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郑傅本和傅图本是清代两部有关《金瓶梅》题材的传奇戏,分别收藏在中国国家图书馆和傅斯年图书馆,又见于《古本戏曲丛刊》和《俗文学丛刊》。两剧版式行款相同,卷数相连且情节前后贯穿、照应,应为同一部《金瓶梅》戏曲残存的前三卷部分。剧中所引水浒戏有《双飞石》和其他佚名戏曲。其中,《双飞石》的部分情节存在改写现象。而所引《金瓶梅》戏曲的具体剧目尚待进一步考证。剧中各出戏的顺序安排和两条叙事线索的情节发展相互对应。此剧作者有意尝试使用两条叙事线索,在正反对比中,宣扬贞洁观念。水浒的融入成为清代《金瓶梅》戏曲值得关注的一种改编现象。
关键词:《金瓶梅》;水浒;郑傅本;傅图本;传奇
郑傅本《金瓶梅》(以下简称郑傅本)和傅图本《金瓶梅剧》(以下简称傅图本)是清代两部有关《金瓶梅》题材的传奇戏,分别收藏在中国国家图书馆和傅斯年图书馆。
其中,郑傅本收录在《古本戏曲丛刊》。此剧为清代抄本,凡两卷三十四出。其中上卷十六出,下卷十八出。该剧为残本。郑振铎藏有十八出残本《金瓶梅》,傅惜华藏有十六出残本《金瓶梅》。
《古本戏曲丛刊三集》影印此剧时把两人所藏残本缀合而成,即郑振铎所藏残本为上卷第一出至第八出,下卷第九出至第十八出;傅惜华所藏残本为上卷第九出至第十六出,下卷第一出至第八出,因此该剧简称为郑傅本。
傅图本收录在《俗文学丛刊》。此剧为清代抄本,存十七出,亦为残本,现藏于中国台湾傅斯年图书馆,由此该剧简称为傅图本。
《俗文学丛刊》第一辑第78册据此藏本影印。
两部《金瓶梅》戏曲都既讲述西门庆与妻妾的故事,又讲述张清与琼英的飞石情缘故事。那么郑傅本和傅图本的关系如何?剧中引入哪些剧目?
两剧的叙事线索如何?本文将对这三个问题予以考述。
《俗文学丛刊》
一、郑傅本和傅图本关系考述
早在1957年,郑傅本就已被收录在《古本戏曲丛刊三集》,易于查阅,因而此剧多为学者熟知。而傅图本因长期收藏在中国台湾而罕为学者所见。
在2001年《俗文学丛刊》影印此剧之前,仅有吴晓铃在《遥共星煜兄对话〈金瓶梅〉戏曲》一文里曾经介绍此剧的基本内容[1]。
除此之外,当时未见其他学者涉足傅图本,更未进一步探究傅图本与郑傅本之间的关系。即使在《俗文学丛刊》影印傅图本之后,此剧依旧未及时受到学界关注。
例如,李洵在《明清〈金瓶梅〉题材戏曲研究》里只见到《古本戏曲丛刊》所收郑傅本,却未见《俗文学丛刊》所收傅图本[2]。
直到近几年,随着戏曲文献不断被搜集整理,傅图本才逐渐进入学界的研究视野之中。陈维昭、麻永玲先后关注傅图本,但研究力度尚有不足。
陈维昭在《清代〈金瓶梅〉戏曲的版本及作者问题考辨》里谈及傅图本“据其内容和故事构成方式看,与郑傅本近似”[3]158。
麻永玲在《〈古本戏曲丛刊〉所收“金瓶梅”考》里简略提及傅图本可能是郑傅本之外的一部别本《金瓶梅》戏曲,认为“其间关系复杂”[4]60。
这两篇论文仅提及傅图本,都未结合傅图本和郑傅本的内容进而探究两剧之间的具体关系。
关于两剧的关系,笔者认为郑傅本和傅图本应为同一部《金瓶梅》戏曲残存的前三卷部分。依据两剧在版式行款、卷数、情节内容这三个方面的特点可以得出此论断。
第一,两剧款式相同。两剧都为抄本,皆为半叶八行,行二十八字。
第二,两剧卷数相连。郑傅本上卷结尾处题写“《金瓶梅》首卷终”[5]62B。郑傅本下卷结尾处题写“《金瓶梅》二卷终”[6]54B。傅图本结尾处题写“《金瓶梅》三卷终”[7]102。
可见,此部《金瓶梅》戏曲前三卷分别对应郑傅本上下卷和傅图本一卷。
