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
当我成为一个中年人，人生的各种大考已然经历了，也开始试着健忘疲倦这些往事。那些繁华，喧嚣，车水马龙，功名利禄之类的，基本上不能提起我的兴致了。我像一个橡皮人，慢慢悠悠地晃荡在乡间的小路上。我像一匹孤狼，偶尔干嚎几句。可是，看到那些年轻的脸庞背着书包匆匆地奔赴在赶考的路上，那些家长们为了考生在烈日下打着伞，凝望考场的神态，还是忍不住想写几句。
1987年，我十七岁。我木讷地上完了初中的三年，参加了中考前的预选。当时复读生云集残*中，我是本班唯一一位上榜新生。我的语文成绩特好，离满分只差了五分，这也是我能上榜的原因吧。预选结束后，好多学生就可以“钢笔一卖，买个烟袋。”回家了，千军万马，挤上这第一座“独木桥”的，才有资格去参加人生中的大考，就像张爱玲女士说的那样，就像黎明前，叛军望着晨雾中黑压压的罗马大部队。
那时候，能考上中专，就是乡村中最大的骄傲了，就是跳出农门，吃上“皇粮”的俸禄了。其余五分之一的人进入县城的重点中学——丹凤中学。五分之一的下放到本地高中——竹林关中学，大多数，都流落街头，或者背着行囊消失在异乡的尘土中。
在接下来的这一个月里，正当我们全力以赴加紧烧傻脑细胞的时候，有晚上，我们的学习资料，课本等被哪个翻墙入室的捣蛋鬼，偷了个一干二净。学校的窗户，是木头做的，玻璃残缺不全的。而晚间回家，大多数学生都是把书包等物品放在教室里的。
后来，小偷自己说出来了，是刘某某，安某某二人联手，盗走了这几百斤的东西，卖给收破烂的了。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回报班主任对他们当初无才的嘲弄。
如此故事延伸下来，这也稍微有点影响人的情绪。当六月的骄阳已在烘烤大地的时候，六月十七，十八号还是一如既往地来临了。
考场在丹凤县城，我们必须提前一天上去。
那时候，坐车是五六元钱，多数人一年都坐不了几回的。前几天下了特大暴雨，听说古路河一带的路断了，班车不通了。我的亲戚中也没有其他的交通工具供我享受，这样，只有步行了。
我曾经为了买到心爱的小人书，步行去过三十多里路的太吉河。真正地走一次一百多里路的县城，还是没有尝试过。但是，那时候，人有的是信心，有的是力气，有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量。自然，联系了几个朋友，第二天就是徒步了。
记得当时有洞底村的崇月顺，王小堂几个。加上我，一共是四个人。我们顺着南丈沟的路，翻山越岭前行了。眼前不时闪过三两间房屋和一大片黄豆地来。我一下子记起了一首词的里面描述的：茅檐低小，坡上青青草。他们几个熟悉一点目标路线，上了西岭梁，也顾不得欣赏沿途的药枣树是如何的繁密，稍作休息，就走了下坡路，三皇庙，马炉方向。沿路碎石不断地咯我的脚，我的凉鞋已经很破了。磨出了血。我得气力也跟不上了，有点想歇息了。他们几个看了看天，说这样下去，会越来越热的。走了这条路后，再下去就没有分岔路了。他们要赶时间的。我说，那你们还是先走吧。我歇一下。就就不再跟着了。他们望了望远方，说好吧。
一个人，一个书包，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如此一来，我可以放开我的喉咙，歌唱或者呜咽了。
在坚强的面具下，我不再掩饰自己了。我需要拥抱，需要放缓脚步。——事实上，我的脚已经疼痛的挪不动一步了。我像面条一样，软在了草地里。我的四肢百骸，得到了很好的修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我醒来了。啃了几口干馍片——当初家里让带着，路上饿了再吃时，我还嫌麻烦，多事的。现在用上了。感觉自己有了力气，头脑也清醒了不少。在天黑前，我一定能赶到县城的。
过了洞子口，马炉，保仓，离县城好像还有二十多里路。太阳的威力不是那么焦灼了。我下了河，将头发用水闷湿了，抹了一把脸。喝了几口河水——那时候的河水，清凉，纯净，甘甜，没有一点污染。我靠着一棵老药树，休息了一阵子后，我感觉自己满血复活了，又加快了步伐。
下午六点左右，终于可以看到丹江河了，看到那座连接乡镇和县城的丹江大桥了。当然，也看到了花庙——一个很巍峨的地标性的建筑。我知道县城到了。从早晨的六点多开始，一百里路，我走完了。这时的我，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悲伤多一点。毕竟，那时的自己，对待未来还是充满了无数的憧憬的。还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的。当年红军的两万五千里是怎样走过来的？想想，都让人后怕。
走在县城的柏油路上，我感觉每一座楼房里都藏着一双惊奇的大眼睛，天地如此之大，而自己就像一只蚂蚁，随时有被一辆飞奔的汽车辗轧的可能。我摸出纸条，上面写着姨夫的家庭地址。我一路问着，然后找到了迎宾路的一个小巷。一伙人正在小院子里下棋。姨夫看到了我，很是惊奇，说，小红，你咋上来的？
我是用11号上来的。
啥是11号？
两条腿呗。我轻描淡写的说。
多年以后，我读到了汪国真的一首诗：“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觉得人家总结的真好。人就是要有信心，要有战胜自己的勇气，如此，才有活下去的理由，才有希望去感受一切美好的事物。一切的挫折和磨难，都是一杯美酒，值得每一个人用一生去品味，咀嚼。
作者简介：丹凤晒晒，陕西商洛人，70后，网络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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