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影视&游戏声音设计”：作曲顾鑫访谈「solo影人第12期」（诛仙之蜀山缥缈录）

solo影人第12期：影视、游戏声音设计师—顾鑫

顾老师在影视音乐方面师承胡伟立老师，曾参与制作《龙门飞甲》、《智取威虎山》等电影作品；

在游戏声音方面他自2007年起在完美世界从事游戏配乐，声音设计工作，参与制作过《赤壁online》、《梦幻诛仙》、《蜀山缥缈录》等游戏的作曲配乐工作。

本次对顾鑫老师的采访，特别鸣谢李焱老师的介绍，感谢！

顾鑫，

作曲、游戏声音设计师，毕业于西安工业大学管理系。

自2007起就职于完美世界（北京）网络科技游戏公司从事游戏配乐，声音设计工作。

2011年起跟随胡伟立老师做影视音乐。

2013年凭借《龙门飞甲》与胡伟立、黎翰江共同获得第31届香港金像奖最佳原创音乐提名。

主要参与电影作品：《龙门飞甲》、《智取威虎山》

影视从业经历

2011年

·从师胡伟立，为电影《龙门飞甲》作曲；

2012年

·随胡伟立为电视剧《大漠谣》（后跟更名为《风中奇缘》）作曲；

随胡伟立为电视剧《仙侠剑》作曲；

2013年

·随胡伟立担任电影《狄仁杰之神都龙王》额外作曲；

2014年

·随胡伟立为电影《智取威虎山》作曲；

2015年

·网络剧《心理罪》配乐；

·动画片《图腾领域》配乐；

2015年

·网络剧《灭罪师》配乐；

2017年

《猛虫过江》配乐；

游戏从业经历

2008年

为完美世界旗下的游戏《赤壁online》作曲；

2009年

为完美世界旗下游戏《口袋西游》作曲并参与配音工作；

2010年

为完美世界旗下游戏《梦幻诛仙》作曲；

2010－2011年

为完美世界旗下游戏《神魔大陆》作曲，并完成了《完美世界》以及《梦幻诛仙》cg 的配乐工作；

2013年

开始学习第三方游戏声音引擎FMOD ,wwise；

2014年

正式使用第三方声音引擎wwise 为完美世界分公司祖龙工作室旗下的《诛仙世界》（后更名为《蜀山缥缈录》）担任声音设计以及作曲工作；

2015年

担任中国优秀游戏制作人大赛音乐评委；

2018年

重回完美从事音乐音效及其声音设计工作

我们与顾老师的对话，在望京某茶馆进行，从顾老师与音乐结缘的故事说起：

与音乐的缘分 & 从业经历

空镜：顾老师，您是怎么接触音乐，从事作曲的呢？

顾：我在新疆的小城市哈密三道岭出生，那是一个很小的小城市，但很神奇的是在那里至少诞生了两部好电影，电影《无人区》，《诗人》都是在那里取景拍摄的。

电影《无人区》中的三道岭

在2000年之前，我都一直都在新疆。我爸是从事文艺方面工作的，小时候曾有段时间我天天跟我爸上班去，天天在文艺队里看他们这些叔叔阿姨跳舞、唱歌什么的。三岁的时候，我老爸给我弄了一个琴，就开始练。从那个时候开始接触音乐，但我一直没有什么老师，在认识胡老师之前，我都是自己摸索。就这么一直过来。

到2000年的时候，进入大学开始组乐队。大三的时候偶然的机会就看到朋友开始用音频软件，最开始是玩Fruitloops，后来开始接触cubase。刚开始就是做着玩。当时喜欢一些摇滚乐，喜欢一个乐队叫以泪洗面。他们的曲子里有交响乐的部分，我挺喜欢的，慢慢的开始对这个感兴趣。毕业的时候也没有想着干这行，就找工作去了。找工作的路特别不顺，毕业两年基本上没有找到什么特别好的工作，勉强找到的工作也不喜欢。后来2005年，就干脆回家待了一段时间。爸妈当时还试图想托关系让我去一个单位上班最后也不太顺利。

