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了：一些平凡而平淡的记忆碎片（小小愿景）

除了论文和学业相关的东西，我已经很久没有写过别的什么东西了。许久没有对着word界面自由发挥，我感到些许紧张和陌生。而当我意识到我应该写点什么东西时，我已经临近毕业了。

01 二手时间

三年，弹指一瞬，或者说七年，也不过是钟表的一声“嘀嗒”作响。

我在同一所大学待了七年，待到最后，所有的情感都被时间洗刷为一种“我生活在此”的平淡感受，以至于我走在学校的任何地方，看到人来人往和熟悉的建筑，也只是在心里想：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七年里，零零碎碎的事，载入校史的事，我也都能记得一二：学校的快递点换了位置，渊智园重新翻修，南操场铺上了塑胶跑道和人工草皮，换上了明亮的大灯和崭新的网球场，在疫情封校期间，这里成为夜里学生聚集最多的地方，我也开始和同学打起了网球。食堂总是推出新品，我也在文瀛吃了七年豆腐脑。

图书馆

学校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双一流”建设高校。住过三栋楼的宿舍，喜欢文瀛12B的优越位置，感恩文瀛15的宿管阿姨，感谢令德2的四人间圆了我住上床下桌宿舍的愿望。我历经两次校庆——115周年和120周年，即使知道120周年本应是大庆，但我仍然记得115周年校庆时在北操场观看实地演出的激动。秋季运动会、山西大学校报记者团、荆棘鸟社团、“学术五分钟”演讲比赛……

原来在我以为匆匆七年的回忆里，其实也发生了很多事情。

02 关于太原

初来太原，我惊讶于饭店的餐桌和学校食堂的窗口没有盐，为此不免有些抓狂，感觉吃什么都没有味道，很快就适应了山西清淡的饮食习惯，也根治了困扰数年的口腔溃疡。

此外，我在太原就没有什么不适应性——与关中一样，这里四季分明，天干物燥，雨雪纷纷，同样滋润太行与秦岭，并赠予美景。甚至建筑风格和宽窄街巷，我也看不出差异。每逢寒暑假，我仿佛只是往来于不同地方的家。

它给我了如此熟悉的感觉，似乎我不该有什么不舍之情，直到我的普通话里逐渐夹杂太原的口音，学会山西骂人的词汇，对着本地方言配音的土拨鼠打架视频笑得合不拢嘴，也逐渐能听懂一些同学的不同方言，爱上山西老醋花生、大盘鸡面、河捞面和焖面，开始抵触重盐的食物。在陕西开车上路时，我看到在高速上乱超车的，也禁不住在心里骂两句乃鼻窦的……

要毕业了，我本以为会坦然离开，可自己已经渐渐融入了这里。父母说：“你在太原待了七年，从此也算是你第二故乡了。”谁会那么容易离开故乡呢？谁会真的不舍呢？既然是家，既然是故乡，那亦有一段归途，我何时能再次启程呢？

03 《知识考古学》

在宿舍整理需要寄回家的物品时，我从阳台储物箱里找出了一本绿色的书——法国哲学家福柯的《知识考古学》。

书的封皮很新，手感也丝滑，与满是灰尘的箱子形成鲜明对比。读研第一年的冬天，在听完学院组织的一次有关福柯的线上讲座后，我在自己的购书计划里添加了他的代表作。

那时的我尚有做学术的志向，有读博的初心，对知识抱有新鲜的渴望。可当我兴冲冲拿到书去图书馆看时，却发现自己第一次不懂中文，我完全不晓得书里在讲什么，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仰望学术的无力感，不禁怀疑我读研的初心。

春·红墙

在随后的一年里，我在阅读理论和文献的过程中屡屡碰壁，在意识到自己不是做学术的那块料子后，那本晦涩的《知识考古学》也不知放在何处，不想今日在储物箱里翻出，睹物思人，往事依旧历历在目。

我现在比这三年里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该为读博和积累学术做什么，但正如电影《闻香识女人》的台词所言：“我现在走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我一直都知道正确的路是哪条，每次我都知道，但我从来不选择那条路，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太他妈难走了。”过去三年充分给了选择“正途”的时间，可我坐视放弃，无动于衷。

于我而言，那太难了，想到这里，我无奈地摇摇头，太难了。

我把书扔在了舍友桌上——一个远比我更有学术天分的人。不久前，他送我了一本《礼物的流动》，留作毕业纪念，还不忘和我开玩笑：“一定要看啊，我可是会考你的。”

现在我把《知识考古学》当作还礼给他，我坚信此书在他这里有更大的用处。一同交予的，还有我研一时那份读博的小小愿景，希望它最后能在舍友身上实现吧。

04 花名册

以前看到过一个故事：全班毕业聚会上，班长一人表露的不舍最多，原因是在整个班级里人人如同孤岛，以宿舍为岛群分布，只有班长作为桥梁一般连接了所有人。无论真实性如何，现在，我对这一故事也产生了些许共鸣。