第三,两剧情节前后贯穿、照应。具体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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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两剧各出情节都对应故事开场部分的内容提要。此部《金瓶梅》戏曲敷演西门庆故事和张清故事。这两种故事的内容提要分别见于郑傅本上卷第一出《禅师现宗》和郑傅本下卷第一出《姻缘注籍》。
在《禅师现宗》中,普静禅师的一段唱词可作为此部《金瓶梅》戏曲里有关西门庆故事的内容提要。此段唱词如下:
【燕春台】浪子西门,清河豪富,室中有妇贤良。蓦遇金莲,懦夫遭毒堪伤。又思钻穴东墙,瓶儿心险恶,子虚命夭。人财两得,妻妾荣光。
趋权纳贿,买笑征歌。春梅小婢,宠占专房。一朝撒手,何殊梦觉黄粱。旧日人妇,兰条不禁凄凉。演当场,看官着眼,胜似篇章。[5]2A-2B
郑傅本和傅图本里有关西门庆故事的各出情节都对应此段唱词里的相应内容。“浪子西门,清河豪富”对应郑傅本上卷第二出《十友结拜》,介绍西门庆的家世背景。
“室中有妇贤良”对应郑傅本上卷第三出《妻妾闺戒》,讲述妻子吴月娘向众妾规劝妇德之事。
“蓦遇金莲,懦夫遭毒堪伤”对应郑傅本上卷第十三出《奇观受计》、第十四出《搬非捉奸》以及郑傅本下卷第二出《西门谋娶》,敷演西门庆邂逅潘金莲和毒*武大郎之事。
“又思钻穴东墙”对应郑傅本下卷第十一出《私约面心》和第十三出《西门赴约》,搬演西门庆翻墙私会李瓶儿之事。
“瓶儿心险恶,子虚命夭”对应郑傅本下卷第十七出《子虚命枉》,讲述李瓶儿气死丈夫花子虚之事。
“人财两得,妻妾荣光”对应郑傅本下卷第十五出《就机私赠》和傅图本第十三出《荣擢千户》,讲述西门庆谋娶李瓶儿,霸占花子虚财产以及加官生子之事。
“趋权纳贿”对应傅图本第二出《四泉闻骇》、第三出《巧改姓名》和第四出《忧中变喜》,讲述西门庆因受宇文虚中参劾而派家仆赴东京向蔡京行贿求情之事。
“买笑征歌”对应傅图本第十一出《盟友闹宴》,讲述西门庆大闹丽春院之事。此外,依据唱词内容还可探佚《金瓶梅》戏曲已佚部分的情节。
从上述唱词里“春梅小婢……兰条不禁凄凉”可知,此部《金瓶梅》戏曲在三卷之后还应敷演庞春梅发迹、西门庆身亡、妻妾风流云散等故事。
《古本戏曲丛刊》封面
同样,在《姻缘注籍》里,仙姬的一段道白也可作为此部《金瓶梅》戏曲里涉及张清故事的内容提要。此段道白如下:
此二姓可成名配,方见姻缘前定。氤氲使者、月下老人等可作暗里撮合,布成一对奇缘。使琼英灭寇复仇,完却此段姻缘也……汝二神早晚之间相引他梦中合会,传授武艺,暗订姻缘,不得有违。[6]4A-4B
郑傅本和傅图本里呈现张清故事的各出情节也都对应此段唱词里的相应内容。
唱词里,神仙在梦中引张清、琼英两人习武、订姻之事见于傅图本第五出《梦订姻缘》。而唱词里琼英“灭寇复仇”之事分散在郑傅本和傅图本各出之中。
其中,郑傅本上卷第七出《仇申闻讣》、第八出《途遭逆害》、第九出《烈妇尽节》、第十出《妬疑收女》和郑傅本下卷第五出《尸形变石》、第九出《仇氏悲忆》敷演琼英父母遇害的经过,点明琼英日后灭寇复仇的缘由。
傅图本第七出《琼英演石》和第十二出《琼英哭祭》讲述琼英为复仇而习武之事。傅图本结尾处提到宋江与田虎两队兵马交锋。两军大战一触即发。
此剧前三卷敷演张清的故事至此戛然而止。由此推知,此部《金瓶梅》戏曲在三卷之后还应当敷演琼英灭寇复仇的具体过程并完结张清、琼英两人的飞石姻缘。
其二,与安凤山这一人物有关的情节贯穿在两剧之中。安凤山在小说《金瓶梅》里并不是重要人物。
小说《金瓶梅》第三十六回,安凤山因随同蔡状元返乡而受到西门庆热情款待。在此之前,安凤山和西门庆并不相识。
