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特系列通鉴╳本家特摄列传（二十七） - 文字游戏（中篇）（万能的杰克）

作者:永远的迪迦/Anitama 封面来源:川北紘一

第二十七章文字游戏（中篇）

特殊效果、视觉效果、特殊视觉效果

3、特效（接前篇）

美帝的特效即SFX这个用语，在日本经历了什么，还是老一套：什么词汇在大众层面的所指意义，如果出现了与在制作现场层面的原本意义脱节的情况，大抵都是媒体大人的功劳。SFX这个用语在日本普及，已经是一九七七年的事了，因为这年的日本媒体们开始疯狂地抢着宣传一个大片，就是《星球大战（新希望）》。媒体怎么向大众宣传，我跟你说，《星球大战》这个片超级牛逼。怎么个牛逼法呢，它导入了一种美国爸爸开发的最新锐技术，叫SFX。SFX是什么你别管了，反正是个很牛逼的缩写，总之那个场面如何如何逆天，在美帝本土吸金能力如何如何爆表。

《星球大战》当时倒确实使用了新锐技术，其中最出彩的是摄影机上装了步进电机，导入了数控机床。因此而达成了精密制动的摄影，然后实现比以往更具有高速感的影像。这什么概念呢，要是按圆谷英二生前的分类来解释，这典型属于特殊技术中的，特殊摄影这一项，之中的崭新技术，在当时是划时代的一大新存在。但是媒体也没办法，这种时候他能跟你说吗，其实SFX就是特摄。都一九七七年了，谁说谁智障，要么就只能是跟钱有仇，放一九五七年说还行。

为什么会变成不能说的状况。我们说过六十年代时，怪兽片特摄片这些概念的确立和普及，有三大因素在共同作用。第一是业界宏观方面，眼看电影行业在天塌地陷大滑坡，各大公司急需求稳，生产低风险作品。第二是东宝方面，很明显能够发现，特殊技术的影像因为新奇、因为在现实生活中见不到，所以对小孩子吸引力尤其高。当时日本社会远远没有现在这样极端少子化、极端老龄化，再加上“世界的圆谷”的特摄映画出口威力太强，洋大人们抢着要。当时这是岛国极为重要的获取外汇的手段，以至于受到政府的重视和支持，政府愿意亲自出马融资制作费，这个事在日本是要写进现代史教科书的。所以东宝的求稳方向很快很明确就能定下来了，怪兽题材的儿童片，本来五十年代时还没这意识的，于是现在有了。第三是圆谷英二方面，反正圆谷老爹无论什么都拍得出来，又喜欢小孩子，你跟他说以后决定偏向于儿童观众，拍儿童片，人家开心死了。所以你要明白这点，六十年代后期的“第一次怪兽风潮”时，第一主旨首先是拍特摄片。但听说小孩子很喜欢，我们也喜欢小孩子，那就拍儿童片。这个思路是：使用特殊技术→商定儿童片定位→孩子喜欢的怪兽题材→加入格斗要素→引入超级英雄。

这叫作从特摄前提进展到儿童片，而七十年代初的“第二次怪兽风潮”引发前的契机，是反过来的，是从儿童片前提进展到特摄的领域。导火索《假面骑士》企划初期的主旨，这个电视台层面和东映电视部层面，也就是经营管理层面的企划动机，则首先是，我们有拍儿童片抢收视率的需求，而已。之后引发的现象级风潮，整体变迁路径就成了：超级英雄题材→引入变身要素→超级英雄中奥特曼太出名了，所以自然成参照对象→然而奥特曼使用特殊技术的密度极高，太烧钱了→那就等身大和外景地的动作戏为主，特殊技术给我少用→但满足超级英雄题材的同时，奥特曼也早已经成为特摄片概念的重要代表之一了，肿么办→媒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看着是一回事，那超级英雄打架题材以后都叫特摄。所以什么《月光假面》呐，当初就是个很正常的蒙面超级英雄儿童剧，跟特摄片这样的称呼和门类关系并不大。特殊技术倒也不说没使用，一丁点儿。六十年代的旧版《隐密剑士》对于特殊技术，用得也不比《月光假面》少，然而关键在于隐密剑士不遮脸，看着就像纯正的时代剧了。媒体不懂特殊技术，老百姓更不会懂了，怎么判断一个片跟特摄片这个门类关系大不大呢，看遮脸还是不遮脸。类似这样的电视剧明确归入特摄片这种概念的门类下，是七十年代后观念产生变化这样的大背景下的事了，跟事后今人说一千七百年前有五个少数民族内迁中原文化融合这类表达政治正确的态度差不多。

