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古梁温黄:永忆江湖归白发

金古梁温黄:永忆江湖归白发

首页角色扮演侠影幻梦更新时间:2024-06-05

金庸逝世。

金古梁温黄,新派武侠小说五大名家,五去其四。

上世纪三十年代,旧派武侠小说也有五大名家:宫白羽、郑证恩、还珠楼主、王度庐、朱贞木。

新派五大家比旧派五大家晚了三四十年,这其中,古龙85年台湾早逝,只有48岁;梁羽生09年澳洲驾鹤,享年85岁,允称高寿;黄易17年香港病逝,65岁,不算高寿;如今,金庸也逝世了,18年10月30日于香港逝世,走得“很安详”,享年94岁,福寿双全。

于是金古梁温黄,只剩一个早年惊才绝艳如今却江郎才尽的温瑞安了。

新派旧派武侠小说,从此都已成为过去。

一个时代结束了。

这是被无数人用烂了的一句套语,却也是最恰如其分的描述。

一如金庸的文字,平易中见精炼,仿佛不过是大白话,然而情到深处,忽着一语,顿时云垂海立,石破天惊,令人神远。

比如这样:

某一日风雨如晦,杨过心有所感,当下腰悬木剑,身披敝袍,一人一雕,悄然西去,自此足迹所至,踏遍了中原江南之地。

比如这样:

是时蝴蝶谷前圣火高烧,也不知是谁忽然朗声唱了起来:“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众人齐声相和:“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那“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的歌声,飘扬在蝴蝶谷中。群豪白衣如雪,一个个走到张无忌面前,躬身行礼,昂首而出,再不回顾。

比如这样:

萧峰身形魁伟,手长脚长,将慕容复提在半空,半势直如老鹰捉小鸡一般。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风波恶四人齐叫:“休伤我家公子!”一齐奔上。王语嫣也从人丛中抢出,叫道:“表哥,表哥!”慕容复恨不得立时死去,免受这难当羞辱。

萧峰冷笑道:“萧某大好男儿,竟和你这种人齐名!”手臂一挥,将他掷了出去。

这种文字是非常见功夫的。

文字的好坏,不止是才气使然,更关乎作者的自觉意识。

新派五大家中,梁羽生极具正统意识,正邪观念极强,以文载道太过,反而对于小说文字、布局、谋篇不甚用力,所以虽然旧学功底极深,远超诸人,但作品的感人程度反而不及金古。

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歌迈俗流。《萍踪侠影录》里的张丹枫,正是他自己的写照,可称名士派。

以小道视之,最终成就令人惋惜,仿佛一个有90分能力的学生,却只随随便便考了70分。

古龙纵酒好色,最初却是扎扎实实的文学青年一枚,僻居台北小镇,艰难度日,东西文学均有涉猎,以学金庸始,以自成一派终。善用电影镜头式的氛围渲染,长于刻画人物,拙于谋篇布局。所以他的作品,十分适合拍成电影。

然而古龙自己对文字是有追求的,所以造诣颇高。

犹记得当年鸟哥第一次看到楚留香的开头,一时惊为天人,从此记在心头:

闻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极尽妍态,不胜心向往之。今夜子正,当踏月来访,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

这并不是古龙代表性的文字,然而才具性情,于此可见一斑。

大体而言,《风云第一刀》和李寻欢,可以称为古龙的代表。

温瑞安是个奇才,大概因为早年在马来西亚,不太受中文语法束缚,遣词造句,每每令人耳目一新。写诗胜过写文,写句优于写诗。金庸古龙梁羽生之后,黄易之前的这段时间,算是一代领军人物。

《四大名捕》当年名动天下,自有其过人之处。后来每况愈下,确实是江郎才尽。

然而从他悼念金庸的两句话里,依稀还能看到昨日的风采:

独孤不朽,令狐无敌。

于年代而言,黄易其实和金古梁温不算一代,黄易是在金古梁温封笔之后,武侠小说界一片寂寞中,别开生面,为武侠小说再开一境的人物。于武侠小说,可称中兴之主,以穿越小说而言,算得上是开山之祖。

黄易的小说,立意不算高,有时迎合市场略涉情色,然而再造之功,无人能掩。

《寻秦记》和《大唐双龙传》,奇情壮采,想出天外,可称为武侠小说界的李白。

金庸的才气和功底,不算五大宗师里最好的,然而他是唯一一个自觉用艺术标准来要求自己,打磨作品,所以也最终成就最大的。

金庸的文字,恰可以和温瑞安做个对比,温瑞安是有点追求“语语微妙”,最终却不微妙。金庸是“一路坦易中忽然触着”,于是弥足令人神远。

金庸的用心,可以从他对角色的命名,绰号的取舍上看出,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令狐冲,杨过,俯拾皆是;也可以从他数次修改作品,更易开头和立意看出。这种用心程度,是其他人没有的。

