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读点故事APP签约作者:饺子哥哥
1.冷到可以让眼泪结冰
冬至的那一天,我在A大校门口被宋行嘉人赃并获。
寒风呼啸,我面前手推车上的面粉被吹得像雪花一样在空中飞舞,不一会儿就落了宋行嘉一身。我递了块手帕给他,犹豫着开口:“我能不能先走了?”
他终于抬眸看了我一眼。宋行嘉长了一双形状偏妩媚的桃花眼,据说是遗传自他妈妈,平时看着很有几分风流浪子的味道,此刻却像含着冰碴,投过来的目光比寒风还要冷,周围气氛瞬间就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这让我想起了高中的时候。那时我和宋行嘉是正副班长,向来王不见王,针锋相对。可现在,他是A大学生会的风纪委员,正值建设文明城市的时期,要负责驱逐在A大校门口摆摊卖东西的小贩,而我恰恰不巧,就是小贩之一。
手推车前挂着的招牌上,那一行“陈皑皑的手抓饼天下第一”早就模糊了颜色,宋行嘉却打量了很久,而后对我嗤笑一声:“你不上学,就是来这里卖手抓饼?副班长大人果然志向远大。”
我这人向来脸皮很厚,所以他这夹枪带棒的话没有刺激到我,我看着他,心平气和地把之前的话又问了一遍:“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可以。”宋行嘉话音刚落,我便推着车往前走,却不料手腕被他握住,“把你的号码留下来备案。”
我觉得好笑,到底没沉住气,对他反唇相讥:“宋大班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特警,来办什么大案子。我保证以后不出现在你面前了行不行,能不能放过我?”
宋行嘉闻言并没有生气,淡淡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公事公办。”
我望向他手中的登记簿,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不甘不愿地飞快报了一串数字,也不管他有没有记下来,扭头便往前走。
“陈皑皑。”他叫住我,在我转身时,把他身上的黑色外套挂在了我肩膀。
还没等那些言情桥段涌进我的脑海,下一刻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都被他打破:“衣服是因为你弄脏的,你要对它负责。”
“我一定会把它洗得干、干、净、净!”我面露微笑,实则咬牙切齿地回答他。
等宋行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面前,我才狼狈地把一直攥在手心、之前收到的五块钱纸币塞进零钱盒子里。一阵风从墙角积雪的方向刮过来,把宋行嘉的羽绒外套吹得簌簌作响。
零下三度的早晨五点半,我就已经在A大门口摆好了摊,到现在的三个小时里,我不曾有一刻觉得寒冷,却在刚刚,他将外套披在我身上的那一刻,开始觉得十二月的天气,哪怕没有大雪纷飞,也冷到可以让眼泪结冰。
2.你好,我叫宋行嘉
从小学算起,到高一开始前,我一共当了九年的班长,原本在高一这年,要达成“十连冠”的成就,却不曾想被宋行嘉这个不速之客截了胡。
我所在的高中是一所全国重点高中,所以高一班上,除了和我一样从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学生,另一半人是从其他学校考进来的,其中就包括宋行嘉。
作为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外来户,宋行嘉完全没有任何拘谨的表现,在高中开学的第一天,就虏获了无数人心。班上原先初中就和我在一个班的几个同学向我通风报信,说他也有竞选班长的打算。
自小到大,我面临的对手无数,从未对他们露过怯,宋行嘉是第一个让我产生危机感的对手,究其原因,大概都怪他长得太好看。
不只是那种女生看了会捧着脸花痴的好看,宋行嘉身上自带令人如沐春风的气质,连男生也会很自然地被吸引,然后交谈两三句话,就轻而易举地被他圈了粉。
眼睁睁看着班里的江山一寸寸被他攻占,我却没有力挽狂澜的办法,心中悲痛欲绝,然而没有想到,他下一个攻略对象竟然是我。
宋行嘉朝我走过来的时候,我能感受到,班上一大半的目光焦距都集中在了我们俩身上。他个子很高,我粗略估算了一下,自己站起来可能只到他肩膀,气势上难免占下风,于是决定保持坐姿。
随着他的走进,我如临大敌,挺直脊背,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宋行嘉却突然笑了,弯下腰,尽量和坐着的我平视,伸出一只手,对我说:“竞争对手你好,我叫宋行嘉。”
两军对垒,只能输不能怂。我打起精神,和他握了握手,同样露出一个标准化的笑容:“你好,我是陈皑皑。”
