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已由作者：大荒邪魅一笑，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有情”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楔子
最后一场手术做完已是凌晨，他换好衣服重回办公室。明明身体已经疲惫到极致，精神却还亢奋的不得了。他长舒一口气，从抽屉里摸出手机。
徐嘉幸点开朋友圈，随手向下滑了滑，入眼的恰好是谢长州的动态。他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女生穿着日式浴衣，正光脚踩在沙滩上放烟花。
配文说：带小姑娘圆十七岁的梦。
徐嘉幸哽了一下，他想随便找个什么抓住以便发泄情绪，手边却没有合适的东西。他只好站起身走到窗边去，外头纷纷扬扬落了满地的雪，那股寒意传进来，使得窗框冷得出奇，像要把他的心也就此冻住。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落雪的夜晚，如果他壮着胆子把那句话说出口，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对不对？
1
徐嘉幸没想到他会在班里再见到她。
十五六岁的女生瘦瘦小小，被裹在过于宽大的校服里。她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细声细气地说“同学们好，我叫阮云川。”
阮云川，阮云川，云朵的云，山川的川。
他定定地看了她两眼，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事，于是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全班的人齐刷刷地看向他，包括阮云川。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什么场合，迅速压住笑声，将头埋在了书后面。
但其实距离第一次见她，过了也才不到一周。
彼时他被安排了给才吵了架的爸爸送饭的任务，正酝酿好了情绪准备战斗，可人都还没走到诊室门口，他就听到了女生的声音：“长州哥，我想喝可乐。”
“不行。”
“最后一次嘛，你去买，等戴上牙套就不能喝了……”
“我看你像瓶可乐。”
诊室门口话的音刚落，对面的徐嘉幸就没忍住“哈”了一声。他抬眼，对上对面女生的脸。她大约在跟同行的人赌气，鼓着一张脸，像只小仓鼠。她瞄他一眼，又很快地躲到那位“长州哥”身后。
他于是收回自己有些唐突的笑声，推开了诊室的门。爸爸坐在办公桌前，见他来了，又摆出一副要骂人的架势。他把东西放下，胡乱挥了挥手，心里居然没了要再跟他顶下去的那股火。
等出了诊室门他才发现，刚才的两个人还在为了一瓶可乐闹来闹去。女生哭丧着一张脸，哼哼个没完，他的心情却莫名阴转了晴。
真有意思，他想。
只是他没想到，重逢的第一天，他就得罪了“有意思”的阮云川。
她来时正赶上上课，于是被匆忙安排到了最后一排空着的位置上，紧挨垃圾桶。坐在第一排的徐嘉幸够着脖子往后凑了半天，也没能穿过人群的阻挡，对上她的脸。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他随手撕下一张作业纸团在手里就往后冲，走到跟前才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来。
“是你呀小钢牙！我还以为认错了呢。”他斜靠在墙上，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尽可能语气正常地说出这句话。
但女生显然没有“领情”的意思，她甚至连头都没抬，仍只顾着收拾自己新领的书本。徐嘉幸愣了两秒，正打算再说些什么，阮云川却已经站了起来。她从他的身侧走过去，径直走向班门口。
他朝那个方向看过去，又看到了那位“长州哥”。
男生穿着高三的校服，白色衬衫藏在校服里面，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那一颗。甚至连徐嘉幸自己都没搞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他迅速伸出手拉上了自己常年敞开的校服拉链。
隔着那么多的同学，鬼使神差的，他又叫了她一声：“阮云川！小钢牙！整牙疼吗？”
可回他的人不是阮云川。
