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葬,在考古学上指坟墓,是人类活动的重要文化遗存。在古代埃及,墓葬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古埃及人认为,今生是短暂的,来世是“永恒”的,而墓葬是他们实现永生的依托。
直到19世纪末期,人们对古埃及王室墓葬的认识还很模糊。进入20世纪,随着考古发掘的进一步展开和考古成果的不断公布,国外学界对古埃及王室墓葬进行了较深入研究。
例如,爱德华兹对古埃及金字塔的演变过程、金字塔内部结构和整体特征都进行了详细介绍与探讨。我国学者也对古埃及的早期墓葬进行过研讨。目前,人们对古埃及王室墓葬有了一定的了解,但国内学者还没有明确透过王室墓葬的发展来考察埃及王权的演化过程。
古埃及王室墓葬的形成时间最早可以追溯到前王朝时期(公元前5000—前2950年)。
近些年,学界一般把前王朝分为4个连续的阶段:巴达里文化(Badarian)(约公元前5000—前4000年)、涅迦达(Nagada)文化Ⅰ(约公元前4000—前3600年)、涅迦达文化Ⅱ(约公元前3600—前3200年)和涅迦达文化Ⅲ(约公元前3200—前2950年),并且把公元前3100—前2950年定为“0王朝”7,以接续马涅托划分的31个王朝的序列。
前王朝时期又可分为早期和晚期,巴达里文化和涅迦达文化Ⅰ属于前王朝早期,而涅迦达文化Ⅱ和涅迦达文化Ⅲ则属于前王朝后期。关于前王朝各个阶段起止时间的划分,学界观点并不一致,我们采用常见的一种。
巴达里文化是古代埃及铜石并用时代的文化,以上埃及的巴达里为中心,包括巴达里周围的哈马米亚、穆斯塔基达、马特马尔等地。考古学者在巴达里和穆斯塔基达两地发现了600多座坟墓。
从考古结果来看,这些坟墓具有几大特点。首先,从形式上看,巴达里文化的坟墓是一种墓穴,没有地上建筑,大多数墓穴呈椭圆形或近似圆形。这种墓穴早在旧石器和新石器时代就已经出现了,那时的墓穴还非常原始。
其次,就规模而言,巴达里文化时期墓穴的规模大小不等,但相差不大,一般直径为1.5米,深1米。这说明当时还没有明显的等级差别。女人墓通常比男人墓稍大一些,较大的和最重要的墓是女人的,呈长方形。
这说明当时女人的地位比男人的地位高。再者,在埋葬习俗上,墓葬一般为单身埋葬,偶尔也有2人或多人合葬,死者左侧卧、身体蜷缩、头向南、面朝西,通常用芦苇席子包裹。
此外,这些墓中都有陪葬品,以石头和铜以及贝壳制作的念珠、骨质手镯、象牙梳子、作为护身符的河马和羚羊等的小雕像为主,还有一两件陶器,出现了精制黑顶陶,但坟墓之间陪葬品的数量相差不大。
这体现了巴达里文化时期的贫富差距还很小。一些墓中还出现了裸体女人的泥塑像或象牙雕像。这些女人雕像形象各异,数目众多,显然是对母系祖先的刻画,但很可能是奉献给墓主人所崇拜的大母女神的,也可能是一种巫术用品。
这些特点表明巴达里文化具有明显的母系氏族社会的特点,生产力水平还较低,没有出现明显的贫富、阶级、等级分化,也没有王权的迹象,王室墓葬还没有出现,但这一时期的墓葬为王室墓葬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涅迦达位于上埃及卢克索以北30公里的尼罗河西岸,是一个小村庄。考古学家F.皮特里(F.Petrie)、J.E.奎贝尔(J.E.Quibell)和F.W.格林(F.W.Green)等人先后主持了涅迦达的考古发掘工作。
考古学者在涅迦达地区发现了大约2300座坟墓,这些坟墓揭示了涅迦达文化的特点。涅迦达文化Ⅰ和涅迦达文化Ⅱ的人们使用了同一个墓地,但坟墓的结构和特点各不相同。
涅迦达文化Ⅰ时期的墓葬具有如下几个特点。坟墓仍然是墓穴,仍然没有地上建筑,墓穴仍然以椭圆形或者近似圆形为主,与巴达里文化的坟墓没有什么区别,但最大的墓的主人或者是女人,或者是男人。
墓葬习惯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陪葬品中出现了男性雕像。这表明男人的地位有所提高,体现了一种由母系氏族公社向父系氏族公社过渡的特点。另外,这一时期的坟墓中出现了一些权标头。
这些权标头可能还是一种新式武器,没有充分证据证明这些权标头标志着王权的产生。涅迦达文化Ⅰ时期,埃及还没有出现王室墓葬,王权也没有形成。
