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伞旋即浮入云层之中,宛然融为一体,再难辨见。李逍遥顾不上高瞧,急著低眼乱望,问道:“刚才什麽掉下去啦?”灵儿霎闪妙眼,说道:“是一个四只脚的肥乎乎物事,看不清似啥……”话声未已,风篷飘入大片蒙蒙水烟之中,隐约可辨身下苇丛化萎,蒸气腾腾。灵儿睁大双目,说道:“呃啊,出大事了!”语透深深惊讶不安之情,顿使李逍遥心头一凛:“天塌了吗?” 灵儿眼望浓浓水烟笼罩著的一片荒滩,骇然道:“雁湖没了!” 风送轻篷,悠悠飘近雁湖冈上空,身下蒸蒸水汽氤氲不散,李赵二人同一般的惶惑心情,低瞧不见波光水影,哪知到底发生何事,竟使偌大一湖旦夕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李逍遥心下大是惊疑,一时又惦念著燕辉煌是死是活,只顾投目寻望,却又觑不分明,但觉烟雾缭绕之间似有一圈圈螺旋状的泥迹深印荒滩,绵延里许,其大无比。他不禁愈奇:“是什麽?” 灵儿也瞪一对妙眼,诧然半晌,咕哝的道:“有……有个轮子啊!”李逍遥却没看出轮状,惑然之余,不由恼道:“别整‘飞碟’了!哪有轮子,不过是螺旋状的泥痕巨圈……”灵儿却道:“不是呀,我看到‘转世法轮’了……”李逍遥素知这小姑娘仙话连篇,心中委实难以相信,虽也曾听闻“魔轮转世”之说,此源自佛家典藏,却无人见过,他记不起最近听谁提过,此时脑中一团混乱迷茫,哪及多思?随口驳斥道:“歪理邪说!当心官府抓你哦……” 灵儿小嘴微扁一下,转眸望向前方,但觉风篷飞速飘向烟雾中一片红光,其色似焰,幻闪无形。李逍遥也有发现,问道:“那是所谓的‘佛光普照’吗?”灵儿惊恐起来,急著弄转风篷飞行方向,但却无能为力,眼看风篷如遭魔力吸摄,越飞越快,不禁变色道:“危……危险哪!”她话声娇嫩,直教李逍遥每听之下必心痒痒,忍不住学舌道:“危……危险哪!”因觉那片红霞倏忽之间又望不见了,灵儿回手轻轻地打他一下,嗔道:“你……你……” 眼帘里翼影晃近,李逍遥顾不上取笑,说道:“好些鸟!”灵儿抬眸一看,原来是一群白鹳,因失栖身之地,一时高飞无依,也似李赵二人般的惶惑迷茫,风篷飘入翼群之间,汇做一片。李逍遥叫道:“灵儿,别让这些鸟停在我头上……”其实这还不算糟,灵儿正帮他赶鸟,忽感风篷一沈,仰目间见有好几只鹳栖在斗篷顶上,并且招来更多同伴,李逍遥抬手驱之不散,急道:“改栖别处去,你们……” 正忙乱间,眼帘里一团烟云飘散而开,前边现出一面更大的飞翼,其色漆黑,却绣写白色大字“风壬”,飘浮不动,其下却悬挂一人,俯头察看动静。李逍遥乍眼瞧见,登叫不好,他为傲雪而与“八百龙”恶仗连场,一见装束便能识得,并且晓得此是“翼龙旗”的人,同赤翔天一般均是精於风遁奇术的难缠脚色。而且在高空相遇,此节更为不妙。 灵儿也自觉察李逍遥惊慌之情,晓得他大打“向後转”的手势,但见前方那人并不转面朝他们望来,风篷飞近,亦无觉悉,仍低头观察雁湖,显得专心致志,无暇旁顾。李逍遥心想:“在高空撞著谁不好,却遇上翼龙*手,这叫没天时没地利没道理……”因感冤家路窄,见不是头,急欲把风篷扭转方向,可是无以著力,唯有眼睁睁地看著风篷朝那面黑翼飞去,但见将欲撞个正著,顾不上许多,忙叫:“喂喂,借借光,拜托让一让……要撞著啦!” 那人却仍不动弹,此时相距得近了,李赵二人突然看出这飞翼虽然完好无异,底下那人身形僵硬,居然已死。对於这等出乎所料的怪像,李逍遥只能想到一个字加以表达:“尻!”心下奇怪之极,不明白那人何以死在高空之上,而且毫无受袭迹象。似是在观察雁湖动静的时候,突然毙命。可是他想不出,何物能令高空之上的窥探之人死得无声无息,并且毫无防备。 眼看快要撞上,却无法指望死人能给让路,李逍遥急得一法:“试试收藏它!”遥手一指,默念乾坤咒,想把飞翼收於囊中,既免去相撞之灾,又多得一样好玩之物,何乐不为? “哈哈,何乐不为?”李逍遥发指乱点,却无应验之象,反而离飞翼更近了。以李赵二人的轻功而言,便纵撞坏飞篷,坠落湖滩,若能适时展动身法,或并无大碍。可是底下浓雾迷缭,哪明虚实?再加上昨晚那番惊扰,燕辉煌无迹无影,眼下又有个死状神秘之人悬於面前,李赵二人纵然见多了怪事,势也难免不感心头发虚,怎敢贸然跳将下去? “忘了那家夥是有六壬遁术庇护的,收他不得……”李逍遥心中猛省,追悔莫及,但又生出一法,急绰木剑在手,伸去撩拨死尸,自忖:“我突然以内力发剑,还不把他连尸带筝打得没影?”为免交撞,正要依法而为,忽见群鹳惊散,烟雾中掠现又一面飞筝,斗地里近在眼前,飞筝下一名劲装蒙面遁士举铳瞄准,喝道:“什麽人竟敢*我同门?”李逍遥叫屈:“误会……”但见那蒙面遁士瞪著他手里举起的木剑,显得确然无疑,李逍遥藏剑不及,又被那遁士认出“风云斗篷”的来历,岂容多辩,发铳轰射。 李逍遥急忙挥剑往死尸腰後一拨,借势避到尸体背後。砰一声铳响,射穿死尸胸口,险些伤了後边的灵儿。她虽然仙法超凡,但当遇上精通壬术的“八百龙”中人,便连“金刚咒”也使不成。情知彼方禁制法门了得,急觅不得破解之法。李逍遥恼将起来,叫一声:“别以为老子扁不到你!”纵身飞跃,斗然掠到那人面前,发剑急袭。那名遁士似没料到他胆敢浑不要命地离开斗篷,扑来拼*,登吃一惊,重新装填弹药已来不及,急弃短铳,反手从背後拔刀,端的分毫不慢不乱。李逍遥使一招小桃快剑之法,想将那人拍下地去,孰料那遁士只一闪就晃到了背後,以快打快,挥刀如电,劈至脑後。 李逍遥霎然间看不著面前的敌人,顿知对方使出遁形移位之术,立时料到背後有险,不待迟疑,反手一剑撩向後头。稍瞬之间,换成一招“瞻前顾後”,正是乱剑诀的打法,只因内力不继,威力大打折扣。然而剑招中固有的奇险变化,登时填补了内力不足的缺损,那遁士陡吃一惊,刀光半途而隐。 李逍遥回头望个空,登知又是遁形之术,一时难辨对方移至何处,只把剑势护定要害,以防突袭。倏然只听头顶传下一声沙哑的喝叫:“寒月射心!”顷间一股寒锐无方之气射入李逍遥心底,这一下急袭突如其来,端是迅若闪电。倘非李逍遥先已运用“剑一”之法护紧要害,难免遭了毒手。斗地受袭之下,霎时引起了李逍遥剑招中潜藏的绝地反击之势,想也不想就撩剑上迎,无意中使出小桃所授快招之窍,浑化於所有剑势之中,後发先至,顿教那名遁甲旗兵刀招半途失势。 李逍遥想:“非把你打下来不可!”不料身体急坠,木剑并没打著那人,余势荡扫之下,却阴差阳错地撩破飞筝。眼见那名遁甲旗兵掉将下去,身影瞬间被迷雾吞没,再没半点声息传上来,李逍遥一时难以定神,连他自己也正往下坠,提气不及,倏感腰间一紧,缠来一索飞绫。 他心中登然一宽:“灵儿这小妞果能明白我需要她怎样配合。”其实此种配合的情形早在对付苗疆好手之时,他俩已然爽试甚洽,适才李逍遥飞身扑击那名神出鬼没的遁甲好手,灵儿便取出长绫,待机协助,岂会让他掉将下去? 轻绫一收,李逍遥便飞回风篷之下,喘息未定,黑翼又从背後烟云间旋将出来,那死尸便在眼前悠悠晃转而过,李赵二人不觉愣然而望,只觉死尸肌黑肉枯,眼眶迸血,似是中毒。灵儿小巧的鼻翼微动,暗觉此间空气有异,说道:“水气有毒,不可多闻……”话声未了,头顶突然毕剥一声裂响,风篷从中分削而开,寒刃劈落,现出一个蒙面遁士的身影,青翼凌空,刀光迅狠难防,出其不意地闪入眼瞳,哑嗓喝道:“飞月流星!” 这一下猝袭委实出乎所料,风云斗篷便在眼帘里豁然分裂。李逍遥适才提气不成,自感内息滞岔,盖因神门穴受禁制之故,急难再运劲发剑击敌。那道凌厉刀光劈裂风篷,两人身子顿失凭依,灵儿便即松手,绰出双龙剑,李逍遥立时会意,提脚踢在她足底,送将上去。同时举剑耍个虚招,晃乱那蒙面遁士的视线,但见双龙飞绞,一支断手连刀截落。 那蒙面遁士犹未看清剑光何来,顿受重创,但他兀是骁狠,反转左手拔刀,出鞘即是长短各一,撩开蒙面罩,嘴衔短刀,用仅剩的那只左手持长刀,仍要来斗。灵儿双剑舞开,顿教他眼花缭乱,倏觉脊梁微沈,被她一个鹞子翻身跃到背上。此著身法极是美妙,李逍遥未及喝彩便感身子下堕,再难凭借破裂的半块斗篷飘浮於空中,眼光扫见悬挂死尸的那张黑翼飞伞便在不远,急扑过去,拔湛卢削断死尸身上所系之索,抄手抓绳,稳住身形,转面瞧见灵儿挥剑削毁那对青翼,纤足连蹬,把那遁甲好手踹开,借势弹身急掠,避过刀光。李逍遥叫道:“妞儿,这边!”手抓缠腰之绫,将她拽了过来。 两人犹未喘定,便见云雾中又掠出七八只飞翼,悄无声息地掩*而来。李逍遥自感内息未定,不容久战,何况并无斗意,急欲驾驭青翼飞伞逃开,却不谙操控之法,正手忙脚乱间,翼龙旗兵已包抄上来。迫不得已,李逍遥只好回身应战,正要旧法重施教灵儿放绫投他飞去致敌,头顶上突然轰一声炸开一团火花,吓了一跳,始见那些飞翼均佩炮铳,远远地便能轰炮激射,怎容近身相搏? 李逍遥叫一声苦:“乱搞飞鸡!什麽年代嘛这是……”眼前炮石纷炸,哪敢飞身去斗,所幸百忙之中找到了驾驭之法,急忙掉头便逃。虽说手边也悬得有炮,却不会使用,唯有控筝走避一途,耳听得身旁轰炸之声不绝,愈增仓皇之感。逃没多远,斜刺里突然掠来一面鹰头巨筝,其下挂有一人,端铳近瞄,李逍遥大吃一惊,急切腾不出手,正著急间,灵儿甩出飞绫,斗然缠夺火铳,却不扯回,就势翻腕荡抛,火铳打著旋儿弹跳起来,“啪”一声撞在那人的面门之上,打翻下去。 但听得又一声炸响,空中宛然忽降一片火雨。李赵二人均感身体一震,仰看头顶帆伞已然著火。这一来,李逍遥再难驾稳飞帆,眼看即将冲近前方大片红雾,突然打摆,晃悠悠地被风斜推而坠。犹未落地便见那七面飞翼急速掩近,却在红光曳辉之际化为七团焰花,刹那间消失。 李逍遥未明所以,正愣望间,忽听地下隆隆声动,宛如伏雷,低头瞧见那个螺旋巨圈骤然收缩,扬泥飞卷,瞬即拢成一个红光炙射的大穴,其深无极。李逍遥吓了一跳,急忙摆弄残帆,免坠进洞穴。