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牙疼。
其实傍晚时已有征兆，看书正投入中，突然感觉到右边倒数第二颗牙（非常精准）一阵刺痛。像是有人家在搞装修，先期试探性地在墙角打个钻试试邻里的反应。到晚上关灯躺下后，疼痛突然间全面袭来，钉子榔头电钻，工具齐全，干地肆无忌惮。半个脑壳的零件都开始抗议起来，愈吵愈烈，眼看着要发展成一场群体恶性斗殴事件。各种翻来覆去调解无效。起来捧着腮帮子翻药箱，找止疼片。竟然真在角落里翻到皱皱巴巴的半盒，也不敢看有效期，着急忙慌地就着旁边半杯凉茶吞咽下去。
第一次知道药劲上来并不是渐进式的，和疼痛之间是有明确界限的，像图画中的两种不同颜色，虽说有一层过度，变化却是肉眼可见的鲜明。
苏大夫的牙科诊所在小区门口已经开了十多年了，面对小区的后窗户上贴着两个大字。一直被这里的孩子们读作“马科”。年近五十的苏大夫了解小区住户里的每一颗牙。
前几年诊所里多了一个清秀的实习小伙，而今小大夫已有了老大夫的气质，人狠话不多，老大夫却有了儿童气质，玩手机，聊天说笑话。
诊所里有三张白色治疗床，用白色玻璃隔断分开，对面墙上高高挂着一个大屏液晶电视，播放着谍战电视神剧，五花大绑的地下党员正在被刑讯中。
躺在刑床，不，诊疗床上的我瑟瑟发抖。
“你这个需要进行根管治疗。”小大夫用羊驼一般的眼睛看着我轻声而坚定地说。
“*神经吗？要打麻醉吗？”我张着嘴，含混不清地战栗地问。
羊驼微微点头表示理解正确。蓝色口罩后面，我能感觉到肯定有一种职业的略带同情和安慰的，狡黠又幸灾乐祸的，还有一丝不以为然的微笑。
“别怕！不害怕啊！我在呢！”挡板后面一直在和苏大夫聊天的老高突然洪亮地高声鼓励我，像一个高大的老爸在哄一个少不经事的孩子。
“我这边也有颗牙这几天不舒服。”老高像是喃喃自语，也像是表示和我有难同当。
“来这边我给你看看。”苏大夫听不得有人在他面前说牙，拎起老高到了旁边的诊疗床上。
看着长长的针头伸向自己，紧张的喉咙里不自主的发出类似哽咽的声音，突然，一声惨叫，听听又不像是自己发出的。
“哎呀，没事儿，还没开始呢！”苏大夫在隔板后安慰老高。
蚊子叮咬一般打完了两针麻醉，听隔壁不断传出老高痛苦的*和压抑不住的嘶吼。
“你这么不配合可不好弄哈，就补个牙，坚持一下就完了。”苏大夫连批评带抚慰，“你这可做不了地下党。”
“我招，我招，我全招，有的没的我都招了！”
幸亏不是战时夫妻，我庆幸地漱了漱口。
四十分钟后，我搀扶着老高出了诊所，像老妈哄着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