那位长州哥摸了摸阮云川的头，看都没看他一眼，不大不小的问话声刚好足够让全班人都听清。
“熟人？”他问。
——不认识。阮云川这样回答。
2
才是第二次见面，徐嘉幸就被阮云川给了个没脸。
那天她的一句“不认识”前脚说出口，后脚同学们就哄堂大笑。他丢了面子，想发火，但看见阮云川跟“长州哥”走出去的背影又觉得好没意思。
他知道阮云川大约是生气了，但又不知道怎么让他消气。他需要一个狗头军师闪亮登场，帮他指点江山，告诉他要怎么办，可惜十六七岁的少年只知道用欺负人表达亲昵，而阮云川不吃这一套。
徐嘉幸不得已改变策略。
学校的座位一周一轮，这一周里，他制造了无数次垃圾，无数次从第四组第一排跑到最后一排，借着扔垃圾的借口跟她说话。
他依旧侧着身子靠在墙上，假装潇洒地将纸团掷进桶里。好巧不巧，打完球的男生们拥作一堆也来后排追着玩，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被刹不住车的同学撞得一个踉跄，居然碰掉了阮云川的自动笔。
直到同学们又散开了，他才蹲下身去捡她的笔。
阮云川真是个可乐狂魔，就连自动笔上都贴满了可口可乐的贴纸。他慢吞吞地捡起那支笔，又慢吞吞地站起来，却迟迟没有把那支笔递给她。
她终于抬起头来看他，面无表情的。
对上那双眼睛，徐嘉幸原本想要打趣的话突然卡在了嗓子眼里，不上不下的。许久，他才将那支笔在自己的袖口上蹭了蹭，又放回她的桌子上。
他听到一声低不可闻的“对不起”从自己嗓子眼里冒出来。
也不管阮云川听没听到，他说完这句话便立马转身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铃声很快响了起来，他却无心听讲。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第一次见她时，她冲着“长州哥”发的小脾气，冲着“长州哥”露出的笑。
可她一次也没对他笑过。
自从那次道歉过后，徐嘉幸就再也没能找到借口跟阮云川说话。
她的座位轮到了第一排，他排到了第二排。他本以为离得这么近，总有打交道的机会，于是上学甚至准备好两套尺子两把圆规，就等着她转过头，来问他借没有的东西或是问不会的问题。
但她偏带全了一切，就连不会的题也有那位“长州哥”伏在高二的窗台上帮她解出来，再摸摸她的头。
他有劲没处使的怒气一日胜似一日。
转机终于在第二个学期到来。
开学正赶上体测，女生要做一分钟计数仰卧起坐，他一早算好了阮云川排在了哪一组，又自告奋勇地领了命负责那一组的计数。
阮云川是最后一个人，已经测完的同学都散开各玩各的了，只有她留在垫子边。徐嘉幸上前两步，帮她压住腿，又按动秒表。
明明是冬末春初的日子，手已经冻得难以伸展，他心里却热得像烧了一团火，甚至没意识到一分钟是什么时候过的。还是已经没力气的阮云川问了一声“到时间了吗”，他才反应过来。
他匆匆忙忙地将秒表按下去，时间已经到了一分半了。他想借着这个机会跟阮云川说句话，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看她要走了，才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句“恭喜你，做了三十五个，合格了。”
她大约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话，表情有些诧异，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她冲他点了点头：“谢谢。”
顿了两秒，他才意识到阮云川同他说了话。他于是轻轻“嗯”了一声，露出一个笑来。
可还没等他登完成绩收回笑，徐嘉幸就听到背后传来“咚”的一声。他下意识回头，看到的却是阮云川捂着嘴的模样。他想上前两步问她怎么了，血又先一步从她的指缝里淌了出来。
他吓了一大跳，还没等大脑反应过来，身体就先一步窜了过去。他扶住阮云川的手，想带她去校医室，他这才发现她的手凉的吓人，整个人也软趴趴的走不了路。
周围的同学们还没发现这里的情况，操场那么大，离得又远，喊了人也未必能听到。他咬了咬牙，正准备一个人抱着她跑，袖口却被轻轻扯了一下。
阮云川没有骨头似的，靠着身后的单杠慢慢坐了下去。徐嘉幸的心都绷成了一根弦，只知道半扶着她。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听到细微的女声。
阮云川仍闭着眼，眉头紧蹙，好半晌才从嘴里飘出几个字眼来：“牙磕到单杠了。”
听到这句话，徐嘉幸终于松了口气。他脱下身上的校服叠巴叠巴，帮她垫在脑后，终于站起身子一路狂奔。