再到一九七七年了，七十年代后期这个时候，日本老百姓的一般概念就理所当然根深蒂固地是这样了：特摄是什么，特摄等于超级英雄题材的儿童片，儿童片等于幼稚，幼稚等于丢脸，丢脸等于我才不能去看。就算特摄这个用语没有被烙下负面的印象，也已经是个六十年代火过的老东西了。再加上这个词语的象征即圆谷英二，听说不是死掉了吗，那就更有前朝古董物的感觉了，没新鲜感没时髦值，没时髦值等于没逼格。何况七十年代末是逼格意识大规模觉醒的时代，是六十年代初最早看儿童片的一代人终于长大的时代，于是有了话语权之后，动画片在大人群体也终于有市场基础的时代。《奥特舰长》《万能杰克号》《鲁邦三世》《宇宙战舰大和号》首播时一个个全吃瘪，放在这个时代重播终于红了，或是转生成《未来舰长》《鲁邦三世第二期》《宇宙战舰大和号2》一个个火得不要不要的，这点我在隔壁连载过的《日本动画产业商业运作的基本》也稍微提到过一点。

因此无论谁站在宣传《星球大战》的立场上，打出SFX是崭新概念的牌子，与特摄一词严格隔离，都是必然。而且越是一眼看不出什么意思的缩写，还是洋文，它那个逼格感就越高，不明方能觉厉，自古以来就是真理。你看Anitama也是把文章分放在各栏目时，栏目名称都很明智地全用洋文表示了，否则那个档次它上不去怎么吸收视率啊。顺便特摄栏目也就写成SFX了，你看现在这篇往上拉，找标题下方执笔者的马甲旁边那串就是。但是Anitama搞的这个SFX初衷指的不是特殊摄影技术，而是皮套人那个意思，不过我们这个连载专题系列接着继续下去，反正特摄一词包含的四个意思都会有的，撒花~

4、障眼法摄影

障眼法摄影呢以前我们照样提过，这个概念跟特殊技术、特殊摄影技术也是同一个意思，但又不完全是同一个意思。等等让我想想这要怎么打比方……把特技比作超级赛亚人孙悟空，那特摄就可以比作超级赛亚人孙悟饭，于是障眼法摄影就是常态孙悟空。

障眼法摄影是特殊技术成型前的基础，称不上是一种技术群的总称，那时特殊技术还没有被圆谷英二总结和发展，并确立成一类技术群。不是说障眼法摄影跟特殊技术不是一个意思，而是要点在于，那时就还没存在什么技术，障眼法摄影已经就是最大的总称了。障眼法摄影就是各种各样的小把戏，效果像变魔术似的，不成体系，不是什么硬技术。像平时观众只要讨论所谓的“特摄技术”，很容易就提起的那些小把戏，统统都是障眼法摄影的例子。就从最基本的开始，你看是怪兽吧，其实是人穿进怪兽衣服去演的，你看怪兽踩了楼房吧，其实是模型房子比人还矮的。这些都是典型的，障眼法摄影的最基本中的最基本，基本到早在五十年前以上，就成了大众常识。以致于对于太多当年明明自己看《哥吉拉》也看得很爽的家长来说，人的那种心理开始作怪。什么都不懂时会觉得，哎妈好像很高深很神奇。但只要知道了一丁点儿，便容易觉得，自己好像全懂了，不过如此没什么了不起，特摄是神马，哎原来不过是骗小孩子。

比如说那什么，利用镜头角度，把小的东西拍得看上去很大啦。再比如说那什么，飞机模型倒过来，吊线放在底端来拍摄，而观众直觉只会在上端找吊线，所以找不到吊线啦。又比如说那什么，利用人眼近大远小的视觉规律，造模型时就造一些歪的、斜的、或两头大小不一的模型啦。还比如说那什么，把飞机模型固定住，而把山体模型放在转盘上转动，来拍摄飞机在山边曲线飞行的手法啦。这就是障眼法摄影，这些小把戏因为简单，好理解，又有趣，所以被提起的频率非常高。但让圆谷英二值得耗费一生去研究和开发的“特殊技术”，的精髓不在这里。如果把特殊技术比作数学，那障眼法摄影大概就像个位数加减法算术，是必要的基础是必经之路，而又仅仅是一个新世界的大门的位置。

5、特殊效果

前面已经说过一个特效了，这里又说个特殊效果什么鬼。这就同样是上次提起过的，要把这些事讲清楚的难处，近似写法叫法在不同背景下意义的差异，的一个典例了。前面说的特效是什么，是SFX；SFX哪来的，米国；SFX一词又什么时候在日本普及的，七十年代末。而现在说的这个特殊效果，是完完全全出自日本的制作现场的概念，最晚五十年代时就已经在成熟地使用了，原文用的就是这个四个汉字。暂时把关于特效这个词的事全忘掉，从头来看这边的特殊效果指的什么意思，就好理解了。

构筑一个清晰的概念架构，从日本的制作现场的原本意义来说，我们已经知道最大的总称是特殊技术，简称特技。特技下面有个子分类叫特殊摄影，简称叫特摄。从这里开始是新信息了：然后特殊技术下面还有另一个子分类，叫特殊美术，简称特美，特美和特摄是平行的同一级别概念。再往下，特美下面又有众多孙分类，其中之一比如道具班。道具班还有分大道具和小道具，这个好理解吧，继续往下，特殊效果就是小道具之下的一个概念了。