在我的想象中,此刻在我们俩之间应是刀光剑影火花四射,可他紧接着的一句话却把我砸懵:“小姑娘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别老是绷着脸啦,来,再笑一个。”
宋行嘉桃花眼中水光潋滟,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看上去宛如一池搅动人心的春水。
我大约是被他的美色所惑,竟真的再度扬起嘴角,听见四周响起一阵哄笑声,我才后知后觉他是在“调戏”我。害羞倒是其次,我心中更多的是初次交锋就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愤怒。
而竞选班委的结果给了我最后的致命一击,宋行嘉成功登顶,成为班长,我退居二线,做副班长。
当天放学,我和宋行嘉要去班主任的办公室拿课堂记录本和点名册。途经敞开的窗户时,正听见班主任和另一位老师说话:“这次我们班的班长和副班长挑得刚刚好,一个随和,一个严肃,正好互补。而且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我下意识看向宋行嘉,他低声同我道:“老师说错了。”
“啊?”
“咱们副班长不是严肃,是色厉内荏。”他一字一句道。
是时有木樨花盏缓缓从外飘进来,在宋行嘉面前落下,吻过他长长的眼睫。他抬手轻轻拂去,在走进办公室前,对我挑起眉梢,慢悠悠地说:“以后多多指教啊,副班长同学。”
3.见到了那双在梦里出现过的桃花眼
遇见宋行嘉之前,我从不知道自己是这么一个小心眼的人。
在竞选班长一事失利后,我一直想从其他方面赢过他。哪怕是负责大扫除的时候,我也要让卫生得分比宋行嘉负责的时候得分高。一度导致卫生委员常时间待在一边没有事干,一个月又长胖了十斤,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找我和宋行嘉哭诉:“两位大佬,你们能不能留点活给我干?你看你们俩都瘦成啥样了,也让我减减肥成不成?”
他夸张的神态让我迅速破功,再绷不住严肃的表情。宋行嘉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同志请放心,已收到你的意见,以后你想干多少活都有。”
卫生委员听到这话浑身一抖,小肚腩以肉眼可见的程度颤了颤。我抿去唇角的笑容,刚要回教室把卫生工具归位,手心忽然被宋行嘉塞进了什么东西。
我摊开手掌,上面静无声息地躺着一枚创可贴。我转过头去,宋行嘉正闲闲靠在教室门框上看着我:“副班长大人也太拼了吧,为班级出力也不要连自己受伤都顾不上。”
之前用钢丝球把黏在地上的口香糖除掉时,我不小心把手指划破了一个伤口,匆匆止血后便将它抛在脑后,没想到会被宋行嘉发现。
被宿敌关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仿佛连普普通通的创可贴都似乎带着宋行嘉的气势,把我手心灼烫一片,在后脑泛起一阵酥麻的连锁效应……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我把原先涌到嗓子眼里那些不太友善的话悉数咽了下去,克服无数心理障碍,对他道了声谢。
他毫不吝惜地翘了翘嘴角,顷刻间从四面八方传来吸气声。与他擦肩而过之际,我瞥见他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这是开学那头,我和他握手之后,第二次近距离观察他的手,不由得暗叹一声,连手都这么好看,宋行嘉在古代大概也是那种引得掷果盈车、烽火戏诸侯的蓝颜祸水。
在入学第一学期期中考试之后,我终于有了扳倒宋行嘉的机会。
过去那么多年,我能一直担任班长的原因,其实并不是我的表现有多出色,而是我的成绩一向很好,虽然到了高手如云的高中,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再霸占榜首宝座,但查询成绩时,我名字后面名次那一栏,宋体黑字的数字“1”,无疑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
当晚在梦里,我在宋行嘉面前得以扬眉吐气,却偏偏故作云淡风轻地说:“朕今天是来取回朕的江山。”
而一向高高在上的宋行嘉也不得不对我俯首称臣,低眉顺眼地说:“拜见吾皇班上陛下。”
直到翌日清晨,我连打了五个喷嚏,才意识到由于自己前一晚太过激动,忘了把窗户关上。深秋时节,只是一夜的时间,窗户上便结了厚厚一层霜露,我强迫症发作,用手指擦拭一圈,却在不知不觉中,在上面划了一个“宋”字。
心跳骤然加剧,我做贼心虚般在周围又补了“唐元明清”四个字,勉强自欺欺人。
这个突如其来的插曲让我忘了前夜还心心念念想着,第二天去学校要对宋行嘉说什么。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在推开门的那一刻,会被人泼了一身的彩带加金粉。
……我今早刚洗的头!