眼前但觉炙辉激闪,红光如巨柱疾收,自高空缩入地穴,连同那七团化烟的余烬顷间消逝,地穴骤被土淹,泥尘铺天盖地飞卷扬落,遮蔽视线,仿佛要埋葬一切。 狂尘掀来,推动残帆晃悠悠地从离地十数尺的空中打著旋儿飘飞而过,李逍遥此时才喘透一口凉气,心下大叫险幸:“好运只在呼吸之间,不然非似那七个翼龙*手一般下场!”这股尘风端是迅猛,一下便把李赵二人所攀的残翼火帆推出数百尺外,眼看雁湖冈抛离身後甚远,李逍遥不由想起燕辉煌和那把神刀,回头遥望之际,耳边隆响犹仍不息,与灵儿妙眸交投,隐隐明白:“地震来自雁湖冈。” 不回望还罢,一转头就惊得呆了。雁湖冈泥烟滚滚熏天,顷间昼昏难辨,李逍遥虽无沈括的学问,也知火溶岩喷发在即,烟蔽天宇,如堕炼狱。隐约见有惊霆闪电,不时曳亮眼瞳。此时他才明白灵儿所预感的“惊变”何指,但这并非终结,似乎只是开始。 两人惊魂未定,又临新的不妙。耳听得灵儿娇呼:“要撞山!”李逍遥转脸望向前边,透过幢幢烟雾但见一座巨岩在眼帘里急骤变大,瞬间便要撞将上去。李逍遥和灵儿大声惊叫,同时放脱双手,这时残帆已将烧尽,火星跃满衣袖。李逍遥顾不上理会臂膊烧炙之痛,揽住灵儿纤腰,双足蹬岩,借反弹之力斜翻七八个筋斗,跃落荒滩之上,著地数滚,方才卸去强劲冲撞之势。一时喘息未定,难以回神。灵儿坐起身子,帮他拍灭衣衫头发上沾著的火星,迭历艰险劫数,两个少年之间相濡以沫的情愫愈深,灵儿对他也越发依恋,无须以言辞表白,一切尽在细致入微之中。 李逍遥稍微定神,回身帮灵儿拍掉衣衫上的火星和泥灰,两人面孔相对,因觉对方满脸泥尘,难辨原来样貌,不由都感好笑。忽听得岩屑簌簌而落,有人劲声问道:“燕辉煌在哪里?” 李逍遥和灵儿仰目上瞧,只见高岩之上凛立一人,袍裾微扬,因在浓烟遮暗天日之下,一时难以觑清形貌,但觉气势俨然,如岳之峙。李逍遥未明对方虚实,大眼转动,迟疑不答,心想:“是谁啊?” 砰一声响,胸口倏遭巨震,飞跌丈外,滚落地上之时,李逍遥才迷迷糊糊地感到口喷血沫,全身似炸裂散架一般。灵儿虽伴在侧,竟维护不及,惊呼一声便去相扶,但见面前多了一人,袖风微收,背转左手於腰後,劲声凛凛地说道:“雁湖发生惊变,两个小娃儿居然逃得掉,料非常人。”灵儿倏感咽喉一紧,顿时滞气。那人用一只右手箍脖,顷间制住灵儿,面孔却转朝李逍遥这一边,沈声说道:“刚才你使的斜扑身法,显然是名花流的‘幽暝迷踪步’。说出燕辉煌下落,小丫头性命可保!” 灵儿和李逍遥的武功虽非能及当今一等一的大高手,但经高人指点,悟性又佳,兼之际遇非凡,已算殊为不弱。便纵是在猝不及防之间,原也不至於如此轻易遭袭受制,可是那人挥洒之间竟能震倒一个擒住一个,这份功力当真闻所未闻,在李赵二人想来,或许连燕辉煌亦不过如此。灵儿一身法力使唤不应,反受多般禁制,登知此人身怀六壬护神之术,决计撼他不动,心中既惊又急,却挣扎不脱喉下那只冷冰冰的大手箍扼之势。 李逍遥好一阵晕眩,方才慢慢缓过劲来,急欲撑身而起,登时牵动胸肋伤痛,又咯一口血,喷染前襟。情知中了极霸道的内劲所伤,势难稍使气力,只好仍卧於泥地,闭目凝神,潜运阿修罗心法自抒内息,渐渐地脑中空暝一片,面对平生未遇的强敌,反而平静下来,乘疗伤之隙,尽收少年急躁心性。 灵儿见他猝遭那人袖风藏掌重击,就此倒地不动,隔著烟雾未能瞧清端的,她登时急得俏靥涨红,浑不理会自身所临险境,只想冲到心上人身边,却哪能脱出那只大手的掣箍?那人似是不耐烦在此磨耗时辰,眼光瞥向地上那块残翼,语声更见煞然:“翼摧人亡。我手下的命债总也须在你俩身上讨还!”说到最末的“讨还”二字,面额上忽现虎谶,*气顿炽。 李逍遥登感灵儿情势不妙,岂待内息行遍六层心法,阿修罗真气只转至“回神”之诀,双目睁开,跃身而起,喝道:“找我讨还罢!”那人冷笑道:“装死蒙混不过去。”灵儿忽感喉头一松,只道那人就此放过了她,孰料掌影回旋,斗地拍将过来。这一霎间,李逍遥惊得心都跳嗓欲出,灵儿见他突然跃起,一时惊喜过望,哪里想到她自己命垂一顷! 那人旋手发掌,只随手一拍自能轻取灵儿小命,李逍遥尝过苦头,晓得此人重手法的厉害,绰剑在手,不顾一切地扑将上来,大敌当前,所有潜力悉数激发,不顾神门穴隐患,以“天罡战气”摧尽剑势,跃丈许之距,连连催变剑招,倏成乱剑招式连环之“丧乱荼毒”。 此招既成,顷间惊尘溅土而来,意气激扬,挟带昔曾力抗血魇之威,端的何等凌厉!便连李逍遥自己也想不到困境当头居然能使成乱剑诀中最淋漓尽致的一招,霎时精神大振,半空中喝一声:“你是前辈,欺侮小女孩儿算什麽?”倏然间,那人揪起灵儿,送到李逍遥飞递的剑芒之前,沈声道:“那我就欺侮你!”李逍遥斗吃一惊,为免伤著灵儿,撤剑变招已在意料之中。但那人出手之快却是出乎所料,瞬间晃身欺近,李逍遥只感右臂剧震,昆吾剑已落入对方之手。 这时他脑中一片空白,想起还有湛卢,正要绰将出来,昆吾已凛凛逼至,压在肩头,半身顿如巨岳所覆,几难站直。他所会的武功招数已算不少,可是此刻却想不起哪一招能帮自己化险为夷,心头怦然而矍:“这家夥比玄一真人厉害多了!” 灵儿拔出双龙剑急来相救,但未及成招,那人背在腰後的一只左手倏伸,夺下双剑,微一振袖,双剑节节碎裂,撒落脚下。李赵二人见得这等功力,登时惊呆,各皆瞠目结舌,作声不得。 那人背回左手,仍以昆吾剑压住李逍遥,眼看著这少年背梁一分分地弯下去,冷哼一声道:“须知螳臂挡车,难免粉身碎骨。说,燕辉煌拔了刀以後躲在哪里?”李逍遥心中压根没指望燕辉煌会冒出来打救,闻言之下,暗暗苦笑:“燕辉煌?基本上他可能已经粉身碎骨了……”这时他已料到面前此人是谁,难抑震骇之情,急忖:“一品居那个榜还真不是吹的!尻,果然一个比一个厉害……这江湖路怎麽闯嘛?不如我还是回家种田去为好。”然而此刻就算真的灰心泄气想回家种地,势也无望从剑脊重压之下抽身。他大眼转动得一圈,想到吓唬之法,说道:“燕……”张口欲言而无声,才知那人劲道之沈,直教他连说话的气力也提不上来。 那人似也瞧出李逍遥有口难答,为要打听地煞神刀下落,正要把剑脊稍提,好让这少年开口出声,不料李逍遥已自提一口浑元真气,没等那人松劲便即说道:“燕辉煌说……说他马上就要来修理你了!”原没指望把这人吓走,只盼能令他乍闻之下或有所慑,以便伺机脱身,不料那人话声一凛,剑脊又加力道,说道:“那我就先修理你!” 这一下顿时把李逍遥的脊柱压得咯咯直响,摧弯欲折,不禁叫道:“为啥跟我过不去?”那人凛声道:“听说过‘强横霸道’吗?”李逍遥心道:“你还真是强横霸道哎!”嘴上却问:“什麽‘强横霸道’?”话声甫出,陡感肩头压力大增,那只瘸腿再难支撑,不由自主地屈将下去。 那大汉劲声说道:“好教你死得明白,我便是‘强横霸道’中的帅横断,人称断帅。”剑上催劲,压得李逍遥腿骨喀嚓一响,灵儿大急,捏起一对粉拳便来救郎,帅横断并不回头旁略,左掌反拍於地,!一声大响,泥土轰撒而起,灵儿应声震跌,顿时被大片泥土埋没了身影,李逍遥抬眼只望见一团微微蠕动的泥球。先前他见此人功力强劲,只道便是“关东强雄”无疑,哪料竟未听说其名号,待见灵儿吃了大亏,一时生死不明,不由著急,正蓄劲间,帅横断沈声又道:“我一家大小都死在‘名花流’手上,这趟随雄爷入关,何尝不是君子报仇?就冲著你适才的名花流身法,不论有何瓜葛,你也得偿一份债!” 生死关头,李逍遥强凝一股天罡战气,抗声说道:“君子报仇,你该公平才是。至少……至少你有剑我没有!”帅横断看著剑脊压到低处又一分一分地耸了起来,剑下这少年正在崛身而起,心中不免暗讶:“无怪乎名花流在江湖中久享不败的神话,这少年小小年纪,面有病容,居然有这等强厚的内力!” 眼见灵儿埋在土丘中毫无动静,李逍遥心中一急,浑不理神门穴正在作痛,卯足了一股真气,拼著与剑同折,猛然跳起身来,不料帅横断忽然卸去剑上力道,李逍遥起身急了,收势不住,顿时连跌数个斤头。倒地时内息反涌,难免大受其苦,急起不得。 昆吾剑掷插於地,便在身前嗡嗡而震,李逍遥不由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拔了出来,忽听得几下崩折之声,宝剑昆吾断为三截。帅横断负手仰面,凛声说道:“*你何须用剑?”言犹未讫,袖影倏翻,右掌呼一声击到李逍遥胸前。 李逍遥又来不及拔湛卢剑,心中方自惊怵於此人掌力的刚强,竟能随手震断灵儿的双龙剑和他的昆吾宝剑,端的视神兵如无物。一时大汗溢额而出,暗想:“关东强雄麾前怎麽这等多高人异士啊?”待得掌力抵近,才知不妙,可却无招以对,身子顿时僵硬,浑不知如何是好。 帅横断微凝掌势,双眼望天,冷哂道:“不要说我没给你公平接招的机会。”李逍遥没顾上揩汗,下意识地便要拔湛卢以对,抬眼瞧出这大汉满脸的自负之气,丝毫不把他这麽个小脚色放在眼里,出手之际竟连正眼也不瞧一下。李逍遥心头有气,念头急转:“你用掌,我使剑,岂不是更叫你瞧不起?”摸向腰後的手不觉移回,帅横断突然大喝一声:“犹豫什麽?接招罢!”掌力递进,势在不容李逍遥多有迟疑。 李逍遥热血上冲,浑忘自己所长并非拳掌功夫,後跨一步,身形微挫,沈肩趋腰,双手抬起,左掌蓄,右掌迎,划个半圈,仗著内力强劲,倒也虎虎生风。两掌相交之际,帅横断哼了一声:“你敢跟我对掌?”李逍遥心道:“有啥不敢?”双掌呼的交替,变成左掌迎,右掌伏,与帅横断掌心相抵。 帅横断诧声道:“降龙十八?”以他的掌功造诣,瞬即识破李逍遥所使掌招的来历殊不为奇,李逍遥却闻言一怔:“啥?”随即想起自己临急之下使出的这一路掌法来自丐帮长老洪日庆。那日洪日庆登船交手,所使丐帮绝学“降龙十八掌”端是了得,李逍遥印象深刻,不觉记将在心,被逼得急了,想也不想就依样画葫芦地使了出来,乍然之间不免让帅横断大感惊讶:“你不是名花流的吗?怎麽会丐帮掌法……”旋即看出这少年所使的“降龙十八掌”不过徒有其形,内中变化全然不对,招数发实了哪有半点神髓? 李逍遥正想:“可惜那天我没工夫多瞧几眼,若能再学到一招半招,还不把这强横霸道的老家夥吓楞了去?”