与小说《金瓶梅》不同,此部《金瓶梅》戏曲把安凤山塑造为西门庆同窗八年的好友,并且进京高中,忠于朝廷。安凤山和西门庆之间的情义故事贯穿在郑傅本和傅图本之中。
《金瓶梅传奇》中卷
具体分布情况为:
(1)郑傅本上卷第二出《十友结拜》讲述安凤山和西门庆的朋友之谊。安凤山在进京赶考前,曾向西门庆求取进京路费。西门庆得知请求后,慷慨相助安凤山。安凤山因此感激西门庆的仗义恩情。
(2)郑傅本下卷第十六出《为友潜信》讲述安凤山回忆好友西门庆时,提到“况我入京的时节,他重解囊”[6]48B。由此可知,此句照应郑傅本上卷第二出《十友结拜》里西门庆仗义资助安凤山一事。
(3)《为友潜信》还讲述安凤山在京得知宇文虚中参劾杨戬的奏章将会牵连西门庆,于是派家人向西门庆送信,令其早做打算。其中,安凤山吩咐送信人:
你去到那里,把书交付明白,即便转身。他若问你别的,只说书上写的明白,也不用多说了。[6]49A
与此相关,傅图本第二出《四泉闻骇》描写玳安向西门庆递交来信时说道:
有事不敢不报,无事不敢乱传。禀官人知道,方才有个人飞马而来,说是京中安老爷寄书。小的问他可有别话,他慌慌张张说道,有书便知详细。急急的上马去了。留得书在这里。[7]16
显然,上述傅图本此段描写和郑傅本下卷第十六出《为友潜信》里安凤山嘱咐送信人之语完全对应。
此外,《四泉闻骇》还讲述西门庆得信后与吴月娘商量一事:
娘子不好了,方才安凤山书来说杨提督被参。不独是陈亲家有名,连我也在里面。如何是好?[7]17
此段话依然照应郑傅本下卷第十六出《为友潜信》里安凤山向西门庆送信的缘由。
由此可见,安凤山报恩的故事贯穿在此部《金瓶梅》戏曲的前三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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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郑傅本和傅图本引入戏曲考述
关于两剧引入戏曲的问题,学界的共同看法是两剧引入了《金瓶梅》故事戏曲和水浒故事戏曲。但在引入戏曲的具体剧目方面,不同学者的观点略有差异。
吴晓铃在《遥共星煜兄对话〈金瓶梅〉戏曲》认为郑傅本缀合《金压瓶》和《双飞石》两部戏曲而成。其中《金压瓶》讲述《金瓶梅》故事,《双飞石》讲述水浒故事。
此外,依据《传奇汇考》所载《双飞石》一剧的情节梗概,吴晓铃还认为傅图本即是已佚戏曲《双飞石》。
这部《双飞石》在敷演张清、琼英故事之外,还“掺以《金瓶梅词话》西门庆和他的妻妾故事”[1]。
陈维昭在《清代〈金瓶梅〉戏曲的版本及作者问题考辨》认为郑傅本和傅图本引入《金瓶梅》和《双飞石》这两部戏曲,同时说明吴晓铃把傅图本命名为《双飞石》的做法并不准确。
麻永玲只考察了郑傅本,认为此剧是“《金瓶梅》《双飞石》这两本传奇的混合本”[4]58。
针对此问题,笔者也认同郑傅本和傅图本引入了《金瓶梅》故事戏曲和水浒故事戏曲。但在两剧引入具体剧目方面,笔者存在不同看法:
两剧所引水浒故事戏曲除《双飞石》外,还有其他佚名水浒戏。此外,两剧所引《双飞石》的部分情节存在改写现象。这些改写内容与《传奇汇考》所载《双飞石》情节略有不同。
两剧所引《金瓶梅》故事戏曲的具体剧目尚待进一步考证。不可笼统地认为两剧引入《金瓶梅》传奇。
(一)《东京寇劫》考述
郑傅本下卷第十八出《东京寇劫》并非源自水浒戏《双飞石》,应出自他种佚名水浒戏。
《东京寇劫》讲述梁山兵马围困东京之事:宋江为劫富济贫,将梁山兵马分兵四路,围攻东京,以夺取城内钱粮。东京总兵在被梁山四路兵马围困的情形下,派部下突围,求取援兵。