我慌忙避开,往后挪了两步,转过身去面向黑板,却见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大字:“热烈庆祝副班长大人拿下年级第一!”
字迹清隽飘逸,是我一眼就能认出、在课堂记录本上看过无数次、属于宋行嘉的字。
面前罩下一道暗影,我抬起头,见到了那双在梦里出现过的桃花眼。
4.不然可挡不住你了
看电视剧时,我最怕两件事,一是被人剧透,二是剧情神转折。
所以当下我和宋行嘉四目相对了近十秒钟,才四肢僵硬地开始清理身上的碎屑。作为班长和副班长,我和宋行嘉每天都是来教室最早的两个人,幸好如此,我们俩双双狼狈打扫教室的景象才没有被人围观。
身为一个受害者,我满怀愤怒地指责宋行嘉这种幼稚的行径。
他无所畏惧地朝我耸肩,手上扫把舞得像个武林高手:“昨天参加一个亲戚的婚礼,还有多余的彩弹我就拿回来废物利用了。”
废、物、利、用。四个字像利箭射向我的心房,我咬咬牙,撑出一个笑容:“那能不能麻烦班长大人,把黑板上的字擦了,有点……羞耻。”
“真抱歉,不可以。”他爱莫能助地望着我,“昨晚班主任发给我班里期中考试成绩表,特地交代我要好好嘉奖你,给你一个惊喜。”
“……真是谢谢你了大兄弟。”我面无表情地说,心中原本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此刻终于消磨殆尽。
以往情商爆表的宋行嘉,此刻却仿佛听不出我话里的嘲讽,揉揉我的头发,笑容灿烂:“大家都是一个班的,就是亲兄妹,何必这么客气。”
看着他手心在我头顶蹭上的金粉,我觉得自己快要克制不住体内快要爆发的查克拉能量。
宋行嘉这个人,大约真的是我的克星。
这种分明占据了有利条件,却仍然对抗不了他的情况,致使我决定换一种策略,从忽视他的存在做起。
诚然宋行嘉是个光芒四射,出场都会自带尖叫BGM的人物,但只要我不去看他,忽略身边任何有关他的议论声,总能……
“喂,副班长,今天下冰雹了你知道吗?”我正摒除杂念一心刷着物理习题册,不妨已被我拖入黑名单的某人一掌拍到我背后,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我颤巍巍地抬起头看他,指了指我的眼睛。
他惊疑不定地问:“怎么了?我刚把你眼睛拍坏了?”
我平静地说:“我是想说,我不瞎,能看到外面在下冰雹。”
“咳,那什么,”他有几分讪讪,“今天天气原因,刚班主任让我安排,女生要由男生护送回家。”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安排好了组合,你呢,就是我来送,你没意见吧?”
当然有!
“想让班长大人护送的女生应该不少吧?我何德何能。”
“唉,”宋行嘉双手按在我的桌上,面露愁色,“你看你也知道,本大爷那么受欢迎,选谁都会让其他女生伤心,只有让选择大家尊敬到模糊性别的副班长了。”
手里的笔芯倏然折断,我扔给他一记威胁的眼刀:“模糊性别?”