帅横断冷哼一声:“藏花传人,莫非就只学会了藏头缩尾,不敢以真功夫示人?”李逍遥心下苦水倒将出来:“真功夫?我的‘野球拳’跟智冠先生学地,连只蚊子都打不死……”脑海中闪出儿时曾在村口听邻寨编篾的神经汉智冠先生说拳的话语:“别小看野球拳哦!小子哎,不管啥拳,只要力道够了,打得倒人就是好拳。”犹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不是吧?黑猫白猫会捉鼠的就是好猫,这句话是对边的平公公说地,可不似你的论调。” 帅横断显是恨透了名花流,可不管李逍遥怎麽浮想联翩,既识破这少年四不象的路数,并非丐帮传人,掌下便不留情,催吐劲道,以撕天排云之势推撞而去,喝道:“下地狱去告诉你名花流的先人,这招叫‘断水截流’!”巨力撞来,李逍遥气为之窒,脑中嗡然大鸣,先前想的虽妥,当真到了硬碰硬之时,因未曾学过运气注掌的法门,徒有一身阿修罗内力,临急欲用关头居然运不到掌上,只觉面前巨岳逼迫,势所难抗,不得已迭步飞退,以消掌力之摧,但却摆脱不掉帅横断的如蛆附骨之掌,两人交步滑出二三十尺,李逍遥不觉背抵巨岩,断无可退。 “糟了!”濒临绝境当儿,李逍遥只来得及叫一声苦,全身顿被掌力推挤得紧绷欲裂,在此刚劲对决之下岂容半点讨巧,便纵有一身神妙莫测的轻身功夫,这时他也丝毫使用不上。只觉双腿犹如灌铅一般沈甸难支,多抗一刻便有骨裂之感。自知命垂顷间,陡然激起一股求生的斗志,反而宁神定气,一扫急乱之感,先前未曾行遍一周天的阿修罗功法霎然在心头盈转而出,六层功诀先已行毕“调息”、“炼气”、“回神”三道法门,便在帅横断将掌力催至极致之时,李逍遥突然仰面深吸一口长气。 帅横断只道他这就要咽气了,心下微惜:“可叹!”不料李逍遥吸透一股长气,立时打通第四关,完成修罗神功“纳息”之术,绷紧的脸色随之而缓,双肩微振,唤发“气动之术”,遇强则强,生出一股浑然相抗的力道。犹如百川汇流,截之不断。帅横断自感掌力似渐滞溺,再摧不透这少年浑然无尽的绵绵抗力,诧异之余,心想招数既老,便即沈掌化截为击,力透中冲,专破一脉。 这便有如专在防波大堤最不起眼的一角挖个洞,李逍遥全力抗掌之际,忽觉迎面摧来的掌力大消,方有松一口气之感,掌腕下方“内关穴”倏地一下钻穿般的剧痛,如气针注入,透灌“手厥阴心包经”诸处要穴,直刺心窝。此节最为不妙之处在於李逍遥“神门穴”伏患,决计无法於细微处护定心脉不损。帅横断的功力何等老到,适才全境摧压,已试出李逍遥“神门穴”为真气最弱之处,既然有隙可乘,岂容错过? 李逍遥视线望出去渐渐模糊,但仍勉力抗衡强梁,帅横断正要切掌断他心脉,忽然间身後泥球崩裂数瓣,一个娇小身影飞跃而出,半空中幻转如灵蛇冲月,只在李逍遥眼帘里夭矫一闪,噗口飞沫,抄手一抓,在掌心化为冰刃数菱,叱喝一声:“夺命寒冰!” 七片冰光激扬而来,分袭帅横断後背诸穴,自头颈而至腰脊,顷刻之间全数招呼到了。李逍遥虽瞧不清晰,也知灵儿破土复出,心头一阵喜慰。灵儿所习“寒冰掌”原是黎婆婆所教,最是*性凌厉,昔连软天师也在这门阴寒掌力之下吃了大亏。只因灵儿心肠慈厚,不愿徒伤人命,虽知寒冰掌的犀利狠绝之处,等闲却没怎麽使用。但为了救情郎於危殆关头,什麽也顾不得了。她在泥丘下凝聚半天真气,方能消去帅横断所加诸於身的断脉掌劲,聚敛起一股力量,足以连发七道夺命冰魄,斗然间现身袭敌,总算适在其时。 李逍遥并不知灵儿的这门寒冰掌能否帮得上忙,但见她安然无恙,大喜之下自是精神斗振,将阿修罗心法荡转到第六层“回天”。亦即危境之中的回生心诀,但仍没把握守御心脉不失毫厘之差。这时七道冰光急射而到,却在帅横断一扬袖间消失无遗,灵儿正要再发冰魄,帅横断背於腰後的那只手反挥,并不回顾,一掌便将她逼得无所立足。 天上惊电激闪,耀得大地霎间炽亮无比。李逍遥眼光复转清晰,只见掌影刁晃,耳听得一声:“断!”随即掌势陡沈,应接一声:“断金!”帅横断翻腕推掌,再喝一声:“切!”李逍遥自然而然地交掌来封,耳边又闻:“切玉!”帅横断的掌形变化刀势,切入李逍遥双手互封的间隙,随著一声断喝:“断金切玉!”掌刀猝击,直剜心口。 李逍遥心头一沈,只道死定了,孰料帅横断的掌缘却在他胸口受碍,!然一响,似遇金铁所阻,切进不得。李逍遥突然想起:“小剑匣又帮我挡了一次劫数!”生死存亡关头,哪容片刻迟疑,立时激起天罡战气,默唤“增长天王咒”,催足六层阿修罗真气,硬截帅横断之掌,两股同样刚劲的力道轰然交撞,第六层心经顿生扭转乾坤奇效,於不经意间卸力移势,李逍遥只觉身体剧震,背後巨岩崩裂。 此节大出帅横断所料,先前轻易得手,以袖藏掌打得李逍遥吐血不已,原只道面前这少年不堪一击,哪料接连两招均不能将他击垮,以断帅在“强横霸道”关外四大豪当中与耶律强雄并驾齐驱的声名位份,功力岂在泛泛?更何况他是以掌功刚劲成名,武学自成一脉,素来自负罕遇敌手,孰想此趟重返中原,竟连一个乳臭未*小孩儿也拾夺不下,这份震讶非同小可,眼见得李逍遥分明不谙掌法,居然能仅凭一身出神入化的内力卸转了所临“断金切玉”的一击。帅横断既惊且怒,就势将後劲推足,掌劲微顿即摧,巨岩既碎,李逍遥顿失依靠,迎面又一道更刚猛的掌力冲撞而来,挟劲风狂啸之音,他霎时气为之迫,不由自主地被推得滑步後退,哪知身後已是山崖绝处。 适才虽有修罗神功救命於危难之中,但若没有背後那块巨岩赖以抵靠,凭李逍遥当下的情势怎能力抗如此刚强无匹的掌力劲摧?真气剧耗之下,自感神门穴又奇痛难忍,血脉似欲涨裂,只一慌神间,面前袍影飞闪,帅横断旋身发掌,呼呼挟风,再以无坚不摧之势猛然推来,显已心头焦躁,势必要将这个不屈的少年立毙掌下,大喝一声:“第三掌──‘横截江流’!” 李逍遥一时被劲风扫目难张,情知帅横断势在必取,这一掌无疑更加难抗,急切间却凝不足一股足以抗衡的修罗内力,方感绝望,耳听得袂风微落,一双柔手已抵背後,灵儿低喝一声:“乾坤合气!”李逍遥精神斗振:“对,就用合体术挡一挡……”念犹未转,帅横断掌力呼一声撞到身前,李逍遥情知这一下倘有闪失,他与灵儿便会一齐被震下山崖,说时迟那时快,灵儿素掌乍提而落,拍在李逍遥後肩,眼中灵光倏闪。 李逍遥只觉一股神异力量浑然融入他体内,激盈欲溢,丹田鼓气若球,若不发掌无以消泄,不觉清啸一声,双掌呼的推向前去,与帅横断瞬间交掌激撞,势如惊涛拍岸,碎礁荡云。帅横断眼瞳里登有一大团火球炸开,仿似神力迸发,何等激烈! 那日李赵二人便用此招力拒丐帮高人洪日庆,因感威力虽强,但也自耗真气泰半,等闲不轻易使用。当下形格势禁,哪容多有顾虑?斗然间两人神气浑然一体,摧发一股烈焰狂烽般的巨力,此前纵连洪日庆也不得不退避三尺,不想帅横断只是上身摇晃得几下,犹然抵掌不退,脚下泥土激天飞撒,如烟柱腾空。 李逍遥不禁诧然道:“有这麽厉害?”帅横断变换掌势,消去所承接的激烈冲击之力,身後土石荡然而起,如同李逍遥适才卸力击岩一般。旋即袍袂斗振,化截为殛,变掌如刀劈斧斩,叫道:“好力道!再接我一招‘劈波斩浪’……”李逍遥心道:“岂止接了一招?”但感气息又迫,眼前一晃而花,显然帅横断这一次不仅催足力道,更仗著掌招的超绝化奇使他不知如何应接。 灵儿却觉帅横断掌力已见弱象,是以改换招数取其巧,晃身转到李逍遥跟前,两人身形互移,瞬间交易方位。如同心有灵犀一般,她双手方提,李逍遥便即会意,发掌拍抵她後背,噗一声溅响,灵儿幻掌抛射大片水箭,喷向帅横断。因见对方不再纯以力摧,她便也一改李逍遥方才交掌力抗之法,眸中灵光激闪,催发玄真水劲,势若流辉飞射,帅横断纵然掌力刚劲无比,近距交手之际陡遭大片水劲扫射,一时亦无法尽数御消於前,但感水气刺穴,痛透心髓,不由地旋身急退,呼呼挥掌,一面飞步退避一面驱扫射到身前的水气。 李逍遥见状暗想:“都说女人是水做的,真是一点也没错。可是这妞儿纵然再水灵得紧,突然间从哪儿挤出来这许多水?”危势虽然暂得缓和,但见帅横断荡袖跃落,仍无半点退却之意,李逍遥心下大忧:“没办法打倒这家夥,可怎麽是好?”因怕灵儿不支,挺身上前,与她并肩而立。 雷电又是一阵激闪,不只耀亮大地,也照出了帅横断淌流血丝的面孔。李逍遥一怔之下,突然省得:“他的眼睛……”不自禁地转脸瞧灵儿一眼。忽然,帅横断仰面长啸,声震四野,凛凛透送无限怨恨之意,振袂间*气大炽,直教李赵二人相觑失色。 铮一声长响,震耳不绝。帅横断背在腰後的那只左手突然从袖中伸出,铁光森然,侵心生寒。原来他这只手齐肘而截,装的是一只掌形刀。李逍遥心头一惊,拔出湛卢,未及蓄成“剑一”之势,斗地只听一声轰彻云霄的巨啸,雁湖冈喷射无数熔岩,直冲长空,宛然火雨飞倾,地面亦有隆隆震撼之感,仿佛连立脚之处也要抽掉。 帅横断领教了李赵二人的乾坤合气神功,猝然吃下大亏,一时惊怒至极,愈增*意,沈肩蓄势,断喝一声:“化掌为刀!”疾步扑来,李逍遥看出他双目已坏,仅凭听风辨形来判断对手所在的方位,心智一动,脚尖挑起一块石头,飕然踢出丈许开远,盼能引开帅横断注意力。不料帅横断却没上当,掌刀一挥,发出横扫千岳之势,斗然劲摧数丈,激土碎岩,就算李赵二人闪身跃到丈外落石所在,势也难逃这一刀的锐气荡射。 灵儿失了双剑,自是急难抵挡,飕一声刀光掠来,其疾无比,李逍遥急忙将她拉到身後,提剑正要招架,眼见帅横断从八九步之外发刀摧击,心下不禁一沈:“他并不靠近,竟能发出如此强劲侵射的刀芒,叫我怎麽挡才能准确无误?”提剑迎了个空,正感绝望,地面突然剧震若倾,两人避得慌急,哪料脚底倏然大撼,登时跌倒。飒一声劲响,寒刃堪堪从头顶上方扫掠而过,倘然不是这一跤摔得适在其时,委实难料後果如何。 李逍遥抱著灵儿卧地急滚,避离寒锋所覆之地,心下兀自大叫险幸,突然明白:“难怪他能弄断我和灵儿的宝剑,原来有一只铁手。尻,不知是啥钢打造的?”昏乱中翻滚得急了,没留意前边有个大石头,!一声磕到脑袋。