离校前两天，导员嘱咐我分发班里一部分人的团员证，拿过证的同学需要在名单上签字。于是第二天我打印了全班花名册，在一些人拿过团员证后，我盯着手里的名单沉默良久。如果几天后我得知自己还要负责档案转接的事情，恐怕会更加感慨。

从宿舍楼仰望蓝天

三年前，新生报到的当天，我和辅导员一起去档案馆里核验档案，我手里拿着一份七十人的班级花名册，浏览着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彼时的我心想，在其中我又将结识怎样的人？此后三年，出于担任班委的原因，我和班里每个人都有接触，有时忙起来出现差错，大家也很体谅我，对此我心怀感激。

时间拨回现在，我手里又是一份全班花名册。白纸黑字间，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串联着不同的身影，留下或深刻或模糊的记忆。

对我而言，一切始于这份花名册，最后又终于花名册。从未想过有这样的结局和告别，不想它如期而至，与我重逢。

05 毕业，在旅途中

读研三年，鉴于两年半都是在疫情封校中度过的，最后一个学期，我认为出去逛逛是我应得的。

于是在毕业前的最后半个月，我见识过大同湛蓝的天空，吃过了迄今为止最好吃的刀削面，炭烤肘子亦是如此美味。

大同

在河畔露营的月夜下，我见过了数年来最美的星空，抬头望去，北斗七星坐落苍穹，向我们投来无声凝视。我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真好。

露营

在青岛的海边，我第一次看到辽阔大海，潮湿的海风裹挟着清凉，迎面吹来，惬意而恬静。在海军博物馆，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军舰、坦克和导弹，那种圆梦的喜悦使我忘却疲惫和炎热，在室内馆中我意犹未尽，直到同行的朋友提醒我该吃饭了。

青岛

圆满了，这下真的圆满了。我认为自己可以不留遗憾地踏上回家之路了。我沉浸于这份满足，也难免伤感起来。学生时代，这下是真的结束了，我仿佛看到模糊的未来向我打出清晰的招牌：欢迎踏入残酷的成人社会。

窗口紧挨人头攒动的食堂，跑完一圈又一圈的塑胶跑道，网球场和篮球场，教学楼和宿舍楼，来去自由的图书馆和它好喝的热水……下次再见时，就是需要提出申请的校友了。

06 如果时间可以停留

青岛旅行结束后，我和朋友乘坐高铁返回太原，然后转程回家。我本可以乘坐从青岛直达西安的高铁，匆匆道别后，我踏上了前往西安北的高铁。

一切故事的终点，都以落脚归程为结束，就如同我喜欢的《指环王》和《霍比特人》系列电影。

面对前来西港送行的霍比特人，自知一去永别的甘道夫开口说：“我不会说别哭，并非所有的眼泪都是不幸。”五军之战结束后，比尔博对一同经历冒险的矮人朋友们说：“如果你们谁碰巧路过袋底洞，下午茶在四点，茶水点心有的是，随时欢迎你们光临。”

我内心并不舍得离开太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七年来结识的朋友，留恋一方土地，其本质不过是留恋一方感情，留恋与那些人共同结下的情谊和经历的回忆。动车缓缓启动后，我意识到除了刚刚的朋友外，我再也没能和山西的任何一个朋友现场道别了。我不知道下一次相见会是什么时候，如若能再次相见，如若异乡的友人恰巧经过西安，我希望我也能拿出“下午茶”和“点心”，盛情款待。

太原南站已甩在身后，铁路两旁的建筑在我面前疾驶而过，它们有的在此伫立很久，有的也是近年才拔地而起，阳光照耀在它们身上，我的视线恰如奔流不止的岁月，一刻也难以停留。逐渐地，田野、道路、山地也向西延展而去，直到下一个城市的阻隔。

不知道下一次走进或走出太原南站，会到什么时候。

渐渐远去的太原

日落之后，夜色在天边逐渐蔓延开来，我有些发困了，倚靠座椅闭眼休息，动车的广播语音提醒我已到大荔站，这是进入陕西以后的第一站，不用看车票信息，我也知道前方就是渭南和此程的终点。

那是我魂牵梦绕的故乡，是生我养我的土地。在我身后，是与整座山西省的无声告别，是长达七年的大学生活，是我此生也许再也不曾见到的熟悉身影，是混杂了友情、爱情的诸多情感，是快乐、理想、悲伤、麻木和酒杯等等交织缠绵在一起的声音。那里是运城、是临汾，是晋中和太原，还有大同、长治、晋城……那些我到过和未到过的城市，从此，只在梦里，今生难忘。无数的回忆涌上心头，无数的声音在脑海回荡，那些熟悉的人，那些恰如昨日的时刻……

“乃格兰！马桶！”

想到这里，我的眼眶逐渐温热，咧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