可宋行嘉早已站起身,抛下一句“众所周知学霸都是没有性别的”便逃之夭夭。
高一的晚自习结束在晚上七点半,狂风大作,冰雹噼里啪啦往下掉,从脖子漏进衣服里,真真正正的透心凉。
宋行嘉跟我撑着一把大伞,伞下空间尚算宽敞,容纳下两个人也不嫌拥挤,然而他却频频挤到我身前。我起初气不过想要挤回去,等风吹来,他伸手把我拦在身后,我才后知后觉他的用意。
这么近的距离似乎还能闻到他衣领处的皂角香味,耳边有他的声音混在磅礴的雨声里:“看来我不得不长胖一些了。”
我不解其意地看他,他忽地狡黠一笑:“不然可挡不住你了。”
“宋!行!嘉!”
一路上沉寂的尴尬气氛终于被打破,一排排路灯在雨雾中映出黄澄澄的光,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宋行嘉后面,时不时听他插科打诨几句,竟觉得下冰雹的天气也有几分可爱……前提是我不要一直打喷嚏。
好歹在打出鼻涕泡前回到了家,保留了我最后一丝颜面。
甫一推开门,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我吓得退后一步,就听她的质问声:“陈皑皑,你有情况啊,平时你可是比我回家都要早,刚刚我从阳台看到了,你是不是和一个男生一起回来的?那个男生好像长得还不错啊。”
来者名唤陈皎皎,是和我长得一点也不像的双胞胎妹妹,和我在同一所高中不同班。
我扒开她一张八卦的大脸:“什么都没有,这么大冰雹你哪里看出他长相的?告诉你少看那些偶像剧,影响智商,你现在就是个傻白甜。”
她哼一声:“那也比你心口不一好,你知道你脸有多红吗?”
我仓皇抬手摸了摸脸颊,触手冰凉,看到她不怀好意的笑容,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我气急之下不再理她,陈皎皎却认定我是做贼心虚,语重心长对我说:
“我们好歹姐妹一场,你放心,你妹我肯定帮你把他追到手!”
5.宋行嘉却毫无征兆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没料到陈皎皎是来真的。
那时距下冰雹那天已经过去了大半年,高二文理分班,我们班定为理科实验班,陈皎皎被分进来,就坐在我前桌。
每当看见我和宋行嘉“同框”,陈皎皎便会丢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若仅仅是这样,我还不会这么担心,凭我自小到大对陈皎皎的了解,她越是如此平静,就越是会在暗中酝酿风暴。
事情发生在十二月初,学校响应省里号召,要举行百科知识竞赛,高一高二每个班必须派出两名同学参加。我虽然成绩尚算不错,但仅限掌握课本内的知识,自然不会去凑这个热闹。宋行嘉倒是一向博览群书,兼之一副俊逸非凡的长相,班上同学一致认为应当派他出阵,把对手和评委都先帅晕了再说。
对此,宋行嘉摊手以示无奈:“我的长相总是容易让人忽略我的才华。”
若非校规严禁打架,他可能会遭群殴。
选定他后,另一个人选却迟迟定不下来,是陈皎皎全然忽视我制止的目光,向班主任推荐了人选:“老师,我觉得陈皑皑可以。知识竞赛肯定也会涉及课本内容,这方面陈皑皑没问题,而且还有双人互动环节,正副班长长期一起工作肯定比其他人更默契。”
最后的结果,就是我和宋行嘉互相嫌弃着坐在知识竞赛的会场里。
“谁能想到,英俊如我,却总是要和你绑定在一起。”他拖着下巴,长叹一口气。
我头也不抬地盯着手里临时抱佛脚准备的资料纸,对他“呵呵”一笑:“我也在想,可能是我前生破坏了银河系,这辈子才会要和宋大班长成搭档。”
四周不断有交谈声,其他班级的参赛选手都在互相鼓劲,也只有我和宋行嘉这里画风如此清奇。我背下最后一条,嘴里默念着“世界第三高峰是干城章嘉峰”时,宋行嘉却毫无征兆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浑身一震,惊慌地抬头看他:“你干什么?”