灵儿在他怀里给照护得周全,并没损伤,反是他身上被碎石刮破多处,手脚没法让天蚕宝衣关照,这番著地急滚,不免擦得破皮流血。呼痛之声传到帅横断耳里,立时暴露形迹。帅横断闻声转身,电光耀出满脸煞气,喝道:“便是要*尽名花流的人,教你们断子绝孙!” 飒一声刀风劈响,李逍遥急腾不出手挥剑招架,慌忙之中碰到那块大石头,发脚踢将过去,呼一声破空飞砸。帅横断此时唯一能做的便是听风辨形,纵有一身惊人本领,眼前沈陷无边漆黑,顷间难免乱了方向,但觉劲风来袭,不加多想就回刀横撩,削落大石。李逍遥哪顾喘气,抱著灵儿趁机便跑。身後流火飞射,挟带霹雳般的阵阵激响,地面炽光明灭,闪烁无定。李逍遥知是火岩从空中洒落,心中愈慌,自是尽展脚力,奔得更急。 正慌张觅路间,耳听得後边锐声呼啸,其光如昼。不由转头回望,映眸只见一颗大磨盘般的火岩球从雁湖冈上飞砸而落,帅横断竟似不觉,一路挥掌抡刀,连连扫荡石雨,狂呼追来。火岩球砰一声砸在他後背,顿时脚步踉跄前趋,口中闷哼一声,面孔憋紧似涨,却竟不倒。李赵二人不禁惊呆,心想飞岩穿空急堕之势何等劲猛,被砸在身上岂是了得?不想帅横断一振臂间,微微前倾的腰背竟又挺直起来,脚步飞跨,卸去背後大石摧压之力。随即大喝一声,回手抡刀,削迸火岩。 李逍遥心中吃惊:“神了!这样砸都压不死?”眼看帅横断又摇摇晃晃地举刀来追,他脑中不由连落好几块闷砖,叫一声苦,抱著灵儿正要跑开,却见帅横断後背火起,风中飘来烧焦气味。帅横断纵然再硬悍十倍,这时也忍不住痛跳起来,反手拍打身上遍爬的火蛇,脑後又是炽光飞射,随著更大的一声破空锐啸,砸下一块磨房般大小的巨石。李逍遥转面看见他浑似不知躲避,只在光圈骤扩的垓心茫然而立,口角血丝垂淌不断,情知此人必难再抵得这等巨石砸击,突然间心有不忍,把灵儿放将下来,转身飞跃,急展风魔腿法,抢在大石砸落的一霎那间把帅横断踹了开去,自己却正落於巨石之下,哪及多想,双掌上抬,托举过首,运转六层修罗神功,猛然顶了上去,只觉身骨大震,其势强胜帅横断的掌力何止百倍! 这时就连灵儿也无法帮他顶住巨岩急砸之势,但想即便要死,也得和他死在一块,飞奔而回,双手急抵他後背,两人合力来抗此岩轰然覆顶之势。但在倾尽全力之下仍是托挡不住,便如蜻蜓撼巨柱一般。绝望关头,忽听得一声长啸,烟雾中闪来一个人影,猎猎袍响,旋袂荡落,发掌推向巨岩,!然声中,李逍遥顿觉压力消失,耳听得那人劲声喝道:“看我的!”掌力送出,李逍遥头上的千钧巨岩竟如一个轻飘飘的皮球,应声震飞空中。 所承压力乍卸,李逍遥顿时有如虚脱一般,不由得跄踉後跌,但见巨岩又呼啸而堕,那人却似未觉,朝他与灵儿瞥来凛凛而视的一眼,沈声说道:“好一对不知死活的小辈!与天斗,光有勇气不成,还须有雄心和霸气。”李逍遥就算在燕辉煌面前也照样惫懒之性不改,但当此人凛目瞪射之下,竟感心头慑然。 “人定胜天!”那人仰面望著呼啸而落的巨岩,眼中精光炽然,斗地里旋手发掌,脚下顿有劲气朝四处绽然扩开,如荡巨圈。李逍遥和灵儿未及防备,顿时被震跌数丈开外,但见巨圈骤收,旋拢於那人脚底。随即一股雄劲掌势冲天而上,巨岩应手化为簌簌激撒的大片石雨碎屑。 轰然一声巨响在李逍遥脑海里炸开,无须言表,与灵儿惊目交投之间,两人同时想到四个字:“雄霸天下!”只有这四字方能配得上面前这个掌力雄迈、霸气凌天的人物,关东强雄。 面前一阵烟雾飘移而过,光昏影暗,虽难瞧清容貌,但觉此人似并不显得年老,身躯高大雄伟,手长膀阔,脚步遒劲有力。转头之时,方脸庞上浓须虬然,一双凛凛威肃的眼光从李赵二人身影上扫掠而过,瞧向萎顿在旁的帅横断,微一凝目,看出他受了不轻的内伤,不禁蹙眉问一声:“横断,可撑得住?”帅横断抚胸喘息,原本面色摧然,这时却目光斗振,仿佛从强雄的到来而得增力量,精神似恢复了几分,忍痛道:“大哥,不碍事儿。”手指李逍遥,眼露仇怨,说道:“此是燕辉煌一党,休放过他!” 李逍遥从耶律强雄投来的眼光中感到肃*之气斗盛,心头一慌,拉著灵儿不觉向後退去,却听得山路四下里马蹄声响,如同急雨骤降。他不由得回望一眼,映眸只见大群骑马的人跃然而聚,吆喝布围,有如铁拳合拢,将雁湖冈牢牢握在手心。为首的正是耶律强锋,半道里看见灵儿,立即策马而来,眼光里凛射攫取之芒。 李逍遥和灵儿正不知所措,倏地只听背後劲风猎然,情知有人扑身来袭,爪影如鹰!捕食,飒的抓到肩後,那人手爪磷闪幽光,似是嵌套淬毒铁!,若给抓实了岂能好受?不假思索之下,李逍遥迅即拔剑回撩身後,意不在伤人,只要迫敌变招後退。 虽在慌乱之中,使的剑招却并不含糊,正是乱剑诀之“瞻前顾後”。当初马君武创此奇著,便是为了专防腹背受敌。此时李逍遥自知内患未痊,又陷身猛虎狼群之围,倘不全力施为,更无一丝活路。先前他在兰陵渡为帮傲雪逃脱八百龙的一路追截,曾用此招重创耶律强雄旗下遁甲好手,不料这时却非彼刻,剑招刚递到身後,倏感手腕一震,几乎扭脱了臂臼,湛卢霎间脱掌而失。 李逍遥心头一惊,未及回瞧,便感那股震荡之力斗摧而来,不由自主地被撞得身子打了好几个旋儿,犹未拿桩立稳,那只幽芒吞吐的怪爪猛然抓到胸前,如欲剜穿肝脏。李逍遥急使风魔腿法,後发先至,想将那人踢开。那人嘿嘿一笑,爪影倏变,朝李逍遥踢来的那只脚抓落。灵儿在旁看出此人爪!淬毒,兼且力沈劲猛,每一抓仿佛势能碎石裂铁,担心李逍遥那只脚不保,连忙取箫作剑,斜刺里疾点而出,使一招“水中望月”,虚虚实实,欲迫那人回爪自守。怎料那人武功奇高,不慌不忙,以破竹之势探爪攫箫,李逍遥见其出手凶狠,若然抓实了,连灵儿握箫之手也难以保全,他心头一惊,急来帮她解围,未及起腿扫击,那人突然和身撞入怀里,沈肩一顶,猛然把李逍遥撞跌。同时探!之势不减,刚要搭到灵儿纤手之上,突听得一人喝道:“鬼胄道,住手!” 李逍遥被那人突使怪招掼倒,一时胸痛如摧,起身不得,眼看灵儿玉手不保,心头大急,可却无能为力。正绝望关头,听见强锋出声喝阻,那人玄袍飞旋,晃身急退,似是不敢违悖。灵儿俏脸苍白,一时呆然,不知自己的手臂是否仍在。李逍遥急跃而起,以身相护,但听得一声桀桀尖笑,那人跃开丈许,旋身落地,长发狂飘,转出一张满是伤疤的马脸,目光如魅,左手握著夺来的湛卢宝剑,右臂的毒爪!隐於腰後,面孔微侧,嘿然道:“道、道、道,强横霸道!” “黄狗捉鸡,赶出耗子来,”强锋勒马投目,瞪著李赵二人,冷然道。“包围了雁荡山,却得了湛卢剑。若再加上河图洛书,此趟就算没找到燕老狂和地煞神刀,也不枉然了!” 李逍遥见灵儿完好无伤,方感微微宽怀,望向鬼胄道夺在手里的湛卢宝剑,急转心念,欲设法抢回,可一想到此人武功之高,又没半分把握。耳听得“哦?”了一声,强雄转面瞧来,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面上殊看不出喜怒之色,浓眉微蹙,问道:“原来帮傲家跟我做对的就是你这小子?”李逍遥又被他这双肃煞的目光瞪得好一阵惴然,犹未定下心神,鬼胄道乱发一晃,侧目瞪视,那神情就象要撕了他,待得眼光低移,,辨出李逍遥腿有跛态,面容起了一阵奇恶的抽搐,桀桀尖笑:“瘸子!” 李逍遥一咬牙,正想突然跃去夺回湛卢,身犹未起,眼前骤见幻旗叠闪,一群手持六壬幻旗的蒙面甲士从迷离烟雾中晃身而出,将他俩团团围住。李逍遥曾吃过“幻旗谜像”阵法的亏,急教灵儿同他一齐低目不瞧,免被蛊惑心神。强雄语声转冽:“小朋友,应知你没有机会,*我这麽多部下,除非你跟我合作,否则今儿就葬在这里!” “怎麽合作?”李逍遥不由得心中苦笑,暗忖:“河图洛书我可缴不出,没有叫我怎麽缴嘛?要我去对付傲雪?那也不干。再说你儿子对我家灵儿分明有坏心,跟你们混还不是羊入虎口、送货上门──挨宰?” 灵儿性纯心直,看到当下情势不妙,只道此间祸起系因她在空中伤了翼龙遁士,妙目转向强锋,鼓起勇气说道:“律公子,不关逍遥哥哥的事哦,人是我打下来的。你们别为难逍遥哥哥,要罚就罚我好了……”听到她这般柔声细气的话语,强锋不禁竟有心软之感,但在父亲面前,哪敢稍露心意?鬼胄道乱发一晃,瞥目盯住灵儿那娇盈的身姿,眼里神色似欲吃了她,面容又是几下扭曲搐动,尖笑道:“嫩鸡!” “不关你的事儿,”李逍遥朝灵儿瞪了一眼,拽她到身後,耳听得强雄沈声道:“拿下!”幻旗骤旋而拢,势要将李赵二人紧挤在垓心。鬼胄道突然出手,以!爪虚劈,冷不防将李赵二人分开。 眼见灵儿迅即被幻旗谜阵隔开,李逍遥心中大急,情知当下无论使什麽武功都不敌强雄父子,更何况鬼胄道、帅横断和那一干遁甲旗兵亦难对付,他这时已然忘了生死之虑,只不愿与灵儿分开,被逼得急了,索性把心一横,斗地抡转飞腿,尽展玄神“风卷残云”奇招,把围拢而来的十五面幻旗扫得七零八落,闪身跃到灵儿之旁,抄手揽腰,将她挟起,心中方有一丝慰然之意:“就是不分开!”忽听一声怪叫,一大丛长发劲扫而来,李逍遥虽避得飞快,仍不免被几绺发丝扫及面颊,炙然生痛,灵儿抬眼瞧见他脸颊多了几行血痕,不由得心中疼惜,伸出柔手,轻轻捂按。 若换做当下别的女子,当著许多外人之面难免生羞,灵儿性虽内敛,却是心思纯净无邪,并不觉得在群敌面前这样做有何不妥。在她想来,此既非一种旁若无人的亲昵举动,也不仅是相互关爱之情油然流露,经她柔手轻抚之後,李逍遥顿时痛楚大减,浑然不感惧怕,陷身敌阵,面对强敌,反而宁神静气下来,但见鬼胄道荡发跃落,探爪若攫,桀桀笑道:“好一对亡命鸳鸯,可惜好景不长!” 李逍遥连换身法,竟都避不开此人如影随形之爪,所有能想得到的变化均遭封绝,便在喉咙被扼之际,他突然从怀中取出小剑匣,朝鬼胄道眼前一晃,叫道:“御剑之术!”鬼胄道登时一怔,目光瞥见小剑匣,不由得变色急退,袂影连连翻跃,宛然避恐不及,直蹿到数十尺外,犹感惊魂难定,尖叫道:“仙剑!” 李逍遥旋身飞闪,避过强锋,眼见得此间人人均呆立而望,一时鸦雀无声,便连强锋也止步不前,所有的目光皆投聚於小剑匣上,似都顷然有所顾忌。