于是日本的制作现场，尤其是特殊技术的现场、特技班，特殊效果这个用语特指什么呢。指爆炸、着火、破坏这些类型的镜头中，需要用到火药和烟雾等这些道具的工作。好了就这么简单，解释完啦。至于特美是什么、特美跟特摄什么区别、大小道具怎么细分，这之类的问题你现在先不用想太多。反正我们以后都要说的，慢慢来，今天这一步只说特殊效果这个用语的概念结构。

附带还有一点，我多说一下。在日本早期的影视制作现场，还有另一个常用语，直接就叫“效果”。你看这个字面理解更容易，明明就是汉字汉词，完全不需翻译不需解释。但它也有特指的意思，专指音响效果，但只写出了后面两个字，只写成“效果”。效果指音响效果的意思，这点已经不是个语言问题了，因为不分日本人中国人，就算是正常的日本国民也难有知道这事的。可以算死语了，因为现在已经不这样用了，一般已经是直接全称音响效果了。也就是说按当代天朝话的俗语来讲，其实就是音效，现在我在前一章第三节开头所说的难处你也总算体会到一点了吧。音效呢，如果再要按前面的清晰概念架构分类，当然就不属于特殊技术了，连影视技术都不属于了，因为属于音响技术。

下图，《归来的奥特曼》的“效果”、《艾斯奥特曼》的“特殊效果”、《新·哥吉拉》的“特殊效果”（故意的）：

6、视觉效果

当代天朝话说的视效，这个跟特效即SFX是配套的用语，洋话里的visual effects，按发音缩写简称VFX。按米国佬原本的意思，前篇已经说到过了，特殊技术在洋话里是没有直接对应译语的，而特殊技术之中，摄影现场的特殊技术叫特效即SFX，室内合成的特殊技术叫视效即VFX。

现在我们照样主要该说的是，VFX这个用语在日本的遭遇，以及日本人是怎么理解的。这回就简单好说了，还是老思路，轮到SFX这个词用久了，时髦值下降了，新叫法必定应运而生。你看SFX这个称呼老早就有了，但在日本普及开都已经一九七七年了。VFX呢，也是圆谷英二生前在米国都已经有的叫法了，但在日本则是九十年代后期才真的普及开来的。所以在日本，在米国佬的原意之上，视效与传统叫作特效的东西最大的区别是，视效经常会特指用了电子计算机的，用了数码技术的。

7、特殊视觉效果

好了折腾人的东西来了，我们前面说过了特效、说过了特殊效果、说过了视觉效果，现在这又来个特殊视觉效果，意不意外？惊不惊喜？不过其实这是最简单的一个，只在很小范围的特定的环境下出现过。指的是东宝从平成元年起，用的一个新称呼，直接汉字表记：特殊视觉效果。那么这个特殊视觉效果什么意思，跟美帝说的视效同一个意思，专指室内合成作业的部分，没有偏差。

光说这个简单，问题在于，东宝的这个动作实质上是干了什么事呢，他把特殊技术的指代范围变了。昭和时代是这样的：有本篇班和特殊技术班，分别由本篇监督和特技监督率领，特殊技术班的作业粗分有两大类，现场的摄影作业和室内的合成作业。东宝搞了这一手后变成这样了：有本篇班有本篇监督这个照样没变，但是特殊技术这四个字，只指现场的摄影作业部分了。而室内的合成作业部分，专门分出来，新安上一个叫法，就叫特殊视觉效果。虽然名义上，特殊视觉效果班照样归特技监督管，这个过程中，特技监督的存在感在被削弱了。东宝看似就分割一下，另给个名，这么简单的动作，其实动作很大。你要知道东宝是圆谷英二的老巢啊，圆谷老爹的弟子九成九都是在这里培养出来的啊。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了，也走了这么多人了，东宝终究是圆谷英二留下的遗产最根深蒂固的地方，至于圆谷制片厂……咳暂时先不说了。一直到新世纪，东宝号称叫作特摄映画的作品，在制作现场挑大梁的，依然能数出一排当年圆谷组的小白脸后生。我们说过对于圆谷组的人来说，特技监督和特殊技术这些用语，都是有种神圣气场的。你把特殊技术的概念范围动了，这还了得，是个够大的大动作了，所以特技监督的称号还没敢动。

然后一九九八年，“特殊视觉效果”又进一步改了，就只叫“视觉效果”，跟美爹的叫法的直译一模一样了。注意了，一九九八年这是个重要的时间点，这年东宝发生了三件大事。第一，圆谷英二最后的年龄最小的直系弟子，川北纮一特技监督，从制作现场引退了。第二，虽然川北本人实质是有继任者的，但是特技监督这个称号没有了，从东宝撤了废了消失了。第三，特殊视觉效果改叫视觉效果了。这些变迁上的事件和意义以后还要专门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