她戴牙套的时间还不够久，牙齿脆弱，磕了碰了的话很容易流血。他一路跑到学校超市去，几分钟后又带着矿泉水和湿巾纸巾跑回来。阮云川还在那里靠着，脸色差的不像话。
徐嘉幸拧开矿泉水瓶盖，只觉得自己手都在抖。他狠狠地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他扶住她的头，要她用矿泉水漱口，又很不嫌弃地一直拿纸巾接着她吐出来的血水。
来来回回几次之后，终于止住了血，阮云川的脸色也慢慢恢复过来。直到这会他才有心去认真端详她。
说实话，此刻的阮云川真的不算好看。汗湿的头发贴在额角，嘴唇也没有颜色，甚至脸上都还沾着半*血污，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偏他的心跳在此刻漏了一拍。
他从兜里摸出刚买的湿巾，不去看阮云川的眼色，他再认真不过地抽出一张去擦她的脸，一点一点帮她把脸上的污迹擦干净。
阮云川终于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亲密，她想接过徐嘉幸手里的湿巾，又在触到他的手的时候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她不好意思去看他的眼睛，只好东瞟一眼西看一眼。
徐嘉幸的校服因为方才他灌水的动作掉在了地上，此时正有一包纸巾静静地躺在那上面。他拿湿巾擦她脸的动作让她心尖都发痒，她于是一把抓起纸巾蹭上自己的脸。她的语速快的不像话，就连说话都没了逻辑。
她手忙脚乱地挡他的手：“没事没事，就是低血糖，头晕撞上了，没事的，我用纸巾自己擦就……”
话音未落，徐嘉幸已经接过话头。
——用湿巾吧，我帮你。女孩子嘛，用点好的，别把脸擦红了。
3
晚自习阮云川没有来。
徐嘉幸怕她出事，惦记了一晚上，直到快放学才想起来向班长讨阮云川的手机号。
他想问问她有没有事，可手机里的字打了又删去，重复无数次。当时还不觉得害羞，可现在想起来上午操场上的事，反而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不好意思跟她说话。
顿了一会，徐嘉幸到底是收回了手机。旁边的同学拍他一下：“徐嘉幸，有人找。”
他朝门外看去。
来人居然是那位“长州哥”，他此时正站在班门口等他。见徐嘉幸看过来，他招招手：“这里。”
“你好，我是谢长州，云川的朋友。”他这样开场。徐嘉幸正准备也接一个自我介绍，谢长州却继续说了下去：“早晨的事谢谢你，也谢谢你的巧克力。”
谢长州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两张纸币，放到他手上：“这是你给云川买东西的钱，云川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我……”徐嘉幸想把钱退回去，可谢长州不容拒绝的姿态摆得那么明显。他忽然有些心虚，像是自己抢了别人的东西似的。他向后退了一步，谢长州冲他点了一下头，也走了。
有同学缠上来问他是怎么回事，谢长州弯了弯嘴角，极力想勾出一个笑来，却以失败告终。
所有的情绪最终只化成单薄的两个字。
“没事。”他说。徐嘉幸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只觉得自己的胃隐隐作痛。
——他中午没回家。
原本以为牙齿好了就没事了，可他又一直惦记着她说的低血糖，于是中午一放学就狂奔到超市，花了身上所有的零花钱，提溜了一大袋子各式各样的巧克力塞进阮云川的抽屉里，连个午饭钱也没给自己留。
他看向前桌阮云川空着的座位。她的抽屉也空荡荡的，巧克力大约已经被她带回家了吧。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安心。徐嘉幸抄起保温杯灌了一口水，捏紧了手中的钱。
直到第二天早晨阮云川才回学校上课。
她大约已经没事了，看上去精神头很足。徐嘉幸就坐在她后面，他有心想戳她一下、跟她说句话，可就是壮不起胆子。他犹豫再犹豫，直到上课都还在神游物外。
却是英语老师把他的魂拉了回来：“徐嘉幸！”
他“腾”地站起来，这才发现所有人都朝他这里看了过来，包括前桌的阮云川。
英语老师还在接着说下去：“都会了是吧？来读这篇课文。”
徐嘉幸慌了神，他压根没听课，哪里知道读什么。他低头在桌子上找书，刚好对上了阮云川的脸。她侧着身，用书挡着嘴巴提醒他：“四单元知识角。”
他连忙顺着她说的翻开书，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混过了关。