其实李逍遥自知内力不继,且神门关藏患,面对八百龙的六壬大阵,便纵有仙剑在手,不论他还是灵儿此时业已无能为力。但握著小剑匣,仍是胆气倍壮,眼见鬼胄道等人原本强横霸道、悍恶异常,当他手里亮出小剑匣,竟然如此忌惮,霎时全都後退,他心头登时一喜,想到计策:“还得用空城计。虽说尹六侠不在这儿帮我撑腰,可是小仙剑在手,只消虚张声势几下,岂不吓到你们屁滚尿流?” 清咳一声,扫目而掠,仗有仙剑慑敌,料想没人胆敢轻举妄动,微一定神,朗朗说道:“大家所看到的正是‘仙剑奇匣’。别以为八百龙人多就跩,我的仙剑不出则罢,一旦‘纠’的一声飞将出去,幻化万千,那时你们就知道痛了……嘿嘿,屌吧?屌得过我?”噗一口痰欲唾出口,却听灵儿在怀里悄声道:“哥哥,仙剑真的行吗?咱们真气不够了,再难用合体术……”李逍遥噗出苦水,心道:“不能告诉你,我正在唱空城计。”那口苦水突然被一股劲风送回他脸上,只溅得满脸唾沫汁儿,一楞神间,不由怒道:“谁还敢跟我耍跩?” 言犹未迄,骤感手腕一紧,强雄伸手握住李逍遥所举著的剑匣。此时偌大一块空地仅余强雄与他相对而立,两双目光交投於雷电霹闪之际,只瞪得李逍遥心中一寒,强雄劲声说道:“小子,原来你与蜀山派也有渊源!很好,用你的御剑术,看看在我关东强雄面前能有多大份量!” 李逍遥若能使出御剑术岂会等到现下,原是用来唬人,哪料吓不倒关东强雄。闻言一怔,迎著强雄凛烈逼视之目,心下不禁发虚,但为不露馅,仍硬撑地说道:“警告你别乱试哦,好厉害地!”关东强雄何等样人,岂会受他虚声恫吓,五指一紧,登时将李逍遥的手骨箍得咯咯直响,以这等巨劲加诸於手,只消再收紧得一二分,势必把小剑匣连同李逍遥的手指一并碾碎成粉。 “蜀山的事情传闻太多,”耶律强雄劲声说道。“便连独孤老儿能有多大份量,世人也只是众说纷纭。说什麽‘天下第一’,我倒要见识见识!” 言辞一重,手劲也随之收紧。李逍遥憋了半会儿,这时只觉手骨似碎,再也忍不住,面孔唰的涨青,不禁“哎、嗳”地叫苦。便想多吓唬几句,此时又如何说得成象样的话语?想要挣手反抗,但在强雄箍控之下,又岂能挤出半点力道? 耶律强雄凛凛而逼,厉声说道:“蜀山不过是一个神话!御剑术只是独孤老儿唬人的伎俩,除非你能御得倒我耶律强雄……”灵儿看不过心上人受欺,虽感腹中又痛楚难耐,仍是不禁伸掌击打强雄,但未近身便被震了开去,手骨剧痛如折,俏面煞然惨白,只痛得珠泪欲盈。 李逍遥见得灵儿为他受此苦楚,不由得恼将起来,再顾不上“噫、呃”呼疼,连催剑诀不成,自知无侥,听了强雄轻辱蜀山剑圣之辞,心中大忿,抗声道:“你别嚣张哦!莫说是剑圣,就算蜀山十二剑侠有一个两个在这里……”强雄陡加手劲,顿教李逍遥“噫、嗌”之声又起,看著他满脸痛苦扭曲之色,不禁冷笑道:“就算独孤老儿在此,还不是一样被我捏得‘噫、嗌’而叫?”李逍遥虽在痛得死去活来的情形之下,听到此言,虽然心中不服,仍是不自禁地笑将出来:“你别模仿我呀……”耶律强雄冷哼道:“死到临头还笑?”手劲催足,李逍遥顿感手骨剧痛,不禁又“嗳、嗳”地叫起苦来,灵儿发掌又打,未沾强雄之衫,却震得芳颜失色,不禁疼哼一声。 耶律强雄心中其实也在提防仙剑突然越柙飞袭,但当看出李逍遥绝望关头仍然唤不出飞剑,顿时心头一宽,武林称雄之念大盛,仰天长笑,豪声说道:“今日得证,蜀山仙剑不过是一样毫无用处的摆设。这班妖道招摇撞骗的日子混到头了!”鬼胄道、强锋等一干人先前慑於“仙剑”的威名,眼见李逍遥突然亮出剑匣,各均骇然而退,此时因见强雄威慑之下,小仙剑毫无动静,不禁又壮起胆子,围聚而回。有人更忍不住大声取笑:“什麽蜀山仙剑,就算搬到街头卖艺,也不及江湖痞子那摊玩得热闹!”另一人嘲笑道:“放著咱关东雄爷在此,就算独孤老儿十二门徒全到了齐,还不是也给捏得像这瘸子一般……” 不知不觉间,所有喧嚣哄笑之声竟都寂然而哑。李逍遥正自痛不堪忍,突感强雄箍握之劲渐松,痛楚既减,暗觉诧异不解,愣然抬眼而瞧,想知倏地里发生何事。目光先扫见一干八百龙的人全都惊望强雄,脚步不自禁地後退,原本缩拢的圈子又即扩大。李逍遥心下称异,移目望向强雄脸上,所见出乎意料,在强雄面门正中赫然映著一枚悬立的小剑之影。 不知不觉间,所有喧嚣哄笑之声竟都寂然而哑。李逍遥正自痛不堪忍,突感强雄箍握之劲渐松,痛楚既减,暗觉诧异不解,愣然抬眼而瞧,想知倏地里发生何事。目光先扫见一干八百龙的人全都惊望强雄,脚步不自禁地後退,原本缩拢的圈子又即扩大。李逍遥心下称异,移目望向强雄脸上,所见出乎意料,在强雄面门正中赫然映著一枚悬立的小剑之影。 “仙剑!”李逍遥乍眼见状,心头不禁怦然而跳,如欲蹦出胸膛之外,但又难以相信,念头急转:“但怎麽会……”他自然清楚得很,就算内力周全之时,面对八百龙的六壬遁甲,不但他唤不出“小仙剑”,连灵儿的一身通玄法力也遭无形禁制。然则强雄面额上那枚若虚若有的小剑芒从何而来? 一愣神之下,他还难免疑是幻觉,急欲揉眼再看,突听得昏蒙天地间飘来几声“叮暡、叮嗡”的清弦之音,此时山上火岩喷发暂寂,四下里虽围聚众多人马,却一时鸦雀无声,弦声铮然,冷冷清清,乍听之下似并不响亮,而且遥遥飘送,调弦之人并没在左近现身,奇怪的是此间每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犹如近在耳边。 耶律强雄手按小剑匣,并未发觉剑从匣出,因没感到丝毫异象,见到众人朝他脸上惊望的那等样神情变化,难免一阵惑然,不觉抬起另一只手,往脸上一摸,亦无所触。耳听得琴弦冷寥弹送,烟水浩淼间似有人以乐曲之声向他遥递衅斗之意。耶律强雄目光一凛,自能感到琴音所挟内力绝非等闲可测,心头一时不禁暗疑:“莫非是独孤老儿?” 李赵二人也觉大奇,本想留心聆听,弦音却在风中寂去。趁此喘息间隙微一定神,李逍遥看出耶律强雄眼中神色变化不定,似是心意远驰未回,又见旁边众士亦都面有困惑之情,六壬之阵引而未发,尚有逃脱重围的一线机会。他心念忽动:“都知道小李子眼下没招了,此时不溜更待何时?”猛然把那只仍然受控的手急挣,不料耶律强雄五指箍紧,非但手拔不出来,连素来坚不可摧的小剑匣也被攥得微微凹瘪。 李逍遥急痛交加,不由大呼道:“再不放开,小仙剑真的要挤出来啦!”耶律强雄猛然回神,因未看到适才那枚稍现即隐的小剑芒,自是不信这一套,沈声道:“装神弄鬼的把戏在关东强雄面前从来不灵……”声犹未落,李逍遥身子突然一激灵,面容憋紧,恍觉脑中飘入一声悄语:“御剑术再试一次。集中元神,做倾力一击!” 他不禁愣然顾望,却哪看得见说话之人的身影?灵儿却似对此灵异之事最有感应,那声秘语虽是对李逍遥悄送,她在他怀里却也同时忽有所觉,妙瞳灵霎之间,迅即把她的柔掌抵於李逍遥“大椎穴”之上,心想:“帮逍遥哥哥。”突感那声悄言钻入她脑中:“错,应该是‘天宗’。”灵儿俏眸惑闪,心下难抑惊奇:“他怎知我按哪里?”但顾不上称奇,忙依言把素手移抵李逍遥後肩“天宗穴”。 “先废你爪子,看你怎麽耍宝!”耶律强雄眼光扫掠四野,并无所见,有心拿李逍遥开刀,欲看能逼出燕辉煌还是独孤剑圣。手上劲道骤吐,李逍遥臂骨喀嚓反扭,眼看将折,痛呼之声突转大吼:“龙啸九天!”强雄下意识地抬另一只手往脸上遮挡,但听得身後惊声四起,一时间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耶律强雄心头凛然,转面望见一干遁甲奇兵除帅横断、鬼胄道以及强锋等寥寥数人之外,顷刻之间倒了一大片,战马翻坠,余骑惊奔。但那干遁士均无伤损流血迹象,却莫名其妙地堕地昏绝。此事可说奇极,纵连强雄也瞧不出所以然,他扫目急掠,并没看见这些人究是被何物打下马来,正疑惑难状,只听强锋、鬼胄急呼:“老狼主当心脑後!”强雄极是机警,倏地里亦感後颈有一注奇寒极锐之气直透骨髓,当即转首,却一无所见。 耶律强雄一生纵横关外,从未遇到此等摸不著头的困惑境地,不由既奇且怒,喝一声凛凛震宇:“捣什麽鬼?”李逍遥一时浑忘手痛,探头觑向强雄脑後,问道:“有没发现?”强雄皱眉道:“有什麽?”李逍遥突然间大眼睁圆,面朝上仰,惊呜一声道:“上边!”强雄应声举首,这一次果然触目正著,眉心寒芒炙然,眼前悬有一枚小剑之影。 灵儿顺从李逍遥的指点也看见了那一豆突然间变得细微若无的小剑芒,大感好奇,不禁雀跃道:“看见了,看见了!”抬嫩手比了一下,讶道:“才这麽一点点。”心想:“哥哥定是力量不够了,才只弄出这麽小的一粒剑芒……”却不知其中另有名堂,便连李逍遥也一时摸不著头脑。耶律强雄怒气勃发,喝道:“什麽玩艺儿?”抄手一抓,却攥了个空。剑芒骤从眼帘间消失无影。 “哪儿去了?”鬼胄、强锋不由面面相觑,满脸堆写问号。 忽听得耶律强雄痛哼一声,那只攥握剑匣的手背倏有剑芒钻射而出。趁他一下吃痛之际,李逍遥急忙把手抽将出来,握紧小剑匣,挟起灵儿正要溜开,强雄突然抄拳一握,这一次并没落空,哂声道:“妖人!弄一枚绣花针来捉弄某家──还给你!”拦住李逍遥去路,抛手把剑针飕一声掷射其面。 灵儿不禁“啊”一声低呼,欲护爱郎势已迟了顷刻。但见微芒飕然隐入李逍遥瞳孔之中,双目一眨,复又瞪圆,发指御诀,喝一声:“剑转无极!”背後飒飒飞芒,旋空如轮,一时剑光激射,若虚若实,宛然雨落。但却在耶律强雄头顶刹然不坠,烁烁光闪,其景壮观之极。 灵儿转面望著强雄头上悬而未落的一大簇玄幻剑芒,不由得樱口张开,诧然难状。耶律强雄仰目看剑,当此非同寻常的情势之下,竟能宛做视而无睹,双掌微振,蓄足劲气。衣袍斗然鼓涨而起,立身之地大片沙石一阵阵荡扬起伏。李逍遥见势暗惊:“若对我使出‘雄霸天下’这等样神功,一下子来个广域轰击,跑都来不及!”为免此念化真,只得先行下手,或有生路可望。当即变化指诀,双手食、中、无名指互抵,辅以麽指镇关,输气交汇,“少泽”通“中冲”,“商阳”对“关冲”,劲注“少府”之端,灵儿按掌抵在他後肩,力透“天宗”。 