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手札之“老范的烦恼”

老范不老，只是不年轻了。

老范三十出头，年纪不算大，但是总是闷闷地也不苟言笑，看起来颇有些暮气。时间一长，不知公司里哪个好事者起了个头，这名号就这么传开了。
他是从北方农村出来的，在同乡看来，生活着实令人羡慕。从小学习刻苦，读了国内名牌大学的计算机专业，毕业后到了广州在一家大型央企里面找了份差事，工资还算体面。工作七八年，在城郊按揭了一套房，也小有积蓄，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安稳啊。如果不出什么大的波澜，应该就这么平顺地过下去了。
可老范偏偏不开心。
“这种生活不是我想要的”，老范握着方向盘，对我嘟囔了一句。
“我在公司这么多年了，员工换了一茬又一茬，走的走，升的升，剩我一个大踏步的，我都一直在怀疑是不是当初进错了公司入错了行”。老范有点儿忿忿，停了车，点上一支烟。
“这种温水煮青蛙的生活我都有点儿过腻了，每天早上上班儿跟上坟一样”，他扭头看看我，“老弟，真羡慕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很多选择”。
我被他逗乐了，“老范，你要是这么讨厌这份工作，为啥还能在这儿待这么多年呢，都没有什么跳槽的机会吗？”
老范像是被噎了一下，吐了几个烟圈，没有说话。
我也没再问。

我们这一行做房地产开发的，老范主要做的是信息化、流程管理和组织绩效，不算核心业务，但却是维持一个大公司运转必不可少的岗位。这种工作在创制阶段还是有挑战性的，但是一切稳定下来以后，就多是机械和繁琐的味道了。
老范正是在稳定阶段进来的。
再繁琐的工作都还有创新和改进的空间，他也一直有很多想法。比如那一套用了好几年的组织绩效管理办法，老范一提起来就洋洋洒洒能说出一串的弊病，身边的人感同身受，都深以为然。开始有的人会问，你对这些毛病这么了解，为什么不想办法改一改呢？老范总是支支吾吾的说，我就是个办事儿的，照章做不出错就好了，领导又没说要让我改……
时间一长，再听他提起来各种想法，大家也都是随口附和一下了。
听同事说，老范之前有两次是要跳槽的，但是不知怎的最后又都反悔了。我也一直想不通，一学计算机的，为啥会找了这么个工作呢。

“刚开始给的工资还不错呗”，老范这么回答我，“稀里糊涂就上了船，以前高中分科，大学选专业的时候都是喜欢什么选什么，反而最后挑工作不看喜欢不喜欢了，也是自己没想明白”。
“那要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干啥嘞？”
“现在不都兴大数据么，别看我工作这么多年，专业基本功还是没拉下的，做个数据挖掘的工作妥妥的可以”，老范说着得意地扬了下眉毛，“不像房地产这种夕阳产业，没什么意思”。
我就当他在吹牛，咧嘴笑笑就过去了。

过了大概两个多月，表哥跳槽来了广州，一块儿喝了顿酒。推杯换盏间知道他在一家中等规模的大数据公司做hrbp，突然想到老范之前跟我说的话。
借着酒意，问了一下还缺不缺人，有个哥们儿人还不错，想做数据挖掘类的工作。表哥说正好有几个位置空着，自己人推荐的会重点关注，让加微信先聊一聊。
当晚跟老范电话说了这个事儿，给他留了表哥的联系方式。老范听完很兴奋，连说好好好，马上准备简历和相关的材料。挂完电话直乐，感觉自己真特么是个活雷锋，又办了一件好事。
过了几天，我看老范没什么动静，每天还是在调流程，修订那一堆看不到头的文件。问了下，说在整在整，你急什么……回头问了下表哥，表哥说那天吃完饭没人跟我联系啊。
很是费解。

下班后找到老范，
“我事儿都说好了，你干嘛不跟人聊一聊呢”。
“我这不是忙吗，先等等嘛”。
“加个微信，打个电话又花不了几分钟，你是真想做数据挖掘的工作吗？”
“真的想。”
“那为啥都不试一下？”
“……”
“兄弟”，老范带着歉意地笑笑，“不是我不想，我当时是挺激动的，但是仔细一想，毕竟没有直接在那一行待过，现在经济大形势也不好，出去风险什么的有点大……而且再仔细想想，我现在还挺好的，你表哥那边，先不急吧，让我再考虑考虑，再考虑考虑”。
没再说什么，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每次想起来当时样子，总觉得很难受，但是又说不清为什么。

后来公司来了一拨新的校招生，聚餐的时候老范喝醉了，抱着旁边同事的胳膊又絮叨起来了，还是说羡慕你们年轻，如果他有机会再来一次，肯定会更好……
我没再听下去，自顾自地闷了一口酒，心想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你应该还会做同样的决定吧。
而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当时的感受。

我，以后会有和他一样的烦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