无可置疑的,武侠小说的集大成者,类似古诗界的杜甫。

金庸的小说里,有情有性,有生活。

金庸的15部小说,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短篇略无足观,长篇皆是经典。论语言的纯熟,《倚天屠龙记》堪称巅峰,人物各个鲜明,各有特色,互不掩其风采。青翼蝠王武功远不如张无忌,一样风采卓然;张三丰寥寥数语,一样是空前绝后的大宗师。不像《射雕英雄传》里,丘处机和江南七怪开场一副武功天下第一的样子,最终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出场,这些人物却沦为了三流角色。

所以虽然张无忌性格模糊优柔,不为人喜,这部小说鸟哥窃以为却是难得的经典。

当然,《笑傲江湖》更是绝响,令狐冲一人一剑坎坷颠沛不改胸中剑意,潇洒脱略纵横江湖的率性,是我们想要而不能的自由。

大抵而言,鸟哥认为金庸小说最可以看的是以下六部:《射雕英雄传》胜在格局宏大,《倚天屠龙记》技法纯熟,《神雕侠侣》是青春偶像剧,《天龙八部》立意高妙,《飞狐外传》侠气凛然,《笑傲江湖》率性脱略。

至于被很多人追捧过甚的《鹿鼎记》,取意也许很高,老爷子自己也很自得,但于武侠小说而言,不过尔尔。太生活,太不武侠。

丘处机在小说里不过是三流人物,然而当年对郭靖评说五绝的一段话,大得我心,窃以为正是武侠小说之所以感动我们的原因所在:

黄药师行为乖僻,虽然出自愤世嫉俗,心中实有难言之痛,但自行其是,从来不为旁人着想,我所不取。欧阳锋作恶多端,那是不必说了。段皇爷慈和宽厚,若是君临一方,原可造福百姓,可是他为了一己小小恩怨,就此遁世隐居,亦算不得是大仁大勇之人。只有洪七公洪帮主行侠仗义,扶危济困,我对他才佩服得五体投地。华山二次论剑之期转瞬即至,即令有人在武功上胜过洪帮主,可是天下豪杰之士,必奉洪帮主为当今武林中的第一人。

正是这种格局和理想,才使得武侠小说,武侠电影,成为一代人的青春寄托和回忆。

那些青春里的侠气与恩怨,那些旧时光里的热血故事,那些被窝里课堂上偷偷看书的紧张与激动,都代表了我们的青春,激情,理想,承载了我们的志气,情怀,美好,当我们还有初心,还有纯真,还对世界抱有更多幻想的时候,武侠小说就是我们最好的乌托邦。

那些慷慨豪侠,纵情快意的草莽生活,有热血沸腾,有不甘不舍,有黯然神伤,有意气风发,有家国情怀,有儿女情仇,有贪嗔痴念,有恩怨生死,每一页都是我们青春的映照。

而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我们可能都曾经是杨过郭靖胡斐,都想过神雕侠侣侠之大者,都像令狐冲一样被伤害过也想要自由自在,最终却纷纷活成了韦小宝的样子。

身虽未老,心已白发。

江湖仿佛永远只是一个幻梦,小时候是远方,长大了是回忆。

不管愿不愿意,当年想回天挽日的我们,最终乘着自己的破船,隔着万千山水,永忆江湖,归于白发。

梁羽生写武侠的时候,三十岁;古龙风格大成的时候,三十岁;温瑞安写四大名捕的时候,三十岁;黄易写寻秦记的时候,四十二岁;以及,金庸写武侠的时候,三十一岁,代表作射雕英雄传三十三岁。

这些中年男人们呈现给我们的江湖梦想,都是在青春逝去以后,才盛大展开。领略了世间的风雨,心中还有那一剑的畅意,一肩的豪情,一襟的晚照。

所以当青春已去的我们,放下世事,敝袍木剑,大笑而出,依然可以像郭靖一样侠之大者,像胡斐一样一刀孤掷,像杨过一样神雕侠侣,像萧峰一样大好男儿,像令狐冲一样一剑笑傲。

蝇营狗苟,何足道哉。

江湖依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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