“嘘,”他眨了眨眼睛,“来,跟我做个深呼吸,不要紧张。”
我几乎要怀疑宋行嘉是别的班打进来的卧底,因为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原先平稳的心跳开始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跳动。
好在我们俩临场发挥正常,并且我不得不承认陈皎皎的话——我和宋行嘉之间,真的有默契。哪怕再抽象的物品,只要我用三个词语形容,他就能猜出来。
下场时,宋行嘉突然叫了我一声,不是“陈皑皑”,也不是“副班长”。
“皑皑啊。”他眉眼弯起,吊灯的光辉洒入他眼眸,似在上面覆了一层星光,“你看窗外,现在是不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我转过头去,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正下得浩浩荡荡纷纷扬扬。我眺望着窗外的景象,他却趁我不备偷袭一般摸了摸我的后脑勺。
这是他第二次揉我的头发,这一次没有摸得满手金粉,却好像揉乱了我一颗心。
连主持人公布结果,将沉甸甸的属于冠军的奖杯捧在手上时,我的脑海里,还是只有站在我身边、和我一同取得荣耀的这个人。
宋行嘉。
6.点亮我雾霭沉沉的世界
不知什么时候起,和宋行嘉一较高下的念头在我心里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是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我的妹妹陈皎皎,当代言情小说鉴赏协会资深会员,告诉我,这就是喜欢上一个人的表现。我拒不承认,义正言辞地反驳她:“我的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学习。”
陈皎皎抛来一个白眼。
喜欢一个人,确实不在我人生前二十年的计划表中,可总有个人的出现,会打乱你生命中所有的先定轨迹,强势如流星一样点亮你雾霭沉沉的世界。我不愿接受心里有一块已松动的事实,却想知道,宋行嘉的想法。
等到第二年春天运动会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付诸行动。
宋行嘉报名了3000米长跑,仅次于体特生拿下第二的成绩后,他便坐在观众席上休养生息。我去找他时,他正躲在阴凉处用手机看电影,见我过来,他也不惊讶,摘下一只耳机问我:“这个电影还不错,要不要一起看?”
这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啊……
不过我还是从善如流地接过了耳机,视线紧盯着手机屏幕,心神却有一半都落在他身上。我们中间空着两拳的安全距离,足以使我用余光打量他。
宋行嘉今天为了跑步穿了一身休闲服,更显得身姿挺拔,就算是闲适的坐姿,也没有丝毫颓废之感。
这样的人,喜欢上他大概真的是太容易的一件事。
电影结束时,宋行嘉状似无意地开口说:“马上就要高三了,你想考哪个学校?国内大学肯定任你挑了。”
我将耳机还给他,答道:“A大,就在本市离家近。”
“还以为我们副班长也会烦恼究竟上北大还是清华,”他有些意外,脸上却含着显而易见的笑意,“我也打算考A大,说不定又要做四年的同学,还请副班长多多关照。”
三年又四年,怎么才能修得七年的同窗之缘。
一种预兆般的恐惧如潮水骤然将我淹没,我定定地看着他,没来得及再说一句话,眼前渐渐变得光怪陆离,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将我从这幅场景中抽离出来。
我就这么从一场两年前的大梦里醒了。
窗外有淅淅沥沥的小雨从未合拢的缝隙钻进来,过去几年,我还是没养成睡前关窗的习惯。双目茫然地睁开,意识还沉浸在梦境中,宋行嘉对我说的那些话里。
想象总是比现实来得温柔圆满,如果没有高考前的那场意外,或许我现在会真的和宋行嘉一起在A大。
我爸爸常年在外地打工,我和陈皎皎与妈妈相依为命。谁也想不到,就在高考前一天早晨,妈妈照旧出摊去卖手抓饼时,在路上出了车祸,肇事司机潜逃,好心的路人将她送去医院后又打电话通知了我。