那时流行做铃声还有卡拉OK，我就闲时做彩铃挣点外快，也顺便通过扒带的方式学了点做音乐的知识。另外家乡里爸爸之前文艺队的朋友自己做录音棚，我就过去玩跟着叔叔玩。开始接触一些录音，效果器之类的东西。

顾鑫家乡哈密三道岭的煤矿

后来偶然的机会让我在音频应用的网站看到湖南长沙有个动画公司在招聘音效制作，我去干了半年的音效。公司里有作曲的同事，就开始跟着就学做了音乐。

2006年下半年，来到了北京。做点编曲、铃声为生，挣点小钱。生活很艰辛，到了2007年，经好朋友薛云升介绍，就去了完美世界，做游戏声音。刚开始，我给分到了音效组，我做了一段时间音效。后来被调到了音乐组，开始做音乐。2008年的时候，特别偶然的一次机会，我在网上音乐同好的QQ群里聊天，有一个哥们说，北京一位老师需要装电脑音乐的软件，我就这样幸运地遇到了胡老师。

空镜：胡伟立老师是泰斗级的作曲家，顾鑫老师应该也是有“两把刷子”，不然也不会偶遇就被胡老师赏识。

顾：我一开始不知道是胡老师。那个时候我也紧张，初次见面是在馅儿老满（饭馆），全程也没怎么说话。临走的时候，胡老师给了我一个名片，让我给他发点东西听听。他回去听完挺开心，又让我做了一点，觉得还行，就让我帮他一块做。从2011年做的《龙门飞甲》开始，一弄就八年。我真是很幸运。

胡伟立老师与顾鑫

空镜：老师您看起来是一个平淡、简单的人。但是听您的经历，也玩过摇滚。您应该和李焱老师差不多同一个时期弄的乐队吧？

顾：对，我在西安的时候，我知道他，但是他不知道我。他挺有名的。他的乐队叫走了乐队。

空镜：您的乐队叫什么？

顾：我的乐队叫指纹乐队。那个时候其实摇滚乐圈在北京、西安和重庆都特别火。

空镜：对，所以我也会好奇您是不是因为摇滚乐才来到北京？

顾：倒不是。来北京一个特别单纯的原因是，我姐住在这儿（笑）。另外就是其实当时音乐的话，确实北上广。

影视配乐 & 游戏配乐

空镜：您觉得影视配乐跟游戏配乐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顾：电影是线型的，游戏是交互的。电影它就是从头穿插到尾，和画面相搭配。做游戏的话，会有一些条件，假如你达成了某个条件，就会进入下一段剧情，音乐就会不一样。在逻辑方面游戏要比影视复杂得多。它俩在美学上是互通的，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是线型的，一个是交互式的。所以现在游戏方面要使用很多工具，要使用很多代码，去让设计者判断，玩家到了什么状态和体验下了。

空镜：听起来游戏会更复杂些。

顾：游戏的偶然性会更大。在一个条件选择下面，A、B、C三条路都可以走。当然，现在也有一些影视是多线索叙事，和游戏有了一些共同点，但是游戏还是要复杂更多。现在都流行电影游戏化，游戏电影化。

空镜：您在做电影、游戏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自己特别觉得特别的“职业高光时刻”？就是某个瞬间或者某个作品，让你觉得自己特别棒？我想象中的作曲老师，就是那种特别放荡不羁，抽着烟、摆好姿势再开始工作。灵感不出来就不工作，灵感来了就疯狂工作。

顾：我暂时还没有觉得自己哪个东西做得最好的。而且工作就是工作。音乐是我们的工作，工作就有标准，要达到要求。胡老师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对，他说“影视音乐它永远不是一个单独的东西。”如果说把音乐脱离于影视，那片子反倒不好看了。音乐要辅助片子、辅助导演。导演的想法是最主要的，我们要辅助导演，契合导演的想法。