巴达里文化和涅迦达文化Ⅰ时期,埃及的墓葬体现了社会发展的一些特点,表明前王朝早期的社会生产力水平较低,没有明显的等级和阶级分化,王权尚未形成。
前王朝后期,埃及社会和墓葬都有所发展。与涅迦达文化Ⅰ时期的墓葬相比,涅迦达文化Ⅱ时期的墓葬有了较大发展,形成了自己的特点。
首先,涅迦达文化Ⅱ时期的坟墓除了较小的、可能是平民使用的圆形墓或椭圆形墓,还出现了较大的、精心建构的长方形墓。这说明当时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等级或阶级分化,长方形墓的主人的地位可能比圆形或椭圆形墓的主人的地位高。
其次,有些坟墓的墓穴用泥砖作墙,把墓穴分为两个或多个墓室。有的墓室专用于放置棺木,有的墓室专用于存放陪葬品。陪葬品的数量不多,以陶器等日常用品为主,这一时期出现了彩绘陶器。
这些表明社会生产力有所发展,生产技术也得到了提高。再者,死者被放在木制或陶制棺材里,墓穴用芦苇席子或木板盖顶,有时还涂上灰泥,但地上建筑不明显。这时还出现了制作木乃伊的迹象,但不常见。
这体现了生产技术的发展和社会生产力的提高以及埋葬风俗的复杂化。最后,这一时期出现了以人为牺牲的陪葬现象。考古学家在涅迦达T5号墓的墓壁边缘发现了很多长骨头和5个头盖骨。这充分表明了人殉现象的存在,但这种现象在当时并不普遍。人殉现象的出现表明了阶级或等级的形成。
此外,涅迦达文化Ⅱ时期较大的坟墓集中在两个地方,一个是涅迦达T墓地,一个是希拉康坡里斯,而引人注目的是希拉康坡里斯100号墓。这是一座长方形墓穴,用泥砖砌成,墓穴长4米、宽2米、深1.5米。
在坟墓的东北墙壁的中心处有一个与墙壁呈90度角的突出的低矮的半道墙,把墓室一分为二。部分墙壁上以绘画装饰,因此也被称为“画墓”。
这种大规模的坟墓在当时是极少见的,其规模和结构与平民的圆形小墓穴形成了鲜明对照,是当时最大的墓之一,画墓周围还有一些大墓,但都稍逊色一些。显然画墓的主人并非一般贵族,更非平民,具有较高的地位,在等级或阶级上处于社会的上层。
这座坟墓被盗劫了,考古学家从里面找到了三十多件陪葬品,以陶器为主,没有发现墓主人的木乃伊。但其他保存完好的坟墓最多也不过二十几件陪葬品,有的坟墓只有几件陪葬品。
这说明画墓的主人拥有较多的财富。此墓的重要性在于墓壁上的绘画。绘画很可能是记载了埃及人对外来入侵者的一次胜利的反击,绘画还描绘了高大形象的人物在举行祭祀活动。
值得注意的是,从画面上,我们可以发现,一个高大形象的人物左手抓着跪在他面前的俘虏的头,右手高高举起权标,准备捶打俘虏。这种用高大形象和捶打俘虏的方式来表现国王的艺术手法一直是古埃及艺术的重要元素之一。
因而凯泽(H.Case)和凯姆普(B.J.Kemp)等人都认为这座坟墓是王墓。我们也赞同这样的观点。
由此可见,涅迦达文化Ⅱ时期,墓葬规模的大小不一、结构的不同和陪葬品的多寡等都比涅迦达文化Ⅰ时期表现得明显。这表明了贫富分化的加剧,而王墓的出现则明确反映了王权的产生,王墓也体现了刚刚形成的王权的特点。
国王掌握了领导战争的军事权和举行祭祀活动的宗教权力,国王可能既是军事首领又是宗教最高祭司,拥有了较多的财富,在社会上具有较高的地位,处于社会的上层,还有调动臣民为自己服务的权力;但国王的权威还很有限,国王与大臣和普通臣民的等级和财富差别还不是很大,国王还没有被神化。
涅迦达文化Ⅲ是20世纪90年代德国考古学家在研究最新考古成果的基础上提出来的。这一时期的文化与涅迦达文化Ⅰ和涅迦达文化Ⅱ在社会性质上存在重大区别。
涅迦达文化Ⅲ时期,在属于涅迦达文化圈的阿拜多斯地区出现了两个大面积的王室墓地。一个是阿拜多斯东北部的乌姆卡伯(Umm el-Qaab)村的U墓地,面积大约是100米×200米。
到1993年为止,考古学家在这里发现了大约120座坟墓,其中很多坟墓是多墓室墓和较大的单墓室墓。有学者认为这些墓的主人早于零王朝的国王。在U墓地中,最重要的大墓是U—j墓,是1988年德国驻开罗考古研究所发现的。
U—j墓共有12间墓室,长9.1米,宽7.3米。根据放射性碳十四测定,坟墓最初是由9间小墓室和东边的1间大墓室构成的,后来又增建了2个狭长的墓室,墓室之间以小门连通。这座墓的绝对年代为公元前3150年。虽然墓葬形式没什么大的变化,但坟墓的结构和规模显然比涅迦达文化Ⅱ时期的王墓大了很多。