这半年来,我一直都不愿再回忆起那三天。
躺在重症监护室生死未卜的妈妈,无法第一时间赶回来的爸爸,被我强塞去考场的陈皎皎,在学校门口对我做了个“加油”口型的宋行嘉。
我没有参加高考,甚至连后来的毕业典礼也没有去,毕业证和班里的消息都是陈皎皎带给我的。
她从班上常年位居第二的学习委员考了市状元,说到班主任和隔壁班的老师在一起了,最后说:“宋行嘉问我,你去了哪里。”
我手一颤,险些把刚从护士那里取来的药瓶打翻。
陈皎皎顿了顿,说:“我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妈妈养病的高危病房价格高昂,诊金给本就捉襟见肘的家里带来的近乎是灭顶之灾。不幸中的万幸是妈妈救回来了,只是由于车祸的后遗症,每逢阴天下雨,关节就会酸痛到难以忍受。
和宋行嘉相遇那天,刚下完雪,我照旧替妈妈去卖手抓饼,却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来到了A大,又那么巧,真的遇到了他,还是这么令人无地自容的场面。
十七岁的陈皑皑,贫瘠到一无所有,只有那一腔孤勇和骄傲,捂着伤口不愿让任何人见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尤其是放在心底珍而重之的那个人。
不如就这样,再也不见。
7.我等着做你的师兄
窗外雨声不断,我给妈妈做好早饭后,便推着小车出去卖手抓饼。以防重蹈覆辙,我这次就待在小区门口,这个安全到不可能有宋行嘉出没的地方。
可血淋淋的教训告诉我,做人不能那么自以为是。我刚把手推车固定好位置,就见一道人影从雨幕里走来。他打着一把普普通通的黑色折叠伞,却长着一张非常不普通的脸。
我早该知道,宋行嘉向来也是个执着的人。
“陈皑皑。”他的声音卷在风中,混入了沙沙的质感。
我作势退后两步:“这里应该不属于A大的管辖范围,你不会还要拦着我卖东西吧?”说完我又想到一件事,补充道:“衣服也已经洗好寄给你了。”
“我收到了。”他说。
料想他也是收到衣服,看到快递单上寄件人的地址摸到这里来的。当初为了给妈妈治伤,家里卖了房子,陈皎皎去外地读大学,平时我和妈妈两个人就住在出租屋里。
他看见我防备的动作,眼睑微垂,“我今天不是来找你麻烦,我……来买手抓饼。”
“买手抓饼?”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宋行嘉的耳廓悄悄红了一圈。头一次见他这副模样,我的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说不出一句话。
如同陌生人一样钱物两讫后,宋行嘉也没有离开,举着伞在一旁注视着我,直到我收摊,他才再度来找我:“我想和你谈谈。”
可谈什么呢?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共同话题了,于他而言,我大约只欠一个不告而别的解释。
既然被他找上门,我索性就抛弃那点自尊,不再隐瞒,将事情全部告诉了他。
我并不是那么“自甘堕落”,我错过了这一年的高考,已经在准备明年重赴考场,只是为了节省学费,没有在学校复读,所以有稍显宽松的时间来替我妈扛起家中的生计。
我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可怜,不要用怜悯的眼神看我……这样会让我更难过。
宋行嘉离开时,雨停了,从云层中投出的阳光在他的背影上打下了一串小小的光圈,我怔怔地看着他消失在路对面,深吸了一口气,推着手推车回了家。
所有的事情到此为止就好。
可我没想到,宋行嘉会再度来找我,还带了厚厚一沓辅导书:“我表弟今年也是高三,这是他们老师要他们买的资料。我知道你很厉害,但看看这些总没坏处。”
他难得语气这么温柔,我有点无所适从:“这些书多少钱……”
“你可别给我钱啊,”他摆了摆手,“这些不过是报答你高三时对我的帮助。”
那时宋行嘉的确常常来问我问题,频繁到他同桌都调侃:“班长大人,你一直问一个女生物理题,害不害羞?”