李逍遥便是要抢在强雄蓄成掌势之前先发制人,眼光瞥见强雄脚下一轮又一轮尘圈旋转而起,情知“雄霸天下”功力激发只在顷刻之间,来不及等待剑气聚足,旋身扬指,卯劲儿憋出一声法诀:“疾!”那簇剑芒微见沈堕几分,却没能透入强雄所蓄成的浑厚掌势之中。李逍遥急了,伸手乱划,口中连催法咒:“再疾!疾疾又疾再疾……还不成就疾*!”剑芒仍在转圈,并没应声而落。李逍遥急得跳脚:“可把我急的!”正无可奈何间,脑中钻入那声秘语,冷冷的道:“御剑术更上一层,驱剑法咒该念;神兵火急,急急如律令!” 李逍遥顿悟:“这句我听说过!原来法诀也是可以兼容的喔……看我的。”捏诀唤咒,跳身做翩仙飞剑状,喝道:“神兵火急!”就势挟起灵儿,连翻好几十串斤斗,一下溜远,头也不回地念完余下的法咒:“急急如梦令……啊,不对!该是──如律令!”之所以先逃得飞快,只因心下没一点底:“还是闪罢,瞅著隙儿赶紧溜,什麽御剑术?我看还是搞不过‘雄霸天下’……” 耶律强雄凝成七分掌势,眼见得两个少年一阵烟般地逃下山去,急欲来追,头顶上剑雨飕飕而落,遍插身旁,密密层层,围就大圈。他微哼一声,双掌挥振,激尘高扬,如雾之覆。凛凛扫目之间,满地剑丛骤消,心下料想,显是那少年真气不继,所发剑芒虽密,终是无法持久。他眼光微低,翻掌现出手心一道血红符印,其间“八卦镇六合”之咒隐隐而现。 当下正要追赶而去,身形将展未展之时,地下飕然钻射一道锐气,直冲九宇。耶律强雄始料未及脚下尚有一道剑芒潜伏,冷不防射将上来,所幸避身飞快,心下倒吃一惊。仰目之时,光影已缈。此时强雄又听到北边飘来几下若有若无的弦音,宛然轻嘲。情知刚才若非此人暗中点化,那瘸儿怎逃得掉?他心中有气,不由得提声喝问:“蜀山什麽人在这里装神弄鬼?” 劲声凛凛摧送而远,李赵二人到得山下芦滩,仍感震荡心神,难以持抗。两人为免遇上其余围山契丹精骑,慌乱觅路之际,隐然听得弦音遥应,重峦烟障间有人漫声长哦,朗朗而吟:“栖梧桐苍翠,居静而不嚣。饮离泉沧浪,居清而不滔。著五色羽光,居和日正央。” 两人霍然转身,游目环顾。然并无所见,只因相距尚远,那人似不著意现身,唯有遥思音影,心驰神往。李逍遥暗觉那人声音似并不苍老,正想象其貌,灵儿妙眸眨动,恍似见到一位白衫飘逸的长身男子驻足江边山头,临崖而望,身边摆放一副焦尾琴,七弦之间有个玲珑剔透的麽指魔女翩然起舞,举足曼拨弦丝,舞态婀娜多变,其姿幻妙万方。 每个人都有一段属於自己的故事,仙人也不例外…… 李逍遥突然明白了:“此地有蜀山仙人游历,无意间听到强雄老儿出言不逊,辱及剑圣师徒。是以心中气愤,以千里传音之法暗中点拨於我,等於给强雄一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到底是谁呢?” “是他!”耶律强雄眼望大江烟雾浩缪之岸,遥觉那人吟啸之声渐远,沈吟微顷,突然省起:“一定是他……” 强锋问道:“不知爹爹想到了谁?”耶律强雄凝思的道:“玄天宗。一个与麽指魔女相恋一世的仙人。”强锋眼光不觉一阵收缩,诧声道:“蜀山第一侠!他不是被剑圣幽禁了多年吗?怎会在此?” “我奇怪的是,”耶律强雄寻思的说道。“听说剑圣早就废了玄天宗的功力,然而刚才……” “刚才多亏有他!”李逍遥背著灵儿一路急奔下山,言及险中脱身之事,不免感激地说道。“不但帮咱逃出来,还使我的御──剑术又升了级,真好运……听说玄天宗是蜀山中最不幸的仙人,当年与麽指魔女结下一段惨烈的爱情,最後给他师父剑圣拆散了这种仙魔之间的孽缘,并且把魔女打入镇妖塔,还一怒之下废了他这位大弟子的武功。唉,想想都觉得冤!” 灵儿伏在他肩後听故事,想到情思触动之处,不禁憬然微吁,眼眶潮湿,幽幽的道:“是呵,那位小魔女又没犯什麽过错,只是因为爱,背上了诱惑仙人的罪名,孤零零地被打入镇妖塔里,想来那许多年一定好难过……”两人虽说不知其间秘辛盖因廉刑而起,但都为那段动魄之缘而生感慨,李逍遥叹惋的有所不同:“她哪冤啊?冤的是玄天宗,居然会被那麽小的一个小魔怪给勾引上手了,因而身败名裂,搞到武功全废,成为蜀山中靠边站的人……啧!剑圣还真狠哦。”两人突然同时想到丁情所面临的劫数,心头一凛,眼光相互交觑,各皆看出彼此心中所想:“难道我俩能眼看丁大哥和宋姑娘重演当年玄天宗的悲剧而不帮忙?” 李逍遥看出灵儿眼光中的依依信赖之情,似是央他设法玉成那对有情人,他何尝忍见丁宋生遭拆散,想了一阵,却觉此事极是棘手:“怎麽帮?宋姑娘是魔教中的人,在蜀山剑侠眼中是邪派,两帮人正斗著呢,怎容你俩恋爱?此事牵涉太大,一时急想不出法子,不过忙总是要帮地,这事最好拉修老五、尹老六下水……对了,莫忘了还有那嗜酒如命的庄无涯,这家夥!”想到这几个,心中大定,觉得有谱,暂时把这事放到一边,问起另一桩不解之事:“对了,你怎知刚才是玄天宗帮忙啊?”灵儿妙眼微眨,俏皮地答道:“因为我也是仙人哪!”娇语停顿一下,盈然微笑:“仙人总是有预感的。” “仙?”李逍遥心下好笑:“脚都扭崴了,还仙人哪?”灵儿伏在他肩头,喜滋滋的想:“我就是喜欢这样啊。”李逍遥心想:“傻灵傻灵的!”灵儿把脸蛋枕著他的肩背上,眼望一路流莹飞飘,野草叶上满地霜花,星星点点,李逍遥展开轻功,有如御风飞翔,灵儿在他背上暗施观音咒妙法疗治,不知不觉他的伤痛不适之感大消,却觉灵儿两只柔手使他生痒欲笑,越想忍越吃不消,忙道:“你的手怎麽跟猫爪似的,搞到我痒啊!”灵儿妙眼流波,笑道:“原来哥哥也怕呵痒哪?”李逍遥感到她的小手似在轻挠,越发难耐,哈一声大笑,脚下失力,两人跌入草间,滚做一团,各叫“哎哟”。 李逍遥爬起一看,芦草际处正是一带江天如碧。心念动起:“到了江边,可怎麽找船呢?”伸手到身後,忙拉灵儿起来。问道:“快用你傻灵傻灵的预感,看看咱船在哪里……”话声未已,突觉手里牵著一只粗糙大手,决非灵儿那等嫩。 一怔回望,映入眼帘的面孔哪是灵儿的秀靥,赫然是一个秃顶苍老的形貌。李逍遥冷不丁吓了一跳,看那老叟脸色难看,似要掐死他。一下认了出来,顿教李逍遥惊声变调:“老……老苍龙!”急欲後退,未及抽手,手腕倏紧,老苍龙翻掌扣脉,沈声说道:“休想逃出雄爷的手掌心!”李逍遥心道:“逃都逃出了,却落到你苍龙老大的手心……”脉门受制,岂挣得开?苦於半身僵麻,更使不出气力,不论御剑术、乱剑诀还是风魔神腿,全都顷刻无能为力。 老苍龙的武功纵然比不上燕辉煌,料也相差不算太远,比起帅横断、鬼胄道亦然不遑多让。更有一身深不可测的遁甲奇门造诣,否则怎能身居“八百龙”之首?落到此人之手,李逍遥只知又要糟糕,好运总不能享尽,转瞬喜去悲来,心下大叫晦气:“背,真背!”他於拳脚功夫原就没多少可用之招,临到势急,自然而然地便去摸剑,腰间却空,旋记起昆吾已毁、湛卢已失,所能用的只有後背所挂的木剑,正要拔之在握,老苍龙岂给他丝毫机会,五指骤紧,李逍遥顿时痛弯了腰,只觉手骨欲碎,不禁又叫:“噫、噫……” 灵儿原本面朝江上,冥神默思:“清凉宝宝在哪儿呢?”忽听得李逍遥呼痛,顿然醒神,方转面孔,老苍龙一只手扣李逍遥腕,另一只手飕然暴长,伸扼灵儿嫩脖。其势便如老鹰捉两只小鸡也似,原只道先制住这剑术神妙的少年便可大功告就,不料他探手虽快,灵儿後退更疾,老苍龙那只手爪本已扼喉,哪料却被这小姑娘溜溜滑脱,五指一拢,却抓了个空。 老苍龙心头诧然:“老夫毕生精修龙爪手,怎会……”手臂倏伸,再长几分,仍是不及灵儿滑步後掠飞快,又没扼著,不由暗恼:“岂有此理!”变抓为抄,呼一声扫爪,灵儿一面急退一面抄箫在手,方欲旋身斜掠,蓦地只觉脑袋一沈,右边辫梢骤紧,吃痛之下不禁哎哟一声娇叫。老苍龙抄手抓住发辫,正要把这扭身飞速的小姑娘拽回身旁,但见一支竹箫急点手肘内侧“少海穴”,使的似是剑法,端是虚实莫测,奇幻难名。 老苍龙不知此是水月宫主分二拆一的“雾里看花”奇招,但以他的功力造诣岂给点著,晃臂沈腕,灵儿本是要迫他放开辫子,不料老苍龙往後拽扯,竹箫还未点到穴道,倏觉发辫一沈,登给扯得头向後昂,上身俯低,这一招半道即废。 李逍遥感到手腕稍松,老苍龙因忙对付灵儿,暂时稍弛另一只手的力道。灵儿柔腰後弯,姿若拱桥新月,李逍遥看在眼里,心中不禁称赞:“哇,好软韧的身段……”这时老苍龙扯辫的手已沈到不能再低之处,灵儿腰肢柔若无骨,仍可再弯得几分,以此妙法消去老苍龙力扯发辫之劲。突然飞腿高踢,犹如一线凌天。李逍遥心中赞美:“哇,好俊的一字马!”眼见那只秀腿踢到老苍龙面门之前,端是巧捷至绝。此时老苍龙势已无手可分,除非放开一个,否则绝难避挡得及如此迅捷的腿法。 李逍遥心中得意:“所谓男手女腿,男儿劲在臂,女孩巧於足,看你老糟头怎麽闪得开……哎呀!”一念未及转过,老苍龙突然交形易影,手臂一晃,李逍遥不由自主地被扯身趋前,灵儿收脚不及,秀腿高抡,呼一声踢在他脸上。耳听得痛呼之声并非老苍龙所发,而是来自爱郎之口,不由错愕:“啊,踢到谁了?” 李逍遥悲声道:“灵儿,幸好你这一脚是高踢头脸,而不是往下……”灵儿一愣神道:“可是我另一脚正是往下……”李逍遥一怔,倏地只听下盘骤传腿风劲响,霎间惊省:“她用鸳鸯腿?” 老苍龙晃手将李逍遥推来迎向灵儿第二腿,耳听得又一声痛呼,李逍遥弯腰难起,悲声道:“刨了根底儿!”老苍龙白眼一翻,冷哼道:“乖乖罢,你俩。不然还有苦头吃……”话没说完就转痛呼,转面怒喝:“小子你敢咬手?”李逍遥张牙狠咬,心道:“不正在咬吗,有啥不敢?”此时他所剩的余力只能稍聚於牙端,情急之下自然要啃。 老苍龙劲发於手,正要震碎他牙齿,灵儿得隙抛手,使出丁情所传“剑三”巧法,老苍龙脸遭竹箫掷击,打爆一目。吃痛之下,捉辫的那只手不禁松开,灵儿趁机扭身掠转,晃闪到李逍遥身後,心想若要从这武功精深的老头手上救出爱郎,非使尽全身解数不可。当即娇叱一声,发掌拍抵李逍遥後背,合力为一,急欲震开老苍龙之手。然而此时两人内力尚未尽复,无望发出“烈焰狂烽”那般更大威力的冲激著数,唯盼能震脱其手,帮李逍遥脱身而罢。 