顾鑫在香港金像奖会场外

空镜：李焱老师是做音效的，他说，做电影声音的最高境界就是让别人听不出有音效的感觉。

顾：对呀，音乐也是一样。我们不希望在看电影的时候，听到音乐。音乐永远是影响你的东西，而不是让你听到的东西。你得让它潜移默化影响你当时的心情状态。还有徐克导演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好，“音乐其实是一种态度，是你给别人的一种态度。”当然，现在许多欧美电影的音乐，不给你态度或者很中立。让你自己去感受，让你自己去体会一些特别残酷的画面，而不去表态。但更多情况下，我们需要给观众一些帮助，帮助大家去理解一些情绪。不过这也得有度，不能让人觉得是强压给别人一个态度，那是大错特错。

空镜：您跟徐克导演合作过。和“徐老怪”合作的体验会不会很独特好玩？

顾：徐克导演对于“声音的符号”要求特别严。他总强调“声音的符号”，他认为，每一个人都应该有一个声音作为代表。他对节奏感要求也非常严格。

顾鑫与徐克导演

空镜：声音的符号指的是？

顾：就是让观众通过简单的一个声音就能记住人物。让某种旋律或者音色产生辨识度，匹配上剧中的某个角色。

空镜：能举个例子吗？比方说《智取威虎山》，这个片子我看了好多遍，我很喜欢这个片子。

顾：座山雕的符号就很强。你可以再去去听一下，他每次出场其实是同一个旋律。

空镜：能再详细说说吗？诠释座山雕这个人，我个人会觉得蛮复杂的。他是一个山贼的头目，但要表现一种很“老大”很“崇高”的感觉。就是土皇帝的感觉。

顾：我懂你的意思，他是个反派。其实座山雕是非常明确的四个音，是用铜管奏的。每次他出现的时候，那个声音都会响起来。你如果注意的话就可以听到，很短的，就是四个音。

空镜：为什么很短的，只有四个音。

顾：霸气。铜管使劲吹的时候，会有一种撕裂的感觉。尤其是长号声音会很炸，会给人很粗野又很霸气的感觉。而且这四个音是不和谐的。另外短的旋律更容易去发展，长的旋律的话如果你奏完估计剧情都过去了。

电影《智取威虎山》梁家辉饰演的座山雕

空镜：是不是还有环境烘托的音乐，比方说进山寨那种声音。

顾：对，也会有。比如这边是军营，下一个是山寨。有一场戏是座山雕从那个山寨里出来，几个人抬着他。那段用了一些不常见的打击乐器，民族性挺强的。还有那个手铃，大鼓，给他一种粗野的、蛮夷的感觉，类似于原始人或者部落酋长的感觉。有时候音乐就是有民族性的，比如三味线，你一听就是日本的；比如塔布拉鼓，一听就是印度的。乐器本身就是具有地域的，再加上旋律的情感，这个人是什么性格的、是哪儿的人、当时遇到什么情况，就都出来了。

影视音乐的“态度” & 其他

空镜：不同类型的电影对音乐的以来程度会不一样吧。比方说恐怖片或者悬疑片，会不会对音乐的依赖更大一点？

顾：这类的电影反而对音乐的依赖不大，它依赖的是音效和音乐结合的东西。现在好多音乐、音效开始结合化了。你听上去它既是音乐又是音效，又是环境音，你听不出来它是什么，包括一些合成器的用法。有一个美剧叫《怪奇物语》，那里面的原声我听着其实就是环境音。所以现在的很多作品开始尽量地少地表达态度了。但是态度依然是含在里边的，含在声音里面。现在的影视，慢慢放弃一些很强烈很恐怖的旋律，而是用最原始的声音给你带来的感受，不再那么主观性了。

空镜：提及影视音乐的态度，我想到了我给小学生上电影课的时候。给孩子们放卓别林的默片，在默片里，音乐占了挺大一部分。我本来还有点担心理解问题，没想到孩子们对默片和默片的音乐特别敏锐。孩子们能在画面出来之前就感知到笑点，是不是因为音乐的态度？