“我问的是一般人吗?那可是我们副班长,年级第一,多厉害呀。”他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
我闻言故作平静,却抑制不住内心小小的雀跃。
宋行嘉赠予我的这一份份细碎的欢喜,原来都被我妥帖珍藏在心中最隐秘的角落。
开春之后,高考近在咫尺,宋行嘉一有空,便会来给我送书,外加查看我的复习状况。我毕竟不是跟着学校复读,他到底还是有些担心,我只有当着他的面快速流畅地做完一整套理综试卷,他才能松一口气。
宋行嘉一向喜欢帮我批改试卷,然后让我猜得分的环节,有时接到学校的电话要赶回去,也不忘叮嘱我把分数发给他。
时光匆匆在笔尖流逝,高考前一晚,我将他这半年送来的书堆在书桌一角,垒成了厚厚一摞,最上面贴着他上次离开时留下的纸条,一笔一划:
“我等着做你的师兄。”
8.潮汐覆盖了来时路
大学时我修了双学位。
A大有一个物理工程试验班,招收高考全省排名前200的学生,减免学杂费,每年还有八千元的奖学金,这也是我想读A大的真正原因。
我辅修的是宋行嘉所在的建筑学院的课程,两门课都不轻松,为了方便照顾妈妈,我没有办理住宿,每天都在学校和家两点奔波。偶尔在路上遇到了宋行嘉,连好好寒暄的时间都没有。
他给我发信息的时候说:“别人是追风筝的人,陈皑皑你不一样,你是追风的人。”
我回了他一排滴血的刀片。
高考成绩刚出来那会儿,陈皎皎给我打来电话:“陈皑皑同志,你要好好把握机会,现在你和宋行嘉可是师兄妹关系,多适合发展一些不纯洁的关系。”
现在想来,明明才过去不到一年,我和宋行嘉却似乎隔开了几座山的距离。
最后一次清晰的记忆,还停留在开学时,他主动请缨帮我把行李搬上了宿舍楼,盛夏暑气正浓,他一手提着一个大箱子,鬓角被汗淋湿,让我帮他擦一擦。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胡乱擦拭一通,他瞪我一眼:“陈皑皑你恩将仇报!”
我想得很明白。
只有等到我不停努力,可以真正和他以同样的步伐行走,才敢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而行。
两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从指缝中溜走。大三下学期开学后,我和业内首屈一指的跨国公司签订了任职合同,做材料物理研究的工作。
事情定下来的那一刻,我第一个想告诉的人,就是宋行嘉。
我在学校图书馆的环形交流区找到他时,他旁边还有一个黑长发相貌清秀的女孩。他说了什么,女孩子嗔怒地拍了他的胳膊,亲密的神态彰显着他们非同寻常的关系。
我慢慢顿住了脚步,他们的对话模糊地传过来。
“……你那个副班长好厉害啊,才大三就签到这么好的工作,果然不是一般人。”
“……她一直都是这样,努力又有天分,永远都走在别人前面。”
“……这下你可以放心跟我一起出国了吧?人家可不用你操心。”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图书馆的,室外阳光刺得我双眼酸涩,我打开手机看到消息通知,才知道宋行嘉早已在学校官网看到了我被公司录取的消息,对我说了恭喜。
而我原本是想和他分享这份喜悦,不是收到他这份置身事外的恭喜。
可我凭什么那么自信,他会等我?我只是他一个亟待解决的心结,解开这个心结后,他可以更好度过没有我的人生。
我们离得最近的时候,也充其量不过是班主任心中最佳的正副班长人选,是默契的最佳拍档,是他口中的“亲兄妹”。
不曾沾染任何有关喜欢的字眼。
我突然感受到一种孤独,像是独自行走八千里,潮汐覆盖了来时路,回首已不见归途。
9.迟一秒和你说再见
恍惚间,我又想起了高二的那次运动会。
我和宋行嘉并肩坐在一壁葱茏的爬山虎下,一起看那部法国老电影。
电影的结局,男女主分别,最后一起在戴高乐机场等雪停,他们都知道这场大雪结束后,彼此会坐上驶向不同目的地的飞机,从此山高海阔,天涯两边,连沐浴的阳光都不会是同一片。
可我和宋行嘉分别的这一天却如此不同。
天气那么好,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路两旁的广玉兰开得旺盛,落了行人一肩。
所以我能否沉浸回忆中,迟一秒和你说再见?
再见,宋行嘉。(作品名:《如何不眷恋你》,作者: 饺子哥哥。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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