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手记：1995年，那时候懵懂的爱情，第一章

第一章

“嗨，是你？寒晓！”

两年多没见面，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我。我也早就认出了她，只是不知该如何打招呼，正在踌躇间。

“生意不错嘛。”我笑着答话。其实，此刻的我正努力掩饰自己那突突的心跳，一种说不清的激动。她还是从前的样子，黑黑的短发；黑色贴身毛线衣，外套一件蓝色牛仔马甲，显得还是那么利落。

“嗨，闹着玩的。怎么样，还在念书吗？”

正待答话时，母亲放下手里的袜子，起了身。

“你们认识？”

“是啊，阿姨。我和你们寒晓是老同学，还是同桌呢。”

“哎哟，你看看，你都自己做买卖了，我们家寒晓还在念书呢，什么都不懂。眼看就要考试了，也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阿姨，你就放心好了，我知道寒晓，他挺聪明的，一定能考上。”

一旦两个女人搭上话，我就甭想插进去。好在她说话时总不忘朝我看看，又带着满脸的笑，这多少让我好受一点。不过，还得感谢母亲，有她解围，心情倒不似先前那般紧张了。

不大会儿，小摊前就围满了人，她们也就收话了。但她又很快从纸箱里挑了两双袜子，塞在母亲手里：“给寒晓穿吧，算我送的。”

母亲给钱，她怎么都不肯收，也只好罢了。

“那我们走了。”当母亲还在说“这怎么好意思，叫你做赔本买卖”时，我已开始迈脚了。虽然还想继续看她那张笑脸，可——哎，怎么说呢，看见她，心里就莫名其妙地紧张，还是逃走的好。

“她叫什么？”出了市场口，母亲问我。

“林莉。”

“她家在哪儿？”

“好像就在前面或后面的巷子里，我不太清楚。”我边说边比划。

林莉是我初中同学，三年来一直和我同桌。那时候，我是班上个头最小，年龄最小的一个。她大我两岁，是班里最活跃的女生，到处跟男生惹事生非。自习课老转来转去不算，她还弄坏了我不只多少块橡皮——便是现在，我依然没有买橡皮的习惯。她会嬉笑着给你一拳，等你还手时便将胸脯一挺，瞪大了眼睛，“打呀，怎么不打呀？”有一天实在受不了了，联合了几个男生给老师打小报告。老师正刷牙呢，听毕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述，然后将白眼仁一翻，就像他满嘴的牙膏末一样，

“什么？我不相信一个女生有这么可怕。”

我们只好悻悻离去。状没告成，但告状的事却叫她给知道了。一次跟她借橡皮，她竟不理我。哼，巴不得呢。于是谁也不理谁，相安无事。但可笑的是，每次擦桌子，谁都不忘对方那半边。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到下学期又不约而同地和好了，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时候，我常往学校带一些吃的东西，像玉米饼、荞面馍、桃、李、杏、苹果、梨、葡萄，甚至西红柿、黄瓜什么的。你别笑，那是农村，又都是小孩子，没什么的。记得有次跟别人打赌，我赢了，结果那小子愣是从自家地里拔了两个大萝卜来，一人一小片分了。那个下午，教室里总也挥不去那种臭味。她家做生意，自然不会种这些东西，所以她总是最谗。以至后来到校了。她总瞅我的书包是不是鼓起一大块来。

到了初三，我发现她越发美丽了，而且不时地冒出几句我怎么也理解不了的话，像“喜欢并不等于爱”之类的。她喜欢唱歌，闲时总哼着流行歌曲。那时流行歌坛是港台歌曲一统天下，她便整天穿著“高高的高跟鞋”，“明明白白我的心”，经常“像雾像雨又像风”，“来来去去只留下一场空”。一天放学后，她凑到我耳边说：“寒晓，没有我你不会好过的。”说完就背起书包一阵风似的跑了。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真的不懂。可第二天她没有到校，看着身边空空的座位，没了整日惯听的歌声与欢笑，心里还真有点空荡荡的。但只是一瞬间，就滑过去了。

要中考了，我的学习虽不拔尖，但自信还是能考上高中的，至于她，我认为希望很渺小。不是小瞧，而是出于了解。我们分在同一个考场，但隔着两排桌子。考最后一门时，我是掐着时间进的考场。怀里揣着两颗鸡蛋大的青杏——专门去果园给她摘的。答完题，见她还在那儿咬笔杆呢。趁老师不注意，掏出一颗杏儿在空中晃了晃，她看见了，立时高兴得笑意绽满整张脸。出了考场，她把手伸到我面前，

“拿来。”

“什么呀？”我故意逗她。

“别等我自己动手啊。”

于是，她笑盈盈地看我从兜里掏出两颗青杏来，接了过去，又把一颗递给我，

“你吃。”

“别开玩笑，我哪受得了，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她自嘲地一笑，扮了个鬼脸，

“那就笑纳了。”

照毕业相那天，我们都很少说话 。她静静地坐着，看我将一张白纸在桌上叠来叠来去。后来到教室前集中，还没轮到我们，我拿一截小竹棍儿很无聊地敲打着窗玻璃。她看见了，叮嘱说：“小心，那块玻璃没镶牢。”我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只给她投去感激的目光。而她，似乎还有话要说，却只是嘴唇动了动，没再说什么。真的，我什么都不懂。照完相，惦记着母亲要我早点回去帮她干活，就匆匆地一个人跑出了校门。

接下来的事，是我上了高中，而她落榜。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有意地逃避她。虽然去镇上一点儿也不远，但我很少去，也很少逛街，但凡办事非去不可，也是来去匆匆，绝不逗留。可事实上，我还是很想见她的。但不管怎样，我确乎将近三年没有见过她了。今天，若不是跟着母亲，怎么会突然闯到她跟前呢。

简直是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