顾：对，包括《猫和老鼠》，它的音效也是音乐。那个时候的音乐和音效的点跟每个动作是非常关系很大的。所以说你既可以把它理解为音乐，也可以把它理解为音效。我们经常可以听到猫和老鼠的音乐的铜管的大滑音去描述猫被拉变形了，或者木管快速的半音下行，去描述滑倒之类的，现在卡通的一些音效的声音跟他门的设计思路差不多，只不过现在是换个音色。

音乐与音效结合紧密的《猫和老鼠》

结合得那么紧的音乐音效，对于小孩的情绪变化是有调动的。小朋友是没有办法那么清楚地理解情感。他更容易得到的是感官刺激。我家孩子小的时候，也看不懂什么钢铁侠，他就觉得钢铁侠好酷、奥特曼好酷，其实就是感官刺激。

那种影视音乐的感官刺激比较强。但是我们成年人看的电影，因为每个都有自己的思考，所以音乐的感官刺激不需要那么强烈了

空镜：我突发奇想一个事情，音乐能表现温度吗？比如，《智取威虎山》座山雕那个地方不是挺冷吗？音乐怎么表现？

顾：音乐最方便的是表达人的情绪。你很难说，用一个音乐表达很冷。很冷你可以用音效去表达。但是如果表现很冷的同时你的心情是什么样的，那是可以做到的。音乐这个东西，如果让它表现一些自然环境，其实就是表现自然环境带给人的心理感受。当然它可能会有一些民族和地域关联的情况。比如，你说到了中东沙漠。可能你看到沙漠就想到中东，同时响起中东某些乐器，那可能配上就挺合适的。音乐的表现力，翻过来调过去还是追溯到情感方面的东西。

顾鑫工作照

空镜：您觉得普通人对你这个职业最大的误解是什么？

顾：经常也有不是从事配乐的朋友给我听一些音乐，说非常好听。比如《冰雪奇缘》的let it go ,也还有一些不是歌曲的，我当然也也会觉得他肯很好听，因为他很容易被听到，这多数都是导演设计的甚至能跟台词分量相抗衡的桥段，有些音乐出来你其实都不用关注他到底说了些啥了，纯为了情感的宣泄和表达，或者唤醒你某种情怀，再就是感官刺激。每部影视剧都会或多或少的存在，但是和其他庞大的配乐来比较真的是少的不行，这类的音乐当然是音乐工作者的福音。（露脸的时候来了）但是实际上配乐工作者，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处理哪些配下面的音乐。即那些看完一部电影也记不住的音乐。这些音乐才是真的去叙事，把故事讲好，帮助整部影视作品带给你不同的感受。

电影歌曲脍炙人口的《冰雪奇缘》

空镜：您在作曲工作上遇到最令你为难的要求是什么？

顾：影视方面还好，影视方面我遇到的导演多数都是不错的导演，他们对音乐很懂。但从业那么久了，也会遇到一些特别为难的情况。比如，“这个音乐要战斗感特别强，同时又一点忧郁。”要求是两个完全相反的东西融合在一起，好比“五彩斑斓黑”一般的存在，就是这样。外国在做声音、配乐这块，会要求少说形容词，尽量更多的透漏出情节还有一些画面对点的位置，另外可以用一些音乐上的术语，会比较好沟通一些，形容词就真的很为难。

音乐这种东西，比较主观。在电影中，真正衡量一个配乐作曲的好坏，可能主要还是在画面与音乐声起的时机把握上。比如说这个音乐的起始提前了三帧，画面悬念就会被音乐抢了。音乐的风格很大程度上是创作者的喜好，同样的旋律，有人喜欢口琴，用口琴就挺好，有人不喜欢就觉得不好。因此，音乐的风格几乎每个作曲这都会有各自擅长的风格，而且多数作曲也不只是会做一个风格东西，一个合格的作曲，一般都会能搞清楚导演要什么风格的东西。至于音乐的出点入点，以及中间的对点方法的不同，经常可以带出影片节奏，或者把影片搞的平淡无奇，是绝对不可以野蛮对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