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武侠 |《一剑山河寂》12：生亦欢，死亦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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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云九娘又来了长安剑客隐居的洞窟前。这次，她揉杂了几招其他人的剑法，想迫使长安剑客抽出兵刃。依然没有得逞，不过长安剑客闪避得没之前那么轻松了。回去后，云九娘苦思冥想，再次创出了几个新招式，练好后又来挑战。

如此之般，三天又三天，十多个三天之后，云九娘终于迫使长安剑客抽出了腰间的长剑，也第一次见识到了何谓真正的绝顶高手。

“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这是第一招，你且看好。”随着长安剑客的话音，天边遥遥吹来一阵风，卷起终南山上的满地落叶，金的红的黄的，在空中漫天风舞，每一片落叶都是剑气，都是利刃，都可削金断银。就在漫天叶刃中，云九娘的几缕长发被割断，甚至有几片穿透了她的衣角。一招出，人落败。云九娘又羞又愧，掩面而走。

当终南山最后一片秋叶凋谢的时候，云九娘又站在了长安剑客的面前。这次，她见识到了长安剑客的第二招“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这一招是钢的猛的重的，剑声短促，剑气有如擂捶，好似千家万户征人的怨气，狂暴地向大地发泄着悲痛。这一招，逼退了云九娘上百丈远，自她退过的地上，也划出了一道百丈远的深沟。

“当我能接他的第五招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年了，终南山又是深秋。而这个时候，我已经知道他名叫李怀殇，是前朝皇室的遗孤。”说到这里，见性停下看了一眼陆瑄，轻轻说道：“那个人，性子很冷，一直躲在终南山，就是不肯卷入前尘往事中。前朝对他来说，是个虚无缥缈的存在，当他生下来的时候，长安早就是一片断垣残壁了。谁料，他躲了几十年，还是有人借着他的名头生事了。第二年仲秋，他不知道从哪里接到消息，说鲁东那边闹得很凶，他唯一的一个血亲在那受了重伤。我与他过了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仲秋节，他便去鲁东了。我记得那天夜里，明月如银，万里澄静，我与他喝了几盏山下打来的劣酒。他说‘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这首诗真真再好不过了。走之前，他让我等他，最多三个月就回来。”

我在终南山等了他三个月，又三个月。到第二年春，他还是没有回来。我等不住了，去鲁东寻他。等我到鲁东的时候，仗已经打完了，威帝平定南疆回来，弹指间灭了鲁东的几万人。听闻他死在乱军中，我是万万不敢信的。我把所有悬挂在城门的首级挨个看了一遍，没有他的。就这样找寻了大半年，把鲁东一带都翻遍了，但是，始终没有他的消息，就像世间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无奈中，我又回来了终南山，等我踏进他住过的洞窟时，发现桌子上放了一本剑谱，以及他的佩剑。我又惊又喜，拿起剑谱，只见剑谱上还放着一张便笺，写着几个字‘长安古意，留赠九娘’。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的只字片语，但我已经很满足了，只要他还活着。”说到这里，见性师太站起身，回到自己房间，拿了一柄剑和一个剑谱出来。

见性师太将剑和剑谱都递给了陆瑄。陆瑄轻轻抽出剑，只见二指宽的青锋有如一泓秋水，剑身离鞘似有龙吟。剑柄上镶着七颗小巧的明珠，排列成北斗七星的样子。“七星龙渊么？真是好剑！”陆瑄惊叹不已。再拿起见性递给他的剑谱，只见封面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长安古意”，字迹浑厚而飘逸。陆瑄翻开，第一页竟然是一幅画，远处画着一片绵延不绵的山岭，山下一条同样绵延不绝的河流，近处是一条宽阔的街道，几间酒肆、商市，还有几道隐隐的宫殿檐角。旁边用绳头小楷写了一联诗句“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第二页也是一幅画，半钩下弦月，无数间农舍民宅，家家都有一个妇人在河边捣衣。同样题着诗句“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再翻，还是画和诗，数数共有十五篇，全部都是关于长安的诗与画。最后一幅是个深闺的丽人，面容竟与见性师太一般无二，题着“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陆瑄不解，这样的剑谱要如何练出绝世剑法？见性点点头，说道：“这确实是剑谱，这些招式前面的我已见过，后面的也约摸能使出，只是这是他的东西，我并不想去用。那年我看到他留给我的东西之后，心知他不会再回来了，于是我离开了终南山，一边寄情于山水，一边苦练我的功夫。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悟出了离合之意，决心弃剑用刀。十余年，离合刀法已然大成。但是，我再没和任何人切磋过。也就是在收养湘儿的那一年，我听到消息说巴陵郡来了一个剑客，在岳阳楼一人单挑十六个高手，所用的剑招与长安古意十分相似。我急急的赶了过去，遇到了湘儿，却没有找到他。心灰意冷之际，湘儿的哭声让我打起了精神。后来，就是到了童山，我又重新削了发，断了尘缘。红尘已趟，见心明性，此后，江湖上不再有云九娘这个人了。”

讲到这里，见性问陆瑄：“我不忍他的心血湮没，又见你与他身世相同，冥冥中自有天定，你可愿修炼这长安古意？”陆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条寂廖落拓的身影，踌躇于天地之间，四顾茫然，与他何等相似。陆瑄眼角渐渐湿润了。

见性拿好剑谱与剑，站起身来，郑重地说道：“见性代故人李怀殇收徒，传予长安古意剑法。楚王世子即已死去，世上再无陆瑄，生亦何欢，死亦何欢，生而后死，死而后生，先见生死，后知天地。我救你一命，再赐你一名，亦欢。以后你就叫公子亦欢。”陆瑄，不，亦欢跪倒在地，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

三人说了整整一夜的旧事，见性被天煞所伤还未痊愈，此时身体已有点撑不住了。将剑与剑谱交给亦欢，自去房间休息了。

外面，天已大亮，雨也停了。亦欢和湘灵走出屋，只见雨后的山头清新湿润，树木欣欣向荣。只是，桃李被雨打落了一地，星星点点，惹人爱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