U—j墓可能被盗劫过,但在7个墓室中堆满了用于装啤酒、食用油、面包、肉等的坛子达207件,还有存放衣服的杉木箱子、石制器皿以及象牙、骨制品,其中的两个墓室储藏了700多件器皿,这些器皿呈叠放状态。
根据这座墓的结构、规模、陪葬品的数量,我们可以推测这是一位国王的坟墓,而且这位国王的权力比之前的国王的权力有所增加。
U—j墓的主人是哪一位国王呢?考古发掘为我们提供了直接证据。1999年的考古报告指出,U—j墓中出土了用骨头和象牙制作的标签175件,每件长约2厘米,宽1.5厘米,上面刻有1至4个象形文字。
此外,还出土了刻有象形文字的陶器和泥制图章。经过碳十四测定,这些标签、陶器和图章的年代最远可追溯到公元前3200年,大部分是在墓主人生前制造的。
在这些象形文字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是蝎子符号,有时蝎子符号还与一种植物在一起,可读为“蝎子的(农业)地产”。学者们根据这些证据认为这座墓是第一个蝎子王(即蝎子Ⅰ)的坟墓。
涅迦达文化Ⅲ时期,另一个大面积的王室墓地是乌姆卡伯村的B墓地。英国著名考古学家F.皮特里和凯泽等人都认为B墓地中有一些是零王朝国王的坟墓。例如,皮特里认为B7和B9为卡(Ka)王墓,这是一个双墓室独立分开的墓。
这个论断被后来的考古证据证明是正确的。凯泽认为墓室B17、B18和附属的一排墓室B16属于阿哈(Aha)墓,这座墓的各个墓室也都是分开的,但属于一座墓。但是,从B17和B18墓室周围出土的一些图章印记和带有各种铭文的工艺品来判断,我们认为这座墓是那尔迈的,这表明传说中的那尔迈国王确有其人。
另外,考古学家在B16墓的附近发现了很多积压在一起的骨骼,经测定,这些骨骼都是年轻男子的,他们的年龄大约20岁左右。从骨骼的堆放状态来看,这些年轻男子一定是在国王埋葬时作为牺牲被*死以后埋在里面的。殉葬现象表明国王享有很高的社会地位。
考古学家还在U墓地和B墓地的这些墓中发现了蝎子王权标头、公牛调色板、利比亚调色板、那尔迈调色板等陪葬品。这些物件上面都刻画着图案,图案主要反映的是国王主持农业仪式和进行征服战争的场面。
这说明前王朝末期的国王们掌握了农业生产的权力,并在进行持续不断的战争。国王主持农业仪式的场面反映了国王还肩负着祭司的某些宗教职能。
通过对那尔迈调色板的分析,我们得知那尔迈戴上了上下埃及的王冠,可能开创了埃及的统一局面。这说明零王朝时期的历代国王都进行了征服战争,但直到那尔迈时期才把各个政权统一起来,至少是在形式上统一起来了,或者是采取了联盟的形式。
同时,根据涅迦达文化Ⅲ时期坟墓的规模、结构、陪葬品的多寡,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基本上确定了涅迦达文化Ⅲ时期的国王世系,按由近及远的时间顺序排列如下:
Horus Narmer 荷鲁斯 那尔迈;
Horus Scorpion(Ⅱ) 荷鲁斯 蝎子(Ⅱ);
Horus Crocodile 荷鲁斯 鳄鱼;
Horus Ka 荷鲁斯 卡;
Iri-Hor(Iry-Hor,Ro) 伊赖-霍尔(伊利-霍尔、罗);
Ht-Hr(Hathor) 哈特-赫尔(哈特霍尔);
Double Falcon 双隼鹰;
Scorpion Ⅰ 蝎子Ⅰ;
Pe-Hor 帕-霍尔;
两个未确定身份的统治者。
涅迦达文化Ⅲ时期王室墓葬的特点表明,埃及已经进入了早期国家阶段,早期王权已经有所发展,国王掌握了军事、宗教和管理农业生产等权力,具有非常高的社会地位,较为稳定的王朝世系已经形成。
但是,国王仍未被神化,因为他们在某些场合仍然以祭司的身份出现,没有成为崇拜对象;
国王的权力可能还受到其他政权或贵族的限制,因为国王显然还没有能力动用大批民众为其修建更大规模的坟墓,只是对传统坟墓形式略作改动,没有超越最初的墓穴形式太远,仍主要着眼于地下建筑,至少没有过多地重视地上建筑。
通过建造坟墓的地上建筑来表现国王的权威直到早王朝时期才成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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