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好莱坞拍系列电影，好像总是钟情于“三部曲”：科波拉的《教父》系列拍了三代人的黑帮故事；林克莱特的《爱在》（黎明破晓前；日落黄昏时；午夜降临前）系列一对男女情事兜转拍了18年；卢卡斯的《星球大战》更是三部又三部，再来三部……像每个“完整的”系列一样，《驯龙高手3》拍到这里，也正式为三部曲划下了句点。
2010年的《驯龙1》收获了巨大的成功，在当年拿到了奥斯卡最佳动画电影提名和原创音乐的提名，却分别惜败给了《玩具总动员3》和《社交网络》。第一部的成功为接下来的续集奠定了基础，《驯龙2》和《驯龙3》都保持住了应有的艺术水准。和前两部电影一样，这部合家欢续集在北美收获了不错的票房成绩和赞誉。与此同时，在2019年春节后的华语电影市场中，面对《流浪地球》和《阿丽塔》竞争，本片的票房成绩也算亮眼。
本次《驯龙高手3》交给观众的是略显感伤的甜蜜结局。不过，却保持住了这个系列应有的水准：单就这部影片而言，这是一部剧情完整，好看感人的合家欢电影；从这个系列的总体来看，它又是一节合格的终结篇。
故事：美式男性成长史
《驯龙高手》（以下简称《驯龙》）系列的故事改编自英国小说家Cressida Cowell的同名小说。回看整个系列，故事以魔幻色彩的维京大地为背景，呈现给观众的是一部完整的美式男性成长史。
《驯龙1》讲的是一个与社会主流（武力屠龙）格格不入同的孱弱少年嗝嗝（Hiccup），最终通过和平的驯龙的方式，达成了与父亲的和解，取得了心仪女孩的好感，也将人类和龙族两个冲突的社会群体融合起来。故事的结尾，他在战斗中失去一条腿，最终建立起与他的伙伴——失去一半尾翼的夜煞龙无牙仔（Toothless）的牵绊。
单看从第一部的剧情看，父子关系和解，少年成长，伙伴关系的建立，不同族裔之间的和解等元素，已足够构成一部完整的合家欢式的少年冒险电影。于是，第二部中，影片又引入了新的角色和故事线——嗝嗝的母亲以及无牙的血统。电影在解决了男性主角嗝嗝人生中的主要矛盾——父子关系后，《驯龙2》出现的母亲角色，解释了嗝嗝为何能够驯龙的原因（母亲的遗传），进而再一次加深了人与龙之间的牵绊。在电影结尾的战斗段落中，嗝嗝唤醒了被蛊惑的无牙，为了不让无牙受到邪恶的王者龙的影响，蒙住了它的双眼，这次，人与龙之间就像影片中的台词所说的一样“成为一体”。这是伙伴间亲密无间的信任关系，也是少年社会化的一个重要的环节。最终完成了无牙战胜了邪恶的王者龙，实现了从顽童的身份到王者身份的转变，人与龙同时获得成长。
当与父母和解之后，在从男孩到男人的转变过程中，接下来必然面对的问题是，如何建立和维系王者（主导）的男性身份。于是，第三部主要就在说，嗝嗝和无牙该怎么统治他们的小王国，怎样从男孩变成男人。前两部不同的是，这部电影赋予了无牙仔更多的戏份，嗝嗝和无牙之间，从主人和伙伴的关系，转变为亦父亦兄的关系。如果说前两部嗝嗝作为男性主角需要确立的身份是儿子的话，《驯龙3》中嗝嗝最终完成了父亲这一身份建构。熟知美国青春片套路的观众一定都知道，美式少年成长，需得经历一番甜涩的“puppy love”。最终少年会离开家庭，自立门户，爱他的小家庭，成为一个父亲——这是美国式家庭观的逻辑，也是美国理想的中产阶级男性范式。纵观整个三部曲，其实是一个说滥了的美国男孩成长史——谈谈恋爱怼怼长辈打打怪——故事总是那么老套，但怎么说得好看，生动，不沉闷，是这个系列的过人之处。
作为最后一部完结篇，《驯龙3》的剧情点分配合理，规范的剧作让电影的节奏松弛有度。其中，无牙仔求爱的段落是整部电影最为出彩的段落，不仅趣味横生，更让人联想起《驯龙1》中无牙仔被嗝嗝驯服的情节。这种上下呼应的修辞，在系列电影中常常出现。这样的安排，更能激发起观众对于整个系列的怀念和认同。从情感方面来看，嗝嗝和无牙的牵绊，最终转变为无牙和光煞的牵绊，自此，无牙和嗝嗝将各自成长为独立成熟的男性个体。