他终于找到了和阮云川说话的借口，他跟她道谢，露出一个笑来，可她却只是抿抿嘴，又不肯笑了。
徐嘉幸合上书，失落一点一点蔓延上来。
之前他拿到了阮云川的手机号，却没有联系过她，现在换成了她发短信给他。
——谢谢你，巧克力很好吃，下次换我请你吃东西吧。
徐嘉幸愣了两秒才想起来编辑短信，他本想告诉她不必，因为她的长州哥已经给了他钱。可犹豫了一会又换成了别的内容：把吃东西换成看电影，可以吗？就明天。
明天刚好是星期六，学校不上课。他窝在沙发上等她的回复。
——好。她这样回。
4
徐嘉幸万万没想到，明明约的是阮云川，可来的人却多了一个谢长州，说是阮云川的妈妈不放心她一个人出来玩，刚好谢长州有空，便一起来了。
而这位长州哥贴心的过了头，他不仅大方的包揽了三个人的电影票和爆米花，还一直充当着阮云川的“护花使者”，一直跟在阮云川身后寸步不离，让徐嘉幸想找机会跟她说句话都没有机会。
他气闷地跟在两个人身后。
离电影开场还有一段时间，徐嘉幸看着前方抱着爆米花桶的阮云川，忽然想起她那支贴满了可乐贴纸的自动笔。
他上前一步，将自己手里的爆米花一并塞给她，急急忙忙的撂下一句“等我一下，马上回来”就走。
他重新去了售票处，给阮云川买了一杯加冰可乐，等回来时电影却已经开了场。
他们已经不在原地等他，他于是自己摸黑进了场。坐到座位上他才发现谢长州已经睡着了，而阮云川正往嘴里塞爆米花，真跟只小仓鼠似的。
徐嘉幸轻轻敲一下扶手，将手里的可乐递给她。一片黑暗里，他的手碰到阮云川的指尖，紧跟着两个人都像触电似的飞快地收回了手。
旁边的阮云川还在若无其事地看电影，他不看电影反而去看她。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反应过来，两个人对视一眼，她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眼光。徐嘉幸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耳朵，发烫。
电影看完出来时已经是黄昏，天色慢慢暗了下来。三人小队出来时，还是谢长州站在阮云川身旁，他跟在后面。
女生转过身来冲他挥手告别。暮色沉沉里，他只看得见她亮晶晶的一双眼。徐嘉幸心里一动，上前两步，大着胆子学着谢长州的动作揉揉她的脑袋：“阮云川，你怎么就是不肯对我笑一下呢？”
他在操场上帮她擦血迹，她没有笑；他给她买来巧克力，她没有笑；他以为看个电影就能改善一下两个人的关系，可她还是不肯冲他笑一下。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好几秒，才被阮云川破坏了气氛。她突然瞥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笑话我戴牙套！我一笑就露出来了，多难看。”
“我……”徐嘉幸想接一句什么，但一时间竟觉得词穷。他仔细想了想，这才发现她不是不肯对她笑，而是在班里几乎从没笑过。他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都是自己的锅。
徐嘉幸挠挠自己的脑袋：“抱歉，我不知道……对不起。”
他原本只是想让她注意到他，却不知道阮云川会介意这个问题。他期期艾艾地看向阮云川，想知道她会不会接受他的道歉。
好半晌，他才见对面的人抿了抿嘴，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来。
“没关系。”她说：“原谅你了。”
5
那天的观影活动和道歉总算让他们的关系出现了一丝转机——从见了面也要单方面装作不认识的同学，变成了周末可以一起约出去玩的朋友。
徐嘉幸对此非常满意，如果不是每次出去玩，谢长州都要跟过来，他就会更满意。
不过这话他没敢跟阮云川说过。两个人玩起来他才知道谢长州和阮云川是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情份了，甚至父母工作忙时都是直接把阮云川托付给谢长州照顾的。
比如他们第一次见面，阮云川做正畸，陪在她身边的就是那位长州哥。
“那云川，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谢长州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人呢？”他终于壮着胆子将这句话问出口，趁着谢长州不在。
他大他们一届，高考已经结束，他奔赴新大学，偏赶在阮云川生日的当天。