老苍龙左手捂眼,右手仍扣李逍遥之腕,一时痛楚不胜,无暇发掌伤那小姑娘。但感李逍遥腕间有两股力道交相撞来,顿知又是那少女在捣鼓。灵儿正帮李逍遥拽手,倏觉老苍龙振臂发力,一股强浑劲道透过李逍遥身躯撞入她掌心,砰然震得她一交跌坐下去。 这时老苍龙缓过劲来,因觉一目已坏,心中恨极,转面寻视灵儿娇影,嘶声道:“小丫头,我也要废你一只眼。”李逍遥闻言顿感心头一凛,脑後飒然劲响,灵儿为了救他,又奋不顾身地从草丛里跃然而出,抄箫飞刺,半空中剑势未成,老苍龙先已翻转那只染血淋漓之手,劲透掌端,呼的击出。 李逍遥早有提防,老苍龙刚欲翻手发掌,劲道未吐之际,他便即瞅著腕脉梢松的间隙,急抬另一只手,迅急朝灵儿身底推去,借著老苍龙适才传入他躯内的余劲未消,发掌承抵灵儿足底,叫一声:“灵儿快逃,我暂无危险。”猛地用力一推,将她的纤身拦空承住,向远处抛送出去。心想:“老苍龙擒我是为了河图洛书,暂时不会*我。可是灵儿伤他眼睛,他绝不轻饶,所以……” 殊不料灵儿半道里翻身回掠,横箫口边,溜溜吹曲。李逍遥方松一口气,旋见得这妞儿又飘飞返转,心又悬起:“又回来做甚?”耳听得一曲瀚海潮音,心神骤震,知是小姑娘著急之下,不顾真气未复,斗然运起“音波功”。可是以老苍龙的精深功力,连萧乘龙也未必便能撼得动他。凭灵儿的音波功修为怎有幸念? 老苍龙也同时感到心头如遭针雨疾刺,登时省起:“音波扰神之曲!”先前那一掌未及打出,灵儿便给李逍遥抛将出去,此时她又迅即回转,老苍龙岂能再让她多活一刻?提掌便要将她劈空打下来,倏感手腕有物缠绕,一扯之下反而缠得更多。 李逍遥转头本想又施咬手之法,却见到老苍龙被一大串怪藤缠将起来,急挣不脱。他不禁心中一怔,旋即想起:“都忘了我的‘百宝囊’里也有鬼哭藤……”眼前这些鬼哭藤却非他囊中之物,端的来势凶猛,突然间越缠越多,老苍龙急怒交集,又不明怎会冒出许多怪藤缠身,难免惊神疑鬼,不得已放开了李逍遥的手腕,以便用双手拽扯缠绕之藤。岂料怪藤反而越来越多,从草丛里簌簌急窜,转眼爬满他全身,乱缠手脚,挣之难脱。 这时灵儿催急箫声,老苍龙心头又感针刺般阵阵钻痛,脑中竟有微恍之意。登觉不能多有纠缠,倘让那少女连番送音,难保不著了她道儿,一急之下,抓藤飞拽,“碰!”一声响,从苇丛里扯出一物,飞落面前,滚了几下,蹦身而起,却是个三髻童偶。 李逍遥一见之下,不由讶道:“清──凉宝宝?”那童偶嘎嘎而叫,从兜里乱抓鬼哭藤抛将过来,李逍遥连忙避了开去,心中委实难解:“这玩艺儿不是留在船上吗?如何跑来这里……”藤影穿梭之中,只见老苍龙全身已将缠得密不透隙,但仍有一只手伸出藤蔓外边,犹未被怪藤紧缚,呼一声发掌朝清凉宝宝打去,掌力所经之处,沙尘激扬,其势煞是惊人。清凉宝宝兀自不知躲避,眼看掌力推及,反而拿藤去套老苍龙的手。 李逍遥自是晓得老苍龙掌力之猛,见势不好,急忙将身扑去,把清凉宝宝推开。身形未落,老苍龙的掌力迅即拍近他身前,混乱之中那能看清打的是哪个?灵儿急催箫声相救,飒一声急响,老苍龙臂弯插入一片断苇之叶,钉於“尺泽穴”,掌劲顿滞。 趁此间隙,李逍遥向後跃开,回想方才之险,一时难以定神。眼见得鬼哭藤越发缠得紧密,老苍龙已难挣脱,心想:“学了个乖,原来八百龙的人也难逃鬼枯藤的纠缠。”一口气犹未松弛,忽听老苍龙嗥吼如雷,其声顷时压下灵儿渐趋无力的箫音。李逍遥吃了一惊,但见老苍龙身下荡生大团狂卷之尘,似欲挣身脱缚。其劲凛凛摧激而开,清凉宝宝再投新藤亦难抛近其身,只在半道就给震飞。 李逍遥急忖:“这老儿功力惊人,别给他当真挣脱就麻烦了。”因见老苍龙剧挣之势猛恶,难以靠近,纵是用木剑也击他不倒,忽想:“原以为八百龙的六壬遁甲可御一切法门,但是刚才用仙剑既能生效,别的法术未必不成。”此时无力唤出仙剑,其他的法术却也还会几样。当即转指划下龙虎山幻影天师之符,依诀发将出去,却毫无动静。李逍遥沮然之余,越发不解:“在六壬遁甲面前,为啥我跟灵儿的法术都使不成,怎麽试都没用,可是刚才仙剑就唤出来啦?这里边到底有啥名堂?”心中不甘,正要再试,老苍龙另一只手从藤缚中急旋而出,倏地飞探,李逍遥忙於写符,浑忘躲开,登给劈胸揪了过去。 蓦地看见李逍遥又落入老苍龙手中,灵儿一著急,腹中又即气滞生痛,箫声不觉哑然。李逍遥把天师符发到老苍龙脸上也无应验,正慌乱间,老苍龙吼道:“刚才没点你穴道,也是一桩疏忽!”声犹未落,化抓为捶,拢拳往李逍遥胸口“膻中穴”捣去。便在手指乍松的间隙,李逍遥飒然向後飞步闪跃,犹如滑行一般,立时避离丈许之外。 老苍龙大怒之下,猛然发力,身躯生生从缠藤中硬是挤出了一半。手臂暴伸,李逍遥立足未定,喉咙又给扼个正著,心中大恼:“倒霉就是这种情形!”但这还不算太糟,当他投目瞧见老苍龙自下而上又生出黑鳞战甲,一片一片地封裹严实,甲片尖利的边缘朝外翻起,不断崩断缠躯之藤。李逍遥一愣之余,才知老苍龙若得脱身,方是最糟之事。 正感无计可施,忽然箫声又起,骤如急潮席卷,摧折许多芦茎簌簌疾射,便如飞矢穿空,飒飒风劲。老苍龙那只扼喉的手臂犹未罩甲,霎时密密麻麻地钉满芦叶,竟然刺得通透,穿膀而出。趁老苍龙吃痛松劲,李逍遥著地一滚,挣身得脱,心下奇怪:“好灵儿的箫声如何强劲起来了?”转面一瞧,灵儿和清凉宝宝皆望江边一片帆影,风帆高桅之上立有一个青袍飘裾的人影,正是萧乘龙。 老苍龙嘶声大叫:“萧乘龙,吃了我一掌,你还没死麽?”李逍遥闻声一惊,心念急动:“什麽?萧乘龙挨了他一掌?”脑中想起萧乘龙在“侠客山庄”曾帮他引开老苍龙,原来两人业已交过手,听口气似是老苍龙占了上风。但见萧乘龙站在他的船上,又见清凉宝宝也在此,李逍遥一时急难明白这其中的干连。这时老苍龙挣身更烈,坚鳞利甲片片而嵌,箫声所摧激的飞叶虽来得迅急,射到他身上却是难以再有伤损。 李逍遥看出老苍龙拼起全身功力,已有暴起之象,似连清凉宝宝的鬼哭藤也缠他不牢,心中愈忧,拔木剑退到灵儿身边,蓄势严防。其实他此时哪还多剩气力,虽摆出剑式,却是徒具其形而已。老苍龙若奋力一击,凭李逍遥的木剑怎当得下? 老苍龙听出萧乘龙的音波功大不如前,似难维持,狂笑道:“凭你几个怎麽跟我斗!”手抓大石,呼一声掷向船桅,其劲猎猎破空,激飞之势极是惊人。李逍遥犹未看清,便已飕一下掠目而过,心想若是砸实了,就算萧乘龙避得开,方老板的大船必也难保。一惊之下,提木剑便要抢来拨挡,却不去想木剑怎能击石?灵儿生怕有失,忙拉他回来。 萧乘龙不慌不忙,眼看巨石呼啸而近,方才横箫吹奏一曲“满江红”。 龙吟虎啸之间,李逍遥眼前仿佛重现金戈铁马,朱仙镇八大锤风云再起,岳武穆凭栏独望苍茫神州…… “怒发冲冠,凭栏处、萧萧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萧乘龙凝箫吟叹:“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曲声瞬即又起,调转下阙,一声声送一声悲: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此曲耳熟能详,李逍遥听到意气昂扬处,不禁心想:“要吃胡虏肉?那不是要吃他自己老婆,并且饮小姨子傲雪的血……”方惑然间,箫声高亢激扬,摧碎大石,受音波神功所激,只见大片石屑反飞而回,飒飒急射,到得老苍龙身前,如遭无形巨墙所阻,悉数砰然震落。老苍龙肩背一振,将欲脱缚而出,大声道:“萧乘龙,不要跟我讲胡汉恩仇。你也是契丹後裔!”萧乘龙不觉凝箫,面色微变。见得这等情势,李逍遥顿知萧乘龙也奈何不了老苍龙,苦於不知如何帮忙,耳听得萧乘龙道:“走!”李逍遥急拉灵儿之手,说道:“对!闪吧咱……” “戏还没唱完,想走没这麽容易!”老苍龙掌力猛地震出,凝指犹如龙爪飞探,连抓数把,李逍遥耳听破风声大响,转头看时,但见数面土块裂地而翻,朝他和灵儿以及清凉宝宝扑砸而来,不由吃一惊,想也不想,送掌将灵儿推出甚远。清凉宝宝却不知好坏,见好大一块硬岩破尘而来,蹦身便要以头去顶,似觉好玩。李逍遥眼疾手快,忙把它拽将下来,顺手撩开,说道:“倒!不是玩儿的……” 这一迟耽,他自己便在数块土石所覆之下,眼见来势惊人,哪能与抗,脚下步法急换,溜溜转身,一闪再闪,虽险相环生,以他奇巧绝伦的身法,加上求生心烈,纵然身临极恶之势,步法转寰之幻更是淋漓尽致。刚避过几块厚土,飒然间肩头一沈,老苍龙的手已迅急抓落,沈声道:“想溜?”言犹未消,木剑从李逍遥胁下飕然伸出,急撩身後,老苍龙双臂皆伤,剑势反扑之时,虽有觉察,怎奈伤痛之下,应接不免稍迟。木剑反刺,戳目而入。 老苍龙全身仿佛立时僵硬,嘶声道:“剑一!”他万没想到,这种“走之旁”剑式竟能在意想不到的时候伤了他。但确切地说来,其实是“之”字的那一点,不经意地点进了他的眼睛。 李逍遥情急之下随手一刺,哪及多想,待得老苍龙痛哼一声,才醒过神来,转面瞧见木剑戳入老苍龙那只仅存的左眼里,他心中不安,急忙刹势撤剑,说一声:“对不住得很!”眼光一扫,似见山麓沙尘起扬,隐隐传来马蹄声。哪敢久耽,挣身疾跃,一连三个起落,衔剑在口,抄手分捉灵儿、清凉,脚步连连交踢虚空,借势掠上船头。 风起云涌之间,大船扬帆待发。李逍遥眼望大群关东精骑打著“辽海雄风”旗号涌出两边山隘,浩浩荡荡地迫到江边,哪容稍有迟耽?跃到甲板之上,犹未落足停定,先将清凉宝宝抛到舵旁,对灵儿说道:“咱们快帮这仙童开船,迟了就走不了啦!”料定灵儿会意,不须多言,随手轻投,看著她身形巧捷地飘落清凉宝宝身旁,与它同掌大舵。他回过脸来,未暇稍有喘息,跃身蹬舷,纵在半空,手抓桅绳,晃身来去,扯起副帆,扫目寻著下锚之处,脚蹬桅杆,荡索急掠,勉强提起一口真气,半空中一个倒悬翻,提链起锚,心下默祈:“老婶保佑顺风顺水,一拔就起……” 牙关一咬,拼尽余力,运起阿修罗神功,提锚之际却觉比起平日沈重了不少。