将徐卿然救回来的时候,她浑身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落于他这忘忧岛中。
那样一个瘦弱的女子,醒来的第一件事,竟是要从这里离开。
她说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桃夭唇角扯动,扬起一个弧度。
那时候他不懂,有什么事情会比自己浑身的伤痕还重要。
后来他明白这便是凡人的情感。
既然她有急事,他那时也不便留下她。
只是告诉她要好生养伤才是。
可如今想来,桃夭心头莫名心疼不已。
桃夭没有看见的是,自徐卿然体内散发出的枝条只是晃动了一会,却收了回去。
一切悄无声息,也无人知晓。
他守在徐卿然的身侧,眼眸逐渐红了起来。
桃夭轻声喃喃:“你可快些好起来,我们还要当永远的朋友。”
他这般说着,心头一阵难受,徐卿然如今只是凡人之躯。
她没有仙根就无法修炼了。
所谓永远的朋友,也会有期限的。
桃夭喉间酸涩,他眼眶泛泪。
“我定会让你重新修炼的……”
渊世殿,宿拓渊心间一阵烦闷。
如今徐卿然已经杳无音信,他虽已经放话,让东方仙界展开搜寻,不要放过徐卿然的任何消息。
可如今消息还未传来。
忽然有侍卫禀告:“启禀家主,已经查到了夫人金丹之事。”
宿拓渊眉目微拧,沉声道:“查到了什么?”
侍卫拱手相告:“夫人金丹之事与家主有关,据府中服侍老夫人的嬷嬷说,当初夫人给家主踱了灵力,老夫人也知晓此事,后来由府里医师诊治,金丹已裂。”
宿拓渊睁大了双眸,目光有些骇人。
“那时是何时之事?”
侍卫垂下了头:“是家主重伤之际。”
宿拓渊脚步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
“你说什么?!”
他的脸色在烛火的映衬下忽明忽暗。
宿拓渊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徐卿然给自己踱了灵力,他怎么不知道?
宿拓渊细细想来,只觉惊人真相就快要出现在眼前了。
他重伤之时,分明是洛央在他身侧。
若是……
他望着忽明忽暗的烛火,神色不明。
宿拓渊的心底涌现一丝惶恐。
他几乎不愿想下去,若是救自己的人另有其人,那当如何?
他仰头透过窗桕看着清寒的月光,轻扯唇角。
恍惚间他想起,曾经他也和徐卿然一同在屋檐之上赏月。
宿拓渊神情恍惚,脸上划过一丝悲痛,他飞身落入屋檐上。
月光洒在他肩上,宿拓渊却觉寒凉无比。
如今他的身侧,再也没有那抹身影了。
他想起了和徐卿然的回忆。
“拓渊,今日的夜色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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