整个故事到了结尾，片名中的“train”，不单仅指人对龙的驯服。这个关系其实是相互的，这是两个男性的相互驯服和成长的故事。片中经典的“摸头”驯服，用英文来说，就是建立一个“bonding”，中文抑或可说是“牵绊”。而电影最为感人的一幕，正是嗝嗝决定放手，牺牲自己，成全无牙和光煞。进一步而言，电影建构和传达了一种理想的美式家庭亲缘关系：我爱你，我信任你，我把自由还给你。最终，影片想要传达的美式主流价值观是显而易见的，包括不同族裔和价值观的和解、男性社会化身份的建立、独立小家庭恋爱关系的完成等。
除了影片传达的主题价值之外，“龙”在这个系列电影中的形象也颇具意味。和中国文化对龙的崇拜不同，在传统的西方神话中，龙是邪恶与不详的象征。2010年，《驯龙1》的推出，正是要颠覆传统西方文化的刻板认知。将恶龙卡通化处理，通过电影的团圆结局，传达自由派的政治立场，将不同社会政治群体融合，进而达成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夙愿。最终，通过主人公的成长，《驯龙》系列用青少年冒险片的类型包装，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
随着《驯龙》系列电影的成功，龙的形象在西方流行文化中已经发生了变化。加之近年来美剧《权力的游戏》的热播，更是将“龙”的形象彻底逆袭——龙早已不是恶龙，而成为一统天下的标配，震慑四海的王者座骑。巧合的是，《权利的游戏》的男主角Kit Harington在其尚未名声大噪时，就已加入《驯龙》的配音工作。到了最终篇，宣传方甚至没有制作嗝嗝的配音者Jay Baruchel与无牙的短片，反而特意发布了一版Kit Harington同无牙的病毒式幽默宣传片。这样做的意图很明显，与即将在2019年初播出的《权力的游戏》最终季来个双赢式合作宣传，何乐而不为。
这个系列电影在商业上的运作无疑是成功的。除了广邀诸如Gerard Butler、Cate Blanchett、Kristen Wiig、Craig Ferguson、America Ferrera、Jonah Hill等这些奥斯卡奖和艾美奖的宠儿为电影献声之外。《驯龙》系列成功地打造了4部短片；在2012年到2018年之间，推出了一共8季电视动画连续剧《驯龙记》（《DreamWorks Dragons》，现在在Netflix上可供点播）；还另有两款游戏《驯龙高手》（How to Train Your Dragon）以及3D 手游《龙之学院》（School of Dragons）。可以说，这个影视IP从文化到商业上的运营都非常成功。
些许遗憾
尽管和前两部影片一样，《驯龙3》兼顾了娱乐性和艺术性， 但不免还是留下些许遗憾。比如，三部电影中，都没有塑造出较为出彩的反派，最后一部电影里，我甚至记不得反派叫什么，只记得他卡通式的虚张声势，以及毫无个性，仅止限于推动剧情发展的功能性。在这一点上，同为梦工厂出品的《功夫熊猫》系列显然做得更好：试问有谁能忘记《功夫熊猫2》中那个由加里·奥德曼配音的傲娇白孔雀沈王爷呢？锦上添花的可爱恶棍，总是那么令人难忘！
另外，客观地说，从2010年到2019年，影片在视觉上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但技术上的进步并没有给《驯龙3》带来更多的想象力。在电影中的视觉华彩段落中，男女主人公终于找到了“隐秘之境”，惊叹龙族世外桃源的壮丽。遗憾的是，尽管从画面效果来看，整个“隐秘之境”的构造设计流光溢彩，但似乎自《阿凡达》之后，好莱坞电影中所有神秘的“异世界”构想都陷入了“萤火虫审美”的泥潭。神秘之地中不设计几十个色彩鲜艳，对比度超高的荧光灯照明，好像就称不上神秘之地了。因此，本片中最大的悬念和视觉华彩段落，美则美矣，却难免落入俗套，显得有些可惜。
万事皆有终，一个好的故事，需要知道什么时候该结束。这部影片赋予观众的，是一个合理的，感伤的，却又温暖的结局。流行歌词唱着“红尘啊滚滚，痴痴啊情深，聚散终有时”， 嗝嗝在电影中选择放手，双关一般地呼应了电影主创的放手。正如梦工厂的名字一样，这样的放手并非放弃，而是让角色、创作者和观众都获得了继续创造梦想的勇气和力量。
— THE END —
作者 | 程七宝
编辑 | 都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