《东京寇劫》出自他种佚名水浒戏的原因有以下四点。
第一,小说《水浒传》里并未提及梁山兵马围困东京以及东京总兵求援之事。可见《东京寇劫》的内容与小说《水浒传》无关。
第二,水浒戏《双飞石》也未讲述梁山兵马围困东京之事。查阅《传奇汇考》所载《双飞石》的情节梗概,可发现《双飞石》亦未敷演此事。可知《东京寇劫》的内容不源于《双飞石》。
第三,《东京寇劫》的内容与此部《金瓶梅》戏曲各出情节皆无照应。
统观此部《金瓶梅》戏曲,依照各出顺序,《东京寇劫》之后的一出戏为《宿相调本》。
《宿相调本》仅提及宿太尉接到差官消息,得知田虎攻占汾阳;宋江、卢俊义抢夺东平、东昌两府钱粮。只字未提梁山兵马围困东京和东京守将乞求增援之事。
况且,《宿相调本》里的宿太尉是在东京接到差官消息。从逻辑上考察,宋江不可能同时既在围困东京的梁山兵马里出现,又在攻占东平的梁山兵马里出现。
同样,此部《金瓶梅》戏曲其他各出也都未提及梁山兵马围困东京之事。
由此可知,《东京寇劫》的内容游离于此部《金瓶梅》戏曲的主体情节之外。
第四,《东京寇劫》里的部分情节设置与《大征河北》相似。傅图本第十四出《大征河北》讲述宋江等梁山兵马接受朝廷招安之后奉命征讨田虎之事。
《东京寇劫》和《大征河北》这两出武戏里的情节设置具有相似之处。
其一,两出戏里梁山兵马都分兵四路出击。《东京寇劫》里梁山兵马分兵四路,围攻东京四门。《大征河北》里梁山兵马“四路分兵征讨田虎”[7]81。
其二,两出戏里梁山兵马都以正义之师讨伐不义之师。《东京寇劫》里宋江兵马围困东京的理由是“替天行正除强逆……东京乃是帛垜之地,富豪强霸,官府贪酷,合议兴兵击之”[6]52A。
《大征河北》里接受朝廷招安后的梁山兵马则是“归降拜诏,今兴勤王之事,征讨田虎”[7]82。
《大征河北》的情节出自水浒戏《双飞石》。“河北田虎作乱称王……太尉宿元景建议招安宋江,以江为招讨使,俊义为正印先锋,率兵征剿……及宋江等奉命征虎”[8]49-50。
由此可知,《东京寇劫》里的部分情节设置应是模仿《双飞石》里《大征河北》这出戏。
综上,可以推断《东京寇劫》并非源自水浒戏《双飞石》,可能出自他种佚名水浒戏。其具体来源尚不明确。
《传奇会考》封面
(二)《双飞石》考述
把郑傅本和傅图本里有关水浒故事的各出情节与《传奇汇考》所载《双飞石》情节相对照,可以发现除《东京寇劫》之外,其余各出情节皆源自《双飞石》。
但郑傅本和傅图本里所收有关《双飞石》的部分情节存在改写现象,并非此剧原貌。关于张清、琼英两人姻缘的缘由,郑傅本下卷第一出《姻缘注籍》和傅图本第五出《梦订姻缘》分别予以讲述。
在《姻缘注籍》里仙姬“奉金母懿旨”[6]3B,命令“氤氲使者、月下老人等可作暗里撮合”[6]4A;又命令梦神和魔神“早晚之间相引他梦中合会,传授武艺,暗订姻缘,不得有违”[6]4B。
同时,仙姬还点明张清、琼英两人的前世姻缘:
即今尘世有上方金童谪遣下方,名唤张清;和瑶池捧宴二女贬下尘凡,名唤琼英。他二人已在三生石上订就姻盟。[6]4B
而在《梦订姻缘》里,只有月下老人在梦中帮助张清、琼英相会,已无氤氲使者、梦神和魔神这三位仙人。
此外,月下老人只“奉月殿嫦娥法旨……订就百岁良缘”[7]28-29,并未提及金母懿旨,同时把仙姬改为嫦娥。可见《姻缘注籍》和《梦订姻缘》里已有部分情节不一致。
《传奇汇考》所载《双飞石》的此处情节为“清在水浒寨中,尝梦教一女子使枪飞石之法,与订盟为夫妇”[8]49。这与《梦订姻缘》里的相应情节更近似。
由此可推断,郑傅本下卷第一出《姻缘注籍》里的相应情节极可能是此部《金瓶梅》戏曲的作者为使前后情节连贯而在《双飞石》已有关目基础上改写的内容。