他今天接到谢长州电话的时候简直吓了一跳，出于男性的第六感，他知道谢长州是不喜欢他的，就像他也不怎么喜欢谢长州一样。
他没想到谢长州会来拜托他，拜托他照顾阮云川，甚至善心大发告诉了他今天是阮云川的生日。
接完电话的徐嘉幸马不停蹄地跑回卧室换衣服，又马不停蹄地跑出去找蛋糕店订蛋糕。等他马不停蹄的跑到阮云川小区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在和家人过生日了。
她家住一楼，透过那扇落地窗，他看见和往日又不一样的阮云川。
她大约特意打扮过，穿了白色的裙子，又披散了平时扎起来的头发，发梢被卷出弯弯的弧度，漂亮极了。她就坐在爸爸妈妈中间，正半弯下腰吃长寿面。
徐嘉幸仍站在原地，他的手机还握在手中。他打开相机，调焦，留下了除毕业照以外的，唯一一张阮云川的照片。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也许是半个小时，也或许更多。他直等到暮色降临，等到她爸妈的身影消失在客厅里，才拨通阮云川的电话。
“阮云川，看窗外。”
玻璃里的女生猛地抬起头来，对上他的脸。徐嘉幸刚想冲她挥挥手，就见她一溜烟跑出了客厅。
电话还没有挂断，他听到她跟爸妈的对话声。
阮云川似乎被管的很严，她找遍了借口，得来的却还是一句“晚上出门太危险了”。
直到有门响的“咔哒”声传来，徐嘉幸才出声说话：“出不来就别出了，我把蛋糕给你就走。”
“不，你来找我。”她拒绝他的提议，指挥他：“往南边走，走到楼尽头左拐，看见我卧室窗户了吗？对对对……有灯串的那个！”
徐嘉幸循着她的指挥走过去，这才看见一扇挂了灯串的窗，而窗户里面的女生满脸兴奋地朝他挥手。
他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朝那里走过去。她打开上面的窗户，两个人只隔着最下面的一层玻璃吃着他带来的蛋糕，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怎么会想到挂灯串？”他问。
“长州哥走之前给我挂的，我之前说想要看烟花，但他今年不能陪我看，就用这个补偿一下。”她回。
……
“谢长州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人呢？”他又问。
6
后来的日子里徐嘉幸想过无数次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阮云川。
从第一次见面觉得她有趣，让不高兴了好多天的他情绪好起来，到他想跟她玩但不被理会，再到她上课偷偷探过来的头，提醒他老师在想什么时候的小心翼翼的模样……无数无数件事，似乎都在为那个下午蓄力，蓄得太满了，满的让他不能再多斟酌一下要怎么去喜欢一个人，就匆匆给喜欢划上了一个句号。
高考出成绩那天，他和爸爸又大吵一架。
这种事从上了高中开始就不断上演，但从来没有哪一天这么激烈。
他爸是牙医，家里往上数几代，还是医生。一代一代传下来，家里所有男丁都学医，竟然成了不成文的传统。
可他不愿学，爸爸跟他说了三年，他也努力抗争了三年。这天的这一架终于以爸爸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耳光，和一句“不学医就从这个家里滚出去”的狠话告终。
“滚就滚！”他这样回应。
收不回的话说出口以后，才发现后果是自己无法承担的。他背着书包走出家门，发现钱包忘了拿，而自己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就是自己的手机。
他翻开电话本，第一个人就是阮云川。
大约是今天的气愤冲昏了他的脑子，他拨了过去。
对方很快就接了起来。
阮云川不知道在干什么，电话的另一头吵得不得了，过了好一阵才安静下来。她找了安静的地方接电话。
“怎么了？”她问。
徐嘉幸没出声。他现在实在过于狼狈，想跟阮云川说两句话，又怕将自己的狼狈暴露在她面前丢脸难堪。
直到她放轻了的声音再次传进来，将十七八岁少年的逞强全都打破。
“你不高兴吗？”她问，甚至还没等到他的回复就干脆利落地命令他：“发地址给我，我去找你。”
他于是乖顺地写了地址发给她。
阮云川是骑自行车来的，一路蹬来，风将头发吹得凌乱。
徐嘉幸一回头，便看见了这样的阮云川。她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和焦急，终于在见到他之后放松下来。她朝他走过来，他这才发现她的手里还拿着一个超大瓶可乐。他一时间有些想笑，迎上去接过那瓶可乐。
“从哪来的？怎么骑着自行车就过来了。”