只道力怯,心想:“可不比力足的时候。”再提真气,憋紧了脸,生生拽将上来。水声噗响,大锚骤出,其下竟有一人随锚而现,桀桀笑道:“想逃?” 李逍遥哪料一拔锚之下竟然有人随之而出,不由吓一跳:“啥谱这是?”不等看清,那人旋身扑入舷内,水花如雨,溅了他一脸。 “翻江龙!”那人笑容骤敛,身随锚飞,双腿连环飞踢,势如惊涛滚滚。李逍遥犹未反应过来,胸口劈劈砰砰连吃数下重踢,一时晕头转向,身子跌飞,背撞帆索交错之处,弹腰而翻,手抄木剑,倒翻而落,就势背贴甲板,飒然滑到那人身底,使一招“肝肠寸断”,自下撩上,此招每能从方位最刁之处出奇制胜,这次也不例外。情急拼命,剑势愈险。那人犹在半空,斗遭李逍遥从底下来狙,顿感无措,嘿一声叫,只好倒翻斤斗,借缆索起弹之势,高纵而避。大锚轰然而落,李逍遥一骇而呼,急忙翻滚而开,堪堪躲过一劫,但恐砸坏甲板,连忙又扑将回来,丢下木剑,双手抱锚托起,力撞之下,只觉胸膛剧震,半天难以定神。 从水下来袭之人正是八百龙中的黑水旗好手,无名无姓,自称“翻江龙”,本乃水上奇袭里手。眼见李逍遥挨他连环腿所袭,却显得浑若无事,不由又惊又恼,哪里晓得李逍遥仗恃浑厚内力护体,虽尚顶得住这几下狠踹,可是大锚却把他撞得不轻,只有苦难言。面对一个又一个遁甲奇兵穷追猛狙的情势,仿佛险关无尽,脑中不由想起那次同在江上之时,曾听丁情所言:“得罪了关东强雄,你的江湖路可就寸步难行!”这当下才知丁情所言是何滋味,但要後悔已来不及,而且他也不是轻易後悔的人,若时光倒转,在兰陵渡那种情势之下他还会义无反顾地帮傲雪脱离危难。 翻江龙从腰後飕然拔出猎鲨刀,丝毫不给李逍遥喘息之隙,喝一声:“废你手脚,留下性命给主公处置!”李逍遥怀抱大锚,还没听清他说什麽,刀光闪成四片急芒,宛然同袭他双手双腿,来势奇快。此人刀法毫无花巧可言,却是不易避闪,李逍遥虽有非凡轻功,可他怀抱重锚,毕竟急难巧避,一时也腾不出手拾起木剑,更感下盘沈重,无法飞脚踢人。鲨刀劈近,他心头一急,抬锚欲挡,突然转念,改而抛投。翻江龙欺身扑来,不意李逍遥把锚向他胸前猛力掷送,两人相距如此之近,势难抗避。翻江龙一惊之下,顿时顾不上落刀劈斩,一面急退,一面回刀横挡。 李逍遥顺势飞脚蹬锚,砰然撞中翻江龙胸口,鲨刀乒一声震折。眼看这汉子抱锚倒下,霎时压得闭气晕去,大锚砸在他身上,甲板震出几条微缝,所幸尚无破漏之虞。李逍遥方感松一口气,全身有如脱力也似,实难再撑,但想:“该搞定的都搞掂了。剩下就看灵儿和清──凉宝宝开船……”一念未及转过,背後嘎一声响,帆篷荡然晃转,出乎不意地把他撞翻。 “原霸宗,”帆影中飒然跃下一人,大袍飘飘,面嵌骷髅钢像,锐目凛凛逼近,低哮之声侵射入耳,船头顿然霸气纵横。 耶律强雄、帅横断、原霸宗、鬼胄道,辽东“强横霸道”齐现江南。李逍遥躺在甲板上,眼见得又一个更扎手的人物露面,而且已然追到了他船上,这当儿唯有苦笑:“有得选的话,我不想玩这游戏了──打不光的高手、走不尽的迷宫、过不完的关隘,一踩著就是响雷。累!” 然而他也知没得选,每个人一生下来,他就注定要面对属於自己的坎坷人生、艰难险关。这又何尝不是一场戏?可是人生没有反悔的机会,一个人的生命里也不可能有更多的选择,只能走其注定的路。 “你没路可走,只能随我回去听凭雄爷处置。”原霸宗打量了李逍遥一眼,微微摇头,似难相信这等样一个貌不惊人的少年便是那个大战兰陵渡,助傲雪屡挫八百龙高手的小剑侠,暗疑一干败回报讯的部属未免夸大其实,累得辽东四大巨头苦思不解:“江南武林怎会冒出这样一个人物?若果是实,江湖的更新换代未免太快了点儿……” 李逍遥一时无力起身,懒洋洋地说:“换句新辞儿罢,你知我不可能答应。” “不需要你答应,”原霸宗探手来擒,他本是负手而立,突然间左手已按在李逍遥前襟,端是迅急如闪电。李逍遥虽有准备,但仍没料到这骷髅脸的大汉出手如此之快,拾剑不及,身子陡然被揪了起来,半空中腿影连环,砰砰狂踢,犹若风卷残云。原霸宗竟未避开,顿挨了李逍遥一通“风魔神腿”迎头痛击。李逍遥此时力道虽说不足,腿风挟势,亦有一番猛劲。踢在原霸宗身上如击败革,噗噗声响。只觉劲道反震,自己的腿脚先感痛楚似折,可是原霸宗竟仍巍立不动,待李逍遥止腿不踢,他才回袖拂衫,拍去尘灰,冷然道:“我只要一跺脚,你整条船就得沈!” 连发数十腿加诸此人之躯,只如蜻蜓撼铁柱一般,见得此势,李逍遥不免愣然,待听得此言,越发一凛:“我若不跟他去,他就会弄沈这条船?”耳听得一声娇叫从後艄传来:“逍遥哥哥!”眼光一掠,只见一个三髻童子抢在灵儿倩影飘落之前先扑过来,发藤抛缠,不用说正是清凉宝宝。 李逍遥刚叫:“危险……”原霸宗抄於腰後的右手飒然扫出,袖风劲啸,荡飞了那几串未及近身的枯藤,突见刃光烁闪,从袖中飕一声探出宛然篾耙状的利爪,锋芒毕露,森森侵逼,啪的扫到清凉宝宝头上,若然打实了,这木偶的脑袋岂能保住?李逍遥正惊愁之间,灵儿已伸竹箫拨来,抢於清凉宝宝前边挡那副尖利长爪。她手法虽巧,怎奈竹箫不堪钢爪摧击,哢嚓一声震碎箫管,纤身亦受所撼,不由跌到舷栏之上,後腰磕震,弹了回来,一时不顾疼痛,急驱法咒,却无应验,那原霸宗亦有六壬护法,不畏仙魔神巫,在八百龙当中,怀有此术之人自身功力越高,六壬遁甲越强,原非一般旗兵可比。灵儿哪及多想,待感驱法不灵,急欲换咒时,原霸宗爪势回荡,飒一声扫近她俏颊,这一打下来,灵儿俏容非但不保,更不免要身首分离,被钢爪扫得血肉模糊。李逍遥急忙又起腿狂踢,但却来不及相救,心中急煞。 “原霸宗!”势危关头,桅顶闪落一袂青影,呼啸声中,一支粗箫横在钢爪之前,两相交磕,火星四溅。原霸宗故法重施,又想震断箫管,可是龙吟虎箫决非寻常竹箫可比,当一声响,反而震得五根钢爪其中一根反翘而弯。 李逍遥早知萧乘龙伏於帆影之中,刚才连遇险难,他都不现身相救,等到灵儿遇险,萧乘龙方才斗然出手。他不禁暗恼:“只保灵儿,不肯帮我……”未及多想,原霸宗挥爪又即横扫,萧乘龙落身於灵儿前边,这回却不用箫来迎,袖风突摔,势如行云流水,啪的震偏爪势,飒飒连挥袍袖,劈劈乓乓地打在原霸宗胸前。李逍遥想:“只怕不管用,这酷脸家夥不知是有横练功夫,还是穿了什麽护甲,根本不怕打……” 乓一响,袖影急荡,这一回却是冷不防打在原霸宗脸上,骷髅面具应声而裂,足见力道之强。 原霸宗的右爪因遭龙吟虎箫封於门户之外,急难自护,脸上吃了一道袖击,只觉晕头转向,不由身形摇晃,跌步後退,口中叫道:“流云飞袖,好手段!”萧乘龙双足微分,背靠几条拴拉帆杆的桅绳,暂停发袖,调息理气,面有忍痛之色。李逍遥见得此情,登时想起老苍龙之言,始知萧乘龙受伤在先,又在对抗老苍龙时多耗真气,徒增伤势。刚才他隐忍不出,未必不想相援,而是因为伤痛。当灵儿遇险关头,他再也按捺不住,於是奋不顾身地抢来阻止原霸宗所施*手。但这样一来,伤势难免更重,李逍遥看到萧乘龙嘴角有血丝溢淌,心生忧虑,先前的想法不觉释然。 萧乘龙也知大敌当头,刻不容缓,若不赶紧结果原霸宗,等强雄一来,决然无侥可望。来不及稍作歇息,晃身而上,沈声道:“赫赫有名的原霸宗,不必欺负无名小卒,如果你爪痒就跟我打罢!”呼一声荡袖而出,凛凛侵入原霸宗钢爪挥挡的间隙,端是迅猛难当。 萧乘龙在北方亦是声名显赫的人物,乍然在此相会,原霸宗难免心神震撼,脸上痛楚犹未尽消,又一串更凌厉的袖风甩荡而到,钢爪仍被长箫分隔在外,不能回救。迫不得已,原霸宗只得放开李逍遥,腾出左手来迎,喝道:“大家没会过面,倒要看是你妻家的袖子功厉害,还是我的爪子硬!”爪影袖风交接之际,萧乘龙倏然从袖下发掌,原霸宗心下暗喜:“看你面色极差,似是受伤不轻,功力大打折扣。敢用袖藏掌跟我斗,非震散你骨头不可!”急催掌力,交相撞击,这一下力道发得十足,萧乘龙身躯果然在剧震中摇晃欲跌,退靠桅绳,口中血涌如断线珠落。 李赵二人见状皆惊,瞬息之间萧乘龙掌势斗变,砰一声响,反是原霸宗身躯剧震,如遭千岩撞胸,噗地喷出一口血箭,向後仰跌,倒撞於舷头,双足微沈,勉强止身未坠,骷髅面铛所迸裂之缝愈多。李逍遥大奇:“怎麽回事?”他同灵儿一样,均是万万想不到战局竟会骤逆,原霸宗嘶声惊呼:“你……怎麽会使‘乾坤大挪移’?”李逍遥哪知其中有何秘辛,隐隐想到适才电光石火的一霎间,萧乘龙不知使何巧法,竟能将原霸宗所发的掌力悉数送回他自身,原霸宗猝无提防之下顿吃大亏。 原霸宗瞪著萧乘龙,心头惊疑之极:“萧乘龙系朝中红人,魔教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乾坤大挪移’乃魔教历代教主秘传绝学,姓萧的如何从殷破败手里学会这门神功?”一时大感震憟,趁萧乘龙抚胸喘息未定,突然探手朝灵儿虚拍一掌,李逍遥连忙抢身来挡,衣襟骤紧,原霸宗化掌为抓,迅即揪他过来,跃向岸上。 李逍遥和灵儿毕竟不如这班江湖老手利落干练,稍有疏神,便遭所算。灵儿未及追去,萧乘龙大袖飞飘,先已抢在前头,低叫一声:“别忘了我所托付之事!”言声未尽,便即纵上半空,扯断一条缆绳,飞抛而出,飕然卷缠原霸宗之脖,前後相随,同堕於浅滩。 原霸宗气为之窒,反转钢爪便来削绳,李逍遥见其挥爪的势头猛恶无比,惟恐伤了萧乘龙,未暇多想,从旁猛打一拳,把原霸宗的面具打掉半边,露出右颊焦烂皮肉,眼光触著,顿吓一跳。 原霸宗怒叫一声,抓襟之手改为捶击,立时封了李逍遥的“膻中穴”。正感左右兼顾难及,萧乘龙左手举萧就口,陡地一下劲吹,嗖然射出一枚寒星。李逍遥突然听到原霸宗痛呼,掠目而瞧,始见原霸宗一只眼窝里赫然嵌钉钢镖,血如泉涌。趁原霸宗吃痛後跌之际,萧乘龙迅即把李逍遥用力拉开,虽裂了前襟,总算脱出原霸宗的手爪。
Copyright © 2024 妖气游戏网 www.17u1u.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