(三)《金瓶梅》戏曲剧目考述
郑傅本和傅图本所引《金瓶梅》故事戏曲的具体剧目尚存疑待考。已知现存清代题为《金瓶梅》的戏曲与郑傅本、傅图本里的文字、情节并不吻合。由此可知,已知现存的题为《金瓶梅》的戏曲并未被引入郑傅本和傅图本之中。
吴晓铃依据《传奇汇考标目》的记载,在《遥共星煜兄对话〈金瓶梅〉戏曲》提出郑傅本里有关西门庆妻妾故事的戏曲源自郑小白所作《金压瓶》。
吴晓铃认为“金压瓶”即为潘金莲欺压李瓶儿之意。实际上,《传奇汇考标目》里著录郑小白所作戏曲为“《金压屏记》”[9]291,而非《金压瓶》。
由于《金压屏记》今日已佚,因此并无直接证据证明《金压屏记》即是《金压瓶》。
同样,也没有明显证据说明《金压屏记》或《金压瓶》的情节与小说《金瓶梅》有关。依据现有文献材料还不足以判断《金压屏记》与此部《金瓶梅》戏曲的关系。
陈维昭在《清代〈金瓶梅〉戏曲的版本及作者问题考辨》也认为吴晓铃的此论断稍显武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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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郑傅本和傅图本叙事线索考述
郑傅本和傅图本皆由两条叙事线索构成。一条叙事线索讲述西门庆和众妻妾的故事,另一条叙事线索讲述张清与琼英的飞石情缘故事。
由于两条叙事线索里的人物在两剧里没有直接交集,因此陈维昭认为“两剧中的两大板块故事之间的关系极为微弱,几乎毫无关联”[3]161。
麻永玲也认为“两组故事呈现插演的形态,应系伶工抄写时捏合所至,而非出自戏曲艺人的有意编撰”[4]58。
然而从整体结构角度考察两剧里的具体情节,可以发现两条情节线索在两剧里并非完全没有任何关联,而是具有一定联系。
以傅图本为例,可以发现剧中各出戏的顺序安排和两条叙事线索的情节发展相互对应。具体对应关系见表1。
表1 傅图本两条叙事线索与各出对应关系表
傅图本里《金瓶梅》故事各出 | 傅图本里《水浒传》故事各出 |
《四泉闻骇》(第二出);《巧改姓名》(第三出);《忧中变喜》(第四出) | 《宿相调本》(第一出) |
《思忆情挑》(第九出) | 《梦订姻缘》(第五出);《招降拜诏》(第六出);《琼英演石》(第七出);《两军拒敌》(第八出) |
《盟友闹筵》(第十一出) | 《梁山赏雪》(第十出) |
《荣擢千户》(第十三出) | 《琼英哭祭》(第十二出) |
《良德贤祷》(第十六出) | 《大征河北》(第十四出);《再图恢复》(第十五出);《二道斗战》(第十七出) |
由表1可知,傅图本情节结构分为五个部分。
第一部分里,水浒故事里的《宿相调本》和《金瓶梅》故事里的《四泉闻骇》等三出戏相互对应,都与东京、信件有关。《宿相调本》讲述宿太尉在东京接收差官信件,准备调本诏安宋江,令其征讨田虎。
《四泉闻骇》等三出讲述西门庆收到安凤山信件,得知自己受到宇文虚中奏本牵连,急忙派家仆来旺赴东京向蔡京求情。
第二部分里,水浒故事里的《梦订姻缘》等四出戏和《金瓶梅》故事里的《思忆情挑》相互对应,都涉及姻缘故事的缘起。
《梦订姻缘》等四出戏讲述张清、琼英在梦中订下飞石姻缘;两人在现实中即将在战场相遇,为实现梦中婚约提供条件。《思忆情挑》则以现实和回忆不断交错呈现的形式讲述潘金莲和陈敬济的姻缘缘起。
第三部分里,水浒故事里的《梁山赏雪》和《金瓶梅》故事里的《盟友闹筵》相互对应,都和宴会打斗场景有关。《梁山赏雪》讲述宋江在梁山宴请众兄弟赏雪;李逵醉酒后大闹宴席。