阮云川没吭声，只跟着他往前走，直找到了一个人少的马路牙子一起坐下，才心虚地朝四周环顾两眼：“嘘！我从谢师宴跑出来的，你小点声，我看看周围有没有认识我的人。”
确认完了她才看向他：“不高兴吗？”
“嗯。”
徐嘉幸本以为她要问为什么，却不想她居然一句都没有问，只是站起身来。她轻轻拍拍他的头，又坐下来努力拧可乐的瓶盖。他要帮忙，她却不肯：“你不要帮我，这是我从谢师宴里偷偷带出来的可乐，专门给你带的。”
她还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了两个杯子。徐嘉幸跟着他的指挥，由着她拍拍他的脑袋，又给他灌完可乐。
“徐嘉幸。”她忽然叫他。阮云川站了起来：“你现在觉得高兴一点了吗？”
他终于反应过来阮云川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奇怪的是他情绪真的好了一大截。他于是点点头，又仰起脸去看她。
女生单手叉着腰，露出有些得意的表情来：“高兴就对了，拍拍你的头，把脑子里的坏事都拍走，再分给你我最爱喝的可乐，让你感受到人间温暖。”
徐嘉幸心里简直要笑疯了，此刻的阮云川过于可爱，终于把他的不开心暂时的，全踢了出去。
他的话几乎没经过大脑就开口。
“阮云川，我……”
7
因为年少时就连喜欢都笨拙，羞于光明正大的告白，羞于牵她的手，害怕被拒绝，害怕被拒绝的难堪，害怕自己被谢长州看了笑话。
他什么都怕。
高三的那个寒假，他赶在年三十买了满满一袋子烟花棒。十支长长的烟花棒绑作一捆，他抱在怀里，找了无数个借口在吃完年夜饭后从家里走出来，想找阮云川，想给她一个惊喜。
之前她过十七岁生日时候说的想看烟花，他想让她十七岁就看到，不要等到十八岁，不要由谢长州陪着，而是由他。
可等他到了阮云川家小区的时候，却看见了谢长州。
凌晨十二点的路灯仍亮着，他在那束昏黄的灯光下，看到了阮云川微微扬起的脸，带着笑。
她不知道在和谢长州说些什么，时不时传出来一阵笑声。他就站在凌冽的寒风中，等他们说完，等有事要忙的谢长州匆匆上了出租车，等阮云川过马路。
那个穿了红色小斗篷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近，他却向树后面缩过去。他看见阮云川又在四处看，不知道在找什么，但又什么都没找到。
她重新进了小区。
他带了烟花想来给她看，可最后却连走出去说一声“新年快乐”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他之前问过的，“谢长州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人呢？”
“除了亲人以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吧。”那时的她这样回答。
他于是收回了即将脱口而出的“阮云川，我喜欢你”。
“怎么了？”阮云川问他。她的眼睛那么亮，表情像是期待，又像是不安。
徐嘉幸便也站起了身子，他露出一个笑来，将手插进兜里。他竭力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紧张、那么有所谓。
“阮云川，我有个不成熟的小想法，我们要不要在一起看看？”
他看到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敢置信，紧接着越来越冷。她眼睛里的光居然也收敛下去。她嘴唇轻启，学着他，表现出和他一样无所谓的开玩笑的样子。
“那你成熟一点，不要有这个想法。”她这样说道。
那天如他所料，真的不难堪，不丢脸，甚至阮云川还接济了他二百块钱，好让他被迫离家出走的生活不至于饿死街头。毕业那天他表白被拒，暗恋的女孩给了他两百块，再也没联系
阮云川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8
徐嘉幸不愿意再想起那一天，也不愿意再想起十八岁的一整年。
他离家出走，是爸爸去学校领了他的成绩单，拿了他填报志愿的密码，帮他填了志愿。
十八岁唯一的好运是他用岌岌可危的分数上了志愿里最好的医学院，没有滑档，没有更优选择。
十八岁，他没勇气张开口说一句“我喜欢你”，也没勇气抗争到底选择复读追求梦想。
他什么都没勇气，所以他什么都错过了。他收回窗框上自己冻得冰冷的手，正准备拉住窗帘，就看到远处随着“轰”的一声绽开的烟花。
和十八岁的那个新年，他没能放给阮云川看的烟花一样美。（原标题：《烟火覆长川》）
点击屏幕右上【关注】按钮，第一时间看更多精彩故事。