《盟友闹筵》讲述西门庆宴请十兄弟以及大闹丽春院之事。第四部分里,水浒故事里的《琼英哭祭》和《金瓶梅》故事里的《荣擢千户》相对应。
这两出戏形成悲喜对比。《琼英哭祭》敷演琼英在父母灵位前哭祭复仇之事。《荣擢千户》讲述西门庆喜迎升官消息之事。
第五部分里,水浒故事里的《大征河北》等三出戏和《金瓶梅》故事里的《良德贤祷》相对应,都在各自叙事线索里起到承上启下作用。
《大征河北》等三出戏承接上文宋江征讨田虎之事,为下文张清、琼英在战场相遇作铺垫。
《良德贤祷》承接上文西门庆大闹丽春院之事,为下文讲述西门庆和李瓶儿、庞春梅等人故事埋下伏笔。
此外,郑傅本下卷第一出《姻缘注籍》是讲述飞石情缘缘起的一出戏,本与另一条叙事线索里的《金瓶梅》故事无关。但此出戏借用仙姬道白,依然阐明两条叙事线索之间的关联:
今沉世一班人物,男男女女皆不醒解。花迷色欲,尽贪着无限;*身丧命,皆成欢喜冤家。造下孽冤,不免法律照然,我心可矜……尔等可知有一等坚贞节烈,四德三从之女否?[6]2B
即今尘世中有一段真正姻缘。[6]3A
上述道白里提到的“沉世一班人物”,即指贪恋财色的西门庆与众妻妾。“坚贞节烈,四德三从之女”,即指为父母报仇的烈女琼英。
西门庆与众妻妾的结局是“*身丧命”,“造下孽冤,不免法律照然”。而琼英的结局则是与张清成就“一段真正姻缘”。
可见,此部《金瓶梅》戏曲的作者有意使用两条叙事线索,在强烈地正反对比之中,呈现男女姻缘情节在《金瓶梅》故事和水浒故事里的不同结局,从而宣扬“坚贞节烈,四德三从”的观念。
由此可知,两剧里的两条叙事线索并不是随意穿插,而是具有一定关联性。只不过关联不够明显。不全面考察两剧的整体结构和具体情节,难以察觉此种关联。
只不过,此部《金瓶梅》戏曲的作者虽然尝试把两条叙事线索融合、贯通,但是实际效果尚不显著。由此造成上文所及陈维昭和麻永玲认为戏中两组故事关联不紧密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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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结语
综上所述,郑傅本和傅图本虽被拆分为两部清代《金瓶梅》题材戏曲,且分别影印在《古本戏曲丛刊》和《俗文学丛刊》,但实则应是同一部《金瓶梅》戏曲残存的前三卷部分。
两剧在版式行款、卷数、情节内容方面都具有内在一致性。与纯粹的《金瓶梅》题材戏曲不同,郑傅本和傅图本又插入《双飞石》和其他佚名水浒戏,使得水浒因素融入其中。
剧中所引水浒戏《双飞石》的情节存在改写情况。《东京寇劫》一出应源自其他佚名水浒戏,从而增强该剧的武戏场面。两剧所引《金瓶梅》故事戏曲仍待学界进一步考证。
水浒故事与《金瓶梅》故事的结合,使得剧作尝试在故事情节单元和结构设置安排方面有机融合,从而突出宣扬贞洁观念。水浒的融入成为清代《金瓶梅》戏曲值得关注的一种改编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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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作者单位:河北师范大学
本文获作者授权发表,原文刊于《平顶山学院学报》,2023年第3期。转发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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